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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部 金雕起飛 第1章 巨資套死 文 / 周倩

    時時反省

    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周易?乾卦》

    人,特別是金融圈裡混的人,需要時時反省。

    海州中天投資公司總裁方銳此時正坐在電腦前,仔細揣摩南海酒業的走勢圖。只見價格波動蜿蜒崎嶇,宛如受困的野獸在掙扎,虛弱而又不甘。方銳已然心中有數,關掉電腦,漸漸陷入沉思。

    方銳五年前經濟學碩士畢業,機緣巧合地進入海州證券公司投資銀行部服務,並在那裡結識後來的岳父陳定南。

    一般企業是將產品生產、包裝好後,通過一定的宣傳和渠道將其銷售出去。而投資銀行部包裝、叫賣的產品是公司。美國電影《華爾街》和《漂亮女人》裡面的兩位男主角麥克?道格拉斯和李察?基爾干的都是這一行。他們看上去都是些運籌帷幄,出入於香車靚女之間的傢伙,風格相當統一:西裝革履,發光賊亮,襯衣袖口上通常繡有主人名字的縮寫,出門旅行總是坐頭等艙,住五星級酒店,打交道的對象都是公司的最高管理層,若在國內,還得加上省、市、縣和部、辦、委的相關官員。方銳那時侯經常全國各地跑,幫擬上市公司規範整頓,整理、編撰各種材料,並將有關材料報送證券監管機構審批,還要參與擬上市公司的整體形象包裝,力爭讓新股可以賣個好價錢。上市公司從準備上市的那天開始,直到正式上市為止,涉及到的一切工作,都是投資銀行部的職責範圍。

    當時陳定南主管投資銀行部,專門負責新股發行事宜,經過一段時間觀察,發現方銳是個很有潛力的年輕人。在陳定南的刻意栽培下,方銳對投資銀行業務很快就輕車熟路,並慢慢和這個上司建立起良好的私人關係。

    中國股市自然中國特色,國內原始股的收益相當驚人,新股不敗幾乎成了常態。

    那時陳定南和方銳直接負責擬上市公司的股票發行事務,對於哪些股票即將上市,兩人必先人一步得到有關的信息。正好有許多人在倒騰原始股和內部職工股,需要瞭解有哪些公司正在做發行股票的準備。投資銀行部在這個方面有得天獨厚的優勢,這信息快人一步的優勢,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生財之道。兩人充分利用其中機會,主動和一些財力雄厚的金主合作,獲利豐厚,很快完成原始積累,同時建立起各種關係網。

    方銳和陳定南三年前聯手創立了中天投資公司,專做股票投資,近些年來發展十分迅猛。陳定南的原配妻子早逝,只剩下一個女兒陳婉倩,現在是方銳的太太。半年前陳定南突然中風,雙腿失去知覺,癱瘓在床。從那時起,方銳完全掌控中天投資,獨自挑起大梁。

    股票投資是中國經濟產業鏈中最具剛性和搏殺力的領域,方銳深知其中凶險。中天投資近幾年來迅速崛起,如今已是聲名顯赫。正因如此,方銳一定要關起門來想清楚,此間有沒有致命的一擊在潛藏埋伏著,以免未來發生難以預料的不測。

    「方總,您在想什麼呢?」

    進來的是方銳的女助理宋韻,這是個端莊但沉穩得幾近機械的年輕女人。宋韻輕輕走到方銳跟前,端上一杯熱騰騰的咖啡。方銳回過神來,接過咖啡,輕抿一口,忽然撲哧一笑:「我正在想……我該思考什麼問題……」

    宋韻早已習慣了方銳一貫的故弄玄虛,並不感到驚訝,只是淡然笑說:「難道您自己還不知道您在想什麼問題?」

    「是的,我不知道。確切地講,我不知道我該思考什麼問題,或者說我不知道問題在哪裡。」

    「您不是在思考問題,您只是在思考,只是在為了思考而思考。對嗎?」

    近段日子,方銳總感覺意識裡空洞洞的,茫然,迷惘,不知路在何方。這是金融局中人的困頓。金融市場詭譎多變,風雲難測,金融機構資金龐大,進退不易,承受著常人難以想像的壓力。方銳有時感覺自己像一個虔誠的僧侶,徘徊在風險與誘惑之間,極力克制人類與生俱來的恐懼與貪婪,以防稍有不慎,鑄成大錯。

    宋韻很快察覺這些變化,關切地說:「方總,您壓力太大了,老這樣對身體不好。」

    「呵呵!謝謝你的關心!永遠戰戰兢兢,永遠如履薄冰。我幹的就是這一行,有什麼辦法呢?」

    正說話間,辦公室裡電話響了,前台打進來的,說是金頂實業的呂總帶了一支奇怪的隊伍過來,要見方銳。方銳隱約感到有些不太對勁,稍加思忖,哼了一聲:「讓他們進來。」

    千萬現鈔

    辦公室很快進來了十幾個人,每人手裡抱著一隻沉甸甸的皮箱,領頭的是金頂實業公司的老總呂國華。方銳不知何意,輕輕掃他一眼,呂國華卻極力迴避他的目光。

    呂國華先讓那些人放下箱子離開,片刻,猛然撲到方銳懷裡嚎啕大哭:「兄弟,這次你得救我。我快走投無路了啊!」

    呂國華是方銳讀研究生時的師兄,兩人當年不僅同處一室,還有過許多共同的夢想,在學校一起組建過「經濟研討協會」。方銳畢業後在呂國華的引薦下進入金融界,某種程度上講,呂國華對他有知遇之恩。

    還在讀研究生時呂國華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財務專家,除了在重量級財經期刊上發表過多篇論文,他還把財務的理念深深植入日常生活。當年呂國華定期把日常開支按財務報表的形式羅列出來,不厭其煩,他說這是為了讓每筆開支都發揮效益,避免沒必要的人情開銷。朋友聚餐經常採取AA制,呂國華總要先刷卡,然後回收現金,他的解釋令人稱奇:卡裡錢是死的,使用範圍比較局限,這樣做可以把死錢變成活錢,有利資金周轉。

    本以為呂國華畢業後會投身商海,誰知,他竟先成了個政客。

    呂國華的父親是老幹部,前市委秘書長。呂國華畢業後先被分配到市政策研究室,半年後被調到秘書處給市領導當秘書,再過半年,就做了市長的專職秘書,而市長是他父親的高中同學。這些工作調動看似平常,實際上是他父親的精心安排。呂國華很快領悟父親的良苦用心。他發現秘書在中國是個奇特行業。秘書往往充當領導大腦,有的領導如果沒有秘書撰的稿子根本沒法發言。秘書可以充當領導喉舌,領導不方便講的話,秘書講出來就沒有太多顧慮。呂國華當秘書期間果然獲益匪淺,各種官場規則漸漸瞭然於心。他與各地官員也加強了聯繫,擅長跟官員及其子女的關係保持火熱,而且盡量通過他們輸送利益。

    融財經專長和政客歷練於一體的呂國華更懂得政商界的利益交換藝術。呂國華經常發表他對美國電影《越獄》的見解:美國人比較能拉得下臉,你要獲得我的幫助,就必須幫助我。中國人就不好意思,經常幫助永遠幫助不上自己的人。這就是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差距。在呂國華心裡,一切都是為了交易,這種意識隨著年齡增長不斷加強。呂國華在海州政商兩界左右逢源,如魚得水,普遍被認可為一個可以合作的人。

    前些年國內的金融系統日漸紅火,呂國華又與時俱進,進入金頂實業公司出任投資部門主任,期待施展他的財經專才。五年前的牛市使他「戰功」顯赫,呂國華進一步升任公司老總。做實業的人最需要耐心。可是呂國華總想跳躍式發展,他曾多次公開表示:光做實業的利潤來源太局限,靠自身的積累時間太長,投資,特別是證券投資來錢比較快。呂國華把公司實業部門分步賣掉,籌集不少資金,全部投入股市。

    財務畢竟只是個技術活,股市操盤則更需要謀略。

    中國股市2001年後進入了長達數年的熊市,呂國華的投資損失很大。迫於董事會的壓力,同時為了盡快擺脫困境,挽回面子,呂國華集中全部資金坐莊業績一般的南海酒業。未曾料到,十幾個億進去,完全沒人跟風,越套越深,漸漸陷入絕境。

    方銳輕輕拍打呂國華顫抖的肩膀,歎著氣說:「我早就勸過你,坐莊早已不合時宜,你卻依然故我。真是利令智昏!再說,南海酒業也不是什麼好股票,目前大勢未見起色,走到今天這種局面並不奇怪。」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我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我們後備資金只有不到兩個億了,如果這些錢還不能挽救危局,那我呂國華將死無葬身之地!到了這個時候,必須孤注一擲,什麼手段都得往上使了。救命要緊!兄弟你幫幫我,只要你肯幫我,我在這裡保證:一旦局勢好轉,你的一切要求我都盡力滿足。」

    說到這裡,呂國華突然雙膝一曲,朝方銳跪下。

    方銳十分驚愕,呼啦一下站了起來,辦公室裡頓時鴉雀無聲。

    這時,呂國華跪著一個一個打開了皮箱:「這是一千萬的現金,無論如何你得收下。」

    「天啊!那麼多的鈔票!」宋韻啞然失聲。

    呂國華用力呵一聲:「宋總助快拿秤過來。一張百元鈔票重約1.15克,一千萬元新鈔就是115公斤,大概就是那麼個數。」

    方銳見狀,朝呂國華直皺眉頭:「老兄,你這又何必呢?」

    「你得收下。」呂國華站起來,哽咽著說:「你趕緊想想辦法啊!你一定有辦法。」

    聽到這話,方銳沉默下來,思忖良久。

    辦公室裡陷入沉寂,零星的腳步聲越發沉重,幾乎可以阻滯人的呼吸。

    呂國華的眼神惝恍迷離,透露出難以掩飾的焦慮。

    方銳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轉過了頭,注視著呂國華。方銳早就料到會有今天,也不是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只是擔心實施起來會把自己牽連進去。可是眼下形勢逼人,必須盡快作出抉擇。

    呂國華立馬朝他射出希冀的目光,猛地上前一步,拽住方銳的手:「怎麼?有法子了?」

    方銳面目深沉,朝呂國華微微點了點頭。

    「快說啊!」呂國華彷彿抓住了一把救命稻草,急不可待。

    「發展才是解決一切問題的最根本辦法。」

    「什麼?別來這些玄的,直白一點。我都快急死了!」

    「你們不是還有近兩個億的後備資金嗎?按照正常思維,你們應該繼續把這些錢再投進去,把這只股票再往高處拉起來,引誘散戶跟進。有了買盤,你們快速出貨,往下打壓。換一批人被套,你們就解放了。不過,你們十幾個億扔了進去,散戶還不跟進,說明你們被看破手腳了。我早提醒過你:如今投資機構運作股票,不能再用簡單的坐莊的手法,你偏不當回事。」

    「那我該怎麼辦?」

    「你把南海酒業的存貨全部自行消化掉,而且還要追加定單,最好再讓產品提價。把業績做上去,把聲勢造起來。」

    「那起碼要耗三五個億呀?我哪還有那麼多錢?」

    「誰要你動真金白銀?你想辦法跟南海酒業公司的許總和海州銀行的老潘達成君子協議:先由銀行貸款給你,你再把貸款穩步有序地劃到南海酒業公司賬上,營造出業績穩步增長的態勢。」

    「老潘怎會同意?銀行肯定不願承當這種風險。」

    「只需再額外加一條:相關貨款必須存入海州銀行,三年不得提現。你想想看,銀行的錢無非就是左手挪到右手,沒有絲毫風險,還能穩賺一筆利息。老潘會不幹嗎?有了業績支持,股票估值可以被拉下來,投資價值立刻顯現。你的操作豈不如虎添翼?」

    「可是,我要那麼多酒幹嗎?」

    「不是真買,只是要許總配合你把公司基本面做漂亮點。」

    「要是證管局來查怎麼辦?」

    「就讓許總把貨都藏起來。酒又不會變質,反倒是越發酵越香。再說,省證管局的黃局長是我本科時的導師,真有那麼一天,我想辦法幫你勾兌勾兌。」

    「妙計,就這麼幹。多謝!」

    呂國華那張臉立即揮別陰霾,透出微紅,情緒明顯舒緩許多。

    「我只是幫你想了個法子,這錢你還是收回去。」

    「你這個法子就值一千萬。」

    送走了呂國華,宋韻有些困惑:「呂總為什麼用現金不用轉賬支票?那麼麻煩!」

    「這錢見不得光,用現金要比用轉賬支票不留痕跡。」

    拚命破產

    將一百多公斤百元大鈔處置妥當,方銳打算找陳定南說說今天這事,想聽聽前輩的看法。當局者迷,局外人反而能把問題看得更清楚,方銳一直把陳定南當成自己的第三隻眼睛。

    陳定南住在海州城東的別墅群「景泰花園」裡,方銳進入小區,步行十來分鐘,止步在一套設計精巧的明清式的小樓面前。外觀上看,古典、開朗兩相宜,尖塔形斜頂,抹灰木架與柱式裝飾,自然建築材料與攀附其上的籐蔓相映成趣,經典而不落時尚。

    方銳直接進入陳定南的書房。書房居中擺放一張黃花梨大書案,上面擺著文房四寶。牆上掛著幾張古畫,靠牆的黃花梨鳳紋翹頭几上擺著一盞裝飾用的古燈。

    陳定南年近50,身穿一件中式立領上裝,坐著輪椅,仍顯整齊利索,手上拿著一個常年不離手的沉香雕件。

    1980年會計學校畢業,無處可去的陳定南成了一家化工廠的鉗工,經常要像消防隊員一樣套上防護裝置,下到幾十米深、污泥齊腰的險惡的地方,工作環境相當艱苦。每當勞累之後一個人躺在出水泵房的水泥地上,陳定南望著南去的白雲,捫心自問:難道一輩子就在這裡度過嗎?

    陳定南不久便隨波逐流投入商海,在整個80年代,起伏多次,仍舊沒見起色。進入90年代,陳定南無意之中成了中國第一批股民,絕對意義上的前輩。中國股市當時處於草創初期,摸著石頭過河,正孕育著巨大機會。

    1992年,陳定南沒能經受住一級市場中籤表暴利的誘惑,開始走南闖北申購新股(當時還沒有實現電子化交易,需要持幣在地申購。),並從申購長印、重慶萬里、瀘州老窖、武漢中商等股票中挖到第一桶金。可沒想到,自己這從股市中挖到的第一桶金,後來又連「金」帶「桶」還給了股市,還差點搭進了性命。

    1995年1月6日,西藏明珠正在拉薩發行,這是西藏發行的第一隻股票,輿論普遍看好。當時,發行方式採取向銀行存入半年期定期存款,視存款數目決定中籤率。當天的《中國證券報》報道:一架飛往西藏的飛機上的申購現金有兩百多億,超過了飛機本身的價值,陳定南也是這架飛機上的乘客之一,誰料此行竟然成為他一生中最刻骨銘心的旅程。

    陳定南當時是從券商處透支了數百萬現金去申購的。一生中第一次攜帶了那麼多現金,足足裝滿了一個登山包和兩個密碼箱。當搭乘著淘金者們的民航班車在距市區十公里的雅魯藏布江邊拋錨時,一位同行者倒吸一口冷氣說:「要是這時跑出一幫搶匪,可就中頭彩了。」

    這一車足足拉了幾十億人民幣現鈔啊!在拉薩市農行,六張乒乓桌上現金堆積如山,所有的點鈔機都因超負荷數錢數壞了,錢多得根本來不及一張一張去數。

    存完錢後,陳定南終於走進了賓館。當他徒步攀上六層樓高的賓館時,忽然雙眼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醒過來時,陳定南已經躺在了醫院的急救病床上,這才知道自已是因缺氧而導致嚴重腦水腫。後來他才知道,幾乎與他同時送進醫院的另外兩位淘金者,已經停止呼吸。

    厄運並沒結束,他在一級市場均價7.6元認購的西藏明珠股票,一個多月後竟以5.5元讓人不可想像的低價開盤。當天受到謠言影響,拋盤洶湧,臨近收市,證券公司急了,要保住自已的本金,不停催陳定南賣股。由於多捏一天,就要多付出一天的透支利息,陳定南只好在收盤前以極低價格全部賣出。冒著生命危險去了一趟西藏,結果賠得傾家蕩產,負債纍纍。

    更加讓人欲哭無淚的是,三天以後,謠言破滅,股市強勁反彈,西藏明珠一枝獨秀,領漲大盤,一口氣漲到了二十多元。

    逃離股市站在長江邊上,眼睜睜看著數百萬財富大江東去,陳定南此時滿腦子都是死的念頭,痛苦,掙扎,絕望,那種心情難與人言。

    陳定南終究沒有倒下去。在海州證券的那段日子,陳定南還清了舊債,此後又經數年打拼,終將中天投資打造成海州金融街上數一數二的投資機構。

    現今陳定南雖然在家裡休養,沒事琢磨琢磨古玩,但是證券界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意識比誰都要清晰。

    鋌而走險

    這個時候,陳定南正拿著一根筷子逗八哥玩,那只八哥上竄下跳,動靜弄得很大。桌上擺著兩杯咖啡,自己一杯,八哥一杯,一邊自己慢慢喝著,一邊喂八哥喝。

    方銳見狀,笑說:「書房又不透氣,別把鳥憋壞了。」

    「怎麼不透氣了?透著人氣。」見到方銳,陳定南把筷子放下,示意方銳把自己扶到沙發上,接著藹然笑問:「怎麼?又遇到麻煩了?」

    「非得遇到麻煩才能過來看您?」

    「呵呵!你什麼時候有閒工夫來看我?」

    「唉!您說對了,還真是有件麻煩事。就是那個呂國華……」

    方銳話沒說完,只見陳定南連忙擺手說:「不用再往下說,你不說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您就說說看。」

    「肯定是呂國華一大筆錢被套住了,要你幫他解套,你要他在上市公司身上下些工夫,還教他作點弊。是不是這樣啊?」

    話剛落音,方銳驚奇地說:「您真是洞若觀火啊!」

    「呵呵!這沒什麼。你們這些情況大同小異,也就這麼回事。我也就是隨便說說,還真不幸言中。」

    「真沒辦法。我也是情非得已啊!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方銳給陳定南詳細講述了整個事情的前前後後,也掏出自己的苦衷。

    任何金融業者都不可能單獨作戰,他們只是巨大利益鏈條上的一環。唇亡齒寒啊!運作股票可以賺很多錢,但是也會失去很重要的一些東西,比如自我。得失之間,別無選擇。方銳不可能不幫呂國華,甚至不可能不傾力而為,否則,你會讓人覺得是個不肯合作的人,以後在業內將難以立足。

    「這是一個超常規的辦法,有點鋌而走險,法律風險恐怕不小。不論最後成功與否,你都不要讓自己陷進去,盡量撇清關係。」

    「我也是這麼想的啊!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許我已經被他綁上了戰車。我該怎麼辦?請岳父大人指教。」

    「你們是在賭博。不過要賺大錢,就要大賭,賭決斷力,賭意志力。你們採取非常手段消滅庫存,把業績做起來,消除市場的疑惑和猶豫,讓投資大眾看到你們那支股票的前景,這本不錯。只是你們進退失據,猶猶豫豫,這很危險。」

    「岳父這話,讓我茅塞頓開。那我具體該怎麼做,請您明示。」

    「簡單地說,要做就做徹底,把假的要做成真的,讓不合法變成合法。把存貨藏起來?虧你想得出來。根本不是長久之計。」

    「那就降價傾銷。」

    「那還不如藏起來呢!降價傾銷的上市公司怎麼會讓人看到前景?這樣做很容易穿幫露底。」

    「乾脆,拿去填海得了。」

    「你不要亂想了。我這裡倒是有一個法子,你看可不可行?」

    方銳趕緊挪正身子,洗耳恭聽。

    「反覆發酵。把賣不出去的酒又倒回酒池,發酵後再重新包裝,週而復始。這樣可以大大節省成本,可以持續運作。」

    「高明!」

    暮色漸漸漫了上來,可是太陽遲遲賴著不走,侵佔去大部分的夜。空氣油膩不堪,似乎還滲了些沙子,把人嗆得難受極了。

    在回家的路上,方銳莫然惆悵:價值投資、專注投資、誠信投資,這都是自己執著追求的。也許這是夢想,夢想往往不切實際。資本逐利而動,決非逐夢而動。詭計、陰謀,都是為了暴利,讓人難以理解的是,追逐暴利並非貪慾使然,而是形勢所迫。資本市場極端殘酷,無時無刻,有人在掠取,有人被殲滅,激盪過後,總會留下大堆陣亡者的墓碑。過去人們常說「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在金融市場,進慢了就會被淘汰。是的,是被迫的,沒人想成為陣亡者,於是都被綁上戰車。現實多麼逼人,夢想宛如紫檀花開,開了,也就謝了。

    方銳最近喜歡上開快車,驅車激馳可以讓他體驗到人車合一的快感,人隨心動,車隨人動。現在卻是人隨車行,這樣可以讓他邊開車邊去用心想事情。其實,方銳非常在意自己那種不光彩的做法,陰暗,見不得光。不知怎麼搞的,自己彷彿成了木偶,有只看不見的手在支配自己。自己那麼被動,那麼無力。才過了兩三年,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當每一次的商戰都引發慾望裡的沉淪,金融市場,也就成了撒旦的棋盤。迷失,絕望,最後迎接金融業者的,永遠是泯滅良知的吞噬與毀滅。

    方銳把車窗打開了一些,涼風洶湧而來,與車窗玻璃衝擊發出「嘩啦」的聲音,頗有些驚濤拍岸的感覺。方銳輕微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這是命啊!」

    進入市中心後,各色車輛越擠越多,在車的河流中漂浮,方銳的賓利車走得很慢。閃過的行人、汽車與高樓大廈共同構成了都市的繁華,繁華,讓人更加疲倦。

    方銳回到家裡,剛進門就看到桌上擺滿雜誌、報紙和花花綠綠的傳單,各種各樣的官方新聞和花邊新聞,著實吸引眼球。只是心疲力竭,方銳無心及此。方銳知道陳婉倩已經回來了,臥室門虛掩著,應該還在工作。

    方銳輕輕推開房門,準備打個招呼:「婉倩……婉倩……」

    開門那一瞬間,眼前景象驚得方銳口瞪目呆,耳根子下兩團肉恨不得掉到肩膀上來:「婉倩,你這是……」

    這個時候,陳婉倩正裸體坐在電腦跟前。房間裡面燈光暗淡,烘托出一種難言的幽秘。從陳婉倩側面望去,那半邊臉明淨滋潤,一綹散發覆過,增添了不少放任的姿媚。一雙乳頭微微顫動,在方銳的眼前晃來晃去。大腿白膩肥滑,性感誘人。

    方銳見狀,頓感身體失去重心,腦袋幾乎下縮齊肩,眉毛上升入發,窘態畢露,惶恐不已。

    見方銳傻站在門口,陳婉倩蹙起了眉頭,嬌呼一聲:「嗯……」

    勾引,擺明著在勾引。陳婉倩不經意那麼一來,方銳的私密處立馬發生反應,化學反應。

    我歸你了

    方銳跟陳婉倩第一次相遇還是在海州證券公司總部大廳,他當時剛畢業,正要找陳定南報到。方銳那時完全沒有職場經驗,怯生生的。

    來到大廳,方銳看到對面的寫字桌旁坐了個年輕女人,翹起戴戒指的無名指擺弄著電腦鍵盤,正對著顯示屏嬉笑不止。見方銳進來,她頭也不抬。若在平時,方銳也許會詫異辦公室如此單調機械的生活也會有這般情趣,只是匆忙之中沒顧得上去想,上前隔桌問訊。她抬起頭,額往下移,嘴往上翹,眼珠子往前傾,勉強打量方銳一番,然後紅厚嘴唇向右一歪,又埋頭敲鍵盤,嬉笑依舊。方銳依照女人嘴的指示,瞧見櫃檯邊上的小方桌,桌前一塊塑料牌上寫有「接待」二字。桌後坐著一個油頭粉面的年輕男人,只顧整理文件資料,總共就那麼三五本,挪來移去,來回翻騰,表示自己正在忙活,不是閒人。

    方銳對他說:「我找陳主任。」

    那男人只管折騰著,隨口嘟嚕:「不知道陳主任今天來了沒有。」說這話時,男人口部肌肉運動十分經濟,幾乎只夠方銳聽見,沒有多動一條神經,枉費一絲力氣。

    方銳腿都軟了,囁嚅著說:「應該來了啊!不會沒來吧?麻煩你進去瞧一瞧。」

    那男人年紀不大,卻老於事故,明白來客需要區別對待。低聲下氣的要冷落,大聲命令的要熱絡,方顯不卑不亢,成熟老道。眼前這位明顯屬於前者,自己正忙,沒工夫搭理他。

    人人都知道人不可貌相,然而,人人都喜歡門縫裡看人,把人看歪、看扁。

    事已至此,方銳萬般無奈,只得再鼓起勇氣說:「陳主任約我這時候來的,請你通報一聲。」

    那男人這才開口問旁邊的女同事:「陳主任來沒有?」她不耐煩地搖頭說:「誰知道呢?」

    那一瞬間,方銳心繃緊了,試圖抑制胸中瀰漫的不快的感覺。可是這種感覺還是增長起來,慢慢上升到喉嚨口,嘴裡充滿了乾燥的苦味。報個到都那麼不順,方銳搞得焦頭爛額,差點亂了分寸。這個時候,還在音樂學院唸書的陳婉倩剛好過來找她爸爸,碰到方銳,問明緣由,這才解決問題。

    報完到後,方銳正欲離開,陳婉倩恰好從辦公室走出來,在電梯門口碰到他。陳婉倩望著面前陽剛氣十足的方銳,眼神裡立即露出饒有興趣的神采:「有女朋友了嗎?」

    方銳神色慌張,不知該怎麼回答好,只是怔怔發愣。

    「你看我怎麼樣?」方銳一驚,陳婉倩又逼問:「說呀,我怎麼樣?」

    方銳被逼無奈,只好笑說:「你挺好的,你很漂亮……」

    陳婉倩卻不依不撓:「那你晚上就約我吧,約我吃飯,你說上哪兒我就跟你上哪兒。」

    方銳瞠目結舌,他從未見過這麼放野的女孩,紅頭漲臉地說不出話來。

    錢鍾書在《圍城》裡說:愛情是又偉大又曲折的情感,決非那麼輕易簡單,非經歷偉大的心靈波折不可。可在方銳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從戀愛到婚姻,方銳跟陳婉倩那是相當利索。

    那次,方銳正在公司附近酒吧喝酒。一個老外摟著一個中國姑娘坐到他的旁邊,惡意勸酒。那姑娘明顯喝多了,幾乎分不清誰是誰,一襲淺薄的黑色外衣把浮凸的身材包裹得嚴嚴實實,散發披肩,遮住大半個臉。她下意識甩了一下頭髮,一剎那間,一道柔媚而又挑逗的眼神射過來,眸子又黑又亮,雙眼皮的輪廓精緻得像古希臘的雕刻。

    「婉倩!」方銳驚呼。

    那個老外是印度人,卻沒多少佛心佛性。他摟著她的腰,拚命灌酒,她象徵性掙扎幾下,效果有限,只好由他去了。

    幾經觀察,方銳明顯感覺有些不對,故意把屁股挪到陳婉倩旁邊,指著那老外問:「你認識他嗎?」

    那個印度人先是審慎地瞟了方銳一眼,以為也是來渾水摸魚的,居然報以同志般的微笑。

    陳婉倩緩緩抬起頭,眼神迷離,只是簡單打量方銳兩眼,便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笑語:「剛……認識的……」說完還用力拱兩下,然後就癱倒在方銳懷裡。

    印度佬又伸手過來攬她,方銳一把推開:「你幹什麼?不許胡來!」印度佬中文還不錯,居然聽懂了這句話,氣急敗壞地瞪眼說:「你是誰呀?你是她什麼人?」話剛落音,陳婉倩猛然昂起頭,指著他鼻子說:「他是我的老公。你滾!快滾!」陳婉倩用力將方銳抱住,狠狠咬住他的嘴唇,以此宣誓主權。

    陳婉倩醉的時候很漂亮,兩眼有扼制不住的神采,姿容嫵媚動人。方銳扶她從酒吧出來的那一瞬間,她哇的一聲跑出去,扶著路邊的梧桐樹幹勾著腰使勁地吐,黑亮的長髮間,一大口的黃綠之物傾瀉而下。方銳跟了過去,正要開口說話,一股濃厚的酒精發酵的味道直衝過來,哇的一聲,口中立馬噴出一道水箭。兩個人你來我往,吐了個皆大歡喜。

    酒吧裡的音樂響得格外狂放,路燈噴射出的絲絲白光正盡情曖昧著。

    陳婉倩伸過手,遞給方銳紙巾,眼神依然媚惑,柔婉迷離。她見他沒動靜,便帶著笑給他擦嘴,擦完之後,湊過去在他的額頭上無所顧忌地留下重重一吻:「從今天起,我歸你了!」

    「誰怕誰呀?我要定了。」

    說幹就幹,兩個人跑到民政局門口熬了一夜,就等天亮領證。

    事後方銳努力回憶這中間的蛛絲馬跡,試圖從中找到某種前提,或者暗示,但他絞盡腦汁也沒有弄明白。一切來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議。有人說「婚姻是結婚證撒的謊」,倘若美妙的謊言永不被戳破,簡直比真理還可貴。

    換種思路

    緩了會兒神,方銳轉身進入浴室沖澡。熱水傾瀉而下,方銳全身毛孔在熱水激起的蒸汽中舒展開,身體徹底放鬆。這個時候,方銳意識格外清明:思路決定出路。呂國華那事就一定是包袱嗎?也許那是機會也說不定。為什麼動不動就想作弊?這很危險。

    南海酒業的主要產品是紹興黃酒,本土的黃酒與西洋的葡萄酒正在中國合流,它們都同屬發酵酒,相對柔和,而白酒和威士忌卻須在發酵之後再被蒸餾,酒精度比較高,一般人受不了。這也許就是南海酒業的獨特優勢。

    不應光把酒理解成一種物質,酒背後的歷史和文化更重要。從前國民黨的上層人物主要以江浙人為主,基本上都喝紹興酒,而共產黨上層則主要以湖南、湖北和四川人為主,基本上喝白酒,因此解放後白酒興而黃酒衰,很多著名黃酒,如北方的即墨老酒、南方的龍巖沉缸酒和九江封缸酒幾乎銷聲匿跡。解放後去台灣的大陸人思鄉心切,對紹興酒念念不忘,於是在台灣釀造紹興酒。可是沒有紹興的地氣和鑒湖的水,哪能釀出正宗的紹興酒?後來他們想出了往紹興酒裡放話梅的招兒,酒味不正用話梅裡的糖和酸來壓。紹興酒幾乎構成了發酵中華人才最重要的因素,注意:沒有「之一」。別的不說,光是北大校長紹興一帶就出了好幾個。紹興雖屬江南溫柔水鄉,人卻充滿豪氣,比如魯迅和秋瑾就同屬此類。

    中國所有的黃酒都太甜,惟紹興加飯酒甜味適度。紹興酒除了色、香、味俱佳,其營養成分和抗癌防病功能也均在葡萄酒之上,但礙於當今世界之政經格局,紹興酒尚未被全球有識之士廣泛接受。酒跟其他文化品種一樣,是跟國力走的,誰強盛誰的文化就成為地球上的主流。

    或許應該換種思路思考,是不是可以試試幫南海酒業打開銷路呢?中國正在復興,紹興酒未來說不定能夠成為主流。投資需要大格局觀。

    走出浴室,方銳看到陳婉倩正忙著做菜,她直接將他帶到飯桌邊:「已經弄得差不多了,還有一個青菜就好。你先坐在這裡稍等會兒,馬上就好。」

    陳婉倩簡單披一件長袍睡衣,淺奶白色的睡衣還略微透明,裡面沒穿胸罩,雙乳若隱若現。

    方銳見狀,血液都快沸騰起來。他跟在陳婉倩的後面走進了廚房,陳婉倩圓潤的屁股在他面前一扭一擺,隱隱約約見到裡面的丁字褲。

    「要幫忙嗎?」

    「你就幫著端端菜吧。」

    方銳按照陳婉倩的指示,將已經做好的菜端到飯桌上,陳婉倩將炒好的青菜端上來。陳婉倩打開鍋,先給方銳盛一碗湯:「來,阿銳,先喝碗湯。裡面有花旗參,有冬蟲草,喝了可以滋陰壯陽。」

    方銳接過湯碗:「是嗎?這樣的好東西,我得多來幾碗。」

    「你要是真能喝,整鍋都是你的。」

    「那可不敢。要是整鍋都給我喝光了,讓我渾身鬧騰起來,可怎麼辦?」

    陳婉倩嬌聲說:「你怕什麼?我是你老婆耶!」

    過了一會兒,方銳問她剛才為何一絲不掛愣在電腦跟前,是不是在「裸聊」。陳婉倩先是罵他小心眼,接下來的解釋簡直令人噴飯。

    她現在是專欄作家,每天都安排有寫作任務。寫作是需要靈感的,可是靈感不是每天都有或說來就來的,大腦斷電經常發生。寫作任務每天必須完成,即使沒有靈感,也要想辦法逼出靈感來。裸體就是她想的招。裸體能給人帶來無拘無束的自由快感,能催生不同尋常的靈感。

    她當時正處於大腦短路狀態,張著嘴巴,對著窗外發呆。電腦上依然是那翻來覆去的兩三行字,她已經呆坐了將近兩個小時。其中,她換了好幾個姿勢,脫了衣服,脫了褲子,又脫了鞋,最後沒什麼可脫了,還在發呆。她赤裸著身體,無所適從,孤獨而又絕望地擺弄著電腦,期盼它能自動完成這項艱巨任務,望眼欲穿,急不可待。

    吃完飯後,方銳建議:「你歇會兒,這收拾碗筷的工作就交給我。」

    陳婉倩並沒有反對,反倒在一旁欣賞著,見方銳笨手笨腳的,知道他平時根本就沒做過這類的活兒。方銳先把桌子收拾乾淨,又進廚房洗碗。由於心裡想著事情,方銳精神不太集中,不小心將一個碗掉在了地上,匡的一聲,將陳婉倩吸引到了廚房。方銳將地上的碎碗打掃乾淨,挺直了腰,見陳婉倩正站在門口看著他:「不好意思,打碎了一隻碗。」

    「沒傷到哪兒吧?」

    方銳攤開雙手,又看了看周圍:「沒有。」又接著洗碗了。

    陳婉倩見丈夫這身狼狽,連身子也幾乎被水濺濕大半,憐惜之情油然而生。陳婉倩靜靜走到方銳的背後,張開雙手,從後面將方銳緊緊抱住,用力將身體貼上方銳的後背。方銳感覺兩個柔軟的乳房頂在自己的背上,不由渾身發麻,情不自禁猛然轉身將陳婉倩抱起來,朝臥室走去。

    整個過程當中,兩人嚴守分際,都沒在對方下體做任何動作。陳婉倩並不排斥性生活,只是不能忍受異性觸碰她的私密部位,她說那樣會有被撕裂的感覺。這是心理問題,方銳幫不了她。其實,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後花園,是屬於私有性質的,拒絕參觀,拒絕交流。

    完事之後,方銳癱在床上長舒了一口氣:「又得了一回道。」

    「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呀?」

    「道,明白嗎?這是一個人生終極問題。」

    陳婉倩揶揄說:「呵呵!你可真不簡單,這個時候也能悟出點什麼來。那你說說,『道』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啊?」

    「『道』是個好東西,無影無形,而又無處不在,輕若無物,而又重如泰山。如果能夠獲知這樣東西,就能夠瞭解這個世界上所有奧秘,看透所有偽裝,通曉所有知識,天下萬物皆可歸於掌握。這個東西並非虛無縹緲,它事實上是一種極為玄妙的快感,遠遠勝過世間所有的歡娛和一切精神藥品。到此境界的人,視萬物如無物,無憂無慮,無悲無喜,愉悅之情常駐於心。」

    陳婉倩點燃一支摩爾煙,輕輕吸一小口,再將這支煙送到了方銳嘴上:「那你現在到了什麼境界?」

    「已經接近你的境界,哲學家的境界。你不是常說『文以載道』嗎?你曾經教過我:之所以中國那麼多古文經典能夠流傳千古,而現在的流行文學風光兩年就銷聲匿跡了,就是因為『載道』,『道』才是文章的筋骨。真是精闢!」

    「我是這麼說過。作家確實需要研究哲學。你這做投資的,琢磨這個幹什麼呀?」

    陳婉倩歪在枕頭上,目光宛如春雨中的江水清澈蕩漾,腰身蜿蜒好似游魚,透過淡藍色的睡衣仍顯出撩人的曲線,頸項白得動人,通身洋溢著清馨誘人的氣息。

    「投資同樣需要哲學家的頭腦。哲學是一種粗線條思維方式,格局更大,更有高度。美國長期資本基金的兩個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的管理者怎會敗得那麼淒慘?他們專業能力很強,可是境界不夠,太重細節,缺乏大格局觀。」

    方銳邊說邊回味李清照的那句詩「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因為此刻一種誘人而熟悉的幽香正從陳婉倩的身上漂進他的世界,若隱若現,縷縷不斷。奶香,髮香,彷彿葡萄酒在發酵,馨香怡人。

    「這話在理。不過我哪是什麼哲學家?我只是《圍城》裡面說的那種研究哲學家的家罷了。」

    「你太低估你自己了。你的日常言行其實就在實踐你的哲學,只是你自己沒有意識到而已。我剛才說的『道』,是哲學的哲學,是人類最高的智慧,而這個『道』,就在你我身邊。」

    「咦!我怎麼沒看到?」

    「《易經》裡面說『一陰一陽謂之道』,你陰我陽,咱們剛才幹的那事,就是在悟道哇!」

    陳婉倩拍打方銳嗔怪說:「你這該死的,盡會瞎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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