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節 文 / 汪峰
一個人的生命中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在你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發生。有時是好,有時是壞。它會給你平淡無聊,索然無味的生活增添一點顏色。對於有些人是驚喜,對於有些人來說是噩夢。就像南方某個城市的地震;就像幾條街之外某座大樓的爆炸;就像鄰居老頭發現家裡牆上貼著的發黃的山水畫其實是價值連城的真跡;就像你突然失去了記憶。這一切是一個謎,一個無法破解的謎。張開你的手,仔細看看那上面交錯的生命線,你永遠也想不到在未來的某一時刻,一個風和日麗的瞬間,你的生命會被一個小小的、普通的、正常的、完全可以理解的意外所改變。你無法預知,你也無法改變。因為這個像古印度巫術一般的,咒語一樣神奇的謎,沒有答案。
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對於王凡來說,不知道是好是壞,但是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應驗了王凡心裡的那個強烈的,模糊不清的預感。只是它來得太快,太突然。
一隻沉甸甸的大木椅,一隻這個餐廳引以為傲的的雕花仿古紅木椅,一隻大約幾十斤重的,像一顆重磅炸彈的大木椅重重地砸在王凡他們坐的那張桌子上。
一瞬間,碎玻璃、爛瓷片、米粒、螃蟹腿兒、殘湯、剩酒急速地飛濺開來。他們三個人像踩了地雷的松鼠一樣蹦了起來,臉上身上濺滿了湯湯水水。
緊接著,於小紅和芳芳不約而同地拼盡全力地從嗓子眼兒裡發出了刺穿人耳膜的,無比驚恐的尖叫。餐廳裡頓時一片打亂。
與此同時,從離他們不遠的一個角落傳出了更加混亂的、更加很烈的打砸聲,尖叫聲,還有男人恐怖的叫罵聲。隨後王凡平生第一次如此真實的,如此近距離的,清晰地聽到一聲槍響,他肯定那是槍聲。雖然他從沒有真正聽過槍聲,但是直覺告訴他,那肯定是槍聲。緊接著他就聽到了一個男人淒厲的慘叫聲。他轉頭兒一看,一個身穿黑西裝的,留著寸頭的男人右手就著一隻手槍,左手揮舞著一把刺刀,正向面前的另外三個男人瘋狂地進攻著。剎那間整個餐廳像要爆炸了似的,所有的人都拚命的,不顧一切地朝外面跑去。
於小紅和芳芳臉色蒼白,繼續尖叫著。王凡緊緊地抓著她們的胳膊,芳芳說:「太可怕了,這是怎麼回事兒,那只椅子差點砸到我的頭。你們聽見槍聲了嗎?肯定有人開槍了,死人了吧!」她用驚魂未定的眼睛瞅了瞅王凡。
王凡回頭又看了一眼酒店的大廳,看見很多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驚慌地往外跑。他說:「可能是黑社會吧。以前只是聽說過,今天算親眼見著了,真懸啊!」說完指了指路邊兒:「沒事兒,別害怕了,警察來了。」芳芳和於小紅轉頭看去,路邊停下來兩輛警車,上面跳下來一二十個拿著衝鋒鎗、穿著防彈衣的防暴警察。
「咱們趕緊走吧,這兒太危險了。」王凡帶著她們倆離開了這兒。
就在這一瞬間,王凡感覺到一種深深的失落飛射到他的心口。這又是一個玩笑,一個更為恐怖的玩笑。剛才所發生的一切,毫無預感,毫無先兆,在短短的十幾秒鐘內,他又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推進了荒謬之中。他感覺可笑而又可悲。他知道,剛才在餐廳裡吃飯的所有人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恐怖事件而集體免單了。這對於其他人來說是撿了個大便宜,而王凡卻感覺那麼的沮喪,沮喪得想要倒下;那麼失落,失落得想要哭出來。他無法解釋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他想不通為什麼想花掉這三千塊錢卻做不到。他並不是想得到,而是想花掉這意外之財,用這筆錢換來短短一天的快樂和自由,但是他做不到,換句話說那個無形的幽靈在暗中與他作對,使他無法做到。從發現那只黑皮夾開始,那三千塊錢就顯示出了一種驚人的魔力,它不允許有人碰它、利用他、使用它、也許此刻它還安詳地躺在那個陰冷乾燥的下水道裡。而王凡所擁有的可以把它花出去的所有的機會,都因為一些巧合,一些偶然,一些自然而然和一些突如其來的事情,冥冥中被粉碎了。王凡心中的悲哀並不是因為那三千塊錢,也許跟錢沒有一點點關係,他痛苦的是他今天想做的事情,正像長久以來許多他想做的事情一樣,無論你如何努力,無論你如何絞盡腦汁地苦苦求索,你都無法實現。而原因是那麼滑稽,那麼可笑,那麼荒誕。他要的只是短短一天的放任,一天的忘卻,一天空虛中的自在。事實證明他絕對做不到,他覺得自己是那麼失敗,失敗得一塌糊塗,就像一隻永遠也爬不出廁所的蟑螂一樣。而他越來越清楚地感覺到,甚至看到,有一隻令他憤怒的快要發狂的手在他的身後無形地操縱著一切,設計著一切。他被推來搡去,跌跌撞撞的,像個小丑一樣任其擺佈。王凡覺得渾身虛弱無力擺脫,他難受得想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