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節 文 / 汪峰

    這時，大街上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王凡抬起頭閉上眼，雨滴飄灑在他臉上，他感覺雨滴輕飄飄的就像他年輕歲月，他臉上蒙著雨水就像蒙著幸福，王凡心裡什麼都沒有，就像沒有痛苦，他知道這個世界什麼都有，就像每個人都在擁有。

    就這樣呆了一會兒王凡低下頭，用胳膊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接著向前走去。他想找到於小紅，找到她然後告訴她他想她。他愛她。他不知道她在那兒？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消失？他只知道現在自己是多麼需要她！

    他晃晃悠悠地打著趔趄，一邊走一邊東張西望著。

    突然，他目不轉睛地望著街對面，那眼神兒好像發現了奇跡一樣眼中閃著興奮的光芒。他站在馬路沿兒上又仔細看了一眼對面，好像確定了什麼似的。喝醉了的王凡突然毫無徵兆地衝了過去，從馬路邊飛身躍起，朝著街對面狂奔過去。

    一聲尖利的急剎車聲響徹了整條街。一輛一百六、七十邁速度正常行駛著的130卡車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朝王凡撞了過去，緊接著人們聽到了「砰」的一聲結實的悶響，王凡的身體在雨中劃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130卡車上的兩個人嚇呆了，司機瞪大了眼睛望著離他有二十米左右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那個人，他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嚇傻了。副駕駛座上，二勇張著大嘴，驚恐地看著外面，手裡緊緊抓著一隻黑色的皮夾。

    他結結巴巴地說：「怎麼辦？怎麼辦？」轉頭看著司機。司機這時慌張地看著周圍，發現沒有警察，只有幾個人慌亂地向這邊跑過來。

    「咱們下去看看吧？」二勇慌亂地向這邊跑過來。

    那個司機一咬牙，搖了搖頭說：「不行，那個人快不行了，咱們只有趕緊跑吧！」說完，猛地一踩油門兒，卡車迅速地從王凡的身旁繞過去，一轉眼消失在了街的拐角處。

    街上的人群驚恐地看著這一幕，緩緩地朝王凡躺著的馬路中央聚攏過去。

    王凡仰面躺在地上，頭頂不斷地往外冒著血，他的眼睛睜得很大，表情安詳，嘴在不停地蠕動著，似乎想要說什麼，可是嗓子眼兒裡卻發不出聲音。他全身不停的抽搐著，一下一下的，頭頂的血越來越多地往外冒，流滿了他的臉。

    他眼望著天空，那繁星閃爍的夜空這刻是那麼美，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兒為它沉醉。明明滅滅的星星似乎在對他眨著眼睛，而月亮那麼聖潔的微笑，王凡動情地看著這一切。

    突然，他看到了許多熟悉的臉，他看了爸爸，那個不怎麼愛說話，老替他操心的慈祥的爸爸；他看見了媽媽，那個總愛嘮嘮叨叨的，常在學校門口接她的媽媽。他看見帶著他的大槐樹下玩耍的姐姐。他看見了單麗娟；他看見了姥姥；他看見了初中的地理老師；他看見了開電梯的小女孩兒，他看見了公司門口兒看門的劉老大爺；他看見了周潤發；他看見了卡夫卡；他看見了夢中的那個衛隊長，還有那個美麗高貴的女人；他看見了於小紅。所有這些人都清楚地浮現在他眼前，他們都面帶笑容，目光溫暖。王凡拚命想喊，想叫他們，可是一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他想告訴他們，他愛他們，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感覺到自己是那麼深愛著他們，他還感覺到快樂，他從沒有看到過他們像現在這樣全都微笑著注視著自己，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一滴淚珠從他的流滿鮮血的眼角滑落，他吃力地，微微地笑了一下，這一瞬間，他感到無比的幸福。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王凡頭上的血也越來越多，他的身體還在抽搐著。小雨依舊不停地下著，它飄落在王凡的臉上，飄落在每個人的臉上。

    突然，王凡的身體已繃，停止了抖動。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動不動地定在一個地方，他看到了他的彼岸，他終於不再迷惘，不再憂傷，不再像過去那樣彷徨。他找到了，他終於找到了那尋找依舊的彼岸。

    圍觀的人越聚越多，遠處警笛聲由遠及近。街對面的一家飯店門口，於小紅拉著阿昆的手走了出來。

    子夜的鐘聲遠遠地傳來！

    我將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伴著國產壓路機的聲音

    伴著傷口迸裂的巨響

    在今夜的雨中睡去

    晚安北京

    晚安所有未眠的人們

    我曾在許多的夜晚失眠

    倒在城市夢幻的空間

    倒在自我虛設的洞裡

    在瘋狂的邊緣失眠

    晚安北京晚安所有未眠的人們

    晚安北京晚安所有孤獨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