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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石康小說精采語錄 文 / 石康

    如果有人問我,世上有完美的愛情嗎?我一定會告訴他:有,它就在我們每個人的心底。但是,極少有人發現它,就算發現了,也沒有勇氣面對。它是那麼真實,以至於我們無法相信,我們懷疑,自暴自棄,甚至——我們寧願摟抱著它騙人的虛無縹緲的表象。

    我自命不凡,不知高低。相反,卻又十分害羞,我的羞恥感來源於對自身無能的判斷,另一方面,當我看到周圍那些比我更蠢的人卻不自知,不由得怒火中燒,以至形如斗犬,只要聽到他們說話便要出口駁斥而不問就裡,而出口說完之際,我又總是感到後悔,總之,我忽高忽低,忽上忽下,頭腦混亂,自相矛盾。

    我三十一歲,我讀書,我睡眠,我寫作,我厭倦,我坐立不安,我四下走動,我探頭探腦,我漫不經心,我無聊至極,我孤獨寂寞,我單調乏味,我不值一提,我的生活支離破碎。

    正經姑娘大多姿色中等,徐娘半老,經驗老到,由不正經姑娘變化而來的正經姑娘在這方面尤其突出,如果你想斗膽同她們親一次嘴,便得冒上與她們結婚的風險才能辦到。如果你要同她們談情,必然味同嚼蠟,枯燥至極,如果你想同她們上床,必得錢包鼓鼓,還要加上指天發誓,說謊保證,正經姑娘對她們不懂的事物最感興趣,表現得也最在行,就像吃飯穿衣這一類事情也不例外,舉例來說,正經姑娘的著裝品味往往跟從時裝雜誌,如果肥胖,必穿緊身服,如果瘦小,必穿不合適的套裝,走在街上,很難把她們與雞區別開來。如果吃飯,必找環境一流飯菜難吃的那種飯館,如果音樂,必聽門票貴的一場,如果話劇,則必看先鋒無疑,如果到了你們家,肯定要借走點什麼,要不等於白來一趟,當然越多越好,並且以幾個月後仍能記起還給你為榮。正經姑娘有如稀有瓷器,出行必得你親自去接,完事以後還得你送還。正經姑娘絕對精明,處處事事絕不替你著想,她們絕不說真話,絕不喝醉,絕不付賬,打麻將絕不輸錢,到你家玩心血來潮會下廚房做兩個小菜,但吃完飯後一準兒絕不洗碗,正經姑娘願意聽你講黃色笑話然後付之一笑,但如你竟敢提出非份要求當然也必遭堅決拒絕。

    我想到了那些將死的人們,想到了那些處於疾病之中卻苦捱苦熬的人們,想到了那些向股市中投注股票的人們,想到了那些望著滿城燈火而在其中尋找自己家園的人們,想到了那些終日坐在辦公室裡,面對永無盡頭的瑣碎工作悄悄歎氣的人們,那些分期付款購得小小安寧的人們,那些被命令、被呵斥、被侮辱、被損害的人們,我想到他們的等待及希望,那些凌雲壯志,那些以為一切可以改變的英雄夢想,還有那些微末的小小的希望,那些幼稚的天真幻想,那些漂浮在北京上空的可憐的精靈——所有這些未能插上翅膀的小鳥,它們都在哪裡難過,在哪裡哭泣呢?

    從我自由職業以來,有個感覺時常浮上心頭,那就是生活的不完整感。

    我認為,世上最叫人不堪忍受的東西便是等待——等待叫人不思茶飯,望眼欲穿,等待叫人灰心喪氣,心神不寧,其中最折磨人的便是等待時的希望,希望,希望——但願以後再不要提起它,每當我想到希望二字都不禁為之深深搖頭,這兩個字所表達的東西實在可怕,它是一種願望,一種要求,一種叫人受盡侮辱之後仍不自覺的幻想,只要一想到它——希望,人們便能投入到更深的侮辱之中——一方面,等待喚起人的希望,另一方面,人卻得忍耐,忍耐來自希望可能破滅的預感,等待就是在這兩種自相矛盾的情感中一分一秒地度過的,而不幸的是,最常見的,人們等到的僅僅是破滅而已,而且,由於希望破滅,使得原來的悲哀更加深重。即使是希望成真,人們的喜悅也不會太久,因為激情已經在等待中消耗殆盡了。

    我是一個拄著拐棍的疲憊的精子,一個尋找著奧運會的精子,我帶著關於生命的錯綜複雜而又無聊至極的秘密,我和其他精子一起盲目地奔路,我沒有什麼機會,我跑得不太好,我深一腳淺一腳,我跌跌撞撞,除了奔跑我無所事事,我不能停下喘息,也不能四處張望,因為我是在潮濕而黑暗的陰道裡,而不是在有著花朵和光明的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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