輯一 有一種感情雲淡風輕 情人之間最美的距離 文 / 木木

    就在快要步入中年的時候，她偶然翻閱自己的心靈史，回憶起生命中所結識過的異性朋友，突然，明白了一個簡樸的道理：情人之間最美好的一種距離，其實就是隔著一張餐桌的距離。這是她從自己與一位異性朋友的交往經歷中總結出來的。

    今年是兩個人相識26週年。在人生的長河中，26年也算得上漫長了，就在這26年當中，她與他有過同窗共讀的鬱鬱蔥蔥的歲月，也有過鴻雁往來的純真時代，更有過一起喝咖啡、吃燭光晚餐的浪漫時光。僅有大約6年時間是彼此的空白，而就在那空白的6年裡，他與她各自戀愛，各自成家。其間也曾有過幾次偶遇，或在熙熙攘攘的書店門口，或在人來人往的地鐵站旁，但兩人只是禮節性地點點頭，任憑臉上平靜的微笑掩藏內心翻滾的波濤。

    那時候，他們都還茫然於找不到一種對兩人來說最好的相處方式。直到那年的陽春三月，在一次同學聚會中，他與她再度相遇。至此，她已然明白，生命中有些人注定用一輩子的時間也難以忘記。人腦無法像電腦那樣按一下「刪除」鍵就霎時一片空白，刻意地遺忘反而會加深記憶的印記。既然彼此都還視對方為生命中不能錯失的人，那麼隨遇而安，緣散緣聚，便是最佳的選擇。

    就這樣，在愛情悄然轉身之後的若干年，兩個人襟懷坦蕩地重擺友情的筵席。男女之間的這種交往很玄妙，從友情跨越到愛情往往只是一層窗戶紙，從愛情回歸友情卻彷彿遠隔萬水千山，而他與她能夠心照不宣地將萬水千山的距離濃縮為咫尺，憑的就是對緣分的尊重與對友情的信仰。

    其實他與她的真正緣分源於學生時代的一場遊戲。就在那年冬天的一個夜晚，女同學集中在宿舍的被窩玩「拈名遊戲」：臨窗的書桌上散落著幾十張紙折的千紙鶴，每個千紙鶴上都寫有本班一名男生的名字，而她在笑聲中隨意拈起的就是他的名字，但那時他的名字對她來說僅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名。不諳世事的她，根本沒有察覺到這可能就是冥冥中注定的選擇。直到若干年後他的名字在她的心海裡掀起過驚濤駭浪，她才開始對少女時代所玩的那個「拈名遊戲」懷有一種宿命的信仰。

    回憶起那段攜愛同行的日子，他幾乎每個禮拜都請她喝一次咖啡。那段時間，她內心多麼渴望能成為他心目中最重要的女子啊，可他總是不懂得用甜言蜜語來討得她的歡心，在她跟前反覆強調母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卻不知道這句話會粉碎一個逞強好勝的女子的自尊，將她推向痛苦與絕望的深淵。多年以後，時過境遷，她才理解他當時的苦衷，一個從小失去父愛的男孩視母親如生命也合情合理。其實世間大多數男人都認為母親是不可替代的，她就以這樣的理由諒解了他，從此不再探究自己在他心中所佔據的位置。

    去年夏天，她在一次同學聚餐中得知他母親因病住院，便悄悄地去醫院探望。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的母親。面對那位慈祥而和藹的老婦，她上前自我介紹道：「我是你兒子的老同學兼好朋友。」他的母親很快便醒悟過來：「哦，我知道了，你就是……我兒子以前經常提起你呢！」她坐在病床前，微笑著聽他的母親講述他童年的趣事。她忽然憶及自己當年曾經暗暗為屈居他母親之後而吃醋的往事，頓時愧疚得無地自容。那一刻，她是多麼敬重眼前的老婦人。正是這位母親含辛茹苦地養育了一個品德優秀的兒子啊！同時她也感激上蒼讓她在纖塵不染的豆蔻年華結識她的兒子並且與他終生為友。

    這些年來，他和她見面的地點總是選在餐廳。城裡城外的許多家餐廳都見證了他們的餐桌時光。有時候吃一頓飯就花費幾個小時，或談工作的甜酸苦辣，或談生活的悲歡離合，總是沒有冷場的時候。其實他和她的口味並不太相同。在他們經常光顧的那間西餐廳，他最喜歡吃七成熟的牛扒，而她最喜歡吃竹筒飯。咖啡是兩人共同喜歡而且百喝不厭的。他常常在晚飯後點一壺咖啡，她一邊攪動著咖啡一邊想，也許眼前的咖啡不一定是世間最美味的咖啡，但眼前的朋友絕對是最合適的「咖啡伴侶」。

    在某個咖啡飄香的甜美時刻，她忽然醒悟：情人之間最美的距離，不是耳鬢廝磨的零距離接觸，也不是靈與肉緊密結合的負距離，而恰恰是一張餐桌的距離。她喜歡和他之間隔著一張餐桌的距離，這是一種可以噓寒問暖又能避免意亂情迷的距離，這是一種可以交流心事又能避免纏綿之舉的距離，這樣的距離親密而有間。

    當然，也正是這種恰當的「餐桌距離」，使他與她能夠平穩地度過激情歲月，順利踏入理智之年。外人目睹他們在吃飯時有說有笑的樣子，可能會誤以為他們關係暖昧，其實他們心裡很明白，一張餐桌，就是彼此之間的楚河漢界，情感與理智涇渭分明。他與她之間，因為未曾被激情燃燒過也就沒有被時間的灰燼掩埋，也因為交往的意猶未盡而在彼此生命中留下經久不散的餘韻。

    在我們的青年時代曾將「生不同衾死不同穴」視為兩情相悅的千古憾事，中年以後才明白，兩個人能夠常常同桌進餐，也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緣分。

    人生感悟：

    泰戈爾在詩中說：「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明明無法抵擋這股想念，卻還得故意裝作絲毫沒有把你放在心裡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對愛你的人掘了一條無法跨越的溝渠。」這句話雖然有點繞，但卻感動了無數男女。可是，也正是因為有距離的存在，才使美得以永留。

    當我們午夜夢迴、對月傷懷時，記憶會流連在過去的種種美好。這時，才能真切地感受到：「與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這何嘗不是一種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