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美瞳的復仇 文 / 滄月
當大地上那一場慘烈的戰鬥結束,遙遠的異世界裡,空無一物,但是風的氣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那一扇佇立在天地間的門還緊閉著,但是游離在風中的靈們卻異常的活躍,一縷一縷的光,上下飄舞,彷彿預感到了什麼。
「抓到了。」神廟中,一個聲音冷冷地說。
涯陪伴著受傷的幽顏休養,側耳傾聽著來自遠方的聲音,手忽然凌空一抓。停在他手裡的,是一個「繭」。無數的光線縈繞著,每一道光上面都是一個舞動的靈。當祭司的手伸出時,那些靈集體地匍匐行禮。
「是我們派出去的麼?」一邊的幽顏已經開始凝結出「形體」,卻依舊有些虛弱———能自如穿越時空之門來去兩個世界之間的,都是白之月中非一般的靈,也是他們訓練出的戰士。
「是的。」涯手指握緊,風息止。他的手裡出現了一個人類。被無數靈纏繞的是一個東方女子。四十歲左右的年紀,美麗安靜,烏黑的長髮梳成鬆鬆的辮子斜垂在右肩,手指痙攣地握緊在胸口,被一種力量封印著,無法掙脫。她睜著眼睛看著神廟裡的一切,眼神有震驚也有憤怒,奇怪的是,卻並沒有太多的恐懼。
「啊……我真討厭人類用這種眼神看我。」幽顏勉強凝聚起形體,吃力地開口,「涯,你又找了人類來給我修補受損的形體麼?我的力量慢慢恢復了,自己能完成『實體化』。」
「不,這個不是給你的,」涯回答,「是那個女孩的母親,歐陽芷青。」
「她的母親?我們的目標不是那個女孩麼?」幽顏愕然地看著這個俘虜,而那個人來女子也正在看著她,眼神如刀劍一樣鋒利,直視著異世界的神祇。幽顏微微有些意外:「這個人來的膽子很大啊……」
「米迦勒的妻子,雖然沒有特殊的能力,膽氣自然也非普通人類可比吧?」涯的手伸向那個被封住的女子,覆蓋住那一雙明亮無畏的眸子,「既然你不喜歡她得眼神,我就取走她得視覺吧。」
當他的手從眼瞼上移開時,封印中女子的眼神已經空洞渙散,彷彿瞳孔一瞬間被封死了,感覺不到一絲光。然而涯的手沒有離開她得臉,轉而覆蓋在她得額頭上,彷彿在讀取著什麼,面色微微變化,最終哦了一聲。
「怎麼了?」幽顏問。
「很奇怪,」涯低聲,雙眉蹙起,「這個人類……有些不同尋常。我讀不到她得內心。好像她得記憶被重重保護了起來一樣。」
說話之間,涯的身體忽然間化為虛無,如同一團流動的光,瞬地裹住了歐陽芷青。他捨棄了實體,化為最純粹的靈體模式,顯然已經用盡了全部力量侵入對方內心。然而那個人類女子依舊倔強地睜著空洞的眼睛,雖然驚恐,卻不退縮,微微咬著嘴唇,不說話,似乎對抗著什麼。
涯驚訝地發現她的內心乾淨如水晶,卻完全沒有二十二歲之前的回憶。而二十二歲之後的記憶裡,充滿了對女兒的愛,以及丈夫離開的悲傷——唯獨的,卻不記得他如何離開。涯釋放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卻只能得到一點點零星的片段:青梅竹馬的男孩,分離,校園生活,鋼琴,畢業工作……非常普通的人類記憶片段,甚至都沒有絲毫戀愛的痕跡,只是一個安靜傳統的乖女孩的青春。
然而,在某一個片段裡,卻出現了忽如其來的恐懼。那個記憶應該極其深刻,即便是在多年前被封印,那種絕望和不知所措還停留在腦海裡。涯百思不得其解,歐陽芷青的記憶似乎是一塊鐵板,被血和火淬煉過,只有縫隙裡還殘留著極少的血的痕跡。他盡力探尋,卻還是無功而返。
「加在這個女人記憶裡的封印,強得不可想像。」他眼裡掠過了一絲光,握緊了手,「但無論如何,我們終於握住了一顆重要的棋子。這一來,克蘭社團那些傢伙該緊張了。」
「他們會比我們更早找到那個女孩麼?」幽顏有些擔憂地問,「這些天我反覆地呼喚霍家的那個孩子,並沒有得到絲毫回應,或許已經被克蘭社團控制了。」
「呵,」涯淡淡冷笑了一聲,「你想過麼?或許是他不願意回應你?」
「不可能。」幽顏搖頭,「那孩子不會不回應我。」
「顏,你以為人類會真的和我們同心同意?」涯冷笑,「你一直對人類心存仁慈,這會妨礙你看到很多真相。」
「不,涯。你也承諾過和人類分享未來。當鐘聲敲響,那道門打開的時候,世界毀滅,而剩下的人類會成為我們的同伴。」幽顏反駁,「你借助了他們的力量對付克蘭社團,卻又把他們視為異類,這是違背承諾的!」
「承諾?」涯冷然,「我從未向那些貪生怕死的螻蟻做過什麼承諾,那是他們的幻覺——你等著吧,當那道門打開的時候,那個世界將會全面毀滅,一個人類都不會倖存!」
在驚人的天坑塌陷時間之後,一場百年未見的暴雨襲擊了S城,整個城市的交通趨於癱瘓:學校停課、公司停業、機場停開,連對天坑的救援搜索活動都陷入停頓。更可怕的是雷擊現象驟增,不停傳出有人被雷電擊中死亡的消息,甚至有飛機在起落時被滾雷擊中,造成了兩百多人的傷亡。
持續的極端惡劣天氣令S城市民開始選擇盡量呆在室內,不再外出,期待暴雨能夠早日停歇。而令人驚訝的是,僅僅兩百多公里外的鄰市卻氣候正常,日光普照。這次的暴雨似乎只吃定了S城,絕不移開半步。
在長達六十多天的暴雨後,S城的市民的情緒開始到達極限,對這看似無休止的反常大雨議論紛紛。末日的言論開始在民眾裡悄悄流傳,開始有人拖家帶口地去往臨近的城市暫居,決定等雨止了後再返回。政府居然也一反常態地不再維穩,而是派出大量的警力組織了有序的撤離,似是上層也默許了這一行為。
從九月八日開始到九月二十七日,短短二十日之間,有多達七十萬的人通過火車、長途汽車等離開S城,加上先期陸續自駕撤離的人,在兩個月之後,這座城市變得寂靜無比,沒有人聲,沒有車行,只有烏雲、暴雨、雷電籠罩。彷彿末日已經提前來臨。
10月3日上午10點多,市政府大樓裡燈火通明,各個部門的人都在,一眼看上去似乎和平日沒什麼兩樣。但長達兩個月的暴雨讓每個公務員臉色都很頹唐,精神不振,等待著午餐時間的來臨。
「天啊!快看!」忽然間,靠窗的格子間裡傳來了驚呼聲,「雷暴!」
同一瞬間,密集的閃電從烏雲裡擊落,彷彿一列鐳射光,齊齊地向著某一處落下,那裡是天坑的邊緣,早已廢棄無人多日。緊接著,無數的烏雲在頭頂翻湧,大片大片地朝著天坑聚集,不斷地降低高度,轉瞬整個城市被籠罩得密不透風。烏雲裡傳來奇特的呼嘯,彷彿有洪荒遠古中的獸類出現。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閉了一下眼睛,然而,那一列強光還是在視網膜下留下燒灼般的紅色痕跡,呈現出一條直線。
「看啊,那些閃電都落在了同一個地方!」
「怎麼又是雷擊啊!最近雷暴也太頻繁了吧?」
「呀,雲裡好像有東西!你們看到了麼?」
密集的雷電如雨落下,集中在某一個區域,從遠處看去彷彿烏雲裡傾瀉下了無數光芒,照耀在天坑邊緣的某處。終於有人忍不住叫起來:「那裡是什麼方位?快查查!」
立刻有人奔去查詢,道:「好像是青山精神病醫院……或者是附近的中山公園?我來查查具體的定位——啊,定位儀怎麼忽然壞了?」
「天啊,不知道那裡有沒有人。這種雷擊法,足夠把那兒劈成焦土了!」
「雲裡!看雲裡!真的有東西,像是什麼在飛!」
市政府大樓裡傳出此起彼伏的驚呼和議論,所有人都撲到了窗口盯著外面,指指點點。知道部門主任走進來嚴厲地看了一眼,大家才悻悻住了嘴,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埋頭,相互用微博和MSN傳遞著未完的話。空城。猜測。恐懼。流言。這些在連續數月的陰鬱大雨裡蔓延。
政府大樓最高一層的辦公室裡,厚厚的天鵝絨窗簾被捲起來,秘書長有些緊張地看著外面忽然暗下來的天色,詢問:「市長,好像外面又出事了,要不要派人去看看情況?」
「算了,不能擅動,」留守在這座空城的是s城的常務副市長,他站了起來,壓低了聲音吩咐身邊的秘書長,「派人通知烏利爾大人就行了。他是上面派來的人,身份神秘得很。我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明白了。」秘書長迅速退下。
副市長獨自留在房間裡,從懷裡拿出私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壓低聲音:「霍先生麼?剛才檢測到了新出現的異常情況,方位在一所精神病醫院,或者是附近的中山公園……對,青山精神病醫院,怎麼了?」
電話那邊那個冷定如鐵的男人聲音裡出現了一絲難抑的震驚,隨即又以極強的控制力平靜下來,說了聲謝謝。
「霍先生何必說謝謝?如今上面派來了人,我其實也做不了什麼了,」副市長苦笑著壓低了聲音,「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我的權力範圍內不調動任何政府的人手前去與你為敵,給你添麻煩——這麼一來,昔年欠你的恩情,也終於可以還清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沉默了片刻,似乎斟酌著什麼,忽然道:「你為什麼還不離開?」
「我是常務副市長,怎麼能隨便離開?」副市長繼續苦笑,「明年市長他就要屆滿離任了,我如果想要補上這個缺,少不得要多添一些政績。在這種關鍵時刻當然只能留守了。」
「盡快離開吧,」霍天麟在電話裡聲音低沉,「如果你還想保住這條命的話。」
話音未落,便只剩下忙音。
當副市長和霍天麟通話的同一時刻,在城市的另外一端,卻有人拿著手機猛打同一個號碼,卻怎麼也無法打通。
「媽的!這種時候,是誰在打霍先生的私人電話?」烏老大急不可待地想要將找到霍銘洋的好消息報告上去,卻發現電話總是占線,不由得氣急敗壞。然而當他第三次撥打,終於出現信號接通聲時,門外猛然一個炸雷,驚得他差點把手機掉落在地。
「怎麼了?」他嘀咕著,回過頭去看醫院外面。
那一瞬,無數的閃電從眼前劃過,密集如雨滴落下。強烈的光刺得他眼前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的時候,手機信號忽然中斷,耳邊只留下嗤嗤的忙音。
「**,難道移動信號站被雷劈了?」烏老大看著信號忽然為零格的手機,忍不住大罵。霍銘洋一眼看到那些電光,臉色卻立刻變了,不由分說地拉著他往外走:「先別管這些了!按我剛才和你說的去做!」
「那不行!」烏老大也急了,「不把你帶回去,老爺會要我的命!」
「沒辦法跟你說清楚,」霍銘洋顯得有些急躁,「先從後門走,一刻都不要耽誤!」話音未落,外面又是一片驚雷,閃電映照得這片廢墟幾乎雪白。烏老大手裡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信號雖然還是為零,卻顯示出一個空白的號碼正在呼入。
「呀,這是怎麼回事?」烏老大詫異地低下頭,剛要接聽,忽地被霍銘洋劈手奪了過去,用盡全力,將手機對著牆壁仍了出去,砸得四分五裂!——而更奇怪的,是手機雖然散架,連電池都掉出來了,屏幕卻依舊亮著,那個陌生的號碼還在鍥而不捨地呼入!那一刻,烏老大倒抽了一口氣,驀地覺得背後有點涼意。
他下意識地回過頭,朝著剛才進入的A樓方向看去,只見無數閃電在樓外盤旋,密集如林。只聽轟隆一聲響,忽然間那幢樓一震,樓裡彷彿忽然湧入了大量濃黑的烏雲,將整個樓吞沒!無數閃電從中綻放,就像是忽然發生了一場爆炸一樣。
「我靠!這是怎麼回事?」烏老大脫口,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爆破麼?」
「走!」霍銘洋一把將他推開,「否則來不及了……那些東西,已經闖進來了!」
無數閃電從天而降,彷彿一個倒圓錐,從各處集中一點,擊落在青山精神病醫院。光芒四射,亮的令人睜不開眼睛。閃電裡有無數的聲音在竊竊私語——那些聲音很奇怪,高頻率的聲調,短促的斷句,像是另一個種族的語言,聽多了會令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裡。是這裡!」
「我也能感覺到!就在這裡面!」
「入口呢?找不到入口……被什麼封印了麼?」
竊竊私語中,只聽啪的一聲,一道電光如同雪白的蛇類蜿蜒貼著建築外壁遊走,一路窺探。它終於發現了1026房間那個小小的孔洞,瞬地鑽入:「就在這裡了!」
玻璃居中裂開,電光透入之處,那具背部貼在窗上的軀殼猛然彈開。無數閃電在那一剎那從窗外鑽入,通過小小的孔洞透入那個小小的衛生間,彷彿一朵奇詭的花憑空綻放,照得室內一片雪亮。光芒裡,影影綽綽出現了許多人形,在相互低語。
地上還殘留著一些碎片,依稀是人類的肢體。那是小唐。有人用他的背部堵住了那個小孔,設下了結界,讓外來者一時無法覺察。
「原來是這個東西擋住了我們的路?」
「這個人的身體似乎已經空了,好像被什麼從內燃燒過一樣。啊——」查看著地上碎裂的空殼子,說話的人忽然驚呼了一聲,倒退了一步,「這個人,他、他戴著克蘭社團的戒指!」——如果克蘭社團比他們先到達這裡,那麼祭祀大人所要的那個女孩被搶走的話,那就糟糕了!
「還有人得氣息!」首領抽動鼻子,「應該還沒走掉吧,快!」聲音一落地,所有人轉身四散,衝出了A樓去分頭尋找。哪些光芒彷彿箭一樣地射向四方,就像是放開繩索的獵犬,急不可待地想要第一個找到獵物。
然而,剛到中庭,他們忽然停住了。
大雨傾瀉而下,將這片廢墟濕透。而就在他們的前方,居然站著一個年輕人。他用冷冷地眼神凝視著他們,雙手交叉胸口,十指裡有隱約的光芒凝聚。站在大雨裡,身上居然毫無濕意。那個人身上有奇特的氣息,彷彿是同類,又彷彿滿懷敵意。
「他是誰啊……為什麼會在這裡?」有人低聲問,抽動著鼻子,默默地審視,「像是我們的同類?……哦,不,又似乎不像!」
那個年輕人沒有說話,他的臉猙獰可怖,就像是被一拳打碎的面具,四分五裂,疤痕遍佈,根本看不出面容。他孤零零地站在廢墟中,面對著成群蜂擁而來的魔物,手指間的光芒逐步加強。
「他在做戰鬥準備!」終於,有人忍不住了,上前了一步,開口,「喂,你是誰?快讓開,否則別怪我們一併把你給清除了!」
「不要管我是誰,」霍銘洋站在原地沒有動,看著那一團裹著閃電逼近的人,冷冷,「反正所有人都不能靠近我背後的那座樓——再上前一步,別怪我不客氣。」
「好大的口氣……你知道我是誰麼?」領頭的人忍不住開口,「我是祭祀大人親自遴選出來的追隨者,是白之月在人類世界的首領!」
「呵。」對面的年輕人冷笑了一聲。
「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克蘭社團的人很快也會找到這裡,」首領按捺住了火氣,以大局為重的勸告,「如果你也是白之月的追隨者,那麼,無論如何,讓我們先找到那個女孩再說。」
冷笑從霍銘洋嘴角溢出:「我不會讓你們找到她的。」
話音未落,他頓足一點,瞬地化成一道閃電!
這道閃電筆直地切入那一團光裡,居然將無形的光都生生割裂出一道縫來。被切開的光團發出猝不及防的驚呼和慘叫,哪些追隨者踉蹌的避退和抵抗,反擊抵抗的速度也是快得驚人,然而每一擊居然都落了空,不由得大亂。他們的攻擊,居然對這個神秘的年輕人毫無作用!
「小心!這小子很厲害!」有人忽然發現了什麼,驚叫,「他、他的靈——」
話到一半又停止了,只聽嗤啦一聲輕響,血色從光裡噴薄而出,劃出一道稀薄的虹,絢爛而殘酷。霍銘洋的食指從對方的動脈裡掠過,沒有停住身形,在半空中折身轉回,手指一併,又剪斷了另一個邪魔的咽喉,動作快得離奇。
「小心,他的靈很純!」終於,首領將方纔死去同伴沒有說完的喊出來了,急速地後退,手一展,巨大的光弧從他兩肋劃出,攔截者凌厲的刺殺者,大呼,「大家小心!這個人是勁敵——」
他的速度很快,兩道光弧從霍銘洋身體裡對穿而過,然而對方居然不閃不避,直撲而上,雙手十指張開,十道凌厲的光從掌心綻放,瞬間將首領的右臂切斷!
兩敗俱傷。然而,當霍銘洋踉蹌著落地後,伸手一撐,身上剛剛被洞穿的傷口居然瞬地閉合,完全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怎麼、怎麼可能?你……」首領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毀容的年輕人,喃喃,「我是祭司大人親自選中的人,這世上不可能有強過我的追隨者!」
霍銘洋不出聲的諷刺一笑,剛要說什麼,忽然聽到背後一個聲音冷冷道:「哦……不要驚訝,你的階位雖高,卻依舊無法和他相比。」
誰?誰在說話?所有人聞聲回頭,臉色大變。結界破除了,雨直接落了下來,灑在廢墟上。然而,雨絲無法穿透的兩個虛影緩緩升起,彷彿煙霧一樣凝聚。虛影的光很淡,甚至帶著一種奇特的黯。但那種光一出現,千百道閃電立刻黯然失色,彷彿被吸到了某個黑洞裡。
大雨裡聽到一個聲音,清冷低沉:「他身上的氣息直接來自於白之月最高貴的靈體。從純度來說,這世上任何一個『人類』追隨者都不可能比得上他,何況你們?」
那兩道虛影並肩而立,漸漸清晰起來。
「祭司大人!」當容顏絕美的一男一女出現在雨中時,那些閃電忽然間全部熄滅了,追隨者顯出了人類的形體,顫聲匍匐到地上,頭也不敢抬。
「就知道你們這群廢物不管用,所以我一確知方位,便立刻趕到了這裡。」涯冷冷地笑,看著匍匐在腳下的追隨者,「不過幸虧你們在這兩個月裡把這座城市弄得遮天蔽日,不分日夜,否則我和顏也無法同時出現。」
說話時,他的右手一直拉著身邊女子的手,不曾鬆開。
雨中的幽顏容顏蒼白,身形單薄,甚至無法完全地凝聚,就如一層薄薄的煙霧一樣飄渺綽約。她凝望著這一片廢墟,以及廢墟上容顏盡毀的年輕人,眼神裡流露出微微的錯愕,低聲:「啊,你……你的臉,怎麼了?」
她得語音親切而溫柔,令霍銘洋下意識地抬起手撫摸著臉。他從未這樣近地看到她,那個有著母親容貌的白之月女祭司——那一瞬間,他的身體難以克制地顫抖著,呼吸幾乎停滯。是的……是的!就在同一個地方,十三年前,他曾經失去了世界上最愛他的那個人,而此刻,那個已經失去的女人又回來了,就在他的面前!從未蒼老,從未凋零,就像是凝固在記憶力的花朵,永遠保持著盛放的摸樣。
幽顏也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眼神複雜而微妙,彷彿是看著自己的孩子,又彷彿是看著一個自己所不能瞭解的存在。雨從天而降,漫天雨聲裡,她皺了皺眉頭,忽地開口問了一句話:「你,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呢?」
「……」那樣一句輕輕的問話,頓時令他如遇雷擊,猛然倒退了一步。
「這還用問麼?」涯冷然一笑,「是他不願回應你而已。」
「不,他不會這樣的,」幽顏柔聲反駁,盯著霍銘洋,「他身上有著一般來自白之月的靈,不像那些人類。他是我們的孩子。」
「別天真了,顏,」涯冷笑起來,「他想要保護那個女孩。」
「不,不會的。你也知道,在檀宮的時候他曾經想把這個女孩獻給我們,是吧?」幽顏的視線落在霍銘洋身上,彷彿想知道他的回答,「即便他保護那個女孩,也只是為了自己的企圖,而非背叛了白之月,是不是?」
那樣的眼神令他不由得微微恍惚,彷彿是母親隔著遙遠的歲月在看著自己。霍銘洋身體一晃,眼裡閃過一絲動搖,許久才歎息了一聲:「是的。我只是不想讓她落入其他追隨者的手裡拿去向你們邀功——只要我交出了她,你就會答應我任何條件,對吧?」
「當然。」幽顏鬆了口氣,對著涯勝利的微微一笑。她轉頭看著霍銘洋,溫柔地伸出手來,「你的要求是什麼呢?孩子?只要你開口,一切都能按照你夢想的樣子呈現。」那一瞬,雨裡所有追隨者都盯著他看,眼裡露出無比嫉妒的表情——哪怕他要求的是整個世界或者長生不老,都會在這一刻得到滿足!
然而霍銘洋凝視著那雙熟悉的眼睛,只道:「帶我走!」
追隨者們發出了大失所望的噓聲,幽顏卻是毫無意外地一笑,看了涯一眼,發現對方並無反對之意,道:「好,我會帶著你穿過那道門……你的母親在那裡,我也在那裡。到時候,你將和我們的世界融為一體,永遠不會分離。」
「永遠?」霍銘洋喃喃反問,神色有些恍惚。
「永遠。」幽顏重複,彷彿許諾。
霍銘洋隔著雨簾看著不遠處那一張宛如母親的臉,似乎有些恍惚,微微點了點頭,轉身對他們道:「那就跟我來吧……我把她藏在了B樓的三層。」
幽顏看了一眼涯,涯點了點頭,對周圍那些追隨者吩咐:「你們分頭去守住醫院每個入口,在我們帶走那個女孩之前,決不能讓克蘭社團的人進來一個!」
「是。」那些閃電瞬地四散,朝著每一個門口、每一個窗戶而去。瞬間,這一座建築的每一個出口都閃閃發光,彷彿被閃電封印。
「走吧。」霍銘洋卻有些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垮塌的樓梯,指著樓上某處的光亮,道,「她就在那裡——變得很奇怪。」
「奇怪?」涯和幽顏交換了一下眼神,有些警惕。
「你們來看看就知道了……」霍銘洋走上樓去,腳步聲在廢墟裡空空地迴響,「那天我醒來的時候,發現在一瞬間從檀宮來到了這座醫院,結果被當做精神病人關押起來——她不知道受到了什麼刺激,忽然昏倒,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再也沒有醒過來?」涯微微皺眉。
「是。」霍銘洋走到了樓上,推開門,「但她的身體好像出現了奇怪的變化……容貌在改變,而且身體裡有時候居然會透出圓環狀的光芒來!」
「圓環狀的……光?」涯沉吟著,臉色越發凝重。一邊說著,霍銘洋一邊推開門,門裡果然透出柔和的光來。光芒裡可以看到床上躺著一個女子,嘴裡正在發出奇特的聲音,彷彿吟誦,又彷彿是祈禱。
「她甦醒了?」涯立刻搶身掠了進去。一邊的幽顏也想閃身跟進去,然而就在即將進門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站在門邊的霍銘洋的眼神,令她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經歷了死裡逃生,那張英俊的臉已經全然毀了,變得恐怖無比,然而那雙眼睛還是璀璨如星辰的,那裡面的神色是如此的複雜,令她的靈體在一瞬間起了微妙的波動。
「別擔心,」她忍不住站住,柔聲對他道,「等事情告一段落,就算這個世界上的醫生不能替你恢復容貌,我也能用靈力替你補全你形體上的毀損。」
「……」霍銘洋沒有回答,眼神有些奇特。
「怎麼了?」她有些驚訝,剎那間她有一種錯覺,彷彿這個因為自己的靈而重生的人類孩子心裡掠過了極大的悲傷。就在那一瞬,她聽到門內的涯發出了一聲驚呼。
「涯?!」沉穩冷靜如涯,幾乎是處變不驚的人,此刻定然是遇到了什麼及其突然的事情,幽顏吃了一驚,來不及多想便從門口一掠而過,入內查看——那一刻她沒有回頭,所以沒有看到霍銘洋眼裡的表情。
那是悲哀、決絕以及痛苦的。就如同生離死別。
當看到來自白之月的兩位最高階的使徒都進入了那個房間後,霍銘洋抬起雙手,迅速結著手印。他低低吟誦著來自南亞次大陸的咒語,轉瞬間,一道光在雙手之間升起,他手腕一動,重重地拍擊在門上——只是一剎那,封印結成,那一道門迅速關閉,並且消失了。
「原諒我。」他的雙手按在牆壁上,筋疲力盡地喃喃。
「喂,」另一端的樓梯口,陰暗角落裡探出一個人的頭來,卻是那個地質學家錢從皋,灰頭土臉的,似乎剛從廢墟裡扒拉出了什麼東西,抱在胸口對著他叫,「怎麼你還在這裡?在幹什麼?還不走?」
霍銘洋看到他,也是吃了一驚:「你怎麼還在這裡?剛才……剛才我不是讓你們兩個跟烏叔一起走了麼?」
「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兒我不放心啊,得回來看看。而且,」錢從皋撓了撓頭,看了一眼手裡剛找回來的一疊草稿紙,「無論如何,我得回來把握在這裡完成的論文帶走。這可是驚天動地的大發現!」
「你不要命了?」霍銘洋愕然,「你知道回來意味著什麼嗎?」
錢從皋眼裡有一股奇特的熱情,無所畏懼:「哎!反正我不能讓這篇東西落下,否則可能想不起計算的全過程了——那麼偉大的發現,怎麼能被埋沒在廢墟裡?我還指望用它獲諾貝爾獎呢!」
「……」霍銘洋沉默了一下,「那個神棍呢?」
「逃出去了。」錢從皋聳肩,「溜得飛快,頭也沒回。」
「好吧。」霍銘洋想了想,道,「反正現在你也逃不出去了,快去找個最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吧——等四周的光全部消失再出來,千萬記得。」
「光?」錢從皋吃了一驚,抬頭四顧——的確,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每一扇窗戶、每一道門上都綻放著奇特的光芒!
「這是怎麼回事?」科學家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難道……難道是那個『場』又恢復了?我們出不去了?」
「不是。這兒被惡靈控制了,很危險。」霍銘洋沒有多解釋,只道,「你最好藏起來,不要讓它們找到。自己保重。」
他說得很簡略,但顯然是這一段時間的遭遇已經讓科學家對靈異現象的接受度大幅度上升,錢從皋沒有再問下去,只是臉色灰白地咒罵了一句:「媽的,早知道就不回來了!——那麼你呢?你——」
然而等他抬起頭,霍銘洋卻忽然從眼前消失了。
當幽顏衝入房間的時候,發現室內的景象非常奇特詭異。光芒裡,那張鐵質的沉重病床直直的豎了起來,虛浮在半空!然而,床上躺著的女人卻並沒有掉下來。她躺在那裡,睜大雙眼狠狠地盯著面前的使徒。一眼看去,她那張被凌亂長髮遮蓋的臉上全都是血,彷彿被抓破了,然後用血在床上畫出一個奇特的符號。
那血線一直蜿蜒到窗邊,滴向不見底的天坑。
「涯?」幽顏吃了一驚,轉頭看到了靠在對面牆上的涯,他的臉色異常的蒼白,捂在心口的雙手呈現出奇特的微透明狀,在不易覺察的微微發抖。
「怎麼了?」她大吃一驚,「你、你受傷了?」
——在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人能令涯受傷!
「小心!」涯看到她轉身,卻失聲閃電般地飛掠而來,一把將她拉到了懷裡。幽顏從沒見過涯如此失態,不由得驚呼——在那一瞬間,她看到了背後有一雙赤紅色的手急速地伸過來,抓向了自己的後心,如果不是涯在千鈞一髮之時將她拉開,自己依然被抓住。
嗤的一聲,涯伸出手臂擋在她身後,一道火紅的劃痕赫然留在了手上。
「她是誰?!」幽顏失聲。
「不知道。」涯雙手迅速結印,啪的一聲,那個女人的手被彈開,整個人連著鐵床被擊飛出去,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涯迅速後退,低聲道:「她不是我們要找的人——我們被騙了!」
「被誰?」幽顏不敢相信,「銘洋?不會的!」
「別做夢了,」涯冷笑,「看看眼前這個人!她是夏微藍麼?」
那個女人被擊飛,重重地撞在牆壁上,嘴角流下一行血來。鐵床都被那一擊打得變形扭曲,然而她的眼裡卻絲毫沒有痛苦,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幽顏,嘴角裂開了,露出一個恐怖的笑容,喃喃自語:「美瞳,我終於找到你了……我的女兒。」
「美瞳?」幽顏依稀記得這個名字,不由得楞了下——是的,這個名字,是她在這個世界採集過的人類靈魂標本之一!
那也是一個S城的女孩,三年前被她在一個無月之夜從家門口擭取往白之月。而那個女孩一直強烈地留戀著人間,前一段時間居然衝破禁錮從白之月逃逸。作為採集者,她不得不來到這個世界,及時地將逃脫者再度抓回。
那個女孩失蹤後,她的母親據說瘋了,被送往了精神病院長期禁錮——卻沒有料想到,居然會在今天這樣的狀態下重逢。
「她瘋了,靈魂變得強烈狂暴。而且被人下了咒術,激發出了及其狂熱、無所畏懼的靈,已經不再是一個人類,」涯抬起手臂,方纔那一抓在他的身體上居然留下了深深兩道烏黑的痕跡,他有些怒意地轉過身看著她,冷笑,「你看,你那個好孩子設下圈套算計了我們,顏!當我進來查看的時候,發現這個房間裡有結界;當我突破結界抓住這個女人時,卻發現她根本不是夏微藍!
「不……銘洋怎麼會這樣?他、他不會騙我的。」幽顏臉色蒼白的搖頭,想要否認這一切。然而當她的視線落在門口時,終於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那扇門消失了。——當他們一進來,門外的人就封閉了這個空間,再也不想讓他們出去!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麼?」涯看到她蒼白的臉色,歎了口氣,溫柔地伸出手將她挽住,「那個人類的孩子把我們騙到了這裡,自己已經帶著夏微藍跑了……他為了保護她,不惜背叛白之月、與我們為敵!」
幽顏的身體晃了一下,彷彿有一擊落在胸口上
「別難過,顏,這些人並不值得你們為她們難過。」涯柔聲安慰,「沒關係,這樣做也只是螳臂擋車而已——如今外面都是我們的人,他跑不掉的。我這就殺了這個女人,然後出去把他們一起抓回來!」
話音未落,他鬆開了她的手,瞬間衝向了那個女人,指尖劃出一道光,光芒衝擊之下,鐵床發出了彎曲的刺耳聲,那個女人的身體也隨著鐵床一起彎曲,他身上那一股煞氣和凶器被壓了下去,就宛如一隻被敲破了殼的核桃,五臟六腑被壓得粉碎,大口的血噴了出來。
涯冷冷一笑,身形瞬地飄起,指尖點在了對方的眉心。
"別!……別!幽顏失聲,拉住了他即將斬落的手,「他只是一個失去了女兒的瘋女人而已我們這就去追那個女孩子吧,別和他浪費時間了。」
又心軟麼?涯回頭看了她一眼,眼裡掠過一絲不屑和嘲諷。然而終究沒有說什麼,只是回過神,手指一揮,那個扭曲的鐵床連帶著床上的女人一起落到了角落裡,呻吟起來。他轉過身面向來的門時,雙手虛合,然後緩緩左右分開,牆壁傳來一陣陣奇特的戰慄,彷彿被看不見的力量撕扯著——然而,還是什麼都沒用。
「那小子的靈力居然比我想像的要高?」涯皺眉,有些愕然。
「你別忘了,他的母親來自於尼泊爾王室,身上有著靈能者的血,所有當時你才選擇他做為我的實體提供者。」幽顏低聲說:「可能他使用了血脈力的力量來結下這個印吧?——你看,這裡的地面上全都是鮮血畫成的法陣,彷彿進行過什麼儀式。
「他將這個瘋女人變成了一個進攻性極強的怪物,用來伏擊我們。」涯冷冷道,「這就是你的人類好孩子做的事。」
「……」幽顏的臉色又蒼白了一下,咬緊了嘴角。
「好了,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出去吧,」涯緩和了一下語氣,道,「來,顏,借我一隻手——我們一起摧毀這個結界。」
他平平伸出手來,她點了點頭,也抬起手,指尖相互接近,雙手之間忽然有兩團奇特的光開始流轉,就像是小小的陰陽魚在追逐著彼此。那團光越轉越快,越來越亮,很快變得太陽般耀眼。
兩位使徒並肩而立,雙手向前齊齊推出。只聽一聲裂帛般地輕響,那一道白牆終於裂開,露出了原來的那道門來!
「好了,」涯道,「走吧。」
然而當他舉步離開時,幽顏卻沒有跟上來。他有些吃驚地回過頭,發現她正驚駭地看著地上,臉色蒼白——地面上匍匐著爬過來一個女人,滿臉鮮血,正用雙手緊緊地抓著幽顏的裙裾,發出狂喜的、可怖的笑聲。
那個瘋女人一手抓著幽顏的裙裾,伸出另一隻手來,搖晃著手指間的某一樣東西,眼神灼灼地看著她,語無倫次「美瞳,我終於找到你了!乖,這次可別再走了……看,媽有鑰匙!有鑰匙!乖孩子,等一下,媽媽就來給你開門了!」
——在她手裡的是一把鑰匙,上面有著水晶小熊的掛墜,晃晃悠悠,咧著嘴微笑。那一刻,彷彿忽地想起了什麼,幽顏只覺得頭痛欲裂,眼前開始恍惚起來。這感覺……不對勁!她的靈在波動,不受控制的波動,好像、好像就要……
「又是這個瘋子!」涯怒斥了一聲,再不能忍,回身便要下殺手。然而他的手剛剛捏住對方的咽喉,幽顏卻忽然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彎下了腰去。那一瞬,她的身體起了奇怪的變化,忽然變得半透明起來。
「顏?顏!」涯停住了殺手,吃驚,「你怎麼了?!」
「我、我感覺……感覺,整個身體在分裂……在分裂。」她喃喃,臉色蒼白如雪,眼神也開始渙散,「這……這……是什麼?有東西……有東西在翻滾……」
她的聲音漸漸微弱,手緊緊地摀住了自己的小腹。那裡的衣服在悄然往外鼓起,不停波動,竟然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裡面蠢蠢欲動!
那一刻,那個瘋女人彷彿感覺到了什麼,更加瘋狂地大叫起來:「美瞳,我的女兒……我的女兒!」被他踢開的人從地上又掙扎著爬了過來,抱住了幽顏的腳,伸出手,顫巍巍地探向她的腹部——那一瞬,隔著起伏的肚子,涯居然清晰地看到一張臉從幽顏的身體裡凸現出來,也在看著那個瘋女人!
那是一張少女的臉,滿是不甘、憤怒和悲哀。
「麥美瞳!是她、是她!」幽顏呻吟著,「她、她在我身體裡!她在撕裂我!」
——是的,那一天在輪迴巷的白色小樓裡,她抓住了那個逃脫出來向夏微藍示警的女孩的靈體。為了防止她再度逃逸,她乾脆將這個不安分的靈吸收,並融入了自身。但是,卻萬萬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時候,她身體裡那個人類少女的靈竟然覺醒了,異動了起來,並爆發出了這樣強得能量!幽顏捂著小腹,咬著牙,極力想要控制自己的靈。然而那女孩在她身體裡拚命掙扎,試圖離開,獲得獨立,回到這個世界與母親相聚。
然而這樣的掙扎,無異於將她活活地剖成兩半!
「顏,顏!撐住!」涯眼睜睜地看著幽顏身形越來越稀薄,知道很快她的靈就會渙散,情急之下手一探,瞬地扣住了那個女瘋子的咽喉,便想將這個禍首活活捏死。
「別……別!」幽顏呻吟著抬起手阻止,顯然體內麥美瞳的靈魂已經幾近瘋狂地掙扎。然而涯這一次根本沒有聽她的話,手指一併,犀利的白光如同鐮刀一般從她脖子裡一掠而過,唰的一聲,切斷了那個瘋女人的咽喉!
「啊——!」幽顏發出了痛苦的喊聲,整個人癱軟在地上,身體變得半透明,那個女孩的臉從身體裡猙獰地浮凸出來,狂怒憎恨的表情栩栩如生。
「你……你居然在她面前殺了她的母親!」幽顏呻吟著,「涯!」
涯冷著臉,手迅速地伸出,虛扣住了那個被殺的女瘋子的天靈蓋。剛死去的女人身體還在抽搐,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吸附,身體居然凌空豎起,脖子裡噴湧著鮮血——然而,奇特的景象出現了,有白色的光一點一點地從她身體裡出現,從天靈蓋彙集向涯的手心。
涯的手瞬地握緊,五指緊扣,將那一團白光死死地捏在掌心。那一瞬,幽顏下意識地弓起了身體,痛苦到了頂點,幾乎分崩離析。
「涯!」她的眼前一片空白,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的母親已經死了!你就算脫離出來也見不到她了!如果不想她的靈魂粉碎的話,立刻給我平息下來!」涯厲聲,對著那個在幽顏身體內翻滾的靈,「否則,我立刻將她在你面前化為齏粉,永遠消失在任何時空裡!」
那一刻,麥美瞳的那張臉上露出了極度憤怒的表情。然而涯毫不猶豫地立刻握緊了手指,手裡的那團白光顫抖了一下,開始一分分地散逸。
彷彿感知到了母親的痛苦,麥美瞳的靈不再起伏,露出了憎恨的表情狠狠地看著他,嘴巴開合著,狂怒的罵著聽不到的話,然而涯的神色冷酷如死,根本不為所動,只是繼續粉碎手裡的那個靈體。
終於,麥美瞳的眼裡露出了絕望。
涯鬆開了手,語氣稍微溫和了一些:「你看,顏並不願傷害你們母女——現在我來進行一個簡單的分割儀式,只要你配合我、從顏的身體裡緩緩退出來,我就讓你們母女倆永遠在一起。如何?」
麥美瞳疑慮地盯著他,在幽顏身體裡微微蠕動,卻不再激烈地反抗。
「我只給你一分鐘時間考慮!」涯卻不耐煩起來,看了看門外。
終於,那個靈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重新在幽顏的身體裡平息下去。涯鬆了一口氣,俯下身將手輕輕按在了幽顏的頭頂,低聲道:「放鬆。現在我要把那個人類的靈魂從你身體裡抽離出來,可能會有一點痛,稍微忍一下。」
「嗯。」幽顏蒼白著臉,微微點了點頭,也閉上了眼睛。涯默默地念動咒術,將手點在她的頂心,然後瞬地抽起——瞬間,只見一縷光從她的腹部急升而上,穿過心臟和眉心,從頂心瞬地穿出,落在了他的手裡!
「好了。」涯看著掌心那一縷新抽出的靈,猛然將雙手一合。只聽啪的一聲拍擊,宛如驚雷,他手心裡忽然綻放出耀眼的光,彷彿太陽的瞬間出現——幽顏在那種光芒裡失聲驚呼,瞬地站了起來:「不!」
然而,當她站起後,光一下子又消失了。
「你怎麼能這麼做!」幽顏衝過去,一把將他的雙手抓起,急切地查看。涯的掌心已經空空如也,那兩團白光同時湮滅了,完全不見任何蹤影。她不敢相信地看著他,聲音發抖:「你……你,居然反手就把她們兩個都毀滅了?!」
「是啊,」涯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我答應讓她們永遠在一起,如今做到了。」
他鬆開手,掌心裡飄落一堆灰色的燼——那是靈體被湮滅後短暫殘存的影子,就彷彿是虛幻的蝶,在空氣裡飄了片刻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幽顏看著他,眼神漸漸陌生:「你怎麼能這麼做!」
「她們傷害了你,差點讓你渙散!我怎麼能輕易饒了這些膽大妄為的人類?」涯卻是一把拉起了她,不由分說地走向門外,語氣凌厲,「別為這些事和我爭吵,顏!時間已經被消耗掉了,我們要立刻找到那個逃跑的少女,否則事情就麻煩了!」
牆壁無聲無息地裂開。當兩位使徒並肩走出房間的時候,忽的頓了一下,看向了同一個方向,眼神一變。
走廊的盡端有一個人站在那裡等候,看著手裡的一個沙漏,似乎在默默等待著什麼。看到他們並肩走出,霍銘洋歎了一口氣:「時間比我想的要長一些。」他將沙漏扔到了一邊,抬頭看著他們,道:「那個瘋女人居然能把你們拖住足足十分鐘——看來,『能夠見到奪走女兒的仇人』,真是賦予了她可怕地力量啊……」一邊說著,他一邊抬起了手,十指之間閃出凌厲的光芒。
「你要和我們開戰?」幽顏看著他,臉色有些蒼白,「銘洋……是誰在屋子裡設下了全套伏擊我們,並且賦予了那個瘋女人妖魔般的力量?真的是你麼?」
「是。」霍銘洋直視著她,簡短的回答,「是我。」
「為什麼?」她忍不住問,「你知不知道我們差點……」
「別傻了,顏,」涯卻有些不耐煩起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我跟你說過了,無論如何他畢竟是個人類!他以前一直都在阻撓我們獵取標本,如今也一定會站在人類那一邊。」
「錯。」霍銘洋卻打斷了他,搖了搖頭,「我不是為了什麼人類,也無所謂什麼救世的信念……我雖然一直同情那些被你們採集的靈魂,卻從未想過和你們為敵——這個世界就算毀滅了,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對這個世界無所留戀。」
他看著幽顏,眼神裡露出了一絲複雜的情愫,卻立刻壓抑了下去,繼續道:「但是我卻不能讓你們傷害那個女孩……」頓了頓,他低聲,似加強語氣般地重複,「我,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我眼前,成為第二個麥美瞳!」
「唰」的一聲,他張開了雙臂,強烈的光從他掌心綻放,宛如閃電。
「如果你們要殺她,就從我屍體上踩過去吧!」
「呵,你要用生命來保護她麼?」涯冷笑了一聲,白袍一拂,雙手凌空一抓,手心頓時凝結出了一把冰一樣透明德白色長劍,臉色不屑,「殺了你,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幽顏卻從後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看著霍銘洋,眼裡滿是不解和悲傷:「我們從不毀滅自己親手創造出的東西——你……你為什麼要喝白之月為敵呢?你不是克蘭社團的人,為何要用生命去保護那個陌生的女孩?最初你並不是這樣想的,不是麼?」
「是啊……你說對了。我不是從一開始就想著要與你們為敵的。」霍銘洋低聲,有些感慨的道,「最初我只是想用她作為籌碼,來向你們交換去往白之月和母親團聚而已。這是我唯一想要追求的東西了。可是……」
說道這裡,他頓了頓,神色複雜地喃喃:「可是她確是繼母親之後,第二個試圖用生命保護我的人!」
他驀然抬起頭來,看著前面兩個來自異世界的使徒,眼神漸漸變得堅定冷靜,不可動搖:「在醫院裡,我忽然想起了母親臨死時說過的話——那一段記憶原本已經被屏蔽了很多年,再也想不起來。但是在同一個地點,同樣地場景裡,一切都復甦了。」
「是的…在那一場大火力,母親和我說我必須要活下去,因為我還有我的使命。」他的臉色悲傷而寂寞,喃喃,「那麼多年來,我一直不知道她為何要我活下去,因為感覺不到這個世界對我來說還有什麼意義……直到今天。我終於知道我的確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他抬起了頭來,眼神如電:「我不能再讓你們帶走她!」
「可是……」幽顏還想說什麼,卻被涯攔截住了。
「別再和他多廢話,顏,我們不能理解他們人類。越耽擱,那個女孩就跑的越遠。」祭司眼神裡已經充滿了殺意,看著霍銘洋,手指握緊,低聲,「既然他想死,那麼,我們就成全他吧!」
話音未落,他雙手瞬地展開,一道凌厲的白光如同巨大的刀輪,沿著他的手掌邊緣急速放出,向著霍銘洋攔腰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