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啼血的杜鵑 文 / 金童
白衣人冷笑道:「多謝你告訴青青的消息給我,再見了。」
言畢,大步走開,一副倚勢凌人的樣子。
遠方,他高歌道:
「去吧,去吧!憂煩、悲愴一場空。
自有古來傑士,把目對青天。」
白衣人走後,微翠似乎抑制不了心田積壓過多的難過,一聲不響,掩著面孔在流淚。
白衣人離開俊美少年、鄭芳清、申微翠三天後,滿心不是味道,一路低首疾行,回到了太湖幫暫設總壇的客棧裡,幾日來,每每想起未婚妻叛他而去,都感覺到刺骨錐心的痛苦。
他是自尊心很高的少年,自己坍了台,也不願出氣在情敵身上。酒後,他胡言亂語,喃喃地說:「唉,鐘鼎山林,各有其志,不可強也,如此下賤的女人,我何必去想她……」
他回幫後,一直是悶悶不樂。太湖幫的弟兄們見他如此,心中都也十分擔憂,平常瞧他眉心常有一股愁慮之色,不知是飽經憂患,抑或是有說不出的難題糾纏著他。大夥兒沒事時,經常交換意見,猜忖他的心事。
林傳福、羅文仁自從隨他在龍王潭吃了一次苦難回來之後,在幫中的地位也顯著地提高不少,自認謂為幫主大人的心腹,此刻離眾而出,說道:「小的們見幫主沉鬱不樂,心中都很痛苦,若不嫌小的低能,願付出性命去幫助幫主……」
沒等他們把話說完,白衣人就擺手制止了。他銳利的眸子環視了在場眾人一眼,突然仰天狂笑道:「哈哈哈哈,難道我堂堂七尺之軀,就毀在婦人之手不成……」言罷臉上突浮上堅定的神色,自語道:「我必須拋開她,必須拋開婦人之手……。」
很奇怪的,經此一來,他多日來的悶鬱突地消逝一空,他道:「大家聽我吩咐,沒有命令,不許擅自離開。」頓了—頓,接道,「林傳福、羅文仁你倆去街上選購十套衣裳,要最好最貴的上好衣料!」
林、羅兩愕然領命而去,不多時已搬來十數套上好布料的服裝,白衣人挑選十餘位精壯手下穿上,自家轉身入房,不多時,又命人搬來一面大古銅鏡子。
精細別緻的龍頭幫主房內,他取出鐵府大將軍的畫像,對鏡梳穿。他的臉形輪廓與鐵府大將軍極為相似,只是鐵府大將軍眉毛較濃,頷下蓄有短鬚。他按照畫像用墨筆把眉毛塗濃,然後剪下一撮頭髮,用樹脂貼在頷下。化裝完畢之後,陡然間向鏡中一瞟,鏡中人赫然鐵府大將軍其人。
一刻間,他由一個英俊的少年人,一變為威嚴肅穆,目閃威稜的中年人,憑鏡自賞,雍容富貴,兼而有之。
他又揀了一套華貴的錦服穿上,頭罩絲綢避風巾,足登綿絲薄履,腰間懸佩一柄長劍。八月晚秋,風起嘯聲,只見那淡黃之色絲隱,飄揚如舞,越增加他不比凡人的氣派。他極力地化裝著,待自家人也認不出是自己時,忽地赫然大笑起來,笑聲十分難聽,顯然並非出自真情,令人猝聽之下,被一種蘊藏的悲憤激動心懷,臉色為之一變。
他揚掌推開房門,早見十餘位顯赫的手下愕然守在外面,瞧各人的打扮,真比普通富家弟子還要突出。
他暗中滿意地笑了一下,命令道:「佩上長劍,跟本幫主出門,其餘的人留在此地,不許亂自行動。」
途中,行人頻頻注視,不知何方貴人打從這兒經過,白衣人查顏辨色,肯定自家的氣魄是夠用場了。
偶而回頭一瞧,見眾人仍是一副愕容,不禁笑道:「你們別胡思亂想了,本幫主要如此做,必有目的。爾等不管遇到什麼場面,都不必露中奇異之色,儘管冷眼旁觀,尤其嚴禁出聲,洩露秘密,知道嗎?」
眾人同聲喝喏,迅速收起一股傻相。
經過一家木具店,白衣人心中一動,便將店外陳置的一輛花轎買下,刻意佈置了一番,由四人扛著,他則大搖大擺安坐轎中,耳聽余外六人整齊的步伐,打從心底生出一種快慰的想法。
日已西沉,林木如沐,三十里的路途並不算遠,但在這般武林人的心目中,卻不當是一回事兒。
走進城中,暮幃已全部拉了下來,白衣人掀簾一瞧,毅然下令道:「往東走,在平蠻大將軍府前停下。」
這時,大夥兒已知此行的目的地了,但這猝然的一句話,未免令他們怔仲了一下,心相:「嘿,幫主競選中了這種地方,真出入意料之外!」同時大家也釋然想到,怪不得,幫主命令大家化裝,敢情出入侯門將府,非如此不夠派頭!這般粗人想得很簡單,索性打點精神,昂首闊步,大步而去。他們為的是維護當家的一點尊嚴而已,白衣人當然瞭解眾人的心情,私下感激不已。
平蠻大將軍官邸就在眼前,這批粗獷的江湖漢子,生平未經這種場合,不禁微感緊張。大夥兒抬頭望去,但見門庭廣大,石牆高築,戒備森嚴,非凡人能居,不約而同生出一個意念:「俗話雲將門侯府登龍攀風,風雲聚集之地,看來果然其深似海!」
行至銅門之前。早有三個手持長戈的官兵走來。正在這時,白衣人也大聲命令道:「停下。」
眾人齊喝道:「遵命。」大模大樣地把轎子放在平蠻大將軍門前,三位官兵一瞧來人派頭不小,冰冷冷的臉色也和緩了一下,心想:「這次可不能大意喝叱了,說不定是何方要人,有事要跟大人見面,自家萬須小心,得罪這種人,可是吃不消兜著走的……」
慢說三位官兵正立不動,這一群江湖豪客也畢直恭立著,靜待轎中人出來,三位官兵跟隨平蠻大將軍甚久,有的是官場經驗,此刻不禁暗叫一聲僥倖,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轎中人是大有來頭的,自己幸無粗魯行事……」
白衣人緩緩走出轎子,先不走進,一搖三擺走近門前,刻意打量一下,口中尚不停地自語道:「不錯,不錯,申老朋友住的地方還算不錯,嗯,哈哈,尤其是這副對聯,跟他老弟倒很相配得來,哈哈……」
他一面說,一面緩緩點頭指著對庭的對聯,細細念著:「群獸臣服,嘯起風;世人仰德,麟藏雨。」念了兩遍,忽微笑道:「申老弟真是自負頂天立地的漢子,光憑這一副對聯,已能使人意味到申老弟官邸是臥虎藏龍之地,哈哈哈哈……」
他這一說不打緊,卻嚇壞了三位官兵,各在心中打了一轉,齊疾走上兩步,必恭必敬地行了一禮,口道:「大人請,正在房內……」
白衣人只當沒聽見,害得三位官兵暗打了個哆嗦,心想:「這般大爺子,最難侍候,我看還是小心點才好!」三人心情忐忑,再恭敬地說了一遍,白衣人才「哦」的一聲,似乎此時才聽見他們三人的話,道:「這是申大將軍的規矩嗎?非要本人去見他?……」
三位官兵聞言嚇了一跳,暗暗忖道:「不好,這大人架子不小,可不是等閒人可比!」忙轉變口風,恭敬地說道:「小的該死,冒犯了大人,望大人千萬原諒,小的這……就去請將軍出來,請大人稍待片刻……」
白衣人緩緩點了一下頭,道:「好的,你快去稟請吧!」
官兵如獲重釋,說聲「多謝大人」,飛似地奔進室內,不一會,一個紫面濃髭,目閃精光,步伐沉健的長者疾步走來,面上微現緊張之色,因為白衣人的架子大,使他心頭震撼了一下,以為某朝廷大員降臨,趕忙出來迎接。
他一出現,凡是白衣人所帶領的江湖漢子,俱感將門侯府果非平常。原來光隨他出迎的丫鬟奴婢,就有二十多人,圍繞在紫面長者四周,雖未出聲,卻有一種令人威嚴的氣魄。
白衣人目光接觸了紫面長者的臉孔,一霎間,膽氣盡消,幾乎不敢按照計劃行事了,轉念一想:「不行,這種妻叛夫的恥辱,我絕對不能忍住,非與他討論個結果不行!」回憶起三姐申微翠與俊美少年同處荒廟裡的情景,全身熱血為之澎湃,他暗自振作了一下,離群而出,大步走向平蠻大將軍。
是時,星辰滿天,天邊一抹新月,也升拔了起來。在霜白的光線下,平蠻大將軍看清了來人的面目,陡然間,他吃驚地叫了一聲。儘管多年爭鬥於朝廷之中,修養已非普通之人能比,但他猝然遭遇了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離別了廿多年的故友,亦感有無法容納得下的詫訝。
環繞他身邊的丫鬟奴婢,以為大人遇見了比他地位還高的官員,心中一震,不約而同地都拜了下去,那幾位官兵更是驚得面無人色。
白衣人的手下也驚異交加,暗中忖道:「噢,當家的原來跟平蠻將軍是認識的,怪不得知道他敢裝模作樣,迫嚇官兵了,當塚的真了不起……」
白衣人嗓子忽然一變,變得低沉有力,像空山裡的春雷,一字一句皆震撼著大地,他仰天笑道:「哈哈哈哈,老申,怎麼啦,不歡迎故友嗎?」
平蠻大將軍申無畏勉強壓制了心底下的詫訝,大步走來,重重拍了白衣人的肩膀一下,也自仰天大笑道:「老金,你這小伙子,多年不見,尚這般年輕,倒是我這老糊塗不行了,哈哈哈哈……」
白衣人聰明絕頂,當下立刻知道當年爹爹跟他的交誼,故也露出放蕩不羈的樣子,拍著申無畏寬厚的肩膀,笑道:「老申,你是顯然老了一點,但要知古來英雄豪傑,本來就無法抗拒歲月的侵蝕呀。多年不見,你那直爽的脾氣,似乎也被歲月改變了許多,真差勁。」
紫面將軍道:「老金,你那毛兒腔又來了,真跟你二十年前一樣,改不過來。走,走,走,老金,我為你貯藏的陳酒,也快發霉了,不喝掉它,心中直感不樂。」
白衣人道:「老申真夠朋友,想不到你為我貯藏的酒,仍然健在,我想,你並非怕它發霉,而是嘴饞,天天想去動它……哈哈,為了我的關係,你又不好意思獨自開了享樂,是以心中直感不快,老朋友說的對麼?」
紫面將軍微紅了臉,也不否認,大笑道:「我說你小伙子脾氣一直未改,果然不出所料,一來就疑神疑鬼的。說真的,老金,我想念你多年,你卻無情無義,不來看我,有時候我真的發誓叫天雷打你呢!」
兩人多年不見,情感卻有增無減,見面便放肆地說了一大堆,是以場面極是歡欣。只有紫面將軍手下的人,感到詫異,因這位將軍,平素有鐵心之稱,做事一絲不苟,生活嚴謹,從不輕易談笑,不想今天卻出奇地放浪形骸,未免令人驚奇不已。
兩人把手言歡,大步入室,手下們俱守在門外,不接命令,不能擅自入內。
紫面將軍褪下黃袍,穿了一身輕便晚服,命人取來陳酒菜羹,就在八仙桌上,大事暢談起來。
「老金,二十年來,你究竟跑到哪裡去了?害得我老哥哥幾乎害了相思病!」
「無畏,人生變化難卜,二十年來,我躲避仇人結黨追襲,所受的風塵之苦已是夠多的了,哪像你,關起門來享福!」
「老金,我不是早就說過,像咱們這種身份,何必再涉人江湖,與那些不倫下類的江湖人打交道呢!」紫面將軍誠懇地說,「老實說,我非常不贊成你在江湖中亂攪恩怨,好好的官兒不做,真令人想不通,你為的目的是什麼?」
「別談這些了,我們幸有再相會之日,多虧老天有眼,我想問你,二十年前,你究竟做了什麼大事,有何風險沒有?」
「唉,這年頭太平日子,咱們還會有什麼風險,別談了,我申無畏已平凡了二十多年,想起來,真覺得羞愧。」
「哈哈哈哈,時事造英雄,也能毀英雄,老申,你別老是抱怨好麼!」白衣人忽覺頷下假胡被震動了,漸有脫落的可能。於是趕忙利用喝酒的機會,用手貼緊一點,他的動作異常巧妙快速,是以紫面將軍根本就沒懷疑到面前的友人是假冒的。白衣人悠閒地夾了一塊肉餅,送進口中,細細咀嚼了一下,嚥入肚裡,然後用淨白的布巾拭去唇邊油脂,微笑著說:「不得意的事情少去想它,避免招來無謂的愁慮,老申,你也是聰明人,還不看穿世間的冷暖不常,及時行樂?」
他高舉玉杯,大聲道:「來,我們乾杯吧!」說著,仰面便干,紫面將軍忙也隨乾一杯。他道:「金兄素有海量之稱,喝酒不過十壇,絕不醉倒,咱們今天見面即是無上的快樂,來,咱們換杯為壇,不醉不休。」
白衣人不善飲酒,先前喝了兩杯,面上已現紅色,聞言不禁大吃一驚,暗叫道:「爹爹啊,你為何生下個不會飲酒的兒子。糟糕,看樣子,馬腳非露出來不可了。」且說他暗覺不妙,紫面將軍已差人搬來廿多個酒罈,他也許感到太高興了,也許真是人逢知己,乾杯還嫌少,一掌拂去壇蓋,道:「金兄,咱們也不用猜酒令了,大家都是知己,我喝一罈,你也須喝一罈,反過來說,你喝下一壇,我也絕不會托賴,來,莫讓這些存放了二十多年的酒傷心,我們痛快地暢飲吧!」
紫面將軍也是一條直性漢子,說喝就喝,雙手捧起酒罈,咕嘟咕嘟,直往口中倒。白衣人衡量了一下場面,這酒是非喝不可了,暗中把心腸一橫,捧起酒罈,也如紫面將軍一般,大口往肚裡送。
他也知道,存放越久的酒,其性越烈,待一壇飲下肚裡後,迎著窗口飄來的輕風,腦中已有昏濁濁的感覺。
大凡不善飲酒者,飲下少許的酒後,臉色必然發紅,但是飲下過量的酒,臉色由紅變青,此刻白衣人臉色青白,猝眼望去,還當是具有海量的人呢。
紫面將軍揚聲豪笑道:「金兄飲酒豪態,仍與從前一樣,臉不變,色不動,哈哈哈哈……」說著他重重拍了他肩膀一下,白衣人身體搖晃了一下,幾乎支持不住這股力量了。
若在平常,千斤大力,休想迫他腳步移動半寸,可是,酒後他已沒有這份能耐,幸而紫面將軍大意之下,沒有發現,否則馬腳當場便得露了出來。
他昏昏沉沉,極力把握一絲靈智,思忖著對付當前危急的計策。
紫面將軍揀了一根肥嫩的雞腳,大口咀嚼著,片刻從他口裡吐出許多雞骨頭。他又打開兩罈陳年花彫的蓋子,道:「老金,二十年,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來了,不管如何,你非要在我這裡住上個幾天,說一句不客氣的話,你若敢推諉不受,嘿,瞧在老朋友份上,非好好地與你打一場不可。」
白衣人道:「你這地方,環境不錯,不須你說,我已早有留意了。」
紫面將罕道:「夠意思,來,把這壇喝乾。」也不等對方說話,搶先捧起酒罈,往肚裡倒下。
白衣人喑歎道:「想不到區區一小罈酒,也能使我屈服了!」在這種場面裡,不禁深刻地感到英雄無用武之地。
這時,紫面將軍已把一壇陳酒喝乾,抬目見白衣人猶豫不決的樣子問道:「金兄怎麼了,你是否有心事?」
白衣人搖頭道:「沒有,沒有!」情不得已,捧起酒罈,一飲而盡。這次,是他生平喝酒最多的一次,酒後的暢談,已被過於勉強的飲酒所打消了,在他眼前,大廳裡一切的陳設,彷彿都在旋轉。
不久,紫面將軍的人在不停地旋轉了,他不自覺地捧著頭,喃喃自語道:「爹爹,你留下的嗜好,實在……令我承受不住……啊……可恨的微翠,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畢生恨你……」
紫面將軍聽不真切,猛然一掌抓去,口道:「金兄,你說什麼?」一股大力撞去,白衣人坐立不穩,噗通一聲,跌在地上。忽然,一片靈光閃過心頭,他一鋌而起,口中大叫道:「老申,你真該死,抓住我肩上要穴,幸虧我略懂一點解穴之法,否則我要被你害死了。」
紫面將軍臉上疑容消逝一空,一變為滿面歉色,拱手道:「金兄,是我不對,粗手粗腳的,幾乎傷了你!」
趁此大好時機,白衣人疾運內功,將腹內水酒,迫出口腔之內,張口噴濺而出,然後說道:「嘿,好危險,當時你觸中我肩上要穴時,我已及時將穴道封閉了,只有少許真氣受了些震動,現在把翻蕩的酒物噴出,已不礙事了。」
紫面將軍不疑有他,仍賠不是,白衣人聽多了便皺著眉假作生氣地道:「咱們相交數十年,可說知面亦知心,還用什麼俗套,老申,你也未免太小氣了!」說話時,腹內的酒經內功迫出體外後,頭腦心胸隨之清明不少,再不像先前混混濁濁的,連話也說不清楚。
紫面將軍為了消除心中歉意,便又勸他喝下一壇,白衣人至此如逢魔纏,萬難擺脫,只有極力壓制心中不快,再度喝了一罈酒。
他用內功壓制著,但強烈的酒力上湧,卻使熱血加快奔行,陡然間想起了三姐,一股怨情隨之而生,不禁朝紫面將軍說道:「老申,二十年不見面,孩子大概都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何不令她出來,讓我這個做伯父的與她見見面!」
起初,紫面將軍愕了一下,隨即恍然大悟,大聲笑道:「我真糊塗,忘記了咱們是朋友以外,還是親家,哈哈!」頓了一頓,接道:「小女幼居深閨,不懂禮數,待會來了,如有不是之處,尚請親家包涵。」說完話,便向廳內垂手恭立的丫鬟命令道:「把三小姐請來,說金伯父要與她見見面,叫她快一點來。」
白衣人暗中冷冷一笑,暗想:「賤人,我又將與你見面了,哼,這次你非向我下拜不可。」
耳邊,紫面將軍笑道:「親家,我也極想見見你那公子一面,可惜你沒帶他來此……」他表示十分遺憾地搖了一下頭,接道:「不過,以後見面的機會還是有的,既然你沒帶來,也就算了,我雖未見到令郎,可是心裡也有個譜兒,我想,以親家的風度儀表,令郎也決不會差到哪兒去的!」
紫面將軍笑道:「金兄怎地客氣起來了,大家心照不宣,不是更好。」
說話間,一位亭亭玉立、風華絕代的少女推開門而人,來到紫面將軍身邊,先朝他福了一福,口道:「爹爹您好!」接著,移動蓮足,向白衣人拜將下去,口稱:「伯父大人在上,侄女兒微翠這兒有禮了。」
她說話的聲音有如黃鶯鳴春,十分悅耳,但聽在白衣人心裡卻有如針刺,渾身上下皆感到不舒服。
一種情緒的變化,使他怔了許久,直到他銳利的目光落在她粉靨上時,才霍然從極遠的地方,拉回到現實跟前來。他雖不恥於她,但在這場面裡,不得不稱聲讚道:「不錯,不錯,侄女兒美麗無雙,伯父高興得很,好了,起來吧。」
三小姐緩緩起立,行至一旁,默然而立。
白衣人向紫面將軍說道:「侄女兒不愧是天下靈秀,聚集一身,想我那愚鈍劣子豈能配得上她,親家的,侄女兒實在太被委屈了。」
紫面將軍道:「親家的,你再如此說,可別怪我說你不是了!」
白衣人道:「承蒙申兄盛情抬愛,實令小弟慚愧得很,至此——」他故意將語氣拉得很久,令人有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果然不出所料,平蠻大將軍是直性的漢子,忍不住插口道:「金兄儘管說出來,大家無論如何,都可商量的!」
白衣人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裝出愧疚的樣子說道:「不瞞吾兄,劣子自出娘胎之後,便因氣候不調,藥療無效,成了有缺陷的廢人!」
聞言,紫面將軍大吃一驚,急問道:「令郎的缺陷是殘廢了麼?」
白衣人沉聲說道:「除了不能講話以外,還帶了點瘋話!」說此話時,偷眼瞧了三姐一眼,只見她芳容變色,嬌軀顫抖,心中大感快慰,只是沒表現出來而已。
紫面將軍頹然倒在椅背上,滿面痛苦之色,半晌才幽歎了一口氣,黯然道:「這也不怪吾兄,唉,命運如此,我怎能怪你……」他好似費了極大的力氣才把這話說出口,這時,他的神態彷彿蒼老了數十年,他已有老年人的沉痛、龍鍾,他痛苦地抽搐著,低低說道:「金兄,我不是背義的人,我將遵守諾言,將女兒許配令郎。金兄,我們不會因此破壞友情的,我要向你保證,金兄,我們不是仍在快樂地飲酒,天下有什麼事能改變我們呢……」
他極力裝出一絲笑容,但那黯淡的笑容,落在白衣人眼裡,直比哭還難看。他捧起酒罈,一罈罈往口裡倒,最後有三個空罈子從他身上滾落,摔了一地碎片。老將軍漸顯蒼老了,他蘊於心內的心病同時爆發,旁邊的人,只聽他輾轉地夢囈著:「是的,命運如此,我家女兒俱是薄命之人……」
白衣人十分同情他,但想了三姐給他的刺激,他就生平抹殺了一次良心,裝做沒看到的神色。
忽然,微翠三小姐跚跚向他走來,他直覺到了,仍裝沒見著的樣子。最後,微翠輕拉著他的衣角,並輕呼伯父,他便不能裝糊塗了。遂低聲說道:「哦,侄女兒,你有什麼事要向我說?」
三小姐極力止住滾落的淚顆,輕輕地說道:「伯父,我可以請你到花園裡坐一下嗎?」
白衣人道:「可以,可以。」
來到了花園,清涼的輕風,驅走了他的煩惱,他假意十分關心地問道:「侄女兒,你說吧,伯父替你做主。」
三小姐道:「你可以欺騙我爹爹一下嗎?」
「這……怎麼可以,我與你爹爹相交數十年,從未說過一句謊!」
「伯父!」微翠輕輕呼了一聲,仰著臉望他,明亮的月光下,白衣人清楚地看到她的淚顆已流到了唇邊。她抑制悲傷,懇求道:「您一定要幫侄女兒的忙,您就為侄女兒說一次謊,侄女兒會永生感激您的!」
白衣人道:「你先說出來,讓伯父考慮一下。」
三小姐淒涼地說道:「伯父,我……我自己委屈一點不要緊,但我極不願連累爹爹傷心,他老人家為了膝下四個女兒的遭遇,幾乎要發瘋了,伯父,我懇求您,騙我爹爹一下吧,說您的兒子是健全的,剛才的話,就當喝酒完了開他玩笑的,伯父您千萬……」
三小姐的胸襟濕了,沒有更大的事比她爹爹傷心更令她傷心的,她的手緊拉著白衣人的衣角,滿面俱是由衷的懇求之色。白衣人心中有點感動,故意說道:「我兒子耳聾、口啞,患有瘋病,你能忍受嗎?」
三小姐點頭道:「我能的,伯父,我命運如此,你為何要這樣問我呢?伯父,您是我一生中最尊敬的人,您千萬要幫我這個忙啊……」
這一番話,有如杜鵑啼血,說得哀怨絕倫,白衣人固執己見已深,此刻也不由得改變了一點,道:「好的,我答應你,但我必須說一聲,你不能受的苦,千萬不要勉強,要知這事會使你一生痛苦的……」
「我謝伯父您的好意,我會永遠感激的!」三小姐哀怨萬分的時候,仍然不忘爹爹有變態,催促道:「伯父您快去,遲了,他老人家會……」
白衣人點頭道:「好的,我這就去!」走了幾步,忽似想起了什麼,回頭說道:「侄女兒,明晚我將考驗你的心志是否堅定,因為我不信你能為了爹爹,付出這麼大的犧牲,記住,明晚我吩咐劣子與你見面……」
三小姐咬著芳唇,毅然說道:「伯父,您放心吧,侄女兒將忍受更大的痛苦來安慰爹爹。」
白衣人心中冷冷一笑,也不多說,舉手推門而入,果見平蠻大將軍倚在椅背上,喃喃自語著,如中鬼魔,他走近了也沒察覺。
白衣人重重拍了他一下,大喝一聲:「老申,你真差勁,快起來吧!」申無畏猛然一驚,睜開血紅醉眼,道:「金兄別管我了,我很痛心……讓我休息……」
「老申,你真受不了打擊,看樣子,我們這門親事還是算了吧。」
「這話怎說?」
申無畏猛地跳起來,大聲道:「金兄,你竟把我看成這種人,不行,不行,這門親事,誓必決定下來,我們之間最重信諾。換句話說,我的女兒生來就有難言的缺陷,你也會叫兒子忍耐的!」
白衣人朗笑一聲道:「老申,我是懷疑你的為人,老實說,剛才完全是小弟的戲言,試試你我交情如何,所謂真金不怕火煉,老申,你真是生平知己!」
「什麼?」平蠻大將軍剛坐穩身體,忍不住又跳了起來,匆匆說道:「金兄,適才一番是開玩笑的?」問這話時,不知是驚,抑是喜,使他黯淡的紫臉忽然又開朗起來,猶如返老還童的老人,現出了他不服老的生氣。
白衣人點頭道:「是的,小弟的目的無非想試一試離別多年的老友改變了沒有,哈哈,老申,咱們真是好朋友呀!」
申無畏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聲笑道:「不錯,不錯,金兄一向很風趣的,多年的分別,幾乎使我把你的脾氣忘了,哈哈……」
三小姐悄悄走了進來,一見爹爹滿面喜容,芳心底下,說不出的欣慰,抑或是辛酸,忍不住背過頭去,偷偷落了一把眼淚。
這時,一個年約四旬,儀態大方的婦人走了進來,抬頭便看到了白衣人,她怔了一會,驚道:「哎呀,什麼風把金將軍吹來的,噢,多年不見,金將軍你一向可好?」
白衣人應變真快,轉眼便猜出來人的身份,忙回笑道:「夫人可好?多年不見,夫人發福了,哈哈……」
中年美婦臉孔微紅,想是十分歡欣所致,她道:「金老爺,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幾年來,害我日思夜想,惟恐斷送兒女的青春,你來的正好,請問令郎可隨來沒有?我家的翠兒年紀已經不小了,您也應該實際行動為今郎完婚了!」
白衣人道:「夫人別忙,這事正是我來此的目的,當不會草草忽略的。」
中年美婦還想說話,門外又走來兩人,一是白髮蒼蒼的老太婆,一是俊美的少年人,白衣人很快地就認出那白髮蒼蒼的老嫗是申無畏將軍的母親——鐵面婆婆,那俊美的年輕人他在路途上曾見過一次面,正是自家的情敵,與微翠同行的男人。
他內心忽然不快起來,見了他,彷彿見了自己失敗坍台的樣子。
他溫文有禮地向老嫗請安,然後自恃身份,很不客氣地指著俊美年輕人問道:「老申,這位是令郎?」
紫面將軍搖頭道:「他是我朋友的長子,年紀雖小,一身武功卻不能輕視。此子忠厚知禮,做事不苟,十分得我歡心!」頓了一頓接道:「我第四位女兒整天吵著要學武,迫得我沒辦法,只好請他來此傳她武功……」
鐵面婆婆道:「青青找到沒有?老身很為她擔心,萬—有個三長兩短,如何是好!」
紫面將軍道:「娘且請放心,孩兒業已派出大批江湖高手查訪去了,想不多日,必能找她回來的。」
中年美婦歎道:「這孩子未免太任性了,唉,說起來也是你管教不嚴之故。」
申將軍道:「娘,您老怪我,不想我正為此事,急得六神無主。」
又朝俊美少年道:「你且過來拜這位伯父,要知金伯父亦是懷有絕技的高人,當年解救皇上一難,甚得天子器重,你有暇時,不妨多向他請教,定然受益不淺!」
俊美少年細細打量了他一眼,恭恭敬敬地朝他施了一禮,白衣人手掌一拂,道:「不必多禮。」
說著,目射精光注視他一眼,道:「你年紀尚輕,能有此成就,實屬不易,還須多加磨練,以不負申將軍期望。」
俊美少年頻頻點首道:「多謝伯父教言,小子定當永記不忘。」
白衣人暗想:「這人溫文有禮,口齒伶俐,果然極得人喜愛!」想著,無意向三小姐飄去一眼,但見她眉宇含憂,芳唇緊閉,心知她心裡十分痛苦,不禁冷哼一聲,自語道:「你也有今日,嘿……」
當晚,他便在申將軍家中過夜,直到天時明,假稱出外散步,老晚才回到將軍官邸,恰巧三小姐迎面走來,滿懷感激地叫他一聲「伯父」,他微微一笑,道:「我已告訴劣子了,約定今晚在外面樹林裡見面,侄女兒與他談談嗎?」
三小姐道:「我答應伯父的事,決不會改變的。」
白衣人頷首笑道:「好的,黃昏將至,你準備動身吧,伯父是不能同去的了。」
三小姐應聲而去,回室對鏡,也不化妝,只默流淚水。
夜暮低垂,大地如洗,金將軍假稱身體疲倦,辭別了申將軍,回房休息去了。
回房之後,他立刻脫下衣裳,換了隨身帶來的一套夜行服裝,輕輕推開房門,翻房越牆而去。
經過一條小溪,他倏然停止前進,蹲將下來,捧水洗面,頃刻間,便恢復了原來的面目。
他得意地哼了一聲,拿起畫筆,往臉上亂劃,一刻間,一張清秀俊臉忽變成了個污穢不堪的大花臉。
他又拔出長劍,劃破樹皮,將流下的樹脂塗在臉上,並把衣衫撕破,讓它千瘡百孔地飄飛著……
這些似乎還不能滿足他報復的野心,索性拂亂頭髮,讓長長的頭髮披散在肩上,令人猝然間見到了他,如同遇上山精海怪一樣的可怕。
一切準備妥當,也便放開腳程,往不遠之處,一片密不見天日的林木叢中飛奔而去。他的腳程極快,不到片刻,便摸進了林內。
果然不出所料,在暗淡的光線下,他陡然發現了一個比他先來的人影,他慢慢向她走去,並噘著嘴唇,直扮怪臉。
待雙方距離還有三丈之時,他忽然止步不前,「哇」「哇」地發出刺耳難聽的叫聲,這種叫聲落在三小姐耳裡,不覺渾身上下直打哆嗦。委實,那聲音比夜梟叫還要難聽,她養尊處優,從未擔當過這種風險,私下芳心砰然加快在跳動著。
終於,她定下心來,問道:「你……是金伯父的公子嗎?」
此聲一出,她又感覺是多餘的,因為對方只是個啞吧,根本.就聽不懂她的問話,想到這裡,芳心為之一酸。
白衣人哇哇亂叫,向她走近。月亮下,她仔細打量一下,芳心猛顫,幾乎昏厥過去,一種無聲的侮辱充滿心田,幾想拂袖而去……
但是,這是她許下的諾言,不容許改變的,她是有志氣的少女,不得不硬著頭皮撐下去,但暗底裡卻哀慟欲絕!
多少王孫公子,才子貴人向她提親,她都不屑一顧,現在,做夢也沒想到,她終生伴侶,會是這樣齷齪的人。
她幾乎想自刎,一了殘生,但為了爹爹,不得不暗吞淚水。
怪物一把抓住她的玉臂,哇哇亂叫著。三小姐一個踉蹌,幾乎跌進他的懷裡,想不到此人不但長相奇醜,連動作也野蠻得可怕,三小姐臉色如同死灰一般。
突然,她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平日的矜持、自負,在這裡完全成了泡沫,連僅有的自尊心,也受到了極大的打擊,蕩然無存。
她性情至為貞烈,當下奮然掙脫怪物的手掌,不顧一切,猛往大樹撞去。
她不願再活下去了,活下去她會發瘋的。
怪物手腳敏捷,一掠而去,將她攔腰抱住,並像一個色情狂般使勁輕薄著她。三小姐威嚴失去一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氣得尖叫道:「滾開,妖怪,金伯父怎會生出你這樣的人……」
怪物卻不知她在說什麼,努力吻著她的粉頰,並輕狂地用力撫摸著她的胸脯,三小姐羞憤欲絕,揚掌打了他個耳光,連聲叱道:「禽獸,禽獸,你簡直比禽獸都不如……」
怪物被摑,哇的一聲,似乎激起了潛伏的凶暴性格,粗暴地捧著她的臉孔,用力在她檀口親吮著,三小姐魂飛膽散,只覺腦海混沌一片,轟然一聲,昏厥過去。
白衣人把她安置在柔嫩的芳草上,自個兒仰天望月,喃喃自語道:「賤人,你受不了麼?嘿,這便是愛情呀……」
他冷笑道:「既然那少年能跟你親熱,我是你的未婚夫,難道就沒有這種權利嗎?」
他細想了一會,暗道:「這是你自作自受的,怪不了我,須知我金遺龍不是好應付的人,嘿,你嫁人吧,我不來干涉你了。」
說著,他飛掠而去,像一團魅影,眨眼便到了溪旁,他解開水袋,裝了一袋水,準備潑醒三小姐,然後恐嚇她一下,放她回去。
然而,他卻大驚失色,因為三小姐芳蹤已不見了。
他急速地在四周搜查了一遍,結果毫無所獲。他肯定必有路過的武林中人順手挾她而去,若是她自己自動醒轉逸去,絕對逃不過他一雙夜眼的。
想像中,那夜行武林人,輕功定然不下於他,否則十丈之內落葉飛花,都別想瞞得過他,何況來人還挾著一個女人!
他突然焦灼起來,倒非為三小姐的失蹤擔憂,而是無法向她父母交代。
情急之下,不由分說,選中了一個較有可能性的方向,疾追而去。
一路風掣電閃,轉眼間,計算一下,自己已奔行了三十多里路,但仍不見三小姐芳蹤,猝然間,他感到事態的嚴重,非尋常可比。
這夜,他沒回去,在荒僻的野外宿了一宵,清晨,他便匆匆起身趕路,甚至早飯尚未沾唇。
少年人火氣異常之大,昨夜一夜,他承認自己坍了台,犯了老實人摯脾拗氣,暗中發了個誓願,非把三小姐找回不可。
三天後,他飽受風塵之苦,也自消瘦了許多,但他這種人,非到黃河不肯死心,認真起來,倒有一股常人所不能及的毅力。
隆昌是古來兵擁將集之地,更是江湖中人爭執最烈的地方。白衣人聞名趕來,但卻一無所獲,漸漸地他的主意打到附近的山巒丘嶺上了。他知道大凡兵家爭執之地,是非最多,奇人高士也最多,而且這些人行動乖張,與人不同,性喜覓洞而居,孤僻一生。
朝陽曬在光禿禿的嶺上,倍增寂寞之感,嶺上大大小小的石頭,大部分由黑色變成黃色,這些岩石不管風吹雨打,依然無聲無息地屹立嶺上。
白衣人拋下手中的樹幹,舒一口氣,現在他已站在山麓。
他呆視丫片刻,便向嶺上奔去,忽見嶺上洞穴甚多,這麼大的一座山嶺。如果四面俱是一樣,則最少也有千餘個洞穴。
卻見朝陽照射之下,地上的石頭,許多都映著光芒,一看而知這些石頭因有什麼蟲蛇之類爬過,留下黏塗曬乾,是以會有這種反光。
他忽然記起當地百姓稱此地為死亡嶺百蟲之穴,不消說這嶺上一定是毒蟲甚多,故此別無生物,因而謂之死亡嶺,推論下去,人類也難在此嶺生存,若有,那必是身懷絕技的奇人。
走了幾丈,忽見一個洞穴,隱在一座巖岡之後,他想了一下,便走過去,只見洞口一丈之內,俱是幼細潔白的砂,極是乾淨,連一塊石子也沒有。
忽地,前面有三個人低頭行來,行至近數,各向白衣人盯了一眼,他心中怦然一動,暗叫:「好銳利的目光,這三人是什麼來頭的?」
三人中有個年約五旬,面如紅棗的長者,指著他道:「小娃兒回去,別去試了,留下性命多活幾年吧!」
聞言,他怔了一下,道:「老伯,這話怎說,難道山上有什麼厲害的東西?」
紅面老者道:「老實告訴你,上面住著的人,便是打敗玉面飛戟的鳩面老人,此人剛來紅極一時,武林中人聞者喪膽,小娃兒你回去吧!」
「不行,既然來了,豈有空手回去之理!」白衣人是聰明的人,心知不用辦法套出話來,對方是不肯講的,是以心中一轉,便故裝知道這事的內容了。
紅面老者怒道:「適才,鳩面老人已發下重誓了,不管你有什麼寶物,他都不肯接受了,要得他武功,何等容易,哼,小娃兒,你有千年蛟龍之角沒有?如果沒有,妄想去求武術,勢必遭他毒手。」
說完話,三人盡不再理白衣人,疾行下山去了。
白衣人恍然大悟,暗想:「鳩面老人真不死心,竟想出這種妙策來對付持寶之人,嘿,用心不能不謂毒極,幸虧自家沒將得寶的消息傳揚出去,否則真會有一些不怕死,欲得他武功傳授的人,前來冒犯呢!」
又想到:「鳩面老人荼毒生靈,不來則罷,既然自家踏上此山,誓必跟他較個生死,就算非他之敵,死於非命,也不恥於先父了……」
忽然,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嗅聞到一種花葉清香,但眼前這洞中寸草不生,乾淨之極,這陣香氣,從何而來?
他猜疑了一會,決定入內一探,便不再猶豫,直往洞中走去。
大約深入五丈,光線豁然開朗,原來又是一個石室,這個石室也如外面一般,空空蕩蕩,四壁俱是光滑白石,乾燥明亮。在人室後近角邊的壁上,赫然有一個大白石花盆,浮嵌在五尺高處。
這個花盆端的奇異,懸在半空不說,且盆內貯有泥沙,植有一株水仙似的綠草,不會是水仙,剛才聞到的香氣,正是這株綠草發散出來的。
白衣人頗感興趣地細看那個白石花盆,花盆作六角形,一端黏附在石壁上,毫無嵌痕,因此,他推測這個花盆,一定是昔年居住此洞的人,開闢洞府之時,因勢乘便,將壁上突出的一塊石頭,雕成花盆。
但令人不解的,便是這個石室中連一張石几也沒有,昔年開闢洞府之人,縱然他遷或仙去,但總該留下一些笨重的家俱,諸如石几、石椅等物。
那種濃郁的香氣,把他薰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便把它連根拔起,握在手中,看它謝去之後,仍髮香嗎?
照他心意看來,完全是一種不信邪的心理作祟,心想它無水能活,拔起來難道仍然會活下去嗎?
他動了好奇心,遂耐心地守候著。因為太陽照射,綠草很快地就枯萎了,但奇怪,葉根中間,突然冒出一個青綠的頭子,不停地生長,活像經人撥動一樣,不斷地向上冒。過了一會,那綠頭已現出整個身體,原來是一個果實。
濃香沒有了,自從果實出來之後,那幾片葉子便自動地脫落地上。白衣人突覺這果實奇異至極,非是凡品,便一把將它抓住,存放於懷中。
他信步走出室外,向另—條路走去。
突然,在一塊光滑晶白,高約五丈的大石壁下,一個石床上盤膝坐著一個目陷顴突的老人,他背脊卻倚在壁上,彷彿好夢正酣。他微微一怔,想不到鳩面老人陡然間出現在眼前。
他止步不前,懷有敵意地注視他,鳩面老人也不理不睬,兀自閉目倚在石壁上,相持了半晌,誰都沒有說話。
忽然,有人叫道:「秦龍!」
叫聲甚是嬌細,似是女子口音,白衣人為之一震,不知是誰認出他的廬山真面目。四下一望,不見人影,暗想:「除了青青以外,我認識的女人只有鄭芳清、申微翠,與三花娘子等人,但知道我假名者只有青青、三小姐兩人,這個呼喚我的人,莫非就是青青嗎?聽她叫聲如此微弱,可能是被鳩面老人打傷。」這麼一想,登時焦急起來,一面四顧,一面高叫道:「可是青青麼?」
那個聲音又響起來,道:「不是,我是青青的姐姐,你可記得?」這個嬌軟的聲音,彷彿是自一堆石頭裡透出來。白衣人聽她白報是申微翠,不禁又驚又喜,心想:「怪不得她失蹤了幾天,原來是這老妖怪作祟:老妖怪呀,咱們真是冤家路窄呀!」目光掃過,見鳩面老人依然故我,沉睡不醒,趕忙趁此大好時機,搜查聲音來源。
他縱起三丈多高,望下注視一遍,不覺失笑,原來那一堆石頭堆疊得甚高,把一個幽密石洞的出口堵住了大半,從外表看來,怎樣也看不出這裡有個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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