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武林三秀 文 / 司馬軒
蘇玉璣知道老子山在洪澤湖另岸,由此渡湖而往約有百里,那禿頭老子高廟村,乃是老子山寨主,在黑道之地位與洪澤湖六惡齊名。
功力並不甚高,只紅就一身橫練,尤其是一顆天生禿頭,堅硬無比,慣常以之撞人,當者筋骨立折。
故此,聞言知道,那高廟村亦必奈何玉哥哥不得,並不十分擔心,卻只怕玉哥哥送往幕阜山鬼下抓魂婁立威處,麻煩就大了。
因此,蘇玉璣略一沉思,立即對朱玉玲道:「玲姐姐,我們快些追吧!去晚了只怕玉哥哥會被送到幕阜去呢!」
晚是已經晚了,如今一連三天過去,應發生都己發生,任憑兩人此時插翼飛去,怕也找不出李玉琪半根毛幾呢!
只是,所謂當局者述,她倆乍聞有跡可尋,哪會考慮時間問成朱玉玲聞言,手起一劍,將活無常陰德斬不死無常陰德,跟著又轉手一揮,削去店夥計一耳,叱聲道:「今看在你是不從犯,從輕發落,但盼速速重新做人,否則以後若再敢為惡,小心你的狗命!」
夥計又痛又怕,仍叩頭碰地謝思,朱玉玲又道:「還不去。開門,我們馬上要走,我店可由你善後,地室內殘肢,速即埋葬,下將過此,我們還要來察看呢!」
夥計捂著血耳,出去開門,蘇玉璣叫雪兒去告訴紅兒,速速備馬牽出。
兩人各攜起行囊,走出店門,一會兒工人,紅兒果然已經依言好假特地為兩人照路一般。
朱玉玲兩人跨上兩匹寶駒,紅兒則騎著那一匹黑色健馬,蘇玉璣認清了途逞方向,加緊急馳而去。
兩匹龍駒似瞭解兩位主人的心意,並騎疾奔若飛,並不鳴叫半聲。
因此,不多會轉上官道,卻更顯得靜寂淒涼,陣陣的北風,直吹得未、蘇兩人心頭充滿了無比的寒意。
這可並非是兩人怕冷,而是由於感受到外界寒意與孤寂,勾引起滿腔的焦急擔心與掛念之故。
半不時辰過去了,大明己不在遠,「望月」「蓋雪」一陣疾馳之後,身上己然見汁,馬嘴與鼻吼裡不斷噴出白氣,被寒冷的空氣,凝成了一片水霧,不斷在打在馬上兩人的臉上,極不舒服。
使兩人小山地緩緩收絡,將速度減慢了下來。
朱玉玲回頭看看,卻瞥見紅兒不曾跟來,她雖知那可能由於健馬不十分夠快,趕不上來,卻還是頗為擔心紅兒走失。
因此,她便對雪兒道:「雪兒,你回去看看紅兒好嗎?別讓它迷了路呀!」
雪兒應聲,振翅回去,片刻問便隱沒在黑暗中了。
於是,朱、蘇兩人將勢於放得更慢了些,卻誰也不想開口說詳,逕自考慮著一些可能發生的情勢。
今後的情勢,將如何發展呢?
玉哥哥到底如何了呢?
一連串的疑慮,糾結在她倆的心田,使人整理不出不頭緒來。
唉,這大概是天意吧!
不是嘛,上天總不願人間太過於圓滿的。
嚴冬的夜晚是冰冷的,雖然天色己近微明,那慣於起早的農人卻多半仍在蟋伏在床上,戀戀於被中的溫暖,而不肯起身!
北風呼嘯疾緊,彤雲密集陰沉,除去「嘩嘩」的枯支,在風中作響外,連狗叫、雞啼都少得可憐。
「老子山」一帶,洪澤湖冰封己久,湖裡根本找不出一艘漁舟。有的僅是偶爾被風吹落的枯葉,在薄冰上滑行,或偶爾有一兩顆較大的碎石被狂風吹落在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暫將薄冰破裂一方洞,但片刻之後,那小洞復又被寒冷的空氣封凍了起來。
原野是那麼寂靜,大地上的一切,似皆被寒冰所封凝,像是任誰也不願行動了似的。
只有那湖面上正在滑行的兩上黑點。
那不是枯葉,也非是小石塊,乃是兩不女人的身影!
那兩不女人,多俊的輕功啊,竟敢在薄冰上行走,不,那不是走,那簡直是飛,是貼掠冰面疾飛。
在勁疾的寒風裡,衣袂裙帶,飄飄後掠,突起突落。
也不過眨眼工夫,那兩個女人,便己飛越過廣闊的湖面,逞落在洪澤湖岸邊老於山的山麓之下。
「老子山」並不甚高,佔地亦不甚廣闊。
只是峻峰挺拔,山勢陡起,看上去險峻嚇人,那「禿頭老了」便利用這大險地勢,在山中安窯立寨。
那兩不人影,一落到山麓下,立即隱身於枯樹的暗影裡,向山上打量。
藕著拂曉的微光,那兩人雖隱身暗影之中,仍不難看出,兩人的衣著,一紫一青,閃泛著光華,同樣的秀髮如雲,艷麗絕世。
只是,她倆卻不快樂,滿臉的愁思,集結眉梢,沉重的心事,將她倆壓迫得似乎有點兒窒息。
為什麼呢?這兩人朱王玲、蘇玉璣嗎?
是的,這正是朱玉玲、蘇玉璣一雙玉嬌娘!
她倆自從三日之前,李玉琪忽然失蹤之後,便不曾歡笑過一聲。
今夜,在「臨淮頭」客棧之中,無意間破獲了那家黑店,得知「玉哥哥」確被「忘憂木」熏暈過去,越來這老子山,禿頭老子之處。
她倆雖被「玉哥哥」神功榜,並無性命之憂,卻也擔心會被那禿頭老子送往「幕阜」。
同時,那忘憂木若確如靈鳥人哥雪兒所言,具有遺忘往事之功效,使李玉琪忘記了她倆與過去那是多麼可怕的事啊。
故此,兩人一獲此訊,立即連夜上路,往這老子山奔來。
由臨淮頭至老了山,筆直越湖而行,不過是百多理,但如走旱道乘馬,則必須繞經「鮑集」「潘村」「藍縣」至「裡津」斬折往東,過「肝貽』」等地,方能到達,這一程少說點,卻也有三四百里。
兩人跨下兩匹龍駒,「望月」「蓋雪」腳程雖然奇速,無奈神猱「紅兒」所乘健馬,卻是追趕不上,若不等它,則怕「紅兒」走失,若是等它,則在時間上耽擱太久了。
故此,當兩人抵達「仁和」之時,天色也不過剛過四更,一商量,決定讓「紅兒」帶著三馬沿湖繞行。
兩人則在此「仁和」前方洪澤湖岸邊,越湖而過,逞趨老子山。
自「仁和」至對崖老子山,湖面窄長,最窄處也不過二十餘里,湖上冰凍雖薄,兩人輕功此時皆己達「蹈空飛渡」之境,自然不慮有失。
因此,兩人吩咐雪兒在空中指示方向,囑紅兒沿湖自去,逞自展開乘輕功在冰上飛馳起來。
兩人過去從未曾在此等薄冰上施展過手腳,切上之時,確有些提心吊膽,時間一久,均發覺自身不但身輕如燕,輕功進步得難以想像,起落之間,十丈有奇,而且,更發現冰面溜滑,只要能提住一口真氣、不須縱起,只在冰上滑行掠馳,便更加快疾速。
故此,不消多時,二十餘里的湖面,便己滑完,逕落在老子山下。
兩人在山下略一喘息,相議先避免驚動賊人,逞在暗處探聽,看玉哥哥是否仍在此山。
若在此山,緊好能先行救出,否則,探明去處,也好立即尋去,不致因與賊人對面動手,耽擱了時間。
兩人議妥,俏俏將身上重行結紮利落,一打手勢,朱玉玲在右,蘇工現在左,雙雙向山上撲去。ˍ
眨眼間,兩人化兩縷輕煙,一紫一青,霍然隨風而逝。且說朱玉玲踏枝渡葉,攀崖過澗,逞往山上攀去,一路上但見怪石林立,蒼松亭亭,不但未見有人跡,竟連個小徑都沒有。
朱玉玲心中方在稱奇,霍見前方一顆巨松之後,疾飛起一條瘦小人影,身背一張大弓,停身在一方怪石之上,仰首向上打量半晌。
陡地一聲冷笑,笑聲方落,肩頭一晃,立即斜竄而起,也不隱藏身形,退自大模大樣向山巔疾撲。
朱玉玲一見,心知這可能是禿頭老子的對頭,前來找事之人,暗想正好跟去,乘雙方相爭之際,暗中搜察。
因此,便認準那人所去方向,悄悄追下。
前面那人,一身的輕功竟然不弱,穿枝渡葉,身形快捷若風,沾地即起,霞飛四五丈遠。
不過,比起朱玉玲來,卻實有天壤之別,故而朱玉玲輕輕鬆鬆,跟定那人,而毫不敗露身形。
片刻之間,兩人一前一後己達山腰之時,履臨一處側坡斷崖,那斷崖足有五丈寬窄,那人縱落崖邊,似有些猶疑躊躇。
朱玉玲掩至一瞥,見那斷崖形勢十分險惡,崖邊是這一陡坡,也正是兩人來路,崖上黑漆漆深不見底,十分怕人。
那陡坡高二丈,坡度也大,坡上面雖有些磨盤大石,堪供落腳,若萬一在石後藏著有人,暗施偷襲,則勢必被迫落下崖活活跌死。
同時,那斷崖長長地婉蜒不斷,若一道天然防線,護住山頭,似捨飛渡之外,另無他途一般。
不過,這實在難不倒朱玉玲。
只是,她此時已被前面那人,引動了發奇之心,故此並不逾前飛渡,而僅是隱身一旁,看那人究竟如何?
那人遲疑一陣,陡一跺腳,似是下定決心,屈腰蹲身,雙掌護胸,猛提丹田真氣,猛地一長身,身形疾起,斜往對崖一方巨石撲落。
哪知就在他身形剛起,越崖及半之時,對崖近身處數方巨石之後,摹地裡火光一現,弓弦連響,十數支火箭,帶著十幾聲特異得有如鬼哭神號之聲,懾人神魄,齊向那人身上射來。
這一著十分歹毒,也確賣出人意外,那人身在半空,變式困難,火箭異聲刺耳,震人心煩意亂。
而且筋頭一團團火苗熊熊,嚇人膽落,更加雙手空空,無法拔打,堪培只剩下死路一條。
那人雖極其駭異,卻不甘心就此喪身。
一見十數支火箭射來,半空裡立即扭腰曲腿,硬生生將身軀橫移尺,避過半數火箭。
又陡在厲嘯一聲,雙掌往外一推,狂賤猛生,把少說射上身來的火箭,打斜了開去,總算是未被沾上。
但是,這可不能算他得了活命。
原因這一移一推,前撲之勢遂滯,身形雖仍然向前撲進,卻在離對崖一丈之外,落了下去。
斷崖下深不見底,跌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對崖之上,射箭之目的,便多半在迫人人崖,任其跌斃,一箭射來未中,便不再補射。
人到了生死關頭,任他是天生鐵膽,也不由驚駭而呼,那人顯然是知道生望己絕,不由自主驚喚失聲。
朱玉玲隱身一旁,看得清楚,芳心裡不但恨那暗放火箭之人,用心太過狠毒,同時她自己上這老子山來,也在於尋這山賊毒氣,故不由有一種同仇敵汽的心裡,鼓動著她。
另外,見危施救,乃俠義門人之旨,朱玉玲雖不知那人燈壞,卻總不能睜眼看著,令他人跌死。
故此,就在他電光石人之間,朱玉玲順手摸起一塊磨盤大的石塊,抖手向那人身前失去。
這石塊並非是隨便一扔,朱玉玲早已運功其上,暗施了巧勁。
只見那石塊一到那人身前尺餘之處,竟自不進不退,不升不墮,在當空旋轉著停頓了一下。
那人驚駭中神志仍然清醒,見狀一喜,生機立轉濃厚,三不管猛地裡叱氣開聲,雙掌霍伸,用力在那方石塊上一按,「嘿」的一聲暴叱,身影藉著這一按之力,陡又斜斜上射,撲到對崖邊上。
一手抓住一株小枯樹,用力一拉,人便翻上對崖,晃身一閃,轉人巨石之後,拳腳齊施,將適才放箭數人,直打得驚叫連連,抱頭鼠竄不己。
朱玉玲瞥見那人,一按石塊升上對崖,那石塊卻因此墮下崖去,好半晌方才傳上來一聲微響。
心知那崖定是不深淵,不由替那人叫了聲僥倖,乘那人將石後賊人打得亂作一團之際,立即晃身一拔,嫂的一聲,飄掠起十丈臉科,越過對崖,隱身在一株巨松之巔。
朱玉玲隱好身形,回頭向下一瞥,見那邊巨石之後,竟有一道壕溝,深寬各約三尺,適才筋射的賊人,想必便藏身其中。
但此時,那人正在溝內,追打卜數名賊人,那十數名賊人,想是料不到那人會突地得救,故而不曾有備。
措手不及之下,連背後的兵刃,都顧不得取出,一個勁地東逃西奔,嚎叫著亂做成一堆。
那一干賊人,多是些放哨守圍的小樓羅,功夫能有多高不一刻,便全被那人的打得皮開骨折,倒地不起。
但是那人心中,似尚有餘恨未消,竟猶未盡,竟然被抓起倒在溝內的賊人向崖下擲去。
這一手可說是十分殘忍,雖說適才群賊,不該放箭射他,但小唆羅們,一來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二來皆己被掃個半死,其氣該己出盡,何必再置人死命。
朱玉玲看在眼裡,心中又氣又惱,悔不該救此等狠毒之人,一見他丟了一個,還欲再來,心裡一氣,鼻中「哼」了一聲,順手抓下一把松針,嬌叱:「招打!」
抖手處,松針帶起一片青影,破空向那人飛去。
那人聞聲,抬頭一看,松針己兜頭射到,心中一驚,怒吼了一聲,顧不得拋人,立即全身向焉伏,藏人溝內,就這樣頭上仍著幾隻,雖隔著布中頭髮,亦然有如中劍,刺皮生痛。
這還是朱玉玲不願出爾反爾,既救了人又殺了之故,手上只施了四五成勁道,否則,那松針何異鋼針,早將那人頭骨洞穿,人腦斃命了。
那人頭上一痛,伸手取下一看,大驚夫色,他可真想不到,小小一座老子山,竟有這般擷葉飛花,傷人百步的能人潛在,這份功力何止高出自己十倍?這怎麼怎能留然再闖。
想著,不由得怔在當地,落入維谷之境,猶疑不決起來。
朱玉玲暗中看見,知他害怕,芳心裡又好氣又好笑,便也不再出聲,看他到底如何?
那人怔了一刻,狠狠地歎了口氣,一跺腳復往山上撲掠。
朱玉玲見他不再傷害那些受傷之人,便也不為己甚,仍然在暗中跟著他,直往山裡運動戰。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雲層雖仍然覆蓋著太陽,週遭與附近的事物,均已能清楚地看到。
朱玉玲跟著那人,一路上穿過了十幾道暗卡。
只是那暗卡之中,隱伏的賊人,卻不知何時,己被人制住了暈睡穴道,一不不倒臥在巨石枯草叢中暈迷不醒。
那人發現這種情形,並不驚異,只當是自己方面約來的幫手,做弄的手腳,心下便大了心來,大模大樣地向上闖去,不一刻,來到「禿頭老子」安窯立寨之處。
朱玉玲跟蹤而上,來到山巔,速即隱住身形,稍一縱目四眺,便發現這山頂上十分開闊。
山頂上可不像山腰斜坡壁立一般,地是個頗為平整的平原。
平原上蒼松亭立,山花繁盛,中央突起一座小峰,高約五六丈,小峰四周,圍繞著許多房舍。
小峰上蒼碧異常,做生滿無數青苔,峰頂獨建著兩間華屋,朱富粉壁,頗有奇趣,十分玲現可喜。
朱玉玲上來的地方,並非登山之路。卻正是後壁,故此不但無路可走,就連那防守之人亦少。
那人上來之後,略一打量,逞自撲奔前方,不多時,轉至那一方廣場上站定,陡地猛提丹田真氣,揚聲大喝道:「喂,禿老賊,快快滾出來,武當山門下金彈成大翼,拜山來了!」
這一聲大喝,甚是響亮,竟能刺破那厲嘯的風聲,遠播百丈,直把那不由賽之中方在甜夢的人眾,從夢中驚醒過半。
一瞬間,山峰精舍之門,呀然而開,走出不禿頂老人。
他身著黑緞勁裝,手中倒提著一柄「披風九耳砍刀」飛馳下峰,邊奔邊舉手捏唇作哨,銳鳴三聲。
晃眼間,那老人穿過房舍,步出大門。在那老人身後,緊隨著兩排大汗,一不不堅眉瞪眼,煞氣騰騰。
各執著自己慣用的兵刃,啞沒聲息地分成兩路,向四周散開,對那個聲稱拜山的武當門人,採取包圍形多。
那目稱金彈成天翼的人,目見這等形勢,並不放在心上。
他「嘿嘿」一聲冷笑,撤下背上的大弓,執在右手,虎視眈眈地注視著站在那面的禿頂老人。
那老人生像著實威猛,身高軀大,滿面紅光,頭頂上寸發不留,也未戴任何帽子,頷下一捧長髯,長足二尺,雪一般白,猛一看似甚莊嚴,令人生敬,只可惜若加細看,則不但發現他滿臉細小麻子,便可得出,在那雙頗為精湛的目光之後,潛伏著一股狠毒邪意,使人頗為不樂。
那老人初見金彈成天翼,頗為驚訝,繼則暴怒,只見他右手一震,「披風九耳砍山刀」
上,八晚閃閃放光的銅環,齊聲震耳作響。
「哈哈」一陣長笑,恍似破鍾暴嗚,英畢門目迫視著金彈成天翼,發出破鑼般的聲音,話道:「老夫有幸,得會武當高人,真是難得,但閣下與我素昧平生,卻不知何處得罪,願聞其詳!」
此時,朱玉玲也己到這廣場邊沿,隱藏在一株樹葉頗為繁茂的松樹之巔,以她目前的輕功火候,別人自難發覺,故此一切情形,均被她聽見、看見。
芳心暗暗同情這位禿頭老人,反而不滿那自稱是名門正派的人,那付自傲自執之態。
這並非朱玉玲不明事理,要知她與那老人距離,足有五餘丈,目力雖佳,亦不能辨出那老人目光之中一股子邪意。
另外,老人的舉動,雖有示威之意,言辭之間卻十分客氣、得體,不由得讓涉世未深的朱玉玲,覺得他頗為有理。
但她哪裡知道,這正是老薑毒辣之處呢。
那禿頂老人,何嘗是不明知知義的人物。
他不過懾於武當威名,不願意無緣無故與這南七省正道之中,馳名己久,聲勢浩大的武當派結仇罷了,故才這等說話,
金彈成大翼聞言,仰天一聲長嘯,接著長弓一揮,劃空「嗡」聲作響,只聽他沉聲道:
「老賊何必裝模作樣,可記半年以前,就在此山下,打劫襄陽『大成鏢車』殺傷鏢師成天放的事嗎?那成天放正是我的兄長,此次前來,便是要討我還兄的性命,與我那三十萬兩嫖銀!」
突然瞥見廣場外沿,削坡之下,「嗖嗖」數聲縱上四五條人影,晃眼間已穿人場中,在金彈成天翼之後站定。
成天翼瞥大援己至,傲氣更熾,大咧咧—一為禿頭老子介紹,禿頭老於驟聞之下,立即涼了半截,知道眼下是無什麼生望了。「
原來,適才來者,共有四人。
一是與成天天翼之兄成大放共事的鏢師,人稱「獨角犀方大可」年約三十,人生得又高、又壯、又黑,活像條犀牛一般,手中倒提著一柄五尺長鎮鐵杖,粗如鵝蛋,怕不有六七十斤重!
另三人乃是成天翼之師兄,均有四十上下,在江南道上,已然闖出了名聲,並稱為武當三劍。
第一位,「流星劍吳申江」中等身材,圓圓胖胖,黑色長袍,便帽,若除下背上那口劍,真像位大老闆。
第二位,「追風劍董世昌」瘦長冷削,濃眉環眼,煞氣橫溢,一望而知是個難纏的眼色。
第三位,「射月劍史青」,面肉無須,身材適中,頗稱俊秀,只是有一股令人望之生厭的傲氣,罩在週身。
其實,這也難怪,武當三劍乃是武當派掌門人「玄月子」最得意的俗家弟子,出道幾年來,在江南一帶,曾未遭受過挫折。
所謂之人,不是武功不敵,便是與武當有些淵源,再不就是不願與武當結怨,哪還能不得讓他們三分?
這一來,三人便自以為是無敵於天下了,除去授業恩師之外,任何人己不在他等眼中了。
禿頭老子老於江湖,雖未與「三劍」照過面,卻深知這三人不但難惹,早幾年盟主鬼手抓魂婁立威也曾經下令吩咐過,不允手下各寨與這主人結仇。
如今三個找上門來,該如何應付呢?
他搔搔禿頭,心知硬來絕不能成,只好……
心中風車一轉,也不過眨眨眼工夫,禿頭老子立即有了主意。
只見他仰天打個哈哈,立即將「披風九耳砍山刀」向地上一插,雙手抱拳,拱手為禮,道:「老朽何幸,得睹武當三劍俠風采,快請大廳款坐,讓老朽稍盡地主之誼如何?」
這一陣吹捧,果然有效,武當三劍的面色也顯然己緩和了不少,禿頭老子方在慶幸得計。
一旁那鎮鏢頭獨角犀方大可,心眼兒篤實。認定這老賊子不是好人,見人有雖然笑臉問相,可不曾提起自己的大名,心中哪能樂意,聞言不等正主兒開口,便自一擺手中鑌鐵杖,虎吼般叫道:「老賊廢話少說,咱們來比比看,要是你輸了,便快快交出三十萬嫖銀,還我成大哥命來!」
禿頭老子聞言,白眉毛一皺,心中暗罵道:「傻小子該死!」
面上可又是哈哈假笑,復又拱拱手道:「方大鏢頭硬功無敵,不用老朽便知自己非敵手,三十萬銀嫖,現仍在庫房之中,仲著三劍俠成大俠與你方鏢頭的面子,一句話吩咐下來,老朽決定奉還,絕小缺少分文,只是……嘻嘻……只是,五位都是成名的快客,最是聖明,江湖上動手過招,難保不有不死傷,當日在山下,老朽夫手傷了方大俠令兄,回來難過了半月……不過,這也是沒法子……不過……五位若有吩咐,只要是老朽能力所及,一定遵命照辦,現在先請到敝廳坐坐,如何?」
薑是老得辣,這一席話,確說得動聽至極。
不但禿頭老子自以為能將他五人穩住,便是在一旁偷聽的朱玉玲也被他打動心腸,暗覺得這場事應該和平解決。
哪知道金彈成天翼可不吃他這一套,聞言不但未入廳房,反而一擺手中長弓,喝道:
「老兒,你這話可當真?七真是我們怎麼說你怎麼做嗎?」
禿頭老子不傻多想,為求息事寧人,立即接口答道:「當然,當然,我禿頭說話向來一是一,二是二,決不含糊,成大俠儘管吩咐吧!」
這一來,朱玉玲雖未忘卻,此行乃向禿頭老者討她的玉哥哥可,卻還是情不自禁地同情者畢竟者,躍然欲出為禿頭老子撐腰。
金彈成天翼甚至那成名己久的武當三劍,與所有眾賊,皆不知旁邊有人潛伏。
成天翼更是自持實力堅強,早把禿頭老子高廟村看成了翁中之鱉,何曾放人過眼內。
此時瞧見他那忖驚愕之狀,不但未予同情,反縱身長笑,道:「老幾,你的話算不算數?若果是真,待二爺成全你就是!」
說罷,一揚手中烏弓,便欲晃身直擊高廟村右腿。
高廟村嚇得向後疾退,雙手亂搖,叫道:「成大俠且聽老朽一言,想當年老朽卻有小是之處,只是
成天翼欺前一步,打斷高廟村之言,喝道:「少說廢話,只是不什麼,你既知其鍺在你,雙不願履行諾言,二爺好意成全代你折臂斷腿,還不行嗎?」
硬要殘人肢休,尚說是好意成全?
不要說禿頭老於高廟村,心中暗咒了成家十八代祖宗,便是朱玉玲事不失己,也不免觸動使肝義膽,十分的不知所為了。
禿頭老子心中暗咒不已,臉色被驚、怒、恨、害、悔數種不同的情緒,逼成了青紫。
只是,對方這硬軟小吃,盛氣凌人的態度,卻實在令他這老薑柬手無策,而只得推倭責任,以求萬一,咳聲道:「成大使有所不知,老朽雖為這老子山一山之主,實則須聽命幕阜婁老當家,當年劫奪縹銀,亦同樣是受了婁盟主指使,故此,並非是老朽怕死,成大俠諸位,若是……應當逞去幕阜山,找那婁盟主了斷才是,否則……」
他想說「若是諸位有種,應該去找婁立威了斷過節才對,若是專找我老頭一人,便將我殺死,也不見得有什麼好處!」
話到口邊,怕諸人受不住刺激,故才頓住不言。
成天翼諸人,久處江南,對高廟村行事為人,均早略有耳聞。
一聽他話中之意,分明不但是嫁禍別人,還譏諷他等欺軟怕硬,激他等轉移目標,以達其偷生之念!
這等狡猾無恥之態哪裡容得,未等他話意句終。首先是從未開口的武當三劍之一,追風劍董世昌忍耐不下,暴叱一聲:「嘿嘿」冷笑道:「老賊體使狡猾,大爺等可不吃這一套!」
說畢,轉頭對成天翼繼道:「成師弟還等什麼,快快了結此事,咱們也該找不去處,吃點東西了呢!」
成天翼雖然傲氣凌人,對三位成名己久的師兄,卻是不敢不敬,聞言一躬身答應一聲。
轉身時,已然豎起了濃眉,也不再多說什麼,迂自一擺手中長弓,欺身向高廟村撲去。
禿頭老子高廟村,最會見風使舵,驟聞得追風劍董世昌發言申斥,便知今日,,已到了死亡邊緣,別明曉得,自己雖不致輸於成天翼,卻絕不能勝過武當三劍中任何一不。
只是,人類奮鬥抵抗,以求生存之本能,卻支持他不願意束手待斃,故在那成天翼躬身之際,便自地上取過了仗以成名的趁乎兵器,「披風九耳砍山刀」,緊執手中,凝神戒備。
那「披風九耳砍山刀」長足有四尺又半,寬有半尺,背厚二寸,刀薄如紙,乃上好用鐵打就,鋒利逾常。
最奇的厚背上一列九孔,九孔製造特異,迎風施開,九孔各穿有一枚紫銅精環,閃閃放光,抖動時,「嗆啷」作響,震人心弦。
禿頭老子高廟村,提刀右手,遠遠望去,襯著那一身打扮,與其特有的禿頂,銀鬚神態確實有幾分莊嚴、威猛。
朱玉玲隱身竊見,不由得更加憐憫。
金彈成天翼可不曾放在眼裡,執弓欺進,毗目大喝一聲,長弓起處,嗡的一響,逞以弓背劈向高廟村左肩。
所謂的困獸之鬥,高廟村雖不是一流裊首,數、一年來,雄踞於老子山上,稱尊自雄,與洪澤六惡分庭抗體,危害一方百姓,哪能就這般束手待斃,任憑割宰呢!
故此,一見弓劍,便立即旋身盤走;錯身拗身,讓過了極其強勁的一弓,掌中刀運功一振,「哈嘟嘟」一陣亂響,啞聲叫道:「成大俠,既不見諒,說不得老朽只好得罪了!」
話聲中,左掌驕干,虛點成天翼額下雙目,迫得成天翼回弓自救。
右手刀又是一振,一招「刀斷中流」』,帶著震耳懾魂的銳響界聲,閃電般向成天翼中盤削去。
成天翼措步回身讓過此招,掌中長弓,乍吞疾吐,霎時間,便與高廟村戰在一起。
一旁觀戰的武當王劍,與那位獨角犀嫖頭方大可,見狀都不由勃然色變,只不過,原因與感觸不同而已。
獨角犀方大可,所以變色,是料不到這禿頭老人會有這高的功力。
審量自己,雖有一身橫練硬功及幾斤蠻力,卻具有點兒擋不住這招,故而才驚異變色。
至於那武當三劍,卻是為著在他們面前,禿頭老子高廟村竟敢不聽吩咐,而氣得色變。
故此,急躁的追風劍董世昌,見狀陡然間自鼻中「哼」了一聲,自言自語憤慨地道:
「哼,好大的膽了,竟還敢還手呢,真不是活膩了!」
定一語聲音不高,卻因其中氣充沛,頗能傳遠,不但是場中人物,聽得明白,便是場外的朱玉玲也自聽得一清二楚。
朱玉玲因此更加生氣,暗想:「你武當王劍,到底有何德何能堪令人伏首聽命呢?!不說旁的,就只是這份傲氣,今天我也得伸手,管一管閒事!」
寫時慢,那時卻不過只有眨眼的工力,場中兩人,也早已換了數招。
金彈成天翼,不愧為武當門人,雖使著一柄外門兵刃,招式卻十分凌厲,「嗡嗡」之聲,不斷響起,劈、打、套、彈四字弓訣,施起來精巧詭異,弓影翻飛,頗具精深火候。
禿頂老子高廟村,功深力猛,「披風砍山十三刀」施展開來,異響銳嘯,交作齊集,攝神驚魂。
再加以刀影山滑,破空被風,十分擾人心煩,一時裡,竟與武當掌門「玄雲子」高弟,戰了不平分秋色,小爭勝負。
邊上獨角犀方大可,皺著雙粗黑濃眉,為成天翼擔心。
樹上朱玉玲卻十分驚喜,盼望著高廟村能砍那驕傲的小子一刀。
只有武當三劍,深知師弟所用弓法,乃是師父玄雲了,精研十數年,從武當派鎮山「玄雲劍」法之中蛻變而出。
名為一十五式,實有四十五招,起勢之際,雖稍緩慢易折,愈往下則愈是快捷深奧,亦愈是傷人致命。
端的有神酋莫測之雀,故此不但不擔心,。反均都面露得色,料定這老賊,決漢有擋過十式……
果然,那場中兩人,方拆到十二九招,禿頭老子高廟村己然是頂門見汁,掌中刀法雖仍然舞得風雨不透,那「披風砍山十三刀」卻已經施過了一遍又半。
他知道自己既不能在十三刀內,砍傷敵人,則愈是纏戰愈不利,何況,此時他己然覺出對方的弓法,愈來愈奇,愈來愈厲害了。
雲中紫鳳朱玉玲,距離鬥場過遠,仗著功力,一目力超人一等,雖己發覺禿頭老子高廟村之處境,似乎己成為強弓之未。卻料不到會這般不濟,竟而擋不過那年齡甚輕的金彈成天民四十五招。
同時,成天翼所施弓法,乃武當掌門人玄雲子,由其鎮山「玄雲劍」法中蛻變而成,出現江湖不久十分奇奧玄秘,竟而使朱玉玲見所未見。
故此,朱玉玲隱身樹巔,好幾次欲撲人場中,懲戒所謂名門大派門徒的矜狂之氣,但為了欲窺成天翼神弓的弓法,又復忍住。
只是,禿頭老子高廟村果真是頗為洩氣,竟在第三十招上,失手受傷。
原來,金彈成大翼,所施「玄雲十五弓」,威力強勁凌厲。
一經施展,一式三招,連環攻出,急如閃電迅雷,帶起「嗡嗡」嘶風之聲,宛如數十百張強弓,將人罩住。
禿頭老子高廟村雖用盡全力,叱喝連連,將人一柄披風九耳砍山刀,舞得風雨不透,仍然脫不出圈子。
就在第十式上,金彈成天翼,陡地一劍弓影,高廟村以為有機可乘,欲想以進為退,霍然怒「嘿」一聲,一緊掌中披風九耳砍山刀,「指天劃地」竟用出十成真力,猛地向成天翼,由肩至腿斜劈而下。
這一刀如被劈中,成天翼立即便會被砍成兩半。
成天翼此時,屈腿挽弓而立,如按對手常規,必須撤身後退,先求避招自保才為上策。
哪知成天翼,似有成竹在胸。
他一見刀到,竟不避退招架,只等那披風九耳砍山刀,距離左肩不及五寸之時,陡地裡左腿為軸,全身滴溜溜的一個旋轉,那一刀立即砍空,在成天翼背後只差一寸之處,滑了過去。
禿頭老子高廟村一招用老,收勢不及,心方叫「糟!」
成天翼己然轉了過去,右手長弓疾起,一式「弓崩天地」,三招同時出手,攻向高廟村中、上、下三盤。
說時遲,那時可疾苦奔電,高廟村雖己發覺,卻己然無法避開了。
但聞一聲厲「哼」,高廟村猛然抵頭,讓過上盤一招,卻無論如何也救不了中、下兩盤,那張弓在他腹背右腿之上,結結實實地擊了兩下。
直打得禿頭老子狂吼一聲,那高大的身軀,立被擊飛丈餘,「叭陸」一響,跌奪上,再也爬不起來。
廣場四周包圍的十數名樓羅,瞥見首領被殺,齊聲厲吼,「嗆嘟」連響,兵刃全部出鞘,向中央四人圍去。
場中五人,見狀非但不懼。各擺兵刃虎視眈眈,一場浴血混戰,堪堪是一觸即發。
摹地,廣場外松樹之巔,一聲清徹曼妙的長嘯揚起,廣場諸人,聞聲均覺意外,微一怔神瞻顧,只見那巨松之上,「咧」的一響,又飄起一條紫影,恍似紫鳳盤空,升高七八丈,盤繞廣場半匝,輕飄飄落人場中禿頭老子身畔,顯出不俏麗艷絕的紫衣少女。
這一手輕功,可把那武光門人驚嚇得目瞪口呆,狀若木雕土塑,眾人都不由呆著出神。
朱玉玲因一時欲睹成天天翼弓法全貌,救援稍遲,致令那禿頭老子傷在弓下,芳心裡又恨又悔。
現身之後,連正眼也不瞧場中諸人一下,逞自仰身察看高廟村傷勢。
這一看不打緊,高廟村不但一腿己折,也早已氣絕身亡,朱玉玲柳眉微揚,暗哼一聲道:「你這狂徒,既稱是武當門下,當知仁義先之道,對一不老人家,竟如此趕盡殺絕,痛下辣手,難道當年你師父,在教授技藝之時,未對你等講過,敬老謙遜之理嗎?」
場外一圈匪徒,瞥見場中突然自天降下一位美絕人寰的俏佳人,向來襲敵眾興師問罪。
一時均以為朱玉玲乃是同道,都不由為朱玉玲吶喊助威,嚷著要朱玉玲為他們寨主報仇。
武當三劍與金彈成天翼、獨角犀方大可,見狀也把朱玉玲當成了賊黨。
一聽她這般說話,首先是武當三劍,自出道以來,從未受過人的數說,那堪忍住,齊齊冷笑連連。
只是,因震於適才朱玉玲現身的輕功太高妙,均有些害怕躊躇,否則,怕不早已動上手了u
追風劍董世昌,性情最是暴躁,聞言對朱玉玲略一打量,雖暗驚對方,容光艷絕照人,面上神色卻更加冷鄙不屑,作狀一笑,道:「娘子大約是這裡的壓寨夫人吧?否則何必為著這老賊之死,惺惺作態呢?我兄弟自出道以來,行使仗義,只知替天行義,誅賊除惡,求其務盡,可不懂什麼敬老敬少,娘子若要替夫報仇,我兄弟都還未走,有本領儘管施為就是!」
說罷,兩眼仰視青天,狀極狂傲。
朱玉玲聽他這諷言諷語,直氣得粉臉變色,幾次忍不住出手制止,均都忍下,等他話音一落,方才嬌叱一聲道:「無知狂徒,竟敢這般目中無人,我雲中紫鳳朱玉玲今天倒要見識見識武當門中的絕藝,到底有什麼驚人的地方!」
說畢,素手一招。反臂抽出背上紫虹寶劍,只聞得「嗆」的一響,紫霞陡現,用劍一指董世昌,又道:「狂徒,你來接招吧!」
一旁,金彈成天翼,年紀甚輕,也不過二十五、六歲,人頗英俊,只因一直在武與習技,妝人江湖,尚未授室成家,平常也是不眼高於頂的人物,俗庸女於,根本看不人眼。
但不知為何,初睹朱玉玲曼妙輕靈身法,艷麗容光無濤,便不自禁的怦然心動,愛慕之念,油然而生。
因此,自朱玉玲蒞臨場中,便一直呆呆地盯視著朱玉玲粉頰出神。」
及至聽二師兄之言,十分無禮,心中便暗暗的不樂,責怪他不應該出言唐突了佳人。
朱玉玲一報姓名,除獨角犀方大哥人較木吶粗心,駐地較遠,對雲中紫鳳之名似乎生疏之外,其他四人,均感覺十分意外與驚訝。
成天翼吏是十分喜悅,認為對方這後起三秀中的人物,不但出身武林世家,名頭響亮,正堪於自己富可故國的家肚匹敵,若能娶到手中,真是……
他這一般一廂情願,竟妄想娶朱玉玲為妻,其實他歹自量,拋卻人品不說,但只是在江湖上的萬兒,後起三秀早在半年前,己然名噪江湖,而他這金彈之名,連江南七省都還未闖開呢。
只是,成天翼家財萬貫,乃鄂省一方之土著,故雖在武當山跟隨立雲子習藝,仍不脫公子老爺狂傲自執之氣。
故而,才有這種可笑的想法,而未注意到朱玉玲,是作何種裝束。
至於武當三劍,則是驚奇之傳說紛紛,後起武林三秀中的人物,何以會這般年輕?義何以裝扮成少婦模樣?孤身一人在賊巢中出現?
不過,正因如此,三人匣不由面現鄙夷之色。
一方面,不屑其顯身此間,橫加插手與正宗名門為敵,一方面也是嫉妒朱玉玲成名之速。
故此,一見朱玉玲指名索戰,董世昌第一不將劍一振,方欲下場,成天翼卻己然橫身相阻,轉向對朱玉玲,微一拱手,只因心有所圖,態度轉變了不少,狂態盡收,反歡顏為禮,笑道:「原來是朱……女俠,請聽在下一言,想大家同為武要一脈,雖非一派亦均屬俠義正道,朱女俠何必為這老賊不平,與我搖當派為敵呢?還請女俠三思為是!」
朱玉玲聞言略緩身形,果覺得犯不著放下正事不辦,為死人亂加插手。
武當三劍老大,流星劍吳申江,聞得成天翼之言,亦覺得二弟不該把話說得太絕,與朱玉玲為敵。
自忖己方雖然不會敗,但樹下此敵,其父北儒朱蘭亭,更是馳譽江湖己久,必不干休,到那時,如果找上門去,逞向武當掌門師尊說理,則四人欺負一不,顯然必會受責。
因此,成天翼語聲一落,流星劍吳申江也自把手虛虛一拱,算作行禮,大咧咧笑道:
「朱姑娘,我師弟所說倒是實話,與我們武與派為敵,可沒有什麼好處的,我勸姑娘如果無事,就趕緊請吧,我們還要去取架縹銀,實在沒功大陪你了!」
以他之本意,可是不願與朱玉玲結怨生事,無奈多年來養成了那種目無餘子的習慣一時哪能改得了。
故此,話說出口,竟變了樣兒。
雲中紫鳳朱玉玲,聽了成天翼之言,火氣稍煞,本欲離開,及一聞吳申江之言,心中陡又生火,冷笑一聲,沉臉咳道:「本姑娘本來不欲多事,你既如此說法,乾脆手底下見真章好了!」
穿心劍史青,一直沒言語。
他可聽得出老大之意,見狀只當朱玉玲不識好歹,硬想逞強,聞言冷笑一聲,舉劍一指朱玉玲,叫道:「好丫頭,真不識好歹,你既非要見識武當絕學,我史育就成全你吧!」
說完,一挪身形,縱到朱玉玲身前五尺之處,腳下暗踏子午樁,手中長劍一搶,竟然帶起了嘶風破空之風,在空中幻出三朵劍花。
面含輕視之色,注定朱玉玲,意在示威。
雲中紫鳳朱玉玲,豈肯示弱,只見她素手一振,劍身忽鳴,聲若龍吟鳳鳴,震人心神u武當三劍功力在武林之中,己接近一流高手水準,豈能不知,朱玉玲這一手功夫,非內家絕頂罡氣,練有火候,不克臻至此境,自忖自己師父或可能為,自己三人卻萬無此功力,不由均大驚失色。
尤其穿心劍史青,只驚得連連後退,臉上輕視之色盡去,代之而起的,卻是全神戒備,蓄勢以待的緊張神情。
朱玉玲又好氣又好笑,不由得展顏綻唇,旋又一整神色,道:「武當派絕學無敵,何必怕成這樣,我看你們還是一齊上來,壯壯膽子,也是好的啊!」
穿心劍史青,而上一紅,羞惱成怒。
只聽他厲吼一聲,七尺之外,突施出成名絕招,執劍右手,猛地一甩一推,竟將寶劍飛擲而出,疾如流星奔月,向朱玉玲胸口刺來。
這一記飛劍出聲,乃是「玄雲劍」法之中,最後一式救命的絕招,用於不敵逃命之際。
背後若有敵人追來,反臂甩出寶劍,以攻敵之不備,刺人心窩致死。
史青對此招痛下苦功,將手法略加更改,便是在正面應敵之際,亦可將寶劍脫手扔出傷人致傷。
尤為厲害者,是他的劍柄上系有一條蚊筋,長有丈半,縛住手腕,寶劍扔出,不中之時,一振跤筋,寶劍立可收回,不致有失劍之憂。
故此,史青在下山出道不久,即因此而得穿心劍之名,史青也因此一記絕學,十分得怠自滿,認為天下無故,無人可破。
而今,由於朱玉玲震劍作響,示威譏諷,史青羞惱之下,乘朱玉玲說話分神之際,痛下殺手,欲一招而致其死命。
故才飛劍出聲,疾刺朱玉玲心腹要害。
旁邊請人,一見那飛劍威勢,快捷似閃電迅雷,令人防不勝防,欲避無從,全不由驚呼出聲。
尤其那金彈成天翼,胸懷有求凰之心,一見他師兄下此毒手,圖救己遲,心中只喊:
「可惜!」
可惜這一朵美艷嬌花,即要冤死在利劍之下,不忍目睹狀,竟悄悄地將眼睛閉上。
哪知朱玉玲身著大蠶晶絲織就的羅裳,刀槍不人,全身功大,超出武當三劍,何止數倍,哪能將這般彫蟲小技放在眼裡。
一見劍挾銳風刺到,竟而不避不讓,滿向憤怒不屑之色,伸右手,張玉指,輕描淡定,另一挾,競將那柄利刃劍尖,挾在中、食兩指之間,腕叱道:「暗算偷襲,稱什麼俠義門人,像這等鬼域伎倆,奇怪你們師父是怎麼教的,我真替你們武當派害臊!」
史青在利劍被挾之時,大驚夫色。
奮力拉動蚊筋,妄想收回,哪知看不出對方動功作勢,而兩根纖纖玉指,竟如現鐵夾子一般,不動分毫,心中更是吃驚。
朱玉玲說畢,見只青滿面通紅,嗤聲曬笑,右手紫虹劍,輕輕上揮,便將那根蚊筋斬斷。
史青方在用力後拉,蚊筋一斷,收勢不住,「蹬蹬蹬」連挫五步,方才拿樁站穩,直氣得眼睛都紅了起來!
朱玉玲連正眼也不瞧他,左手輕輕向外一揮,剛奪來的那柄長劍,立即電射而出,勁往左側二十丈外的一株巨松射去,口中卻出言譏諷道:「這等破銅爛鐵,要它幹嘛,我替你扔了吧!」
武當派請人,又氣又恨,又是膽害,尤其是成天翼,一見朱玉玲功力這麼高,心中驚喜參半,求娶之心更切。
只是礙於師兄之前,無他說話之地,雖不願與朱玉玲被臉動武,卻不敢表示出來,只得瞪眼呆立在一旁,靜靜觀事態之發展。
獨角悄方大可,又自不同,他實在萬分佩服朱玉玲這一身功力,同時打心眼裡也看不起史青的暗襲手段。
故一見朱玉玲將劍扔出,立即鼓著一雙大巴掌,叫「好」稱「對」,氣得不追風劍對他直翻白眼。
卻因為此際,寨中孤峰上,陡見一條青影,「涮」的一聲,向場中飄來,途中屋脊上,落腳輕點,宛似一縷淡淡輕煙,晃身疾起,盤空半匝,正迎向那柄飛射人矢的利劍。
只是那青影伸臂一抓,正好抓住劍柄,輕巧巧繞飛到朱玉玲身畔,落下地來,現出不與朱玉玲面目相仿,年齡相若的青衫美人,亦是不早熟的少婦裝扮。
群賊一見,齊聲喝彩。
武當三劍心頭卻不由打鼓,一個朱玉玲已然難以對付,再加上這剛來的女人,但從輕功造詣上判斷,怕不與朱玉玲一般難鬥。
只有獨角犀方大哥,有點兒傻氣心直,也竟而不分敵友,跟著別人家暴聲叫好不已。
成天翼心頭又是一震,暗想:「這老子山哪來這麼多的美嬌娘,我……」
這可並非成天翼是不色鬼,實則一來是血氣方剛,正值求偶之年,二來兩人也實在太美,使得人不由得不動凡心。
朱玉玲鳳目流盼,對來人輕皺柳眉,道:「璣妹妹,你到哪裡去了,怎麼這半天也不見著你的影子啊!」
蘇玉璣朱唇一掀,愁眉苦臉地怨也說:「還說呢,你在這兒狗拿耗子,多管閒事,把正事讓我一個人去辦,害得我踏遍全寨,還打死幾個唆羅,到底也問不出所以然來,你看該怎麼辦吧?!反正玉哥哥也不是我一個人的!」
武當王劍聽來人罵他們都是耗了,直氣得臉色又青又白,可又震於兩人的功力,不敢發作,只僵在一旁發呆。
朱玉玲見璣妹妹埋怨她,心中也不由得慚愧起來,慌不迭收劍人鞘,伸玉手擁住她的香肩,道:「璣妹妹別生氣,我們快點去找吧……對,我有辦法了!」
說完話,舉手對場外的一個頭目打扮的匪徒一招。
那人因距離甚遠,聽不清兩人對話,只當是自己人,不疑有他,立即喜悠悠,受龐若驚地走了過來。
朱玉玲先吩咐他趕快命人,將禿頭老於的屍體抬去埋葬,然後又轉身對武當三劍道:
「今天本姑娘有事,無暇和你們羅嚏,識相的趕快走,若不服氣,半年之內,到金陵去找我好了!」
「璣妹妹,把劍還給他們吧!」
蘇玉璣隨手一扔,說聲:「拿去快走!」
那劍立即斜斜插入身前丈許外石地之內,深沒至柄!
武當三劍等人,又是一驚,料不到蘇玉璣功力,竟比想像中還要高絕,哪還敢叫陣比鬥。
穿心劍逞自去取回寶劍,流星劍吳申江代表三劍發話道:「姑娘既然有事,我等暫且退,異日定當專程到金陵訪尋姑娘,以窺領姑娘絕學!」
這分明是往自己臉上貼金,朱玉玲哼了一聲,未作表示。
蘇玉璣心正焦急玉哥哥下落,亦是無暇旁顧,卻仍然呻了一口,以表示自己的憤慨輕視。
武當三劍惡狠狠地盯了兩人向眼,轉身下山,成天翼勉強跟著,一步一回頭,心中實在不捨。
方大哥口裡卻直嚷嚷,說要去庫裡奪取鏢銀。
只是,口裡雖這般說法,並未真去,也一逞跟在三劍身後,下山而去。
朱玉玲打發了武當王劍諸人,與蘇玉璣返身人廳落坐,向那跟進來的頭比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可知道,三日之前,自『臨淮頭』擒來的少年,在哪裡呀?」
那頭目頗為精幹,聞言「呵呵」兩聲,突然覺悟,這自稱雲中紫鳳的朱玉玲姑娘,不正是七省盟主諭令劫捕的敵人之一嗎?
怎麼自己這等迷糊,竟當她是自己人呢?
難怪他糊塗,朱玉玲初顯身下,打抱小平,確實令人有些兒敵友難分,後來雖自報名號,圈外群賊,因一心盼望她為禿頭老子報仇,將來襲敵人殺死,一時倒全部忽略過去。
此時,那頭目一想明白,嚇得「蹬蹬蹬」往後直退,翻轉身便欲竄出廳房,招呼同黨來一同擒人。
哪知,他這裡方一轉身,尚未抬腿邁步,眼簾下但覺著青影一晃,後來現身的一位青衣女子,己然迎門而立,阻住去路,玉面含霜地咳叱道;「問你的話,竟不回答,就想溜走,可沒有這等容易,乖乖地呆著還有活路,否則,惹得姑奶奶性起,非將你們這小寨踏平不可!」
那頭目功力有限,雖未親眼目睹,這位少奶奶施展身手。
但就那一手輕功,自忖自己萬非敵手,哪敢逞強發狠,乖乖地回身,對朱玉玲吶吶言道:「兩日前,確有不書生,送來寨裡,當時寨主巧好不在,由副寨主雙頭蛇解元作主,關人寨後石牢之內,只是,未出一天,竟被他掙開枷鎖,連破三道鐵押逃走了,副寨主一怒之下,跟蹤追下山寨,至今仍未回來,眼下不知將人追著沒有!」
朱、蘇兩妹聞言,均想:「玉哥哥神功無敵,如果回醒,鐵押枷鎖,自然困他不住,只是他若能脫困,如何不去尋找我們呢?」
其實,她們尚不願確信,那忘憂本確具令人遺忘往中之功能,李玉滇毀不幸遭此暗算,心靈中早剩焉片空白,哪能想得起她俠?
她倆人將信將疑,愁緒滿腔,無由訴說之處,兩人默默地對望一眼,均不禁液然欲泣。
蘇玉璣心神稍定,還怕那不頭目騙她兩人,立即逼著他帶她們去後寨牢中察看一番。
那頭目自知寨中群龍無首,想反抗力不從心,弄不好真不送掉小命,亦白饒,好在自己說的都是實話,帶她倆去看看,又有何妨。
故此,那頭目,領頭帶路,轉彎抹角奔向後寨,一路上遇著不少噗羅,均以詫異的目光注視著三人,猜不透是怎麼回事!
不一刻三人轉到中央那座小峰背後。
朱、蘇兩妹閃目一瞧,發現那小峰之下,果有一座人工鑿成的石洞,洞門鐵製,高約六尺,寬有七尺半,卻十分笨重厚實。
只是,那一道鐵門上,似被金剛指力,劃破了一方,逕約三尺的小洞,宛如刀削斧砍的般。
僅這一瞥,兩人便深信,那方洞乃是玉哥哥所為。
除卻他,當今之世,有誰堪具此精深厚實之絕學,能將這厚有五寸的鐵門,像刀削豆腐般,破壞得這般整齊呢?
越地此門,是窄窄的雨道,曲折迂迴,轉彎處甚多,甫道上亦有兩重鐵門,亦一般有不破洞。
雨道盡頭,是一間頗為寬大的地牢,石壁上一燈如豆,陰森森的十分可怕。
地牢內,空無一人,一會寸斷的枷鎖鐵蓮散佈地上,顯然是被人以內家罡氣之功,震斷斷碎的。
這一切,確如「頭目」所言現象屬實。
朱、蘇兩妹便確信五哥哥己然脫險,此地,當然再無逗留的必要,因此,便匆匆離開地牢,飛身下山而去。
那頭目目送兩人去遠,暗暗唸一聲佛,立即放了信鴿,向南傳遞雲中紫鳳在此出現,及寨主禿頭老子高廟村被殺消息,以求指示不提。
且說朱玉玲兩人,抱著說不出是喜是悲的心情,也不尋路,逞自踏枝渡葉,飄飄飛落,未及半山,己發現空中八哥雪幾的蹤跡。
蘇玉璣捏唇清嘯,雪兒發現,一束銀羽,俯衝而下,疾如天降流星,晃眼己臨兩人頂上,隨著兩人緩緩而飛,指出紅兒所在的方向,帶著兩俠迎上前去。
頓飯功夫,抵達山下,果在一松林之內找著了紅兒與三匹龍駒健馬。
朱玉玲簡單告訴雪兒,此行經過,雪兒聽畢,說道:「所以我說兩位少奶奶不必擔心,玉哥兒既已脫困,當不會再有凶險,他雖暫時失去記憶,不久也必能恢復,我們還是先到金陵,一路留意,或能發現他的蹤跡,令尊北儒朱蘭先生不日南下,以他的經驗閱歷,識人眾多,當有方法探出端倪來!」
這是黑暗中的一線光是,朱、蘇兩人淚眼相視半晌,也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無奈只得上馬,循路向蘇州進發,暫且不表。
單說李玉琪如今到哪裡去了呢?那烏木果如雪兒所言,是大雪山特產的忘憂木嗎?怎會在皖境之內出現了呢?
書中交待,那被朱玉玲斃在劍下的活無常,原是大雪山雙頭老怪的一名僕役,生性殘忍,嗜吃人肉人心。
早年被雙頭老怪收養在窩中,雖未被老怪列人門牆,高興之時,也經常授他三招兩式。
幾年下來,一身功夫雖不能與老怪門下相提並論,在中原江湖之中,卻可稱得上二流角色之伎伎。
大雪山遠處邊睡,終年人跡罕見,活無常年事稍長,己不耐久居自洞,過那種冰天雪地的生活。
故此,錄年鬼手抓魂婁立威藝成之際,活無常陰德,請准雙頭老怪,隨婁立威一同下山,揚名闖蕩。
那忘憂木即產於大雪山,陰德自無不知之理,因乃密采若干攜下。
而在婁立威任南七省盟主之後,陰德便在這洪澤湖畔,臨淮頭地方設下一座旅店。
一來是為婁立威充當眼線,就近臨視皖境綠林,二來專做些傷天害理的無本營生,以滿足其貪財貪嘴的慾望!
像這種詭計害人,嗜食人肉人心的行徑,陰德深知乃武林人大忌,故此做得十分秘密,竟連婁立威都給瞞住了。
店中,除一名與他臭味相投的夥計之外,其他人等,也是一概不知,因此之故,方能繼續了十數年。
李玉琪一時不察,被那夥計偷偷將忘優木丟在炕下,熏暈過去。
是夜三更,活無常陰德將李玉琪擒入地下密室,用盡千方百計,地無法將他奈何分毫。
果如八哥雪兒所言,李玉琪已練成金剛不壞之體,雖在毫無防備之情形之下,陽神迷失知覺,人事不省,體內練就的陰神,卻更加活躍,運行兩儀降魔真氣,佈滿膚下肌上,刀劈斧鑿,絲毫不傷。
陰德知道李玉琪正是近日來,江湖上傳說紛紛的「藍衫神龍」也正是盟主婁立威,親傳諭令,必予捕殺之人。
自己既無能將人口腹,便只好後送幕阜,上繳奇功。
不過,只因為店中尚有朱、蘇二女未能一鼓成擒,他自己不便離開。
方才招來心腹黨羽,連夜押解李玉琪南下老子山,再轉必禿頭老子高廟村見機而行。
那忘憂木熏人暈絕,只管六不時辰,陰德自然深知此理,在臨竹時,又交付了起解羽黨,囑咐在六個時辰之後,當人將醒未醒之際,先行燃著,放置於李玉琪身畔,重熏一次,以便多延暈迷時辰。
只是,他可未曾將忘憂木之妙用述出。
也難怪,此等珍貴奇妙之物,豈都使人盡知,若一旦傳將下去,不但對他不利,以後行事應用,豈非容易幾露了嗎?
事有湊巧,當夜李玉琪被送上老子山,正值禿頭老子有事外出,副寨主雙頭蛇解元,不敢擅專,乃令將李玉琪禁錮在石室地牢之內。
堪堪六個時辰將至,那押解李玉琪之羽黨,還算是盡忠職守,特地跑到廚下去燒那烏木柴。
那烏木秉受寒陰奇異之氣而生,深重冰冷,極不易燃,好大會工夫,雖然燃著,還沒等拿到石室,那人便首當其衝。
只聽「咕咚」一聲,摔倒地上,暈絕了過去,及至有人發覺,烏木早已熄滅,而李玉琪也早已鴻飛冥冥了。
李玉琪被關在地牢之內,初初回醒,發覺身困鐵枷,難以轉動分毫,便不禁又凝又氣,可是在仔細思量之下,心靈又全是一片空白,茫茫然一無所知,不瞭解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人類之基本需要,自由便是其一,無論李玉琪如何茫然,卻總不願像這般被人鎖住。
他雖然暫失記憶,一身功大仍在,故此,在他那需要自由的心念一動之下,兩儀降魔真氣,立即自膚下猛然爆出,只一震,便將身上的枷鎖,震成寸斷,散飛了一地。
他爬起身來,詫異地打量四周,心中不停地詢問自己:「這是哪裡呀,我怎麼會來到這裡呢?」
李玉琪側頭用心思索,終究是得不著答案,不過,他倒還明白,這陰氣森森的地方,一定是不不好所在,無論如何,還是先離開此地再說。
他跑到鐵門邊,新奇地注視著那門,心說:「這是什麼東西呀?我怎麼出去呢?」
他心靈如一片白紙,竟想不起什麼法於,那一身功夫,對過去所學有掌劍、輕功等招式,都己忘不於淨!
不過,這僅是被忘憂木之功用蒙住了心靈,並非使一身功大夫效,只是記憶不起,若在需用之時,自然而然地仍能用出。
李玉琪好像從不曾見過鐵門,奇怪地注視著。
那門上方,有一不尺許見方的窗洞,被徑寸的鐵條封著,從窗戶外望,有一條窄窄的雨道,曲彎著不知是通往何處。
李玉琪在窗中窺視一刻,黑漆漆根本看不見半條人影,一種「衝出去」的慾望,鼓動著他,使他毫無意識地用手指划動小窗的鐵條,暗忖道:「如果把這東西弄斷,我便可以爬出去了!」
他這麼心一動念,卻不料體內兩儀降魔撣功真氣,己然發動,隨指劃出,一觸那徑寸的鐵條,竟如同劃在豆腐上一般,應指而裂。
李玉琪心頭一喜,暗呼道:「妙呀,原來這個東西,這般地不濟,一劃便裂,我只要弄他個小洞,還不容易嗎?」
想著,用手在方窗四周,連劃四下,「沙沙」之聲連響,那五寸多厚的鐵門,竟被他劃了個對穿。
他再用掌一推,「咚」的一聲,顯出個三尺見方的大洞來。
李玉琪大喜過望,輕輕地鑽了出去,循著雨道彎曲地前進,不一刻又遇著一個鐵門,攔住去路。
李玉琪有了上次的經驗,自然己學會照本劃荷,雖然那門上,並無方窗,憑著他無堅不摧的指力,照樣又弄了個三尺方洞,鑽了過去。
過去,又轉了幾次,再遇上第三個鐵門,李玉琪不管三七二十一,舉指一劃,依樣畫葫蘆,門上的方洞立顯。
而這時,燦爛的日光,也跟著照射進來。
李玉琪照樣爬了出去,閃目四眺,此時正值中午,前方不遠處,環繞著二列房舍,身後則有一座小峰,有約七八丈,峰頂上屋椽,畫棟隱隱,亦似房屋。
前方一列房舍內,人影幢幢,適才那一聲鐵板落地之聲,已將少數人驚動,紛紛跑出來察看。
李玉琪神目如電,一瞥見那群人,個個身招攜利器,而且橫眉豎眼,不像和善之人,心想:「他們必是這裡的主人,我這樣未徵得同意,便將人東西破壞的行為,被人出人頭地曉得,定然不依,我還是趕緊跑吧!」
想著,不等那房內人出來,立即拔腿就跑,那知只一起步,「唆」的一聲,身形竟猛然平飛起七八丈遠、堪堪就撞在對面房椽之上。
李玉琪心頭一驚,下意識地雙腿在空中交互一踢,身形突然上拔五丈,不由他不叫「哎呀」,心頭電閃念道:「敢情我能飛嗎?那可好,如果能飛,不如就一下飛得遠遠的,免得被他們追著了!」
誰知,他這麼一想,陰神主持之「大挪移遁法」立即產生反應,疾若流星運動戰月,往遠處直飛而去。
此時,李玉琪這一發覺,自己果真會飛,起初竟十分驚慌,漸漸地,心頭滋喜。
如同一下子突然發現自己做成了一件不可能的奇跡一般,直樂得他仰天哈哈太笑起來。
天空中,白雲飄飄,在寒風陣陣裡,翻翻滾滾,變幻出不同的奇異形象,向南漂移。
李玉琪飛身雲層之中,隨著風向,往南疾飛若電。
他俯視大地,一處處鎮甸房舍,像火柴合一般的大小,在足下掠過,大地上,田疇樹木,方方正正如同孩子的玩具一般,只是,在這降冬季節,一切都罩著層灰黯之色,沒有什麼碧綠蒼翠的生意。
他因被忘憂術熏過,往事己了無存余,心靈裡一片空白,毫無牽扯。
對所見一切印象,也同樣是異常新奇,如同一個剛剛初世的嬰兒一般,是那麼天真純潔,了無憂慮。
他好奇地凝視一切,任憑他自己隨風飄蕩,心中充滿著沾沾自吉的情緒,偶然,在空中遇到幾隻雀鳥,李玉琪便像對一個同類般,向它們說話。
但是,鳥雀兒不僅聽不懂,甚至於因見「人類」也像他們一般地能飛,而嚇得趕緊飛開。
「吱吱」地鳴叫著,向同類們報告所見的「奇跡」。
李玉琪得不著回答,自覺得十分無趣,便一直前飛,越過大江,越過大湖,直至日暮時分,方驟然為眼景色嚇陰了興頭,竟然望不著邊際。
那景色原來是一片瞻望無邊的藍藍大水(海),以李玉琪的目力之佳,竟然望不著邊際。
因此,他不敢貿然飛渡過去,害怕萬一飛不到彼岸,便逞自跌落下去,可得活活地被淹死。
他落在一片樹林之中,漫無目的地,信步而行,由於服食過大多的靈果奇珍,雖然一天一夜未進飲食,卻並不感覺飢餓,同時,他此時也不知道飢餓是什麼?餓了應該如何辦理?
芽出樹林,行不一刻,迎面遇著好多不荷鋤的農大,他們都詫異地打量李玉琪,就如同李玉琪詫異地打量別人一般。
李玉琪很想同他們說話,因為那些人畢竟是自己的同類呀,他們生得不是與自己一樣嗎?
兩手、兩腳、眼睛、鼻子、嘴,甚至還有耳朵呀?
只是打扮可不同,李玉琪心裡想,為什麼他們把耳朵藏起來了呢?他想問問究竟,可被他們眼光中一股奇怪驚訝的神色,給擋住了,他沒有問,竟隨著他們的目光,低頭向自己身上看看。
他的身上,可不也穿著衣衫嗎?
雖然,那衣衫薄如蟬翼,藍中泛亮,不同子別人的棉褲棉襖,外表的樣式,也總是差不我呀?
他十分不解地搖搖頭,與那批農人擦肩而過,順著大道,漫步前行,心中尋思著一些奇怪的問題。
其實,難怪別人詫異,李玉琪卻是與眾不同。
他的玉貌朱顏,無異於潘安在世,宋玉重生,自不必說,但只是一身穿著,已經夠令人奇怪的了。
因為,現在所穿的,乃是一身短打天蠶絲織就的衫褲,其薄如綢,淡藍泛光,腳下是同樣質料的鞋襪,頭上卻是一頂文士儒巾。
在那是,文人書生,均極其自矜,講究穿著儀態。
李玉琪長得極像不白面書生,頭上也頂著儒中,卻不著儒服長衫,自然會令人看來不倫不類。
何況,十二月大寒天天,衣單衫薄,又不濕絲毫冷凍畏縮之態,怎不令人看著叫「怪!」
只是,李玉琪本人,己不但不瞭解這些,反而百思莫解,何以這些同類會如此地看他?
行不一刻,李玉琪走完小徑,接著轉入一條宮道,官道上過往的旅客甚眾,乘馬坐車的都有,均紛紛詫異的目光投向李玉琪,使得他混身感覺不自在,不由得暗在心裡想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過,不大會工夫,這思想便被目見的新奇事物代替,使得他興奮好奇地審察別人。
他不再理會,逕自高高興興,隨在路人之後,往官道盡頭一處城池走去。
漸漸地那城池近了,高大的城門樓上,橫雕著兩上大字「杭州」。
原來,李玉琪在不知小覺間,己然越過了「長江」「太湖」,飛臨到浙江地面,非是大海嚇阻,還不知他會飛到哪裡去呢?
俗語人「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自古以來杭州便是我國之名城勝地,多少個文人騷客,顛倒於杭州景色,流連終年,不忍言歸。
李玉琪自幼熟通曲籍,對此城當然是早有印象。
若在他記憶未失之前,驟臨斯景,不知會有多少的驚喜歡悅,說不定也勃發豪性靈機,吟詠一番呢!
只是,他此時往事皆忘,心靈間茫然一片空內,雖對一切所見,也感覺新鮮刺激,其心情有與歡悅,不但非過去可比。
甚至連這「杭州」兩字,也不認得!
他翩然踱人城門,觸目處街道市連,列肆如林,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雖然薄暮時分,己然是萬家燈火了!
李玉琪不禁瞪大了俊目,心頭「怦怦」而動,像一個初臨街市的孩童,人目一切都覺得新鮮與難解。
他心裡暗叫聲「乖乖」,忖道:「這裡怎會有這麼多人呀?可好玩得緊呢!」
在街上遊蕩一匝,瞥見很多人走進一所兩戾的大屋子,那大屋子裡,燈火輝烽,人聲嗡嗡,傳出來老遠,陣陣的香氣也四散飄逸。
李玉琪可不知道那就是座飯店酒樓,他覺得奇怪,不禁走過去伸頭向裡面張望一翻呢。
裡面是一間大廳,擺著幾十桌方桌,桌邊滿坐著各色人物,猜拳行令,伏案大嚼,不一而足。
李玉琪一天一夜,點水未進,雖然說功力深奧,已可斷絕人間煙火,可也不能任什麼不吃呀。
故此,他一見別人吃得津津有味,一陣陣飯菜香氣,不時地撲鼻鑽心,便不禁色動了他的食慾,也想過去嘗嘗別人吃的東西。
他方在意動猶疑,店裡的夥計,瞥見有顧客上門,立即迎了過來,哈腰施禮,恭謹地請道:「大爺,裡面請,小店裡吃住齊全,住店有上房,吃飯有雅座,雞鴨魚翅齊備,隨點隨到,迅速可口,包君滿意,你老要什麼?請到時面吩咐吧!」
那伙洲,滿口南音,說得又急又快,李玉琪用心心思,也只聽懂了「吃」「住」兩字。
不過,他見那夥計態度和善,笑臉相迎,認為他頗為不錯,便道:「我要吃飯!」
夥計一聽,便立即領著他人近樓梯,一邊伸下啃李玉琪上樓,一邊抬頭大聲喝道:「貴客一位,樓頂看座哪!」
其聲宏亮,尾音甚長,猛不下把李玉琪嚇了一跳,他不由停步回頭,注意看著那夥計。
那夥計露齒一笑,拱手道:「大爺請上樓吧!」
李玉琪點點頭,舉步登樓,方到梯口,上面早已等候了一名夥計,也對他拱手送笑,躬身帶路,客氣十分。
李玉琪掃目環視,只見樓上亦極寬敞,只不過被一扇扇一人多高的木牆(屏風)隔成了許多小間。
小間裡,燈火通明,猜拳、笑語、竹絲之聲交雜傳出,十分熱鬧。
李玉琪經過之時,好奇地透過布簾一間間小房子裡窺視,只見裡面,男女老少皆有,饒酒吃菜,姿態各異。
更有一點可怪,就是有很多女人,僅只是坐在一邊,彈弄懷中抱著的東西,發出好聽的聲音,地都不吃東西。
他心裡暗暗存疑,足下停,隨著夥計走進一個單間落坐。
那個夥計立即報出一串名菜酒譜,請他點菜,弄得李玉琪十分尷尬,不知如何應付。
那夥計瞥見李玉琪玉面紗紅,目瞪口呆的樣子,當他是個雛兒,便代他出主意,點了最貴的佳醒名萊,想乘機敲記竹槓。
李玉琪可不曉得,吃東西還要付錢,當然點頭應好,夥計見狀,怦然色喜,侍候得更加恭謹,不大一會酒茶到齊,那夥計又出主意道:「大爺一個人饒這悶酒,沒有什麼意思,依小的來看,叫兩個陪酒唱曲的,為大爺解悶如何!」
李玉琪不懂地問說:「什麼陪酒唱曲的呀!」
夥計一聽,差點使笑掉大牙,蛐:「這可真是一個冤大頭呀,連這不都不懂,還上什麼館子,我看哪,這大爺滿口北音,多半是府台衙裡哪位大人的少爺,偷溜出來玩的,要不怎麼連衣服都沒有穿齊啊!」
他這一猜疑,竟愈想愈覺有理。
因為剛巧這兩天,杭州府台大人,調換了一位新人,那府台上任不久,也正是北方人,兩下裡一湊合,夥計心裡不由「哎呀」叫道:「哎呀,這位爺別就是府台大人的公子吧,我這記竹稈不能敲啊,萬一給府裡曉得了,我還會有命嗎?」
他想到這裡,不禁被自己嚇怔了。
李玉琪連問了兩遍,只見他仍在發怔著,不聽他回答,他忍不住捏住他手腕搖搖他,道:「喂,怎麼不說話呢!」
夥計被他一捏,「哎呀」一聲,直痛得兩眼流淚,汗如雨下,怔愣間還當真個被抓到府台衙門,上了大刑。
只嚇得「噗隨」一聲跪倒樓板上,叩頭道:「大人,饒命,小的該死,小的該死,求大人開恩!」
莫名其妙,不由鬆手,抓了抓脖於,自語道:「大人開思?……誰是大人呀!」
夥計回過神來,一看自己哪裡是在什麼衙門,敢情是神經發作,迅速爬起來,瞪了李玉淇一個白眼。
一下摸著疼痛的腕子,方想發作,一想這仿爺的來歷,又復嚥了回去,只得苦著臉埋怨說:「大爺,你是怎麼了!……」
他的意思,是怨李玉琪為何用這般勁力捏他,只不過不敢把話太過說明!
李玉琪聞言,卻當他問自己造才說的什麼,便說:「喂,我問你什麼是陪酒唱曲的,你怎的不說呀!」
夥計忍痛皺眉,心頭暗罵,嘴上可不敢再小回答,立刻接口道:「呵,大爺你不知道,咱們杭州的歌妓,聞名天下,凡到此遊玩的爺們,沒有不叫來玩玩的,咱這店裡,最近來了一位,月琴彈得妙絕了,長得更猶如天仙下凡一般,尤其是唱起曲來,嬌聲滴滴,真是繞樑八天的味道,大爺你若有興,小的叫她過來,侍候爺一段如何?」
夥計這一提到店裡的歌妓,頓時像忘了痛苦,手舞足蹈,口沫亂飛,竟還引用由故,將「繞樑三日」,加上五天,神態煞是好笑,可仍然未將何為「陪酒唱曲」述說明白。
李玉琪雖然依就不懂陪酒唱曲折目的安在,見他說得十分有趣,卻知道必是很好玩的事物。
他此時心明如紙,天真好玩,好奇之心立被勾動,因道:「好啊,你去叫來,給我玩玩!」
那夥計應是退去,到後同叫人,心裡可在想:「哼,這小子好大口氣,給你玩玩,你當那姑娘是玩得的,如果等一下你不老實,看她不打破你的腦袋,我就不姓『朱』了!」
原來,那姑娘姓葛,剛由外地來到杭州不過一月。
孤身一人,寄居在這座「杭興老店」之中,平時裡依靠弱曲賣唱度日,卻從來不賣身。
半月前西湖上一不地痞,聞說杭興老店,寄居著一位賣唱的姑娘,生長得美如大仙,立即帶著兒位同黨,上門生事。
那地痞在西湖一帶,小有名號,綽號「西湖牛」一般在西湖畫肋裡賣唱的姑娘,都得向這條「西湖牛」交納規費。
若被他看中,還得要義務陪宿,否則,雖不致將人填入西湖,卻再不能在江湖上立足,端的難纏。
但是,在杭州城裡,官延之力壓制較嚴,西湖牛不敢橫行,打架滋事,仗著與衙門裡差頭,有些個交情,這倒也無妨。
故此,西湖牛在杭州里外,無異是第二個府台大人,任誰輕易也都不敢隨便地招惹他。
那日,西湖牛來到這杭興老店酒樓之上,老闆帳房,一見是煞星臨門,心裡雖然發毛,一有面上更是竭城招街,不敢稍有怠慢之處。
西湖牛到樓上大馬金馬地落坐,一開口就叫葛姑娘前來陪酒。
夥計飛奔知會,老闆親自相陪,賬房卻招呼廚房,去整辦一桌上等酒席。
小一刻,酒菜與葛姑娘一齊來到,西湖牛一見,驚為仙姬臨塵,點曲一唱,更加是玉潤珠圓,無一不美。
西湖牛酒興之餘,那有閒心去吃菜,他立即毛手毛腳,風言挑逗,要葛姑娘下嫁於他。
葛姑娘心有苦衷,初初尚婉言拒絕,到後來一瞧,西湖牛粗魯莽漢,不識抬舉,立即翻臉嬌叱,三把二下,將西湖牛等人,打了不落花流水。
擲出樓外,到今天那西湖牛尚還在家中養傷,未得痊癒,而葛姑娘之名,更由此不勝而走。
使許多想吃天鵝肉的富商大賈,只敢在葛姑娘高興之時,點上兩曲聽聽,卻再也不敢起什麼安念了!
因此,那夥計一聽李玉琪要找葛姑娘玩玩,可會錯了意思。
口雖不言,心裡頭卻一個勁地噴咕,同時也希望葛姑娘打他一頓,代他出出方纔那捏腕劇痛之氣。
且說李玉琪,等夥計退去之後,自己立即倒出一杯酒出來,他可不曉得,這是什麼東西,只見那酒,色作碧綠,濃酸雨香氣撲鼻,就口一嘗,甜味中還微含酸味,頗為開口。
一口氣欽下一杯,卻不料酒到腹中,立化成一團暖氣,散發四肢百骸,俊面立刻熱紅了起來。
他於是又斟一杯,舉筷逐一品嚐各盤名菜,但覺得又香又美,好吃至極,不禁暗讚適才那夥計真是和善,不像別人一樣,光只拿詫異的目光瞪他。
方在尋思,布帝一掀,陡覺得眼前一亮,門外走進一位身著翠綠的姑娘。
那姑娘一身盡翠,披散肩頭,膚色晶瑩勝雪,瓜了臉,柳眉瑤鼻,粉頰桃腮。
剪水雙眸,又黑又大,亮如曉月寒星,卻似隱含有抹淡淡的哀愁神色。
李玉琪一見,不但覺得她美麗十分,卻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似在哪裡見過。
那姑娘本非是職業賣唱的下賤女子,芳心裡別有苦衷,雖然是下海多日,心頭終是鬱鬱寡歡,難得言笑。
今日,天方人暮,尚未出門,夥計來喚,說有位相公喚她,她賣唱別有目的,可不願多接觸與目的無關的讀書人,本來不願來,不知怎的,芳心裡忽然一動,若有所感,方才無可奈何地上了酒樓。
這一掀簾,與李玉琪打不照面,猛瞥見李玉琪丰神玉貌,俊絕飄逸,不由自主心生好感。
及至與李玉琪閃電骰一雙神目,雙雙一觸,立覺得一陣羞怯,鹿撞心頭,好像是被人看穿了心靈深處,混身一顫,如沐春風。
粉頰上春暈梨渦,一齊湧現,更不由嫣然綻唇,垂目下視,慌不迭懷抱蒼古月琴,撿在施禮,鴛聲開言道:「小女子參見公子!」
李玉琪聞言,「呵」「呵」兩聲,也慌忙站起來,說道:「請坐!請坐!」
說著,他拉開右下一張椅了,請那個女子坐下,心中可真不瞭解,她是來這裡做什麼的。
葛姑娘坐下之後,閒目向桌上一瞥,又轉到李玉琪面上,旋又垂下頭去,李玉琪恍然若悟,心道:「好呀,原來你也是來吃飯的呀,那可好,我一個人正無聊得很呢!」
想著,立即揚聲喚:「嗯!」
葛姑娘聞聲抬頭,門外店伙走進,兩人兩隻眼睛,盯視著李玉琪,不知他在叫誰呢。
李應區指著桌上的杯蓋碗筷,對夥計道:「喂,你再拿些這個來好嗎?」
原來他不知道那些叫什麼,也不知該怎樣稱呼夥計與姑娘,這一個名詞,在他的心中,已沒有一絲印象,使他無法表達自己的意思。
夥計看了葛姑娘一眼,應聲退去,片刻送進來一付碗盞,擺放在姑娘面前,復又退去。
李玉琪執壺為姑娘斟上一杯佳釀,舉杯邀飲。
姑娘自坐下之後,一直是垂頭靜坐,一反過去豪邁不讓鬚眉的作風。
忸怩之態畢現,頰上的紅暈也一自不曾退盡,只是,那眉梢唇角,隱含笑意,心情似頗愉快。
此時,一見李玉琪邀她飲酒,也未曾想到,別人是否另有用心要加以提防,更不曾考慮自己是否善飲,竟自端杯一飲而盡。
李玉琪見狀,也不遲疑,自然是口到杯乾,飲畢舉筷,又邀姑娘,一同吃菜,根本不提唱曲之事。
葛姑娘一杯下肚,週身立起作用,兩頰上紅暈更濃,大眼裡閃泛水波,已有了幾分醉意。
醉酒的人,膽識往往較平常壯些,葛姑娘雖有幾分醉意,態度己較前略有不同,她不再感覺忸怩羞怯。
她大膽地抬起螓首,對李玉琪觀視。
李玉琪亦不善飲,兩杯下腹,比姑娘的酒意更濃,只見他玉頰漲紅,俊目放光,舉筷緩食,動作溫文優雅,令人怦然心動。
葛姑娘不禁芳心暗動,情絲偷擊,忍不住輕啟朱唇,徐吐茸聲,問道:「公子貴姓大名,仙鄉何處?能否見告小女子嗎?」
李玉琪聞言不由一怔,曉得姑娘是在問他叫什麼名字,但用盡心思,也想不起來。
他呆呆盯住葛姑娘粉頰,不知所答,好半晌方才反問一句,說:「我叫什麼名字?人都要有什麼名字嗎?」
似自語,似詢問,葛姑娘聞方,芳心一震,還當他輕視自己,故意汗這玩笑,四目一觸,瞥見李玉琪純真,誠摯又茫然的目光,卻不暗暗奇怪道:「看他這模樣,像真連自己的姓名都不曉得,豈非怪事,那他怎會跑到此地來找我呢?」
原來,她不知叫她乃是夥計的主意,方有此想。
不過,她心裡不但未因此厭惡於他,反更允滿了無窮的憐惜與同情。
她瞥見他茫然尋思之狀,立即伸出纖手,輕撫在李玉琪手掌之上,似安慰似詢問說:
「公子!你真想不起叫什麼嗎?……那就要想了!」
李玉琪搖搖頭,果然不再去想,反掌握住葛姑娘素手,展顏笑道:「啊,我真是不知道呢,人非有個名字不行嗎?……那麼,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那年代,男女授受不親,閨女的纖纖素下,豈可任人握的,葛姑娘雖不幸淪落賣唱女,卻素來潔身自好,不曾讓任何人摸過一把。
如今,驟然被李玉攝握住纖手,起初頗咳,用力一掙,竟未掙脫,便是一驚,及至目光一觸到李玉琪天真的笑容,嗔驚立如那冰雪向火。
瞬息間溶化個一乾二淨,代之而起,卻是情竇初開的少女愉悅,與如沐春風的舒服感覺。
同時,她覺得對面這人,己不再陌生,他已在轉瞬間化成為她的夢裡情郎——她渴望已久的情郎。
因此,外形的忸怩與靦腆,己隨之消失殆盡,她像對一個熟悉的愛人一般,情致纏綿的喁喁細語,道:「我可沒有見過像你這樣,連個名兒都沒有的人,人,誰無姓名呢,拿我說吧,名兒就有兩個,一個是在外面跑碼頭用的化名,叫做葛月琴,另一個是葛玉環才是真名,不過,現在反而不常用了!」
說到這裡,葛玉環感懷身世,神色頗為黯然李玉琪正在吃食並未看占,聞言衝她癡癡一笑,道:「那可是真不公平,我一個名兒沒有,你卻藏著一個不用,為什麼呢?讓給我一個可好?」
這話可真天真得緊,怎的名兒也能夠隨便出讓得的?
本來葛玉環有一些傷心的,聞聽他這般說法,禁不住燦然「哧」地一笑,邊笑邊說他道:「看你文質彬彬?怎麼這般天真,名兒是父母起的,怎能讓給啊……」
李玉琪眨眨大眼睛,追問什麼是「父母」?告訴他「父母」乃昨一身之人,他卻問怎麼「生」法?
一連串可笑又天真的問題,循環而出,甚至連桌椅、酒菜等用器食具之名稱,也不曉得。
葛玉環被他這一串詢問,弄得啼笑皆非,頭暈腦漲。卻因之斷定,他必是受了什麼刺激,打擊或是驚嚇,失去了記憶力,否則,怎麼連「父」「母」兩樣,代表的意義都不瞭解呢?
她對他一見鍾情,既發覺此種病症,更加憐惜百倍,不幾時暗自決定,想法子為他醫治。
故此,他不但耐心地答覆李玉棋那一大堆十分可笑的詢問,還細心垂詢他的過去與遭遇。
李玉琪由於葛玉環細心的解答,心中疑惑與不解清楚了很多。
她十分高興,覺得葛玉環不但長得美貌好看,知識也異常廣闊,心頭不由對她產生了依戀與佩服。
只是,當他被問到由何而來之時,苦思半晌,方道:「過去的事,我都己尼記不起了,真奇怪,我怎麼會被人縛住呢?那是什麼地方啊?」
葛玉環要他講出來,他便述說道:「我真不知道那是何處,大約是在一座山頂上吧,不知道被什麼人,將我綁在一不由洞裡,當我醒來之後,任什也想不起了,於是,我便想法弄破了三不門,逃了出來,當時我看見很多人,都帶著凶器,向我圍攏,我可不怕他們,只不過覺得弄壞了人家的東西,不好意思,立即沉了出來,當時,我上跳,輦一點撞到房子上,心裡一急,不知怎地,突然飛了起來,哈,可好玩得很,飛起來又快又高,像是駕雲一般,一口氣飛到這裡,若不是臆而有片大水,伯會掉下去淹死,我還要飛呢!」
說著,李玉琪高興得哈哈大笑,了無半點愁緒。
相反地,葛玉環見他如此,可委愁得緊。
不是嘛,聽他前面所言,顯然他是被匪徒所擒,方始失去了記憶,那後半段自言自語。
若非是發了神經,普天之下以葛玉環所知,武林中首屈一指的三伯五妖,功達爐火純青之境,尚未達虛空飛行。何況這位文質彬彬,弱不禁風的書生呢?這不明明是說胡話嗎?
不過,由於知道他喪失記憶,神經失常,葛玉環卻也不加反駁,默默尋思一刻,問道:
「公子,你打算到什麼地方去呀?」
李玉琪心靈一片空白,哪裡有地方可去,他搖頭表示不知道,葛玉環便復又細聲道:
「那麼,你同我在一起好嗎?」
這句話,說得極其艱難,說完了粉頰也立即漲成赤紅。
本來嘛,別說那年頭,就是目今,也未有一個女子要求一個神經失常的陌生男子與她同往的事情。
否則,即使不被人視為神經病,便也得被人罵一聲「淫蕩」。
幸虧李玉琪記憶喪失,心靈中一片純真,了無世俗之心,否則,任憑他過去如何天真,也不能不疑惑葛玉環的人品。
此時,李玉淇不但無甚懷疑,反十分歡喜地道:「真的嗎?葛玉環,你願意要我嗎?」
葛玉環芳心一喜,卻也一羞,聞言紅透玉頸,細聲說:「當然我要你啊,不過……你以後可不准叫我葛玉環,提名道姓的,那有多難聽呀!」
李玉琪奇道:「那我叫你什麼?」
葛玉環垂首答道:「以後我叫你哥哥,你叫我妹妹,這樣別人不會懷疑!」
這樣明明是親熱些,葛玉環卻偏說讓別人不會起疑,這李玉琪不懂別人會懷疑什麼?也不懂這兩個名詞,是什麼意思?
不過,「哥哥」「妹妹」,在他的腦海裡,似乎是十分的熟悉,像是人家用過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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