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鳳目如火情意濃 文 / 丹雲
驀地.堂下的玉床前,出現白勁裝、右手握著光芒如電的匕首、鳳目噴火的葛佩如小姑娘。
「你們這些妖孽……」她厲聲咒罵,匕首一揮,高帷紛落,珠簾崩散,身匕合一向堂上猛撲,氣勢如虹。
她激怒得快要瘋了。
「定下心神!」暴喝聲震耳欲聾,張天齊從屋角飛躍而進,左手一枝竹手杖,右手一把挾鋒刀發出陣陣懾人心魄的虎嘯龍吟。
竹杖像鬧海神針,所經處高惟一掃而光.珠簾一一散毀,人如驚電排空而至。
小姑娘不知厲害,憤怒如拄猛撲為首的總管,找上主事的人。
主事人通常是武功最強不好惹的高手,她忘了救人重任,卻咬牙切齒要殺主事的人洩憤。
總管吃了一驚,也勃然大怒,倏然而起反掌齊推,遙攻—招如推山填海,同時發出—聲憤怒的大吼,掌出狂飆乍起,破風的嘯吼聲勢驚人。
還在丈外,小姑娘凌空的身軀沒有借力處,無所畏懼地匕首一振,震散了從頭面湧采的如山掌勁,卻震不散後續的餘勁。
「哎……」她驚叫一聲,像被狂風所刮,像一隻風箏,翻舞著向後震起,摔落。
避在一旁的舞姬,突然虎撲而上,一雙赤裸的手像章魚的臂爪,搭上了小姑娘的肩和腰,立即乘小姑娘氣功耗散的時機,制住了左肩井和背部的身柱穴,相抱著向堂下墜滾。
張天齊來得正是時候,竹杖先下搭,點中舞姬的天靈蓋,人向下落。腳將失去知覺的舞姬踢翻,妙像畢呈,丟掉杖一把推開小姑娘。
「何穴被制?」他急問。
「左肩井、身柱、麻手法。「小姑娘也急急回答。
一個中年人到了,大力金剛掌先來—記劈空掌.再切人伸手便抓,是大力魔爪功。
張天齊哼了一聲,不加理睬襲來的劈空掌勁,掌勁近身突然自消。
「嗤!」刀光疾閃,割肉聲令人心驚。
中年人不但斷了右臂,右肋也被刀下降的餘勢砍裂了,幾乎被斜劈成兩段,狂嚎一聲摔倒在地。
「你就會亂發脾氣,該打」他一面責備小姑娘,一面替小姑娘解穴。
麻手法制穴屬於輕手法,用對穴震或捕立即可解,當然只限於解昔通制穴術,如果是獨門手法,就不是容易疏解得了的,麻煩大了。
「嗤嗤!」又有兩名湧來擒人的裸女被劈翻了。
張天齊毫無憐香惜玉的修養,對近身的裸體美女,毫不留情地揮刀,一刀一個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衝來的美女,全是堂上總管附近的裸女,顯然她們是這裡忠心耿耿的女人,武功都有良好的根基。
樂工和歌伎都一哄而散,群鶯亂飛,尖叫聲大起,亂得一塌糊塗。
與章春同坐在一起的十二個新到的美女,有一半驚得快昏迷咖擁成一團倒子一地。
「我要殺光他們!」小姑娘厲叫,一蹦而起。
「不許胡鬧!救人要緊。」張夫齊低叱。
這片刻,兩人身畔已倒了八個人,其中有兩名中年人的屍體,血腥刺鼻。
「不要叫這些女人送死!」張天齊舌綻春雷大吼,左掌一揮,狂飆驟發,五個撲近的裸女向兩面飛起、墜地,滾動、摔昏。
小姑娘向章春一群人衝去,總算不再胡鬧,用左掌拍翻了五個擋路的女人,老道婆和兩妙尼擋住了她,阻止她衝上救人。
「不許過來!」老道婆九真仙姬冷叱,「這裡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滾!」
喝聲中,連拍四掌,陰柔而強勁的掌風,把小姑娘震退了丈五六左右。
小姑娘的匕首,震不散九真仙姬的掌勁,玄夭神罡僅能保護自己不受傷而已,老道婆的內功修煉比她精純得多,想正面突破談何容易,真被擋住了。
裸女們駭然後退,卻又不敢逃走,被殺的裸女屍體驚心動魄.她們已完全失去以赤手空拳上前送死的勇氣,退得遠遠的不住戰抖。
三個中午人面對著張天齊的刀,他們本是來享受溫柔,身上沒帶有兵刃,情勢惡劣。
「你是什麼人?敢到此地撒野?」總管厲聲問。
·你不認識我?」張天齊沉聲反問。
「你是什麼東酋?本總管怎認識你一個小輩?」
「不認識就算了,斃了你之後……」
「呸,小狗你狂!」總管憤怒地叫吼,雙掌直施故技搶先出手,但這次是連環拍出,狂猛的掌勁反而比攻擊小姑娘時猛烈—倍。
刀振出,氣旋的激嘯有如天際傳來的殷雷.刀氣進出銳利刺耳的震吟。
雙方都全力以赴,石破滅驚。
剎那間的接觸,張天齊似乎被一隻看不見的魔手,推退了三尺,腳下靴痕所經處,水磨花磚全部破裂,似被萬斤巨輪輾壓而過。
總管卻連退了七步,腳下踉跑似乎體重不勝負荷,臉色大變,跟中凶光一斂。
人影一閃,張天齊重新出現在總管面前八尺。
「在下知道你的根底了。」他的刀勢已將對方控制在威力圈內,語氣冷森,「六合夜叉明浩,你的大天龍掌火候.比五年前更精純了。
「好像五年前你曾經在武昌黃鶴樓前,光天化日之下,殺死賣藝的賽君平徒眾十三人。江湖朋友以為你六合夜叉仍在天下為惡,沒想到卻暗中在這裡當起龜公吃娼門飯來了,你是愈混愈下沉得不像話啦!」
刀氣進發,刀光如電耀霆擊。
六合夜叉不敢硬接,快速移位捷逾電閃,在間不容髮中擺脫行將及體的刀光,到了張天齊的左側,連聲厲吼,剎那間連攻三記大天龍掌,剛猛無儔的掌勁勢若崩山決堤,行致命的全力一擊。
張天齊已知道對方的虛實,知道對方內功掌勁的根底,不願浪費真力硬拚,也展開快速如電的身法,連換三次方位。雙方以快打快,攻出的萬招掌勁,皆距不上對方迅疾的閃避身法。
最後一次移位,背部恰好呈現在兩個中年人眼前,相距術足八尺。
內功練至可發於體外傷人,不論是那一種內功,都必須下苦功勤練半甲子歲月才能臻化境界。
有超人的天賦又當別論,有些天生異秉的人,三年五載就可能打破傳統,創造奇跡。
兩個中年人不約而同立即出手,四隻巨爪虛空向張天齊的背部猛地一抓。
內功發於體外傷人,勁道以發出前擊為主,下過苦功有驚人成就的人,傷人於八尺一丈井非太困難,但只限於將勁道發出,勁出即無法再加以控制。
所謂收發由心,僅指發與停而言,不可能將勁道收回來,極少例外。也許有些奇門異術可以辦到,畢竟少之又少…。
這兩位中年人,用的是虛抓.表示可以將勁道收回,被勁道傷害或控制的人,隨勁抓而收回。
這要比傷人於體外的內功修練,要多費一倍的時間與精力苦修。也就是說,這兩位仁兄的修煉與功力,要比總管高明深厚。除非兩人練的是邪門怪功,邪不勝正,不能在雙方面對面拚搏時使用,不然何以甘為人下,受總管的指揮?果然是邪門怪功,爪出時腥風觸鼻。
這表示兩人必須有稍長時間的運動準備,方能將奇功異功發出。雙方空手拚搏,攻防快逾電光石夕,那有時間運功?對方又不是傻瓜站在原地等候。
張天齊的身軀,突然向後暴退,像是被爪功抓回,速度極快,兩個中年人鬼迷心竅,還真認為抓功突襲成功,卻沒看出張天齊的退勢,是在爪功回收前一剎那的事。
變化太快,兩人沒有看出破綻情有可原。
近身了,張天齊的左掌,向後來一記倒打金鐘,右手刀半途換握成反手刀。隨急速的退勢向後送出刀尖,恍若電光一閃。
眼看背部要被兩個中年人從左右伸來的手所抓住,他的身形突然上升,翻騰,前空翻不但回到原位,而且再進丈餘,再次盯牢了總管。
「呔!」總管厲吼,雙掌齊推,用盡了剩餘的精力,向凌空翻落的張天齊拍出,勁道如山洪倒瀉,傾全力一擊聲勢動魄驚心。
張天齊不進反退,硬被震得倒飛丈餘,飄落原位再蹌退一兩步,呼吸一陣緊,臉色略變。
總管也人去樓空,耗盡內功呻吟幾聲,搖搖欲倒。
張天齊身後的兩個中年人,一個掩住小腹,渾身戰抖,想叫叫不出聲音,馬步一亂。
小腹挨了張天齊一記可怕的一擊,那招倒打金鐘陰狠極了。
掌及體傳一聲異響,像是九天傳來的沉滯殷雷聲,如不留意,無法知道這種聲浪的來源,另一名中年人,肚腹被刀貫入八寸左右,正掩在並沒有太多鮮血溢出的刨口,扭曲著摔倒。」補……我一刀……」這位仁兄蜷曲在地上叫喊。「你……
你不……刺要……要害,我……半個時辰內死……死不了,痛苦卻……卻非人所……所能忍受。快……快補我一刀,不……
不怨你……」
「呃……」小腹中掌的人倒了.口中噴出大量鮮血,「陰……陰雷……掌,你……你是雷……呃……」
鮮血狂湧,這人終於猛烈的抽搐著停止呼吸。
另一面,小姑娘正與老道姑死纏,八方遊走奮勇進攻,可惜一直無法近身。
兩上妙尼一面替老尼道姑押陣.一面制止十二位女郎移動。
沒有人聽到中年人瀕死的話,連在對面急忙調息的總管六合夜叉明浩,也沒聽清陰雷掌三十字。
臨死的人說話本來就不夠清晰。
「我就是要慢慢痛死你們這些混蛋。」張天齊冷冷地說,沉著地向六合夜叉走去。
「你用刀,勝之不武……」六合夜叉厲叫,失去調息恢復精力的機會了。
「你人多,是嗎?」他的刀徐徐上升。
「老夫要求公平生死一撲。」
「在下沒有與人印證較技的胄口,更沒有在敵眾瑋伺下逞英雄公平拚搏的興趣。」
「你不配稱英雄……」
「一點不錯,我張天齊本來就不是英雄,自古英雄多寂寞。
你是英雄嗎?」
「我六合夜叉……」
「你六合夜叉只是一個不要臉的王八!」他破口大罵,「你只會傷害那些弱女子,你根本就不配做一個人,我鄙視你這種與畜生同類的王八!你想活命嗎?」
「什麼意思?」
「把凌霄客方世光的藏身處說出,你就可以活。」
「小王八!你認為你吃定我了?混蛋。」六合夜叉怒罵,「老夫沒有兵刃,同樣可以將你碎屍剔骨……」
叫罵聲中,雙掌一探,揉身欺上,上下交攻有虛有實,主動發起搶攻。雖然已沒有內勁發出,身法之迅疾與掌法的奇奧,卻是經過干錘首煉所獲得的真才實畢,同樣具有懾人的威力。
張夭齊可不願放棄自己的優勢,神功默運力貫刀身,虎目炯炯屹立如山,刀發出懾人心魄的虎嘯龍吟,刀光映著五彩旋光熠熠耀目。
「我一定殺死你!」他沉聲說,站在那兒像天神當關,等候對方近身。
內勁即然無法再傷人於體外,必須近身。
六合夜叉不是傻瓜.怎敢不要命切入?他一沾即走,變招移位另行製造機會,飛快地移至他的左後側,狂風似的搶入來一記吳剛伐桂,掌如開山巨斧猛劈腰脊要害。
他身形半旋.還沒出刀,六合夜叉已收招急旋,招變狂風掃葉,仍搶在他的左後側一腿猛攻下盤。
這次他不轉身,讓對方以為比他快。
出招變招快得令人目眩,快得令人必須憑本能反應而防禦反擊,快的一方,必定佔盡先機一擊便中。
「噗」的一聲爆響.六合夜叉的靴,吻上了他的左筋骨,打擊力當然十分沉重,反震力當然也沉重。
「哎……」六合夜叉驚叫.躍追丈外,左腿一沾地,人便向下挫,幾乎跌倒,膝蓋著地夠狼狽的。
刀光電射而至,森森刀氣壓頂。
「我認……栽……」六合夜叉崩潰似地呼叫。
鋒利的刃口貼在天靈蓋上,只要一拖刀,一定可以把腦袋割開兩片。雙手握刀的壓力是極為可觀的.用內勁向下壓,也足以壓破天靈蓋。
「我要凌霄客的下落,換你的命。」張天齊咬牙說,「本來我決不饒你的。」
「你……他在瓜……」瓜洲……」
「混蛋!瓜洲我去過,那裡只有你們的同謀犯白龍,我宰了他。」
「那……那就在蜀岡的……的隱藏大屋……」
·你敢撒謊?那是接引使者被囚禁的地方……」
「不是那……那一家……」
「還有一家?」「那裡住……住了一個叫……叫什麼伯……伯公的人,聽……「聽說是……是個修仙的怪人。
方老哥如……如果上扎手的事,就……就偷偷前往請那人消……消災解禍,好像蠻……蠻靈驗的。
這件事,只……只有我和徐老弟知道。
昨晚廣陵園遭……遭了巨禍,他……他就走……走了,留下話要……要咱們不……不動聲色……」
「天殺的,又失去機會了。」他突然頓腳自語。
所謂伯公,顯然指的是飛龍天魔陳伯剛。
小木屋就是雷神光臨的那一家,距接引使者身死的茅舍不足兩里地,難怪那些滅口的人來得那麼快,原來指揮的人就在左近,他忽略了地緣關係。
飛龍天魔隱身的小木屋,雖然人已不在,仍有暗中指揮的功能,定然留下了指揮與暗通訊息的物品,真應該費些心機在那兒潛伏留候的。
「你……你說什麼?」六合夜叉驚問,真耽心他刀中用勁腦袋被剖。
「我說,他不可能到那小木屋躲藏。」他沉聲說,「那小木屋早些天已被人掀了底,他應該已經知道事情發生的經過.怎敢前往自找麻煩?」
「那……」
「你在敷衍,閣下。」
「老天!我只知道這麼多。」六合夜叉恐懼地叫.「我只負責替他訓練一些美貌的女人,派往天下各地,利用美人計網羅一些武林名門子弟與達官豪紳,從中搾取財物囊脅他們接受指揮,我也乘機從中牟利而已。他的一切秘密,我很少過問,也不敢過問……」
「那你對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
「不!不要……」六合夜叉快要崩潰了,「你……你可以去……去找乾清幫有……有頭有腦的人,或……或許可以得……
得到一……一些線索。」
「我早已知道你們暗中與乾清幫勾結。」
「不!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另有人安搭連絡的事宜,平時廣陵園的人決……決不公然與乾清幫的人有……有任何往來……」
「誰負責與乾清幫連絡?」
「白龍。至於白龍指揮那些人,就只有白龍自己才知道了。」
「看來,在你口中已問不出什麼了。」
·放我……一……馬。」一腳將六合夜叉踢昏.在對方任督二脈連下十二指之多。
他練的是玄門經脈,任督是主經身柱,與一般內家練氣的衝脈帶脈等等不同,那種縱、橫、環繞、循環的理論,有些地方是與玄門有所衝突的。
制了任(身前)督(身後)兩脈,主經身柱失去支撐,人就成了廢物,不需破氣門氣海,先天真氣自散,十分霸道。
「任你自生自滅。」他自語,拖了六合夜叉的小辮子。像拖了一條死狗.向仍在死纏不休的鬥場走去。
「不要浪費精力。」他向拚死心一而再揮匕前衝的葛小姑娘叫,「你衝不破她乾罡坤大真力所布下的銅牆鐵壁,她的修煉比你深厚一兩倍,交給我啦!」
葛佩如不得不承認失敗,匕首是神刃,但僅能化解有限的勁力,始終無法接近八尺以內,累出—身香汗,無可奈何,英雄無用武之地,已耗掉了五成真力,再拖下去,可能就要任人宰割了。「我非要扎她百十個窟窿不可。」她仍然嘴硬。
「她如果不想保護那十二個類女,你一定吃虧的。交給我啦!」
「斃了她!」姑娘仍在跳腳。
「斃不得,她有深仇大恨要了斷。」張天齊丟下六合夜又的小辮子,將人蹋滾至一旁,含笑抓住了小姑娘的右肘,「聽話,小佩。」
小姑娘本來咬牙切齒,手一被捉住,突然感到渾身一軟,倒不是因為張天齊手上用了力,事實上力道輕微得毫無勁道,但她卻受不了,那是另一種神秘的力量,一觸身便令她的心跳加快了一倍,甚至兩倍。
「不……不要饒她,這老……虔婆……」她憤怒全消.不自覺地倚在張天齊的虎腕上,感到自己的雙腳發軟,張天齊身上所散發的熱力,和帶汗味的男性氣息,似乎有令她窒息的魔力。
「她只是一個可憐自私的女人而已。」張天齊拍拍她的肩膀,「你等著看,小心那兩個妙尼姑。」
兩個尼姑,把十二十美女逼坐在一處,由九真仙姬—個人在外面,繞四周阻止小姑娘接近。
自從六合夜叉被刀制住之後,所有的棵女、樂工、歌伎、舞女,全部逃走,外面也沒有人進來聲援。
大概爪牙們已經知道來人十分可怕,大勢去矣!進來白送死,是智者不為的。
九真仙姬其實比小姑娘所費的真力更多,但修煉比小姑娘深厚所以表面上二仍然保持三分優勢,神態依然保持鎮靜從容,養氣蓄力的功夫比小姑娘強得多。
現在,面對的是有力對手,形如天神,威風凜凜談笑自若的張天齊。
身披蟬紗坐在眾女中的章春,一雙叫眸自始自終,一直隨著張天齊轉,張天齊收拾強故的一舉一動,她都一一在目,眼中興奮的神情,化為異樣的光采形淆於外,甚至已忘了自己身在險境。
張天齊將小姑娘挽至身後,輕拂著刀向九真仙姬徐徐接近。
「不要過來,小輩。」九真仙姬色厲內荏,馬步沉穩,雙掌凝神待發。
「咱們談談。」張天齊沉靜地說。
「沒有什麼好談的,貧道負責管教這十二個新來的女人,你卻要教她們,你我之間沒有什麼好談的。」九真仙姬堅決地說。
「如果你是九真仙姬,你就必須和我談,不然你會後悔八輩子,死於九泉也難以瞑目,更不用妄想成道成仙了。」
「廢話!」
「你是不是九真仙姬?接引使者彭獨行的夫人?」
「咦!你……」
「我想,你就是九真仙姬了……」
「滾!」九真仙姬大喝一聲,雙掌連環拍出,因為張天齊已接近至八尺內,情急搶先出手相阻。
陽剛與陰柔兩種迥然不同的潛勁,像怒潛般洶湧而出,兩種不同的破風異嘯,也令人心驚膽眺。
刀向前一振,張天齊的左掌也同時揮出,刀吟突然猛烈一倍,耀耀刀光宛如萬道霞光湧動。
罡風四散,氣旋把散落在地面的帷幕吹起外飄。
「前輩,你這點道行還阻止不了我。」張夭齊鄭重的說,「現在,請冷靜地定下心神,聽在下說一段故事給你聽,你就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麼親痛仇快的事下。」
九真仙姬吃了一驚,這才明白六合夜叉這些入遭殃的原因了,號稱武林一絕的乾罡坤極大真力,在刀氣一振之下,可擊碎碑石的勁道,像泥牛人海無形自消,雙方的實力優劣已判,怎能不驚?」貧道不會聽你胡說。」她的口氣仍然強硬。
「你會聽的,聽了之後你如果不掉眼淚,算我張天齊著錯人,要不就是你已經是沒有心肝的人了。」
「你……」
「在蜀岡附近,建了一棟兩進的囚人茅舍,當然這個囚字並不太正確,但如何囚不必深究。裡面所囚的人……」他用飽念感情的浯音,將接引使者殉情而死的經過,一一詳盡的說「我不信……」九真仙姬大聲叫.但已經是老淚縱橫,「方世光已向天發誓對我保證,只要我一輩子忠心於他不背判他,他決不對獨行再加絲毫傷害。十天前,我還親自去看獨行,他活得好好的……」」
「前輩,十天太長了,彭前輩的死,卻是昨天的事,在下之所以找來,其實是彭前輩所供給的消息。
「要不是方小狗說你已經死了九夫,彭前輩也不至於斷絕活下去的念頭,方小狗即使已獲得乾罡極大真力的真傳,也很難將彭前輩置於死地,因為彭前輩已經有所準備,準備反抗作孤注一擲。前輩……」
「我要證實你的故事是真是假。」九真仙姬掉淚說。
·知道那座茅舍?」
「知道,去過五六次。」
「知道捨後有座小丘?」」知道。」
「好,你可以去挖。我手葬了彭前輩,你可以在他的心坎裡,找到你的風釵。方小狗幾個人的屍體,埋在小丘北面的深雪裡,不難找得到。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親自帶你前往。」
「我不相信你,我會自己找。」
「請便。」
「我要把你們和這十二個女人,暫時囚禁地底迷宮裡,等貧道求證之後,再釋放你們。」
「前輩……」
「你如果拒絕,貧道立即斃了這十二個女人。」九真仙姬厲聲說。
「前輩不可……」
;我九真仙姬不是善男信女,我會毫不遲疑殺掉這十二個可憐的女人。」
「這……」
「我是當真的。」
「好吧!依你,在下已無可選擇。」張天齊只好讓步,別無他途。
「仙姑,你知道你在做些什麼嗎?」一名妙尼厲聲說,「這是背叛,你……」
「你走開!」九真仙姬沉聲說。
「反了,你……」
九真仙姬突然一掌拂出,遠在丈外的兩個妙尼驟不及防,身軀倒貫而出。
十二個女人是爬伏在地的,只有章春和兩個稍膽大的人坐著,也被可怕的勁道所帶倒。兩妙尼是站著的,上體像被著不見的魔手揮摜而出,身軀未摜落之前,口中已有鮮血溢出。
「你兩人在後面兩丈跟來。」九真仙姬鄭重地說:「走近一步,貧道就一掌擊斃這些女人。」
「好,請便。」張天齊無可奈何地說。
「起來。「九真仙姬向眾女沉喝:「進地底迷宮,不走的我就殺死留在此地。」
地底迷宮的門戶,在堂後的復壁內,人一進入,唯一的門被封死,永遠出不來見天日子。
迷宮的建造同樣豪華.其實只有九間秘室,鑽進去就弄不清門戶,但也並非絕境,而是享樂的地方而已。
沒有機關埋伏,食糧充足,在裡面耽上三兩個月也無虞匱乏,舒眼得很。
九真仙姬丟下他們,封閉了門戶逕自走了。
同—時間,曲亨村的舍內室裡,一燈如豆,火鍋做的代用火盆熱流蕩漾,滿室生春。
在床上,兩個裸體男女相擁相偎並躺在衾內,手臂全暴露在外,相抱著並頸低聲呢喃,甜蜜的擁吻,仍然沉浸在激情後的瘟馨與快樂中,快樂掛在他們的臉上。
「天香,我們結伴遨遊江湖吧!」長春公子情意綿綿,一手輕撫著江南一枝春紅艷艷嬌媚若滴的粉頰,說,「一個人流浪,畢竟是寂寞的,並肩行道,互相也有照顧,是嗎?」
「可是,水裕……」
「不要說可是,親親。」長春公子吻了吻她的攖唇,把她的話堵塞住,」江湖道上的神仙神侶為數不少。我相信我們會是最幸福最美滿最令人羨慕的一對。」當然,我不會用名份來束縛你的,只要你願意,我們就結為夫妻,夫妻或佳侶的決定權在你。」
「我的意思是,不要想得太早了。」她軟軟地說,不由自主的長歎一聲。
「什麼意思?有困難?」
「這……」
「你不由自主?」長春公子緊追問。」這…」不,不是這意思。」她急急否認。
「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這……我們還沒脫險呢。」她支吾以對,「當我們返回府城時,追襲的人必然已經在途,生死目下言之過早,天知道…
「請相信我,我們一定可以殺出一條生路.衝破重重險阻,我有信心一定能化險為夷。只要我能設法奪得一把劍在手,千軍萬馬我殺得進去衝得出來.何所畏懼哉?」長春公子信心十足地說,傲世的神情流露無遺。
「這……」
「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沉默片刻,眼神一變。」明天,如果我不幸被殺。」她鄭重地說,「永裕.請替我做—件事。」
「咦!你的神色不對……」
「請聽我說,我如果死了,請將我的死汛,傳給城內清月橋頭周家周光斗週二爺知道,」
「你與周家有親故?你不是揚州人……」
「請不要多問。」
「好,我一定……只是,你還是對我沒有信心。再說,我如何取信於週二爺?」
「你用這個手式,他就知道了。」她抽出雙手,先作出抱拳式,然後左手上翻,右拳下轉,左拇指上指,有拇指向下。
長春公子眼神一動,淡淡一笑。
「你是幫會中人?」長春公子突然問。
在本朝以前.正確的說.該說是幫會重新發韌之前,不論是武林朋友或江湖人士.相見行禮的子式,有抱肘、有並掌、有拱手.與常禮並無多少差異。
但自幫會韌發,天地會自康熙十六年.鄭成功進出長江失敗,退守海寧.北明為暗潛赴天下各地發展轉入地下之後,行禮有了明顯的改變,那就是抱拳禮。
右手像月,左手像日對面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明字,象徵大明的遺民志士,也表明反清復明的宗旨,豪氣干雲,受到江湖朋友的普遍認同。
之後,抱拳禮成了江湖人士與武林朋友的風尚。
而其他的人,尤其是上流社會名士縉紳,他們一直就不接受這種下流社會的行禮方式,對抱手作揖與爬地叩頭十分熱衷,死不改變。
「是的。」她神色一正,「永裕,你後悔了?」
「笑話,我以你為榮。」長春公子義形於色。「你也知道,大多數俠義道高手名宿,明裡屈服但心存明室,所以絕大多數不與公門合作。
除了一些白道人士,不得不為生計而從事白道行業之外,太多數的人皆暗中同情反清復明志士。天風谷長春莊的人,從來就不與吃公門飯的白道人士公然往來。」
「這一點我們知道。」
「你們?」
「本會對武林情勢相當瞭解,對扛湖動靜也有相當正確的資料,這也是我願意和你親近的原因,長春莊是同情我們的。」
「謝謝你的信任。」長春公子相當狂野地親吻她,「假使需要我盡力的地方,只要不公然露面協助,我一定盡力替你辦到。以我的身份、地位,的確不便公然協助貴會,那會陷我長春莊於萬劫不復絕境,請原諒我。」
「我知道,舉目天下武林名門大振,誰敢公然協助本會?永裕,我希望明天突圍成功,我不想死,我有大事未了。」她黯然地說,「不成功,我九泉難以瞑目。」
「天香,有這麼嚴重嗎?」
「是的,你聽說過飛刀會?」
「哦!也稱匕首會或小刀會的極神秘幫會。」
「對,他們以暗殺手段為主,狙殺不少漢奸與滿人大員。
奉會則以發展廣大群眾為主,遍埋反清復明的火種,如果兩會結盟,實力將乎空增強三五倍,雙管齊下,大有可為。」
「哦!你說的重要大事……」
「明晚入黑時分,本會從江寧來的主事人,將在三叉河灣,與飛天會的領袖會盟,那是飛刀會總香壇的所在地,促成兩會結盟的人就是我,所以我必須在揚州協調。」
「哦!灣不是叫塔灣嗎?」
「對,河西岸高文寺的天中塔在那裡。上一次那個狗皇帝巡威江南,在高文寺建了行宮;那一帶戒備森嚴,所以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飛刀會在塔灣村建香壇,十幾年沒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一定全力保護你突圍,生死置之度外。」
她激情地投身在長春公子身上,無限感激無限興奮地投下一連串熱吻……
迷宮裡,也是春色無邊,但情調完全不一樣。
張天齊好不容易把又哭又憤怒的章春安撫下來,找到了一間有衣裙的秘室,十二位美女穿上了衣裙,這才替她們疏解被制的軟穴。
十二位美女中,有一半是練武頗有根基的姑娘。
凌霄客方世光對擄來訓練的絕色少女,第一條件是文武雙全,其次是必須有絕世嬌姿。
章春姑娘就是文武雙全的凜亮少女,所以被送來這裡準備接受訓練。
張天齊一個正常的大男人,被十三個女人纏得無可奈何,尤其是六個嬌怯怯膽已嚇破的少女,央哭啼啼跟著他,把他當成吉祥救命大菩薩,牽衣抓帶走一步跟一步,要不是有葛佩如解圍,他什麼事也別想幹了。
他不想在此地等待,假使凌霄客的得力爪牙趕來,豈不在此等死。
他利用單刀和廚房的幾把菜刀,拚命挖掘放下的厚厚鐵閘門,就算他有萬斤神力,也奈何不了這種封死了的,從上面加壓的沉重鐵閘,沒有工具,單刀和菜刀連挖掘石壁也無法著力。
但他不死心,拚命挖掘側方的石壁,直至精疲力盡,卻發現外面是堅實的土壤,不知到底有多厚。」除了等待,別無他途。」他盯著深挖三尺的土洞搖頭苦笑,「那老道婆死心眼,可坑害了咱們啦?」
「但願老天爺保佑,不要讓她看到了接引使者的屍體,一時想不開當場自殺,不然咱們就得死在這裡了。」
「我決不放過她!」章春姑娘咬牙切齒說,「那個老道婆不能這樣對待我……」
「算了,小春。」張天齊收刀入鞘苦笑,「她已經夠慘夠可憐的了。為了愛侶的命,她在此做龜婆甘受六合夜叉的奴役,換了你……」
「我寧可死掉!」章春發瘋似地大叫。
「死,是很容易的事,忍辱等死,才是真正的艱難。「葛佩如淒然地說,」要是換了我,我……我……」
「你又怎麼啦?」章春氣呼呼地問。
「我也不想死,畢竟還有一線希望。」葛佩如掩面說,「還有與愛侶重聚的希望。我相信九真仙姬,也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不然她不會有勇氣活下去。
她本來就是一個心狠手辣的魔道中人,死她視同羽化,只有情才能讓她如此屈辱地苟活,我同情她。」
「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叫做情?哼!」
「你……」葛小姑娘跳起來大叫。
「好了,別吵了。」張天齊禁止兩人鬥嘴,「這種事只有當事人才知道其中滋味,口自們都是局外人,一切假想都不切實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犯不著把自己扯進這種複雜的困境裡。我累了,我要找地方歇息。天殺的!但不知幾更了?』,地底迷宮,只有燈火的光芒,怎知時辰天色?他算是白問了。
十一位美女,已經在四周的氍毹上睡著了。
屋裡共搬來四隻火鼎,暖洋洋地不需衾被。
他往壁根下一坐,歎了一口氣。
「這種聽天由命的滋味,真是令人難以下嚥。」他懊喪地說,「陰溝裡翻船,我算是栽在老道婆手中了,本來我可以一刀宰了她的,唉!」
「你後悔來救我了?」章春偎著他坐下幽幽地說。
「廢話!我做過的事,從不後悔。」
「天齊……」章春顫聲說,粉頰忘情地偎入他懷中。
葛佩如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貓,雙手又腰站在兩人面前,鳳目像要噴出火來。
「你坐遠些。」她尖聲大叫。
「咦!你……」章春吃了一驚。
「他累慘了,讓他好好歇息。」葛佩如理直氣壯大叫,「為了救你和那個什麼江南一枝春,他這兩天出生入死吃盡了苦頭,讓他安靜地睡,不許你纏他。」
章春也是一個不饒人的霹靂火。也盛怒地一蹦而起。
「我看你是吃錯了藥。」章春的嗓門也大,「我不是正在陪他歇息嗎?你……」
「你是怎麼一回事?」張天齊一把將章春拖倒身旁。「小佩也是一番好意,這兩三天我為了你們的事,的確累得焦頭爛額。
「為了來救你,她也吃了不少苦頭,你這樣對她吼,公平嗎?她還小,心直口快,你就不能讓她一點?睡吧!不許再說。
「小佩,你也在旁邊,躺一躺。」他拍拍身左的厚軟氍毹,「你比我還要辛苦些,好好安心睡一覺,養精蓄銳。說不定馬上就有一場凶險萬分的廝殺,在凶險的危境中,誰能保持精力誰就是勝家,來。」
葛佩如的氣消得很快,心花怒放地在他身旁坐下,頭一歪,小貓似的蜷縮在他身畔躺下了。
躺下之前,她向對面的章春示威性地做鬼股。
「我明白了。」章春突然惡作劇地怪笑,眼中卻有奇異的光芒,「人小鬼大,原來……」
張天齊不耐地伸手掩住她的嘴,將她扳倒在身側躺下擰擰她的鼻尖。「再多說一個字,我堵住你的嘴。」張天齊一面說,也一面躺下了。
在刁蠻潑鼾的兩位姑娘中間,他除了用強制性與象徵性的辦法制止她們撒野之外,毫無辦法。
不知睡了多久,逐漸夢人他鄉。
在人夢之前,他被兩位姑娘夾在中間,感覺中,她們依然在精神上你來我往互相仇視,蠕動的身軀已明顯表現出敵意。
有美共臥。他一點也沒感到輕鬆,也沒產生任何雜念,儘管兩位姑娘都將他的一隻手,緊緊地挽住,異性的女兒體香不斷沁鼻,他也亳不動心。
比起長春公子,他差得太多了。
也許,他的確擔心將到來的生死禍福吧!」
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反正掛在壁間的照明琉璃宮燈,已添了一兩次油。
供取用的燭台,也更換了兩次蠟燭。
天終於快亮了。
長春公於醒得早,催促江南一枝春下廚準備膳食,他扭斷一條凳腳做兵刃,悄悄出門察看動靜,東天泛白.他匆匆返回,江南一枝春已經備妥食物,兩人相偎相依甜蜜地飽餐一頓.像煞—對恩愛的小夫妻。
食畢,兩人結束行裝準備動身『「天香,切記聽招呼行動。」他在江南一枝春紅艷艷的粉頰上,情意綿綿地親了一下,「任何時候,不要遠離我左右,今生今世,我要盡全心力來保護你。」
「謝謝你,永裕哥。」江南一枝春激動地抱住他回吻,久久才依依不捨地放鬆擁抱。
「我先出去,聽信號再出來。」他轉身向天井走,預計要跳牆外出,眼中有得意的神采。
他在天井稍一停留,定神傾聽外面的聲息,一長身,手搭上牆頭,徐徐引體上升,探出頭向外小心察看,並不急於翻越。
外面是雪地、凋林、衰草,沒有什麼動靜。
他手一用勁,身軀貼牆頭魚躍而過,消失在牆外。
江南一枝春的腰帶前,也插了一根凳腳。她立即向上輕躍,手搭上了牆頭。
這瞬間,牆外傳出一聲慘嚎。
她大吃一驚,不假思索地一躍而過。
三丈外的雪地裡,有兩具屍體顯然是被長春公子出其不意擊倒的.屍體仍在抽搐。長春公子正用凳腳當短降使用,被兩個面目難辨的人一刀一劍,逼得有點閃避困難。
一聲怒叱,她拔凳腳急衝面上。
「搶屍體的刀劍……」長春公子急叫。
她真聽話,折向急縱,縱向最近的一具屍體。
屍體是出其不意被擊倒的,劍還在鞘內。
她不假思索。伸手急拔屍體插在腰上的連鞘長劍,先搶到手再說。
左手伸出.右肋猛地一震,一隻一寸半徑的光亮鐵膽打得她眼金星,向左便倒。
白影自有方撲來,狂笑聲震耳。
「哎呀」她聽到長春公子的驚呼,自己也摔倒在地,痛得七葷八素。
肋骨是要害,這鐵咀力道不輕,發射的距離如果稍近些。
她最少得斷掉兩根肋骨。
強風刮來,長春公子到了。
「我帶你走」長春公子急叫:抓起她撾上背,一躍三丈,落荒而逃。
蘆哨聲此起彼落,有不少人從南面趕來。
除了向北逃,別無生路。
但他們應該茌南或往東邊的,而東和甫不少人狂追不捨,蘆咱聲與叫喊聲.說明南面還有後繼的人迫殺,此路不通。
辰牌左右,他們進入湖濱的沼澤區,四面八方全是半枯的蘆葦,湖水不曾結凍,但小灣小漢的薄冰不能行走,乘載不了人的重量。
他們應該向南到府城,現在,卻向北又向北,遠至邵伯湖酋岸,愈逃愈遠了,如意算盤打錯了一漕。
幸好湖岸地形複雜,深深的干蘆葦別說躲一個人,躲三五千人也不易發現。
南,西兩面,不時遠遠傳來蘆咱聲.表示那一帶有人不斷在搜索。
江南一枝春受傷不輕,需要有人扶著走,當然長春公子不會丟下她獨自述生,當然也不可能背著她突圍,與無數高手拚命。
等待,別無他途。
好漫長的等待,直至夜幕降臨,蘆哨聲才消聲匿跡,搜索的人大概撤走了。
江南一枝春急得要吐血,恨不得插翅飛走。
漫長的等待終於結束,他倆相攙相扶,摸索著向東趕,又饑又寒,吃盡苦頭。
向東,可以到達運河口,一定可以雇得到船直放府城,這裡是他們唯一的去路。
江南一枝春塔灣村踐約的事,已經毫無希望了。
好漫長的等待,等得心中惶惶,等得七竅生煙,等得頭髮都快白了。
迷宮中,十四個人像熱鍋上的螞蟻,除了耐心的等待,毫無作為。
「這老不死天殺的老虔婆,我……我絕不饒她!」章春姑娘不斷地咒罵,「她要把咱們囚死在這裡,恩將仇報她必須受到懲罰。」
「我得重新挖掘,挖出一條活路來。」張天齊焦噪地說,「老道婆很可能自殺,死在接引使者的墳坑裡了,只有靠我們自己了。」
「天齊,不要浪費精力了。」章春沮喪地說,「算算看,進入復壁的第一道門,下降四五丈的地道,再右折進入外室門,再左折走了十餘步甬道,最後才是這座向下沉落的閘門,怎麼挖?就算是地老鼠穿山甲,恐怕也得挖上十天半月才能見天日。」
「必要時,我會是穿山甲。」張夫並咬牙說,拔出刀向先前挖出的地洞走。
「格格格……」閘門傳出響聲,徐徐向上緩升。
「她來了!」葛佩如歡呼。「她沒失信。」
「散開防險屍張天齊急叫.揮刀閃在門後。
閘門長上定位,九真仙姬臉色泛灰,抱著僵了的接引使者的屍體,像遊魂行屍般進入室內。
「前輩……」張天齊驚叫。
老道婆把丈夫的屍體挖出帶來,確令所有的人大吃一驚。
怒火沖天的章春,也不知所措愣住了。
九真仙姬把屍體緩緩地放下,無限深情地替屍體整裝,輕撫屍體的臉頰,久久,久久。
終於,她徐徐站起,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張天齊。
「叫所有的人上去,守住所有的門戶,嚴防那些畜身們進入。」她一字一頓地說。「施主請留下。貧道有事奉告。」
不等張天齊轉告,葛佩如第一個奔出。
所有的人都走了,張天齊感到身上涼涼的,儘管室內溫暖如春。
「凌霄客逼獨行交出乾罡坤極大真力絕學,同時要我幫他訓練許多絕色美女。利用她們施展美人計,斂財和裹脅武林高手名宿與達官貴人。但他只是一個利令智昏的爪牙,指揮他的主子是誰,我無法查出。」
九真仙姬用沉靜的嗓音繼續說:「但我也聽到一些風聲。
那個主子積極網羅高手名宿,培植實力組成一個神秘的集團,專做些殘害異己從中取利的歹毒勾當。施主,日後務必留神這個可怕的人。」
「可能是飛龍天魔。」他肯定地說;「不可能。」九真仙姬也肯定的說。
「這……」
「天地雙魔根本還算不上人物,論身份名望,他還不配號召。」
「會不會是乾清幫的人?」
「也無此可能,乾清幫與凌霄客父子之間,只訂有利害相關的協議,彼此之間合作並不愉快,凌霄客父子如非必要,決不肯沾惹乾清幫,以免引人注意。」
「白龍之所以未能獲得凌臂客的絕對信任,問題就出在白龍與乾清幫走得太近。貧道所知有限,—切全靠施主小心留神了。」
「晚輩感激不盡。」
「你們出去之後、最好找地方住宿一宵,切不可亂走。」九真仙姬轉變話鋒。
「為何?」他惑然。
「城關關閉前的片荊,府城內外戒嚴,滿城的八旗兵出城之後,府縣的丁勇立即封鎖城內外.擒捉犯夜禁的人.箭手埋伏在要道,抗命者射殺勿論。目下已是三更初,城內城外處處殺機。」
「咦!戒嚴?為何?」
「聽說是兵發三叉河,那兒有叛逆聚眾造反。」
「不可能,三叉河灣的高文寺,建有皇帝的行宮,派有一個佐領,帶了三百名八旗軍駐守,附近嚴禁閒人走動,怎會有人聚眾造反?皇帝上次下江南,迄今快十年了。皇帝沒來,造什麼反?」
「我也不知道.反正諸位千萬不可走動,以免大禍臨頭,施主,出去之後.請擊毀閘門的機關。」
「前輩自己擊毀……」
「貧道不出去。」
「咦……「「這裡,就是貧道羽化的地方。」
「前輩……」
「走吧!祝福你。」九真仙姬稽首行禮,緩緩坐下。
「不要……」他大叫,急向前衝伸手便抓。
九真仙姬突然躺倒在接引使者的屍體旁,天靈蓋突然砰一聲進襲開來,紅自一齊溢出。
「前輩安眠……」他心酸地叫,深深稽首,找來一幅緞衾,覆蓋在兩屍上,再稽首,心情沉重出室。
揚州像一艘快要沉的船,扛湖的牛鬼蛇神像是船上的老鼠,船還沒沉,老鼠已跑了個精光大吉。
來不及跑的,當然遭了殃。
大逮捕繼續了三天,好幾百人進了監牢。
官府用大刀闊弄怡理,凡是有底案的歹徒,一律罪加一等,雷厲風行,蛇鼠地棍也就隨之遭殃.城內城劌人人稱快。
以後三十月內,罪案減少了十分之九。
外籍的可疑歹徒,一律上囚車遵解回籍處刑,遠道的則上枷上鏈,由如狼似虎的解差拖著走長途。
海捕公文有案的已捕逃犯,就地執行再行文本籍,一府兩縣的父母官鐵腕處理,大快人心。
知道內情的人,事後方知道這—府兩縣三位大人,職權如此驚人的背景,原來出於揚州守備府,以及揚州營參將衙門。
更強硬的支撐,赫然是高高在上的江寧將軍府,公文往來皆用羽書飛傳,由一位協領親司其事。
甚至,駐江寧的兩江總督,與駐蘇州的江蘇巡撫,全部介入此事。
至於文官方面,江寧布政使(江寧)與扛蘇市政使(蘇州),當然牽涉在內.但他們自動放棄管轄權,而由軍方暗中主持其事。
軍方,全是滿人。
扛寧布政使也是滿人,叫顛兆納爾,通常,不論文官武官,滿人不任五品以下的奴才小官吏。
揚州衛守備大人發兵三叉河的結果,官方不但沒公佈。甚至禁止耳語,杜絕傳播之口,只有參於其事的人知道。
這些人都是八旗兵,八旗兵說話也沒有人懂。
除了謠傳,這件事故無人知道真正的結果。
五日後,鎮江。
鎮江,才算是江南的大城。
在天下各地,提起江南兩字,都認為是泛指蘇、松、揚、常、與杭州,江寧等等地方。
但在大江南北,所說的江南扛北,掃:南則措鎮江、江寧、蘇州等少數江南岸地帶;江北,則指暢州、徐州、通州諸岸大埠。
兩地釣風俗、民情、貧富,都有很大的差別,甚至江北人說話,江南人都聽不懂。
打起架來,通常江北人要表現得勇猛剩悍些。
江南人碰上江北漢子,寧可採取吵架而不打架,吵起來你我都聽不懂,嘰哩呱啦各罵各的,不傷感情。
有一現象頗為有趣,那就是扛北婦女裹小腳的很多很多,而扛南的婦女天足數量真不少。
這表示江南的婦女,要比江北的女人強些,至少上了年紀不要人挾著走路,也就顯得活潑健康些。
另一現象也有趣,揚州是江北,卻具有濃厚的江南風味;鎮江是江南,卻具有江北的面貌。
所以說,揚州是江北的江南,鎮扛是江南的江北。這也就明白地表示,鎮扛有許多江北人在此落腳。
這也表示鎮江是一座最複雜的大城,海運漕運的中心,商業鼎盛,比兩座首府(江寧、蘇州——江蘇設兩布政使司)吏繁榮,更富裕。
毫無疑問地,這裡也是牛鬼蛇神的最佳獵食場。
人口急劇膨脹的結果,是貧戶愈來愈多,鋌而走險的人,也日漸增加。當然,也非作歹噬人自肥的人,並非完全是貧窮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垃圾,有城鎮村蔣,就有城狐社鼠;絕無例外。
京口驛在西門外運河旁,通常把這裡稱作漕河碼頭,相當熱鬧,酒肆林立,檣桅如林。由於位子城外,所以沒有夜禁,旅客不受拘束,因此有些地方徹夜營業,什麼古怪事都可能發生。
京口客棧是一座口碑不怎麼好的二流客店。落腳的旅客品流複雜,藏龍臥虎,蛇鼠同穴。
張天齊落店已有兩天,住房在三進院,是一間有外間的上房。
近午時分,他一身亮麗踱入驛站北面的鴻賓酒樓。
鴻賓酒樓算是頗具聲譽的老字號,酒菜很不錯,食客以船上的貨主或有錢的旅客為主。
樓上已有六成食客,大羋是前來牛膳的人,酒菜也簡單,宴席通常要在天黑後才有人叫。
在座的食客中.他穿得不算稂體面,烏雲豹襲其實不是豹皮,而是次等的狐皮所裰制。他鄰座那位粗眉大眼的大漢,身上就穿了大馬皮外襖(狐腋裰制.或稱白孤襲),價值就比他的烏雲豹高二十倍以上,甚至三十倍。
他剛坐下,還來不及向跟來的店伙吩咐,穿大馬皮外襖的大漢,一雙巨跟緊盯著他,突然舉手喂了一聲。
「小子,你不是張天齊嗎?」大漢瞪著巨眼叫,穿得像個紳士,說起話來卻粗野得很,江湖味好濃好濃,「他娘的,招示長在頭頂上,不認識鐵金鋼霍大魁了?」
「嘻!原來是你這混球!」他也欣然叫,「三年不見,你他媽的發了橫財,抖起來了.穿得像個人樣,我哪敢認你呀?他媽的!你這件大馬皮襖,到底是從哪一具屍體上剝來的?神氣極子,」
一個粗野的紳士,一個毫無文味的文人,在大庭廣眾間旁若無人胡說八道,卻沒引起食客們的注意,似乎見怪不怪,平常得徂不是新鮮事。
「過來喝兩杯,我作東。」鐵金鋼霍大魁敲敲酒壺,「徐沛的高粱.一鍋頭蕞有勁,大概你小於能喝畢壺。他娘的,財嘛!多少發了一些,倒楣運也走了不少,現在馬馬虎虎像個人樣而已。」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你發財了,作個小東道也是應該的。」張天齊過來坐。店小二趕忙過來加餐具,「但願我也有發財的命。」
「要發財並不難,俗話說:若要發,須在窮頭頭上刮;你小於專向那些大宦富豪打抽豐,怎能發得起來?」鐵金鋼嘲弄地說,替他斟酒,「看樣子,你山東東平府的師爺差事丟掉了。」
「去他娘的!你走的第二年我就捲鋪蓋啦!東平府那位張青天大老爺,是我的同宗,對我這個同宗倒小氣得離了譜,我一氣,扔飯碗逍遙去也。」
「氣色不錯嘛!另有高就了,在哪一角落?」
「還沒有著落,打算到蘇州看看風向影色。昨天到.準備住幾天壓壓驚。」
「壓驚?我明白了,從江北來?」鐵金鋼怪腔怪調問。
「又才。」
「怎麼一回事?謠言滿天飛,不會是揚州鬧瘟疫吧?」
「差不多,比瘟疫更可怕。」
「難怪,所有的牛鬼蛇神雞飛狗走,你……」
「差點ㄦ入了書房(坐牢)。」張天齊搖頭苦笑,「幸好見機得早,半夜溜回客店,愉取了行囊,跳城掉入護墟河成了落湯雞幾乎凍死,一口氣跑到鄉下龜都不生蛋的地方避了兩天風頭.溜上一條船直放江南,所以我才在此地逍遙。」
「到底———」
「反正揚州城的牛鬼蛇神,目下是清潔溜溜,連一頭狐鼠也躲不住,甚至連常替官府做鷹犬的乾清幫,也換了碼頭洩了底,連一個鬼也不見了。」
「我是問三叉河的事。」
「天知道。反正官兵會同行宮的什麼御林軍,剷平了一座什麼塔灣村,雞犬全不見了。據說有十幾個受了重傷的人,其中有婦孺.全都秘密解往江寧去了,霍老兄,你的消息比任何人都靈通,有名的天知一半,你他娘的是有意考我嗎?混球!」」哈哈!不是考你,是探你的口風。小子,你幸好跑得快,要是慢了那麼一點點,就算你不上法場,也會被人剝皮抽筋。」
「乾清幫?」
「有他們一份,白龍是不是你抽了他的筋?」
「對。」
「張三是不是你?」」不是。」張夭齊說謊神色絲毫不變。
「他們咬定是你,說你唆使神偷調查揚州十大富豪。」
「我也打算找他們。」張天齊眼中捅起食肉獸的光芒。
「有一群混蛋也要找你。」鐵金鋼不住搖頭。
·誰主使的?」張天齊頗感意外。
「長春公子,他說你刮了揚州富紳不少金銀,楊州幾個化名豪紳被抄家,是你弄的鬼、他證實神榆是你的人。」
「有人肯信?」
「長春公子的話,比你的份量重一百倍。」
「好,小意思,我要不殺他個血流成河,就是狗娘養的。
可知道江南一枝春的下落?」
「你不知道?」
「知道還問你?我昨天傍晚才到。」」她就在長春公子身邊。」
「哦!怎麼可能?」張天齊吃了一驚,「哈哈!小子,天下沒有不可能的事,你別少見多怪。二個武林名門公子.一個美艷的扛湖女英雄,走在一起有什麼好奇怪的?江湖俠侶不是很響亮嗎?」
「我不是指這意思……哦!他們過了江?」
「比你早三天過。」
「目下……」
「老朋友嘛!消息不講價碼,五條件奉送。出朱方門,經過秀公亭,岔入左面的小徑,前行里餘,往右的雅致別墅叫三山園。
那是長春莊主無風居士的好友——三山園主人呼風喚雨凌ふ』有光的納福別墅,算是鎮江無數名園之一。小子,你可別冒失地亂闖。」
「我知道,亂闖會頭破血流。來,三年不見,看看酒量有否長進?干三大杯。」
「小子,酒量不夠,少喝些,免誤生死大事,一杯夠意思了,干!」
茶樓酒館,是傳播風聲的最好地方。
張天齊與鐵金剮,在酒樓公然用大嗓門嚷嚷,決不會是少見識的冒失鬼犯的錯誤。
他當然不會是昨晚過江來的。
上次在揚州,章春姑娘親眼看到他同船抵埠,事實上他早巳在揚州暗中活動多日,以各種不同的面目明查暗訪,由神偷分散有心人的住意,他得其所哉。
這次,他要主動吸引對方的注意。
要引采大群螞蟻,你必須先有一塊糖,或者一塊肉.鉤魚,也必須先有餌。
返店之後,他立即結帳,提了大包裹走路。
城南郊有不少小山,春日遍山錦繡,目下卻冰封大地。滿目全是凋林與衰革,間或點綴著青松與毫無生氣的叢竹,村落星羅棋布。
在這一帶只要肯花餞,找地方借宿租屋都十分方便。
官道直通丹陽、金壇,是旅客眾多的要道,嚴冬季節,道上不時有三五旅客趕路。
大雪未止.道上積雪已無影蹤,成了爛泥路。天宇中濃雲密佈,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呵氣成冰,正醞釀著第二場大風雪。
他並不急於趕路,提著大包裹悠哉悠哉信步南行,像在遊山玩水。
兩三里,菊花山在望。
路右一叢竹林內,踱出三個戴盆帽的皂衣公人,虹帶上有鐵尺、銬鏈、榴繩。
為首那人,則不佩尺而佩刀,一看便知是捕快,佩刀的是捕頭,身材特別高大,相貌猙獰,小毛賊一見便會發抖。
路左,也踱出三名捕快。
他泰然前行,嘻皮笑腔往一字排開的人牆闖。
「承蒙列隊歡迎,深感榮幸。」他笑吟吟斯斯文文地說,在捕頭面前止步。
「你就是張天齊?」捕頭翻著怪眼向。
「正是區區。怎麼?姓張名天齊沒犯法吧?沒沖犯哪一位皇帝的聖潔吧?嗯?」
說的話,漸慚不斯文了。
「你揚州的事犯了。」捕頭厲聲說。
「放你娘的狗屁!」他大罵,一點也不斯文了:「福州府縣要捉拿的要犯很多,可是令在下深感怪異的是,淮揚老店中要捉拿的嫌疑犯中,有長春公子.有江南一枝春,可就是沒有我張天齊,也沒有姓葛的母女一家。
「但我仍然有點害怕,因為我還沒找到餛飯的差事,算是無業流氓,所以偷偷溜之大吉,到現在還想不通,為何榜貼上無名。
你這混蛋門神.居然在這裡誣指在下揚州的事犯了,你他娘的要不是神經病發作,就是吃錯了藥認錯了爹娘,呸!」
鎮江屬縣有丹徒縣,丹徒的名捕門柿馮昌隆,就是這位仁兄,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這位門神不好招惹,惹了一定沒有好日子過。
這位捕頭不但內外動已臻化境,而且心狠手辣消息靈通,整起人來不知輕重,動不劫就把人打個半死,或者先弄成殘廢再講理,黑道人士恨之切骨,白道朋友也不以為然,認為他做得太過火。
張天齊的一頓臭罵,不啻泰山頭上動土,老虎口中拔牙,挑釁的態度極為明顯。
門神馮昌隆快氣炸啦!一拉馬步雙手上提,要動武了。
公門人動武是絕對合法的。那年頭,公門人揍傷人,從來沒有賠償的先例,誰被揍傷了誰倒霉。
所以,這是白道行業中,最受武林朋友嚮往的行業,既可以揍人,又不必負責任。
「賊王八!你……」門神的叫罵聲震耳欲聾。
「閉上你的臭嘴!」張天齊的嗓門更大,把包裹丟在一旁,捋袖揮拳準備打架,「張某做了幾年刑名師爺,你那些鬼門道太爺我都懂。你如果拿不出揚州的海捕公文,太爺要揍你個半死。
「你沒有任何證據指控太爺是現行犯,太爺包裹中沒帶違禁品,手無寸鐵沒有凶器,看你能耍出什麼把戲來?」
「你歎口氣。我門神也可以給你安上一個罪名……」
「你試試看?最好不要試。」張天齊沉下臉.」大不了大爺把你們全宰了.再改個名同樣在天下各地快活逍遙。混蛋是誰指使你出頭送死的?」
「你這狗東西……」
鐵拳捧空直入,速度不徐不疾。
門神怒火焚心,伸手來一記金絲纏腕擒人。
手一搭張天齊白勺手腕,突覺五指如被火烙,搭住的不像是人手,而是通紅的烙鐵。
想放手已經來不及了,如山鐵拳及頰,砰一聲眼冒金星,腦袋一歪,拳背又擊中右頰。
這時運內功抗拒,已來不及了,輕估對手實力自信過高的人,早晚會碰大釘子,門神碰上的釘子不但大,而且鋒利無比。「噗」的一聲小腹挨了一膝蓋,內臟像要往外翻,嗯了一聲上體前俯。
「噗」一聲背頸又挨子一劈掌,打擊力沉重無比,龐大沉重的身軀反腿支撐不住,向前一栽。
單刀失了手,背心便被踏住了,力道重得像壓住孫悟空的五指山。
「不宰光你們這些狗娘養的,算是老天爺算錯了帳。」張天齊輕拂著刀,向吶喊著拔鐵尺要向上湧的五個捕快說。
然後將刀尖向門神的後頸窩徐徐沉壓。「太爺不管你們得了多少好處,你們必須為了這點點好處而送掉老命,那點點的好處決不會是一座金山,即使是一座金山,沒有老命享受要來何用?」」不……不要上……」門神吃力地扭偏腦袋狂叫,制止同伴衝上,「張……張老兄,逗……逗你玩的,請……請別當真……」
「刀尖貫入你的頸窩,可是當真的。」
「不……不要……刺……」「你知道太爺在揚州的事嗎?」
「我……我發誓不……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太爺在揚州曾強對付了哪些人?」
「我發誓不……不知道,只聽說你……你是個江湖小……
小浪人,小……小混餛……」
「哦!難怪你只帶了五個三腳貓,攔路想打斷我的腿,你他娘的昏了頭,為何不下些功夫,向揚州的同行打聽清楚再決定?你怎配稱江南名捕?呸!」
「我……我八輩子也……也沒聽說江……江湖有……有你張……張天齊這……這號人物……」
「好,你現在知道了。」張天齊挪開腿,一腳把門神踢翻了兩匝,「站起來!把太爺看清楚,免得以後忘了,太爺就是揍得你七葷八素的張天齊。」
「噹」一聲響.刀丟在門神身旁。
門神暈頭轉向爬起,拾起居然不敢再發威,手不住抖索,忙亂的收刀入鞘,凶焰全消。
「是誰唆使你出頭的?嗯?」張天齊沉聲問。
「這……「「你不說,大概要等到丟掉身上某些零碎再說了。比方說,一隻耳朵……」
「我說……」門神打一冷戰:「虎距門外荷香池陳家……」」妙哉!貴地的仁義大爺,神爪冷鏢陳洪,他竟然不惜羽毛,找上我這條過江的強龍,好,你轉告他,叫他洗淨脖子等候,張太爺隨時都可能一刀砍斷,記住了設有?」張天齊厲聲道。
「記……記住了…」
「帶了你的人,滾!」
門神大叫一聲,撒腿狂奔。
一口氣狂奔兩里地,後面的同伴跟上來了。
「馮頭。」一名同伴問,「那小子幾記粗俗不堪的拳腳,並不快嘛!你怎麼就挺不住了?」
「去你娘的!」門神找下屬出氣:「你挺挺看?他那手上有鬼,一沾手,我的氣功就散了。一拳頭打在臉上.像是挨子一記萬千重錘,連天在哪裡我都不知道了。」
「這……他真有那麼厲害?」
「混蛋!我會滅自己的威風?」
「那……咱們……」
「咱們唯一可做的事,是離開他遠一點。」
「可是,陳大爺的事……」
「去他娘的事!讓他自己去了斷。」門神總算夠聰明,「他真,會坑人,說那小子是個混混,要咱們派兩個人,把那小子打斷一條腿,弄進班房吃幾天太平飯。天殺的!咱們去了六個人,幾乎反而斷送幾條命。
我警告你們,以後准再沾上姓陳的,乖乖給我自己捲鋪蓋滾蛋,別讓我一腳把你們蹋跑。哼!他不仁,不能怨我不義,豈有此理!」
六個人一面嘀咕著,咒罵著,垂頭喪氣返城。
此後鎮江的公門人,一聽「張天齊」三個字,便拔腿開溜,不再過問張天齊的事。
張天齊的背影,消失在前面不遠處的大道轉彎處,路旁現場不遠處的枯草叢中,站起兩個穿老羊皮外襖的大漢,盯著南面張天齊的消失處冷笑。
「如果然不出老太爺所料。」—名大漢向同伴說,「門神果然派不上用場。」
「我感到奇怪,二哥。」另—名大漢駭然說,「明知門神靠不住.為何要他出擊打草驚蛇?」
「你真笨。」二哥說,「這一來,就可以證明姓張的小輩與公門人為敵,就可以讓俠義道門人子弟有堂堂正正的藉口,找張小輩去暴除奸呀!你懂不懂?」
「我還是不懂,二哥。」另一名大漢不住搖頭,「這對老大爺又有何好處?姓張的就算是強龍,與老爺風牛馬不相及,為了什麼?」
「想想著,公門人把他當成歹徒,俠義門人把他看成邪魔外道,幫裡的人懷疑他是張三。
「而會裡的人認為他與三叉河塔灣村的屠殺有關,成了眾矢之的。老太爺出面,豈不名正言順受到各方的讚揚?」
「你老太爺為何要出面?他並沒威脅到老太爺的地位。重投有利害衝突……」
「你不會知道的。」
「所以才不懂呀!」」我倒是聽到一點風聲。」
「什麼風聲?「「不該知道的事,最好不要打聽,知道嗎?那會有禍事的。」二哥正色說,「少知道一些所謂秘密新聞,就可以少一分凶險,這是忌諱,千萬要記住。」
身後,突然傳出一陣嘿嘿陰笑。
兩人倏然轉身,大吃一驚。
張天齊背著雙手,站在兩人身後不是八尺,陰笑聲固然令人聞之毛骨悚然,臉上的陰森表情,更令人一見便心中發冷。
「你卻明知故犯,二哥。」張天齊陰森森地說,「犯了忌諱,是需要付出代價的。現在,我要知道你所知道的風聲,告訴我,好嗎?」
「你……」
「我對門神這位名捕,頗有相當瞭解。」張天齊替對方釋疑,「他如果重視某件事,必定有周詳的佈置,所以成功的機會比失敗多。
「他並不重視我的事,所以我知道這是某一位在暗中控制情勢的仁兄.有意輕描淡寫,利用門神達到某一程度的目的就夠了。
「如果連這一點點陰謀詭計我也看不出,我還敢在天下各地逍遙自在?那位仁兄派你們躲在一旁著結果,顯然有點失算。」
「並沒失算,因為在下有自信對付得了你。」二哥鎮定地說,「老太爺像是諸葛亮,萬事小心,顧慮太多,所以成不了大事,對付你一個小輩也畏首畏尾.一步步穗棋下得平庸呆板。毫無勝機。」
「哦!你準備走險下險棋?」
「不錯,我一定可以把你弄成一團死肉.老太爺其他的計劃都不必進行了。」
「你行嗎?」「行。哼!大概你還不知在下是誰。」
「對;你老兄到底是哪一方的神聖呀?」」安慶陸。」
「哦!安慶陸,陸一刀陸全,久仰久仰。」
「唔!你知道陸某…」
「你袖底的飛刀很了不起,號稱刀出無影。也叫一刀封喉。
據張某所知,你是小刀會英雄一敦公認的叛徒。三年前便被該地除名。
「該會派有專人搜捕閣下以會規懲處,他們想不到你會自貶身價做一個小打手,難怪他們找不倒你的蹤跡。今天你老兄為了先聲奪人,抬出真名號想先嚇得我心驚膽跳,就可以任意擺佈我了。」
「呵呵!陸老兄,你看我像個聞名便喪膽,心驚膽跳在你擺佈的人嗎?你老兄…」。」
陸一刀淡淡一笑,左手有意無意地輕抬。
電芒穿袖口而出,一閃即沒。
相距不足八尺,對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到電芒。即使目力超人,也只能看到一星光芒,決難躲閃。
四寸小小的柳葉飛力速度太快了。
張天齊背著的雙手,右手也恰在同一瞬間移至身前,有意無意地抬起整理衣領。
「你老兄名列江湖十大暗器殺手之一。」張天齊繼續末說先的話,似乎並設發現對方發射了飛刀,「你的為人與我無關.你與小刀會的家務事我毫不知情。
「我以往並不認識你,彼此無仇無怨,可是,你用飛刀要我的命,那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同意嗎?」
陸一刀臉色大變,駭然後退。偷襲暗算百發百中的袖底刀不見了,對方似乎毫無反應,決不是中刀反常的現象。
刀太小太簿大鋒利,中刀人如果不是被射中要害,短期間可能毫無痛苦的感覺,甚至不會發現身軀中有異物,反常的渾如未覺,會繼續地進行正常的活動。但只要活動稍加劇,刀與肌肉反生磨擦,痛苦就會突然光臨。
所以這種小飛刀,目標以咽喉心坎為主,射中別的部位.一短期間不起作用,這也就是陸一刀另一綽號一刀封喉的由來。
「你怎麼說?」張天齊追問,聲調提高了一倍。
陸一刀急退兩步,從懷中拔出鋒利的短匕首,另一大漢反應也十分迅速,大喝一聲,左手一抬。崩簧乍響。
張夭並右手一抄,食、中指勾住了一枝精巧的袖箭。
「禮尚往來」張天齊叫,左手輕輕一拂。
電芒破空而飛,化為一團矇朧光環。
這種小柳葉飛刀頭重尾輕,所以能作直線飛行,也可以旋轉飛出,而且可走弧形攻擊牆後的目標,十分霸道。
大漢毫無躲閃的機會,相距太近,而張天齊發射飛力的速度,幾乎比陸一刀所發的勁道強一倍,看到朦朧的光影,光影已經近身了。
光環擦過大漢的左頸側、割開了頸肌,割斷了大動脈,連頰骨也傷了。「二哥快撤……」大漢急叫,還不知左頸己挨了致命一刀,反正袖箭在不可能落空的惰勢中落空了,再不走豈不是大傻瓜。
發出招呼他扭頭撒腿狂奔,一躍兩丈頗見功力。
很夠情義,知道招呼陸一刀撤走。
可是,陸一刀走不了,張天齊已如影附形衝近,左手一招雲龍手硬抓揮動者的匕首。
匕首是虛招,引誘張天齊封抓,左手的飛刀才是致命的武器,就是雙方急旋兩照面的短暫剎那,兩把同型式的柳葉飛刀連環發射。
臂套內共藏有三把飛刀,構造十分精巧,手一動,便有一把刀滑入掌心內,控制自如,通常一把便可將對手殺死,所以綽號叫一刀,其餘兩把可對對付其他強敵。
兩把飛刀皆被張天齊右手的袖箭撥偏,那是幾乎不可能發生的事,但確是發生了。袖箭在張天齊手中,成了可以自動迎接飛刀的神物,撥中飛刀的脆響相當悅耳,飛刀飛舞著躍三丈外翩然墮地。
撥的準頭與技巧神乎其種。目力不可能看清飛刀飛行的軌跡,完全是憑神意將飛刀一一擊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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