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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文 / 悠世

    對於冬允,我腦海中一直存在著各種各樣的懷疑,為什麼冬允會有如此高強的武功,為什麼要一直跟隨著我,為什麼不願意我去尋找極音,為什麼……這樣瞭解極音。問題如同細小的水珠在我腦海中慢慢跳躍、凝集,隨著砂磬那一句問候匯聚成巨大的水流,猛烈地衝擊向我對他的信任。

    不,或許我們一開始就沒有信任。只是我不願意去想這些事情,不願意去懷疑冬允……因為我想要在冬允身邊。他阻止,或許就是不願我來到這裡,然後發現他就是極音的事實。

    我於是連忙側身,看向冬允,「冬允……如果你是極音,拜託你、不、求求你,告訴我湔雪在哪裡。」他沒有表情地看著我,似乎不打算回答我這個問題。我慌了,冬允不幫我,我就失去了找到湔雪的最後希望。我伸手拉緊他的胳膊,聲音裡幾乎帶著顫抖,「冬允,不管你出於任何理由隱瞞自己的身份,我絕對不會把你的秘密告訴任何人。我只是想找到湔雪而已,求求你……我只是想找到他。」

    我幾乎要跪下去,卻被他一把扶住。一旁的砂磬想要走過來,腳步尚未接近,他便一揮手,將砂磬擋在了數步之外。「砂磬,站在一邊。」他的聲音淡漠而冰冷,卻有著不容置喙的威嚴。我敢肯定,砂磬若再往前一步,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向他出手,傷害他甚至……殺死他。砂磬想必也有同感,我看到他硬生生地停下了腳步,原本沉穩的表情變得如同四周流動的空氣一般不安定。

    「小涼,起來。」他雙手稍一用力,我便不受自己控制地站直了起來。他看向我,漆黑的眸子裡是極盡的溫柔,「我答應你,我會幫你除去你恨的人,即使他是,湔雪。」

    那一刻,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東西。而下一刻,我聯想到冬允高強的武功,我差點雀躍地流出淚來,「那我們快些!」聞言,他微笑著輕撫我的頭髮,隨即又說,「在那之前,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故事?我歪過頭,不解地看向他。

    他依舊微笑著,「講完後,我們就去殺死湔雪。」

    我真想告訴他,先不說這些,我們先去殺死湔雪,然後若我還活著,我願用我餘生的時間去聽你講任何故事。但是這樣焦急的豪言壯語卻在看到他的那一剎那消失殆盡。冬允的表情平淡,卻令我無法拒絕。猶豫之間,他已經緩緩開口,故事從一個年幼的孩子開始。他的言語穩逸,談笑間我的眼前不由漸漸地展開了他所描繪的畫面。

    那個孩子住在凌州城郊羅衣鎮,他的家是世襲的樂師。一把祖傳的名琴,只傳給每代當家的繼承人。樂師傳男不傳女,每一代,家裡人都會對家族裡的男孩進行精心的培養,稍大一點,再隨著他們技藝的精進與樂感的天分決定那一代的繼承人。其他人,必須放棄音樂,改做其他。幸或不幸,到了故事中的時代,這家人只有他一個男孩。無論家人如何悉心栽培他,他的演奏總是差強人意,引來長輩不住地歎息。放眼國內,稍有名氣的世家,與他年紀相仿、甚至年輕他數歲的孩子都要有比他更出色的技巧與天分,百年琴藝,終於岌岌可危。

    然而,改變這個孩子命運的事情發生在他父親一次壽宴的演出中,一位相貌古怪的老者看到了當時尚年幼的孩子。那人帶著深深的斗笠、穿著破舊的行者衣,他說,「這個孩子不是學琴的料,但卻是練武的天才。若能交給老朽磨練,不出三年,他必能於武林嶄露頭角,五年,可登大內高手,十年,天下無人敢稱出其右。」孩子的父親大笑,拒絕了他。那位老者卻搖了搖頭,伸手抓住孩子的右手,蒼老的聲音渾濁卻內力深厚,「這個孩子,你家怕是容不下的。」

    父親大怒,命家丁將老者趕了出去。那孩子只說自己右手有點發熱,並沒有其他的感覺。父親又命人找了醫生看過,折騰了兩個時辰,確認沒事才放心下來。那孩子只記得父親在離去前輕輕拍了拍他的頭,「琴師,手是最重要的。好好休息,我家的繼承人,非子莫屬。」那一刻,孩子只覺得感動,內心發誓一定要好好練琴。但是那一句話,竟然是父親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夜,孩子忽然覺得自己的右手異常灼熱,白天被老者握住的地方散開巨大的熱度,在他身內來回地衝撞著。只覺得口乾舌燥,又覺得異常的暴躁不安,週身像被灼熱的濁浪包圍一般,他下意識地揮動的手腳,想要衝破這樣的不舒適。

    突然,耳中猛地傳來遙遠的破音,緊接著他驟然睜開雙眼,不知何時,他已經站在自家的院子裡。清冷的月光打在他潔白的襯衣上,他的右手似乎緊緊地握著某樣未知的物件,垂首望去,竟是一把玉氣凌然的寶劍。而下一秒,他驟然發現,正有鮮血沿著劍的尖端慢慢地滴落下去。他凝神,竟然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已經染滿了深紅色的血液。伸手去摸自己的臉頰,手指上竟然也全部是觸目驚心的紅色。他驚恐地尖叫起來,扔開手裡的寶劍,拚命地跑向父母的廂房。只一瞥,他便猛地坐在了地上。想要哭泣的衝動哽在喉嚨無法放出,一開口,竟然變為無法抑制的嘔吐。眼淚和嘔吐物一起混著臉上的血水往外傾斜。吐乾了以後,身體仍然劇烈地排斥,化為無法停止的乾嘔。

    「幹得不錯。」略帶熟悉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格外恐怖,孩子猛地回過頭去,帶著血絲的雙眼裡映出白天的老者負手而立的身影。幾乎沒有半分猶豫,他揮起手中的劍就直接向那老者衝去。斗笠下蒼老的嘴角略帶微笑,只一彈手,孩子就飛出數丈遠去,狠狠地摔在院口白石鑲玉屏之上,一口血猛地噴灑到地上,鮮紅的顏色在月光下格外觸目驚心。「放肆,你的內力不過是我借給你的。身體無法承受,自然會做出走火入魔之事。」

    老者頓頓,又有些得意地笑道,「不過,你從未習武,竟然能承受我的內力長達數個時辰並將其運用,好,甚好。」

    孩子掙扎著站起身來,嘴裡還不住往外湧著鮮血,他卻硬拚著,又想向老者發動新一輪的進攻。而這次,連一步都沒有邁出去,就又被強大的氣擊打了回來,狠狠地被固在了牆上。老者微掀斗笠,月光下露出他由眉頭一直劃到右唇下側的醜陋傷疤。整張臉左右的顏色一深一淺,此時顯得他更加猙獰恐怖。

    「今日是你的幸運之日,做個交易吧,孩子。」老者笑得非常怪異,你跟著我,蒼峰魑離。三年必有小成,五年定成大器。屆時,你可登科大內,可會武霸武林,或你就試試來殺死我——跟我習劍,是你唯一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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