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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斷掌事件 Wristcut 第2節 文 / 乙一

    整理用具室前,先從別的教室找來一個垃圾箱,並將其藏在化學實驗室裡。一切就緒以後,再到用具室開始幫助整理。如果流程和去年一樣的話,老師會指令我把用具室的垃圾箱搬到實驗室裡去。如果老師沒有那樣的指令,我就伺機將垃圾箱偷偷搬運到實驗室。

    學校裡的垃圾箱都是統一配備,每個教室的都一樣。也就是說,化學用具室裡的垃圾箱和其他教室的垃圾箱完全相同,都是藍色的塑膠箱子。因此,即使我將原本在用具:塞裡使用的垃圾箱,以及事先從其他教室搬來並藏好的垃圾箱:在實驗室悄悄對調一下,老師也不會看出什麼破綻。

    利用幫助老師整理的間隙,可以把可能裝有試卷草稿的用具室裡的垃圾箱藏到實驗室的桌下。收拾完畢以後,再和老師一起將那個從其他教室借來的垃圾箱搬到焚燒爐處理。

    待跟老師一起處理完垃圾、大功告成後,我就可以大搖大擺地來到化學實驗室,認真地檢查垃圾箱裡的內容了。

    前往化學用具室前,我已經從隔壁教室找來一個垃圾箱,並將其隱藏在實驗室的桌下。一切準備就緒。化學老師跟去年一樣,著我把用具室的垃圾箱搬到實驗室去。計劃進展得很順利。

    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計劃,我若無其事地執行著老師的命令,抱著垃圾箱來到實驗室。兩個房間只相隔一道門,從用具室到實驗室無須穿過走廊。

    就在這時,意外的情況發生了。直到剛才還是空無一人的化學實驗室裡,忽然冒出了一個人。這個人坐在角落裡一張六人桌旁,正獨自安靜地看書。由於是一個留著長髮的女生,再加上她又坐在實驗室昏暗的角落裡,所以看上去像個鬼影。我認出她就是今年春天才和我成為同班同學的森野。

    她抬起頭來,看了看從用具室的門裡走出來的我,遙遙相望的視線在教室裡幾乎構成了一條對角線。隨後,她再次把注意力集中到桌面的書本上,看樣子對我的事情並不感興趣。起初我還以為她也是過來幫忙的。看來並非如此。我相信她並不會妨礙我的計劃。

    我雖然沒有和森野說過話,但常常覺得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儘管她不是一個很出眾的學生,可正是因為她不顯眼,反倒引起了大家對她的關注。班裡有一些人很活躍,具有領袖般的號召力,而森野卻是相反的我行我素。若有同學笑容滿面地跟她打招呼,她通常是不予理睬,似乎很喜歡這一份孤獨。我沒有理會坐在實驗室一角看書的森野,把手裡的垃圾箱換成了事先早已藏好的垃圾箱。我將那個從用具室裡搬來的垃圾箱放到桌下藏起來。森野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這一連串動作。

    我把垃圾箱留在森野所在的化學實驗室,然後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樣子回到用具室。

    "那邊有個女生吧。幾乎每天午休的時候她都來實驗室的。"化學老師說道。

    化學實驗室裡光線昏暗,是全校最安靜的一個地方。我能理解她來這裡的原因。化學實驗室裡的氣氛顯然跟平時的教室不同,這裡的靜菽讓人感沉不到時光的流逝,陰暗的環境更是沒有什麼生氣。而且,就在這間實驗室,我們還親眼目睹了無數個生命的終結。我想,一定是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吸引著她。

    按照化學老師的吩咐,我從架子上取下放在上面的紙箱,開始察看裡面裝的是什麼化學品。

    老師將高壓噴氣筒拿到用具室裡的那台電腦的旁邊,並用它來吹走積在鍵盤按鍵縫隙間的灰塵。看來化學老師是一個一絲不苟的人。

    結果,我在化學老師身邊幫忙,一直沒有時間去檢查垃圾箱裡的東西。完成用具室裡的工作,我和老師抱著一大堆垃圾從實驗室走了出來。

    "最近,像她那樣沒有染過的黑色長髮的,真是很少見啊。"

    老師回頭看了看實驗室裡的森野說道。她的頭髮既黑又漂亮。我對老師說,我妹妹也有一頭像這樣的黑髮。

    森野用她那纖細、潔白的手翻動著書頁。在稍為昏暗的實驗室中,她的白色肌膚好像能從內部散發出光芒似的,看上去竟有些耀眼。

    跟老師一起將垃圾搬到焚燒爐後,我的任務就完成了。然後,我快步奔向化學實驗室。此時離下午的上課時間只剩下十分鐘。

    當我走進實驗室的時候,森野已經離開了,大概到教室去了吧。這正是我執行計劃的好機會。

    我拿出藏在桌下的垃圾箱,確認沒人在場後便開始在箱子裡搜尋起來。然而遺憾的是,我想得到的東西並不在裡面。不過,我卻在垃圾箱的底部發現了一個被揉得皺皺實實的紙團。打開一看,裡面有一個被切除了手掌的偶人。

    這是一個用布製成、可以放在手上把玩的小偶人,有腳而無手。偶人的形狀很簡單,從它的造型看來,被切下的手上應當沒有手指等細小部分。

    但是,這個無手的偶人讓我聯想起一樁案件。

    那就是近來電視上一直在報道的斷掌案。犯人不分男女也不論年齡地從身後襲擊路上的行人,使其失去神志之後,再殘忍地切斷他們的手腕。最近亦有人發現一些貓狗的前足也被人切掉了,對此人們紛紛議論說,兇手很可能就是同一個人。所有案件都發生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

    這麼說,是化學老師筱原老師本人將偶人弄成這樣的嗎?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難道只是為了好玩?

    我想,老師有可能是斷掌案的兇手。或許僅僅發現這樣一個偶人,還不足以作出這樣的判斷,但是犯人的確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而他到底是不是生活在我們身邊,只是一個機會率的問題。如果老師是疑犯的話,那他為什麼要切取偶人的手呢?依我看來,這很有可能是出於他的興趣。

    自從發現了無手的偶人,我幾乎每天都在教室裡思考斷掌案,就連一天天臨近的期中考試也被我拋諸腦後了。在最近發生的案件中,我對這樁離奇的案件最感興趣。一想到犯人對手抱有驚人的執著,我心中就會產生極大的好奇,而且還會產生這樣的想法——這世上竟有我的同類!

    當然,在一些細節的處理上,我和犯人的做法可能是不同的。不過,不知為何,我對這樁案件的犯人抱有一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每逢休息時問,我的腳步就會自然地朝著化學實驗室的方向邁去,目的就是為了能在路上與筱原老師擦肩而過。由於他認識我,所以每次碰到的時候都會舉起一隻手和我打招呼。筱原老師是一位留著短髮的年輕教師,身形瘦削。他到底是不是斷掌案的兇手呢?這個我在教室中反覆思考過的問題再次從我腦侮中閃過。

    有一次,我看見筱原老師和森野站在化學實驗室的門口說話。筱原老師看見森野手裡那本描寫精神意識薄弱者的現實小說後,說自己也有一本,不過是這套書的下一冊。與平常一樣,森野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是嗎?"

    教室裡的我仍然過著偽飾自己的生活。對我來說,要作一個普普通通、不引人注意的高中男生並不是什麼難事。可是,這些日子自己的腦內全是連日來在新聞裡見到的,受害者被罪犯切斷了手。在這種狀態下,還要使用流行的詞彙和周圍的人一起談論明星們的話題,並不時作出一副很興奮的樣子,實在是一件挺辛苦的事情。有時,我甚至覺得自己這種做法真的很傻。

    正如筱原老師所說,森野好像頻頻出入化學實驗室。午休的時候到實驗室一瞧,空蕩蕩的教室裡只有她一人坐在裡面。森野一直都是獨來獨往。這倒不是因為別人欺負她,正好相反,應該說是她自己主動跟周圍的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她每天就是以這種態度坐在座位上。無形中,她的舉止傳達出一種訊息,那就是她的興趣和愛好跟大家都不一樣。

    "聽說森野上初中的時候曾經想自殺!"

    有人說過這樣的話。我常常一邊想著這一點,一邊注視著她那雙白白的手。雖然我不知這是什麼原因讓她產生輕生的念頭,但可以肯定這個世界對森野來說,一定是難以生存的。假如我不再繼續偽裝下去,今後大概會變成現在森野這副樣子吧。

    要是有一天,別人知這我實際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的話,可以想像在這個世上苟延殘喘下去,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如果把我現在的境況,與那時所處的生存狀態佗比較的話,很難說到底哪一種方式會更為孤獨。

    在發現偶人後的第三天,我決定實行一個計劃。

    筱原老師的家位於安靜的住宅區內,房子是一棵極普通的兩層小屋,看上去有點單薄的白牆在夕陽的照射下泛起了黃光。四周人影斑駁,從樓房上空掠過的飛機偶爾會稍稍打破區內的寧靜。

    筱原老師現在擔任二年級某班的班主任,我從這個班上的一個朋友處打聽到老師的住址,而且還知這他是一個人住。我看了看手錶。今天是星期四,老師現在應該在教員室內開會,一時半刻還不可能從學校回來。

    我看見四周沒人,便繞過大門來到房子後面。這裡有一個小院子,院子裡別無他物,只有一個晾曬台,看起來有點肅條。地面上連雜草和昆蟲都沒有,只是一整塊平地。房屋朝院子的一側開有一扇大窗,由於窗戶是鎖住的,於是我便在手上纏好毛巾,用力敲碎了玻璃,確認沒有被人發現後,我打開窗鎖,脫掉鞋,溜了進去。

    斷掌案的犯人總是在切斷人的手腕後將手拿走,沒人知這此後他會怎樣處理受害者的手。有人推測,犯人的目的是將其作為陳設來觀賞,更有人認為犯人會把它們吃掉。雖然真實的情況誰也說不清楚,但不管怎樣,犯人都極有可能把證物遺留在家中,而我此次來筱原老師家裡搜尋的目的,也正是如此。剛才被我砸碎的是起居室的窗戶,破碎的玻璃碎片散落在地板上,為了不便自己的腳被割破,我只得步步小心。老師的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桌上整齊地放著雜誌和電視機、錄影機的遙控器。

    我躡手躡腳地在屋內搜尋,心裡最擔心的是筱原老師會不會突然提前回來。我時刻注意著門口有沒有開門的聲音,因為必須在被發現之前逃離這裡。

    我來到走廊,地板十分光滑。由於沒有開燈,走廊裡有些昏暗,但從窗戶射進來的陽光還是斜跨過走廊照射到牆上。找到樓梯後,我順勢走了上去。在樓梯上我也非常小心,生怕自己的身體會接觸到牆壁或扶手。要是房間裡留下我的指紋,而筱原老師也確是斷掌案的兇手,我也不會將此事告知警方。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想留下自己闖入這裡的任何蛛絲馬跡。

    來到二樓一看,這裡有間臥室,裡面放著一台電腦,一塵不染的書架上整齊地排列著各種書,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證明老師就是我要尋找的罪犯。

    我將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按到左手手腕上測試自己的脈搏。心跳比平常更快了,這是說明自己很緊張。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想盡力使自己的心跳平和。

    這時,我想到了手腕。醫生在判斷一個人是否活著的時候常常為病人把脈。今後,斷掌案的受害者們去看病的時候,醫生會怎樣判斷他們的生死呢?他們已經失去了手腕。

    我又看了看手錶。此時,學校裡的會議大概剛剛結束。如果筱原老師不往別的地方而直接回家的話,所剩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必須抓緊時間。

    我接著環顧了二樓的其他房間,其中有兩問是放著衣櫃和架子的日式房問,可是還是沒有發現能夠證明筱原老師就是犯人的線索。

    走出房間的時候,我仔細地確認有沒有遺下任何物品。學生證、校服的紐扣、課本、襪子要是在無意間把這些東西遺留在現場的話,自己的身份就會完全暴露了,那可就成了一大敗筆,因為這些細節只須稍加注意就可以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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