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聰慧的少女 文 / 悠世
「嘔……」艾薇趴在水池前,幾乎開始嘔吐。噁心,真是太噁心了!從來沒見過這樣殘酷的場景,滾下來的頭顱、噴湧的鮮血,扭曲的表情,一切就好像是在看電影一樣不真實!生命宛若一觸即碎,展現在眼前的是絕對強者的無情掠奪。
在這種地方呆著,她感覺自己的安全格外地沒有保障,從而徹底打消了在這裡謀一份所謂差事的念頭。
「奈菲爾塔利小姐。」
溫柔而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艾薇想都不想,本能一般地轉身過去,揪住來人的衣襟,以猛虎「上」山之勢,惡狠狠地說,「我只要錢,給我報酬,我現在就走,不用你們送了。」
禮塔赫為艾薇與之前全然不同的態度愣了一下,隨後低頭看了下艾薇緊緊抓住自己領子的手,微微咳了一下,盡力保持微笑地說,「可是小姐,殿下在找您呢。」
「什麼?」艾薇反應了一下,緊接著方才血腥的一幕又湧回眼前,比非圖殘酷的面孔驟然浮現在腦海,她胃裡一緊,雙手用力,更是大聲地喊道,「我不管什麼殿下的!你答應過我今晚這個酒宴後,我就可以走的!你怎麼能說話不算數。」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最重要的得是活著,接下來才能談回去。
若是呆在這個鬼地方,搞不好哪天又被捲入什麼政治遊戲,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說不定還會死得很慘吶!
想到這裡,艾薇抓著禮塔赫的雙手不由得更加用力,年輕的祭司感到自己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要回去,總之你快把報酬給我吧!」
「要回哪裡去啊?也說給本王子聽聽。」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聽到這話,艾薇渾身一激靈,死死地看著禮塔赫,裝著沒聽見,就是不回過頭去。禮塔赫因為被艾薇揪著,無法行禮,只好頗有幾分尷尬地隔著艾薇看向來人,輕輕地說,「殿下。」
「奈菲爾塔利,本王子晚上想你陪,一個人喝酒很沒有意思呀。」聲音的主人伸出一隻手來,拉住了艾薇的衣襟。
這這這,這算是什麼場景。艾薇拚命地扯著禮塔赫,一動也不動,宛若有鬼在後面要拉著她落入懸崖一般。她不要死啊!哥哥,哥哥救命啊。
「這個反應真讓本王子傷心。」那聲音像是調侃,卻冷得令人發寒。話音剛落,艾薇只覺得自己的雙膝一軟,緊接著就天旋地轉,一下子被人橫抱了起來。她剛要開口抗議,就對上了一雙透徹的琥珀色雙眼,「本王子今夜要你陪,你沒聽到嗎。」
好、好、好可怕呀。
艾薇腦海中就是揮不去剛才他殺人的那一幕,生怕他一個激動就判自己死刑。她不由得手忙腳亂地掙扎了起來,想著和禮塔赫求救。結果那個兩面三刀的傢伙只是恭恭敬敬地垂著頭,一動也不動地恭送他的「殿下」。
這年頭,果然誰都不能相信!只能自救了。
嗚嗚,阿門、耶穌、佛祖!保佑她能活著回去吧!她一定不挑食了,一定聽話!
「我、我來和你談一筆交易吧。」比非圖抱著艾薇往宮殿裡面走,艾薇鼓起勇氣,盡量平穩地和他說。
「嗯。」比非圖沒有停止腳步,很是不以為然。
「你八成是沒見過金色頭髮水藍眼睛的女人吧,」應該是沒有吧,小時候看過漫畫,說是金色頭髮的女主角在古埃及會大受歡迎,還會被奉為什麼神的女兒。所以,估計自己這種長相的人應該是很少見的,或許很吃香也不一定。
「嗯。」
「你、如果你放我走,我就讓我父親送十個比我漂亮十倍的金髮美女來伺候你。我父親在我的國家可是很有權勢的人,他一定能做到的!」這不算說謊吧,至少後半句不是……
「嗯。」
「到底行還是不行!?」這話怎麼說不明白。
「奈菲爾塔利。」
「厄?嗯!」
比非圖突然低下頭來,琥珀色的雙眸宛若一注深幽的潭水,還沒等艾薇反應過來,一個深深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一種說不清的奇妙情愫,彷彿漸漸地從那熱烈的唇齒交合中生出來了。「我說了,今夜要你陪。」
什、什麼!王八蛋!這可是她的初吻阿!連哥哥都沒有給過啊!艾薇忽地眼圈一紅,用力地踢打了起來,「放開我啊,你這個變態狂魔。我要回家!我只想和弦哥哥一個人在一起!你、你要是強迫我幹什麼事,我就死給你看!」
嗚……其實那個人也不會在乎自己的死活吧。總覺得依他剛才恐怖的樣子,就算是奸屍這種事也不一定在乎吧。艾薇心裡連連叫苦,到底如何是好。
「弦……是誰,你的丈夫嗎?」沒想到,比非圖聞言,卻停下了他前進的腳步,右手托住艾薇的後腦,強迫她看向自己,一雙透徹的眸子竟然出奇地專注。
「弦是……我的哥哥。」這個名字,為什麼提起來這樣痛苦。對了,她都忘記了,他要結婚了阿,那個她喜歡的人要結婚了阿!永遠、永遠地離開她了……想著想著,她水藍色的大眼睛裡驟然盈滿了淚水。「我的哥哥,我最愛的人……」
她差點忘記了,他要結婚了!
那為什麼,現在還要想起來,心簡直是要碎裂了阿!
「在埃及,兄妹是不能通婚的,除非是王室……」比非圖稍稍頓了一下,便又繼續說了下去。「你的國家呢?」
「在我的國家……甚至連皇室都是被違禁的!」
但是卻愛著他,像瘋了一樣愛著他,沒有任何緣由地愛著他。
「如果我還有選擇,我真希望從來沒有遇到過他。」艾薇苦笑了一下,眨了眨眼,用手輕輕地揉掉即將奔湧而出的眼淚。「你要嘲笑我了吧,笑我亂倫,笑我不知所謂!如果能選擇,如果能控制自己愛一個人與否,又怎麼會有痛苦呢。我看著他,我充滿愛意地看著他,但是卻不能說,卻只能當妹妹,卻只能笑著祝福他,笑著看他離開自己,這樣的痛苦,剜骨的痛苦,又有誰能理解呢!笑吧,你笑我吧,笑過我以後就殺了我吧。無論如何,我不會伺候你的。」
殺人狂魔、冷血王子。她竟不受控制地在他懷裡大發牢騷。算了吧,隨便吧,不如死了。哥哥已經要結婚了,已經要屬於別人了,那麼就算永遠不能見到他又怎樣,總比眼睜睜地看著他抱著別人、對別人溫柔要好很多吧。
比非圖卻沒有笑。
他輕輕地拍了拍艾薇的頭,依舊淡淡說,
「那你現在怎麼辦呢。」
「我……不知道。」
「那就呆在我的身邊吧。」
啥?
「反正你的哥哥都結婚了,你又不能和他在一起,」比非圖抱著艾薇又開始往前走,「你知道嗎,埃及有個法律。你來了這個國家,就屬於法老的財產。我是法老之子,你就是我的人了。」
艾薇愣了一下,緊接著又惱怒地叫了起來,「騙人!」
「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比非圖懶懶地回答了艾薇,「呆在我身邊就行了。」
*
「不守信用!虛偽!欺騙!」艾薇卡著腰,如同連珠炮一般放出一串惡狠狠的詞來。
從那天起,比非圖果然什麼都沒要她做。真的是「什麼」都沒,僅僅是跟著他,呆在他身邊就行了,甚至連端杯水、拿個東西都有別的侍女代勞。她有的時候真覺得自己的存在乾脆就是多餘。可不經意間回頭過去,卻發現那個暴虐王子的視線,是跟著自己的。她也試過逃跑,可剛剛離開那個賤人不出一百步遠,就會驟然蹦出一堆不知是什麼人的人,畢恭畢敬地跟她說,
「奈菲爾塔利小姐,請回到殿下的身邊。」
這簡直是逼著她罵人阿!
比如現在吧,比非圖去議事廳接見重臣,說是有要事相商,她就被勒令在廳邊的後花園待命,百無聊賴,卻不能離開,簡直是浪費生命!長期的怨氣無處發洩,所以當她看到禮塔赫無辜的臉從不遠處晃過時,她立刻抓緊時機,衝上前去,攔住他的去路,把積攢了一個月的憤怒一吐為快!
「就是因為你!我可就是答應幫了你一個忙啊!結果一個月了!一個月我都沒有離開這個宮殿,天天跟著你們那個什麼殿下打轉!算薪水,我一天工作快16個小時了!你究竟還打算不打算送我回家啊!」
明知道他不能送自己回家,至少,要把她帶出去吧,長久呆在這裡,她要瘋了!
禮塔赫依舊一身白袍,迷惑地看著怒氣沖沖的艾薇足足有一分鐘,才好像大夢初醒似的說,「啊,您是說那件事嗎。」
「你以為呢!」實在沒辦法在這種裝傻沖愣的人面前當淑女。
禮塔赫擺出了那猶如陽光流水一般的招牌笑容,認真地說,「和殿下在一起不好嗎?」
你覺得好,你和他在一起阿?看著就是一幅小受的樣子!艾薇在心裡略帶幾分惡毒地詛咒著。
「殿下真是出世優秀的皇子啊。深謀遠慮,潛伏許久,這樣才能將朝中的毒瘤全部摸清,一網打盡!這樣出眾的人……」禮塔赫唸唸碎,臉上遮不住的崇敬。
艾薇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不過這話也都沒錯,自那天鴻門之宴以來,耳邊就能聽到不少對於比非圖的褒獎之音。用她自己的話概括起來也就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臥薪嘗膽」、「聰慧過人」、「膽識一等」、「果斷利落」諸如此類。而她唯一想給出的評價就是:裝瘋賣傻,暴虐殘忍!
實在不能有好脾氣。她可是相當於被他軟禁了起來阿!
艾薇的臉色陰沉沉的,禮塔赫見狀,非常自覺地想要換個話題,「奈菲爾塔利小姐在這裡想必是在等殿下吧。」
廢話,艾薇蔑視地看了他一眼,明知故問。
禮塔赫還是微笑著:「他們應該是在討論農閒時農民應該如何處理吧……不是奴隸,沒有工作,趕上收成不好的時候可能還會暴動,很是頭疼。……明白嗎?」
問她明白嗎?瞧不起人也要有個限度。
「那就讓他們去修建工事,再給他們一點錢,反正他們暴動也是因為吃不飽飯,給他們飯吃,他們也不會吝嗇自己的勞動力的!農忙時多修建一些工事,農閒時少修建一點工事。好好籌劃,奴隸不會趕工而死,閒農不會因為無飯吃而暴動。多花的那麼一點錢,埃及王國又不缺。」
所以你也得給我工錢!還有被軟禁的撫恤金!
禮塔赫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轉而嚴肅認真地聽著艾薇說。他在聽她說?他在認真地聽她說?艾薇見狀,心中突然冒出一股沖天豪氣,好久沒有這樣的機會可以侃侃而談了!
「尼羅河漲,就會帶來肥沃的土地,埃及的農民就可以耕作。但是在不能農作時,如何處理這批閒農一直都是問題。畢竟他們是自由人,不好如奴隸般對待,但是為了國家強盛,稅收又是必須的,所以收成不好就會導致農民無法謀生,所以就會暴動!如果能把他們的力量拿過來為國家所用,並且給予相應的報酬,一切就都解決了。生活有了保障,國家稍微提高一點點稅收也沒有關係。自古以來都是官逼民反,民才反。」
艾薇怡然自得滔滔不絕,講這些東西於她而言簡直是手到擒來,這些只是她那篇小小論文的冰山一角,但比起講給總把她小孩子看的弦哥哥和乾脆不把經濟學當回事的父親來,總算有人安靜地聽她講了。艾薇不由得有一絲得意。
「所以……」你要給我工錢,而且至少要double,還要讓我有自由,不然我也反了!
這才是她想說的重點,但是話還沒有說出來,就驟然發現,聽著自己講話的不僅有禮塔赫,還有比非圖,還有一干臣子。所有人全都好似被雷劈了一般盯著她。
「嗯嗯?幹什麼?」艾薇不由得慌張了起來,這算是什麼架勢,「都看著我做什麼?」
比非圖與禮塔赫交換了一下眼色,他緩緩地靠近艾薇,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將她的臉拉近,冷冷地說:「你從誰那裡聽到的?」
艾薇好像被觸犯了,她反抗一般頂回去,「所有人都知道啊!這麼簡單的道理,還需要開會才想明白嗎?」
不是開會才想明白,而是沒有人想明白!埃及到今日都未曾想過給平民發放錢款來集建工事,這個女人的一番話,卻是開拓非他人能想到之先例。而她居然輕描淡寫稱為什麼「所有人都知道」。這些理論,如果不瞭解埃及,不瞭解農閒忙時的人,是說不出來的。更何況是……女人!女人怎麼會像她這樣懂得政事。
「奈菲爾塔利,你……到底是什麼人……」比非圖的手加大了力度,狠狠地捏著艾薇的胳膊,弄得她冷汗都快流下來了。
「殿下,莫非是……」一個老得看著好像快死了似的臣子恭恭敬敬地開口,輕輕地猜測到,「間諜……」
「閉嘴!」話沒說完,比非圖大聲地將他打斷了,但艾薇可聽得是清清楚楚。間諜?懷疑她是間諜?拜託,動動腦子好不好啊!間諜還有這麼愛出風頭的?「西曼,退下去!」
老臣誇張地一禮,顫顫巍巍地退到了後面。
原來他叫西曼。從他的眼中怎的好像隱隱讀出了幾分敵意?
「奈菲爾塔利,回你自己的房間去。」命令的口氣,彷彿要殺死人的眼神。除了比非圖還有誰。艾薇吐了下舌頭,本著明哲保身的態度乖乖地往回走。
在古代……這小命還真是要看得緊,一個不小心說錯了話,好像隨時都會有很可怕的後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