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石室 文 / 金童
金遺龍眼睛一閉,裝成一副泰山崩於面前不改色的英雄行徑,任他如何調譏,都不發一言。
中年劍客哼道:「朋友先英雄到三花幫,叫你立刻現出原形。」一面吩咐手下馳來馬車,四人八手將金遺龍抬了起來,重重往車內一丟,金遺龍被摔得眸冒金星,知道這些彪形大漢公然報仇,有意叫自己受苦,口中不說,心中委實憤悶難消。
林傳福目睹金遺龍被擄,才像完成一件大事似的,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羅文仁不明所以,屢次想出手迎救,都被林傳福阻止,此時見幫主被擄上馬車,委實忍耐不住,詢問道:「林兄,這是什麼名堂?難道說幫主被擄,你一點都不動心?」
林傳福低低在他身邊說了一番話,羅文仁這才恍然大悟,但口中卻埋怨林傳福不早些說明,害得自己平白緊張了一陣。
門外趕車壯漢低喝一聲走,馬車疾馳而去,道路只留下一道滾滾塵煙——
金遺龍被綁在車上,行動不便,十分難過,但是為了探究鐵公雞失蹤的真相,也就忍住這口怨氣。
經過了半日的馳騁,馬車忽然一停,接著黃袍堂主跳下車來,命令著車伕:「把他眼睛蒙起來抬進去。」
壯漢取出一條黑巾將金遺龍眼睛蒙住,一把將他抱了起來,大步行去。
耳畔,金遺龍隱約地聽到流水之聲,心想這舵主的住宅近郊一定有條小河,否則不會有流水之聲。
他內功精湛,耳覺靈敏,一會兒又似聽見許多男女嘻笑之聲,知道這舵主的住宅必然容納了許多人。
迎面清風涼爽,他又知道,此地決不會是城市,定是在窮荒僻壤建立的空房。
以上種種推敲使他有充分的信心,假如一旦被蒙住眼睛放回原地,他也有辦法找到這邊回來。
壯漢曲曲折折行了許多路,最後將他擲到地上,恭恭敬敬地說道:「報告秦舵主,這人公然在酒店譭謗三花幫,並毆傷黃堂主多名手下,黃堂主特將他擒住,交舵主發落。」
一個低沉洪亮的聲音慢吞吞地問道:「黃堂主人呢?」
壯漢說道:「黃堂主回來了。」
「這太不像話了!」秦舵主顯然不太高興:「你將他黑帕拿掉,然後出去候命,沒有本舵主命令不准回去,知道嗎?」
「小的遵命。」壯漢恭恭敬敬地說,隨即金遺龍眼睛黑巾一摘,四周景物清楚地落人眼中。
首先見著的是一張花分形的馬臉,高聳的顴骨,瘦削的雙頰,以及一對精光四射的眼眸和一縷山羊短鬚,他立刻明白這身構修長的青袍老人便是秦舵主了。
秦舵主身旁筆直站立六人,三左三右,俱各持著鋒利的長矛,臉色肅穆,靜悄悄地如同六尊石像。
秦舵主身前是一面木桌,桌上安置一具木令牌,四壁光滑,光可鑒人,懸掛著四雙巨燭,此堂廣大,比起衙門毫不遜色。
秦舵主往太爺椅上一坐,微笑著問道:「朋友貴姓?」
金遺龍短短道:「石。」
秦舵主點點頭笑道:「哦,原來是石朋友,對不起,還沒有請教石朋友大名!」
金遺龍料不到秦舵主如此厲害,當下臉色也板不起來,隨便編了一個名字道:「小名沖青。」
秦舵主微笑道:「這個名字取得不壞,就如石朋友長相一樣,充滿了靈秀之氣。」
金遺龍道:「哪裡,石某人不學無術,僅是個鄉下粗人,舵主的誇獎,石某人不敢擔當。」
他心中卻狐疑地自問道:「難道兇惡的三花幫幫主問人的方法是這樣的溫柔?」
他盡量將眸中神光隱去,他深知武藝高強的人,只須淡淡一眼,便能看穿對方內功修為的深淺,在堂主面前,他是不敢大意的。
秦舵主和靄地問道:「石朋友,你所以仇視三花幫是否是受了三花幫的壓搾?抑是不滿三花幫的行動呢?」
金遺龍斷然道:「三花幫多行不義,必遭天遣,就如黃堂主吧,與我石某人毫不相認,更無仇恨,竟趁石某出外未歸之時,強迫擄走了石某的妻兒,這口惡氣,我石某當然不願平白無故被人欺辱……」
他信口胡扯了一篇謊話,秦舵主竟信以為真,怒哼一聲道:「真有此事嗎?」一面命令手下的人去差遺黃堂主立刻到來對質。
金遺龍一見弄巧成拙,忙改口道:「也許不是黃堂主,石某歸家時僅聽鄰人一面之解,尚不敢肯定何人所為,石某生平做事,不願冤枉好人,也不甘被人欺侮。」
秦舵主微微一怔,道:「石朋友既然不敢斷定何人所為,想來這件事是極棘手的了,須知我的手下共分九堂,各堂主性情不一樣,平日在外作事叫我如何分出善惡呢?」
金遺龍故作發怒容,喃喃自語道:「奪妻之恨,深比海水,我石沖青誓必查出此惡徒……」
秦舵主眉頭一皺,說道:「石朋友就為了此事,在酒肆內侮罵三花幫嗎?」
金遺龍頷首道:「不錯!」
秦舵主道:「此事石朋友認定是三花幫中人幹的,會不會聽錯呢?」金遺龍憤然道:「奪妻之恨,豈同兒戲,石某人從來不會信口雌黃,胡說八道的!」
秦舵主考慮了一會,忽道:「這樣好了,石朋友先委屈一點,在此住宿幾日,本人則命人將九位堂主調來,若然其中果有此敗壞道德之舉,本派門規極嚴,終有適當的處置。若是石朋友信口雌黃,那麼本人也照樣用幫規治罪,你認為如何?」
金遺龍巴不得秦舵主出此計策,私心竊喜,也不敢形現於面,佯做委曲求全的神志頷首說道:「舵主德高望重,明察秋毫,石某沒有別的法子可想,只有寄掌舵主作主申我冤情了,舵主出的主意,石某當服從……」
秦舵主說道:「石朋友果不愧是個爽朗的漢子,本舵主能遇到你,也是一件高興的事。」
隨即差人將金遺龍眼睛蒙住,鬆去緊捆身上的麻繩,照原來的手法,抬著他往裡面走去。
不知走了多少時候,猝感自家身體已碰到地面了,這時,蒙住眼睛的黑巾也同時被拿掉,舉目竟是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突然,外面卡嚓一聲,似下栓的聲音,他輕用手敲著石壁,感覺上此壁十分之厚,非人力能夠擊破的。
漸漸地,他已明白地看清四周景象,處身之處,是一個幽秘的石洞,洞口一條狹窄通道,向前伸延,不知有多長,心想這不好,這簡直是囚禁嘛。
又想道:「如果秦老匹夫想要制自已死命,那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消不送食物來,不用刀,自己也得餓斃石洞之中。」
想到這裡,不禁凜然。
「最怕秦老匹夫是險惡的人,說不定早巳看穿了自家的形藏,口中雖對我笑吟吟地有說有笑,其實是笑裡藏刀,以便施展其計謀暗算於我。」
他急切要想找出一條活路,便跨出石室,沿著陰暗的甬道摸索前進。
此地無風,空氣沉悶,且有一股陰濕之氣時時沖人鼻孔,令人十分難受。
金遺龍求生心切,倒不在乎這些,走著走著,不時用手擊石壁,但那回呃的聲音卻令他失望,想像中秦舵主建築此巨形秘密石室,必然花去一番心血。
突然——
不遠之處,忽有斷斷續續的痛苦呻吟之聲傳來,金遺龍側耳一聽,就在前方,腦中疾速地想道:「嘿,這竟是囚牢!」
腳下不敢怠慢,飛速奔了過去,抬目一瞧,只見一道鐵檻內關著無數面黃肌瘦,形態憔悴的人,這些人有坐有臥,臉色因同樣日久不見天日,而顯得十分蒼白,頭髮也是零亂無比的。他問著一個雙手握住鐵條的中年人道:「兄台來此多久了?」
滿面焦黃病態的中年人有氣無力道:「來此三個多月了……」
「為什麼被關?」金遺龍再問道。
「為什麼嗎?」中年人睜大了眼睛反問了一句,不一會突然像瘋子一般尖銳地狂笑起來!
「嘿,他問咱們為什麼被關……」中年人狂笑之聲略斂,回頭向眾犯人說道:「為什麼呢?你們清楚嗎?」
囚犯們全不作聲,默默注視著他,這種看法,金遺龍感覺到全身都不自在起來,心中暗想他們難道都被囚瘋了不成?」
那中年人見他不語,追問一句:「你也犯了什麼罪麼?」說罪,他語氣變得十分輕蔑,由鼻孔裡輕輕地哼了一聲接道:「他媽的這是什麼罪,我到底得罪了誰?我關了那麼久,人都快死了,還不知自己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就算我前世做孽,也不能做冤枉鬼呀!」
金遺龍沒理會他,目光落在一個臉色紅潤,體格偉岸,武師打扮的壯士身上。
全室不少人中,唯獨他氣色依舊,漫長的不見天日的生活,似乎並沒有折磨這位豪士一毛一發。
他表情十分的肅穆,兩雙深深陷入的眸子,不時射出流動的精光,注視在鐵條上,從他微皺著的眉毛,隱約可以找著一絲淡淡的抑悒!
從緊閉的嘴角,與那一張英偉的臉孔,金遺龍斷定他是個沉默寡言而不畏艱難的人物。
「這還算是個豪士!」金遺龍私下暗想,著實佩服他忍辱負重,不畏萬難的毅力,結識之心油然而生。
他用手掌向他打了個手勢,然後微一拱手道:「壯土請了。」
武師微微一笑,道:「朋友太客氣了,不知有何貴幹?」
金遺龍道:「壯士可聽說有個鐵公雞的人物被關了進來?」
武師短短道:「不曾。」
金遺龍十分失望,心想自家費了好大的精神才摸了進來,哪知卻是撲個空。
鐵公雞不在此地,他的目的便成泡影,他感到無聊,便問道:「壯士高姓大名?」
武師苦笑道:「敗軍之將不可言勇,恕我在此環境裡不能將姓名奉告。」
金遺龍暗想:他確是一表人材的,我不能傷他的自尊心,便轉開語風,說道:「壯士可知這些犯人犯了什麼罪被囚於此?」
武師短短道:「三花幫與神鷹幫合併之後,神鷹幫的敵人也就成了三花幫的敵人,這些都是神鷹幫敵人的家屬,他們是無辜的……」
金遺龍抑制胸中怒火,問道:「神鷹幫找不著敵人,把他家眷擄囚於此,有何目的?」
武師深然道:「這是迫使敵人就範的方法。」
金遺龍嘿然冷笑道:「這辦法果然毒辣無比。」
武師也冷笑道:「但敵人卻未就範,否則這些人早該放出去了。」
那中年人怒道:「我弟弟與神鷹幫結怨,那是他個人的事,可惡的三花幫竟將我一家人擄囚於此,難道說三花幫也有抄門滅族的規矩,這太無法無天了………」
金遺龍疾忖道:「自家身為鋤奸安良的俠義,一定要想法救他們脫險。」
他似想起什麼,心中一喜,問道:「你們是怎樣生活,什麼時候送食物來?」
武師彷彿知道他的意思,苦笑一聲,指著上面說:「這小孔是我們食物的來源,每天由人從上面擲下。」
金遺龍抬頭一看,果然屋頂石壁穿鑿了一個小洞,口徑僅及三寸,飛鳥難渡,別說人了,他僅有的希望立刻化為泡影。
武師苦笑道:「朋友,唯一的方法是安分守己,勤練武功,等待機會,最忌荒廢武功,自暴自棄,就算機會從天而降,也無法逃出去!」
金遺龍頷首道:「怪不得我適才見壯士滿面紅光,敢情是無憂無慮地等待時機!」
武師淡淡笑道:「除此以外,別無他法。」說完話後,便盤膝坐下,閉目運功調息,再也不理金遺龍了,金遺龍自覺不能再耽擱下去,便悒悒回到自己的地方。
總算秦舵主待他不惡,沒將他關人鐵檻的牢房,是以,他還有行動的自由,每天由房頂小孔拋來食物維持生命。
日月如梭,轉眼間五日已過,與林傳福、羅文仁相約見面的日期也到了,金遺龍正感焦急,支呀一聲,啟開一條縫兒,一股強光線透了進來,金遺龍久經黑暗,一旦遇到光明,眼睛幾乎睜不開來。
感覺中,彷彿有三兩漢子向他走來,漸漸雙方又距離愈來愈近,金遺龍腦中疾快地考慮著,否則立刻便施展殺手。
終於他認為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是忍耐一下為妙。
耳畔響起一個嘹亮的嗓音說道:「石沖青,舵主有命,請自行縛住手足。」
跟著一條麻繩擲了過去,金遺龍暗中冷笑一聲,暗想這小小的麻繩能奈何我麼?我想走就能走,這繩索只能算徒具形式的廢物。
口中卻恭敬地說道:「石某遵命。」拾起地上的繩索,往身上便綁,一面表示自己是個正人君子,道:「朋友請幫點忙,我自己無法綁得太緊。」
三個壯漢同時笑出聲來,其中一人道:「石朋友真是個爽快的漢子,假使可能的話,哥們兒真想跟你交個朋友。」
金遺龍暗道見你的大頭鬼,待會叫你知道我的厲害,口中不得不虛與委蛇,支支吾吾敷衍了一番。
漢子先將他眼睛蒙住,抬在肩上,照原來方法走出石洞。
這條路似乎很長,拐了一彎又一彎,走了一程又一程,金遺龍不禁疑心起來,因為一個平常的住宅,哪有這般廣大,不知是不是他們故弄玄虛,故意到處亂走,以混淆他的感官——
他問道:「貴幫九位堂主都到了嗎?」
壯漢短短道:「都到了。」
金遺龍故意興奮地自語道:「好,這番奪妻之恨可以洗雪了,秦舵主果然公正,毫不偏袒屬下,這是值得頌揚的事…………」
壯漢笑道:「朋友別先高興,即算你妻重回你的懷抱,咱們從今以後也是弟兄了!」
金遺龍驚道:「為什麼?我是安分守己的鄉下老百勝呀!」
壯漢冷笑道:「你知道了我們三花幫分舵的秘密,非加入本幫不可。」
金遺龍慌道:「你是說那石室是貴幫的機密?」
壯漢道:「石朋友別多說了,反正人幫也不是壞事,有些人想加入幫主還不肯呢!」
金遺龍道:「不行呀,我家父母年過六旬,我加入了三花幫,由誰去撫養他老人家?」
壯漢低喝道:「石朋友小聲點,秦舵主住宅已到。」
果然遠方有一陣少女訕笑之聲,還有一條河流流動的水聲都清晰地收入耳裡。金遺龍心中急忖:聽他的口氣,好似秦舵主的住宅與秘密石室位屬兩地,那麼自家的推敲就完全錯誤了。
繼而一想:「管他的,反正黑巾透露的光線代表東方,秦舵主住宅位於東方,那秘密石室一定是秦舵主住宅的西面。」
耳畔忽響起壯漢嘹亮的嗓音:「報告舵主,石沖青帶來了。」
屋內,突然響起混雜的話聲:「就是此人嗎?」
言下怒氣沖沖,金遺龍知道說話的人必是被自己隨口污蔑的九位堂主,暗中幾乎想笑出來。
秦舵主沉聲說道:「各位請坐下,本人相信大家都是清白的,待問明此人再說。」
金遺龍眼睛忽然一亮,原來黑巾已被壯漢拿去,壯漢躬身而退。
還是原來的大廳,但大廳之中卻有些改變,八仙桌上肅容端襟圍坐著九位身穿黃袍的好漢,秦舵主位居首席,身旁筆直立著六人,臉色陰沉,空氣沉悶,那九位堂主臉上都有慍容,閃著銳利的目光緊緊注視他一人。
金遺龍心中笑笑,表面上不得不裝成心驚的模樣,向後移動了兩尺。
秦舵主笑道:「石朋友別緊張,對質之時,一律平等,不分彼此,心裡有話便放膽說出來,這樣才能讓本舵主查明事情的始末真相,以決定何人所為!」
金遺龍感激地道:「石某一切都由舵主做主。」
秦舵主微微一笑道:「郭堂主你先說。」
他身旁一位年約四旬,滿面強悍之色的劍客站了起來,短短說道:「此人與我素昧平生,出事之時卑職奉命去龍城,是以此事與卑職在時間上發生矛盾,卑職有充分的理由加以否認。」
秦舵主頷首道:「郭堂主言之有理,出事時郭堂主的確外出未歸,朋友你會懷疑他嗎?」
金遺龍道:「是的,石某從不冤枉好人。」
郭堂主坐了下來,秦舵主便朝座下第二人道:「吳堂主你把理由說出來。」
滿臉絡腮鬍的吳堂主道:「出事之時正值卑職練功,卑職有人為證。」
一面高聲道:「霍老前輩,請您來作證。」此聲一出,門外大步走進—位年約六旬,面容削瘦的老人,笑吟吟地道:「吳堂主練功之時,老夫亦在他身邊。」
這姓霍的老者是三花幫五大長老之一,秦舵主忙站起來行晚輩之禮,霍老還了一禮,便走出大門。這是三花幫的規矩,不論地位高低,一視同仁,霍老以證人身份出現,聽證完了,便即退出大堂。
秦舵主也不挽留,正自朝金遺龍說道:「吳堂主有德高位尊的長老為證,石朋友懷疑他嗎?」
金遺龍道:「吳堂主有證人為憑,石某豈敢無理取鬧,冤枉清白之人?」
「馬堂主呢?」秦舵主說到這裡忽似意識到些什麼,菀爾一笑道:「對不起,本舵主忘記了馬堂主是女人。」
金遺龍道:「馬堂主不會的!」說著打量這女性堂主,見她面如滿月,眉目如繪,並不像三花幫一些窮凶極惡的魔頭,私下委實替她惋惜了一番。
馬堂主嬌臉微詫,十分羞赧地坐了下去,因為她看見眾堂主面上都有訕笑之色。
秦舵主朝座居第四的一位短小精悍的漢子說道:「傅堂主,你練的是童子功,想不會破戒吧!」
傅堂主雙掌一擊,啪的一聲,他迅速捲起袖管,那瘦小的手臂上赫然浮出一輪淡淡的紅霞,秦舵主見了,頷首命他坐下,道:「傅堂主童身未破,這事與你沒有關係。」
秦舵主手指第五位席的黃袍劍客道:「黃堂主你呢?」
黃堂主也是擄金遺龍來此的人,金遺龍認得他,此刻見他一副沮喪的面容,暗中感到好笑。
因為黃堂主性好漁色,他才站起身,眾堂主的目光便向他投去,使他羞得腆然低下頭去。
半晌,他道:「卑職沒有什麼說的,但卑職以人格保證,此事決不是卑職干的。」
他不說話眾人已有了懷疑之心,待他自報以人格擔保,都不禁掩面笑了起來。
黃堂主所以受無妄之災,也有著其他的原因,他食色的記錄是:五年前因強姦良家婦女人獄。
三年前逃獄,加入三花幫,因強迫幫中女弟子未遂,被絕情娘子查出,處罰六十重棍。
兩年前率眾偷襲下水城、會武鏢局,並擄走總鏢頭掌上明珠,事後被總鏢局查悉,逼上黃山,終因三花幫勢力龐大,黨羽眾多,半路放出求救信號,才僥倖避過—難,幫主絕情娘子震怒之下,幾乎將之斃於掌下。
半年前,故態復萌,藉行動之便,苦苦追蹤一名門俠女,但那名門俠女武藝高強,芳心慍怒,將他一掌擊傷,幸得幫中弟兄救助,方免於難。
他食色的記錄清晰地存在眾人腦海裡,除了女堂主不好意思訕笑外,余外同伴忍不住大聲笑起來。
眾人口中不說,心裡已認定是他,黃堂主十分尷尬,他是聰明的人,但誰叫他好色如命呢!
秦舵主用手拍了桌子一下,嚴肅地道:「各位別笑,這是刑堂。」
眾人果然不敢再笑了,秦舵主道:「黃堂主坐下,你是嫌疑犯了,待會本舵主再問!」
黃堂主苦笑一聲,靜靜坐了下來,在場只有金遺龍心裡有數,他是冤枉的,但他的惡行,金遺龍深為不恥,便冷眼瞅住他,口中嘿然有聲。
黃堂主盯他一眼,無形中兩人已結下怨仇。
秦舵主繼續向左邊位置第一人道:「端木堂主你的理由呢?」
體格高大的端木堂主,是個道地的莽漢,生平不知什麼憐香惜玉,秦舵主問到他,他便猛烈叫道:「秦舵主,俺雖沒有理由,老天爺不會認為是我的!」
秦舵主深知他的老粗脾氣,並不怪他無禮,微微笑道:「端木堂主,刑堂之中說話慎須小聲,你生平不近女色,眾所皆知,本舵主焉能懷疑於你,請坐下吧!」
端木堂主歉然答道:「對不起,秦舵主我不是故意嚷叫。」
端木堂主身邊是一二八年華,全身大紅裝束的少年,秦舵主佼問著第三人道:「倪堂主你說——」
一臉陰風的倪堂主道:「報告舵主,卑職在出事前至出事後,一直生病,為卑職看病的上官大夫與端木堂主都是證人。」
秦舵主精光閃閃的眸子注視著端木堂主站起來作證,說道:「倪堂主臥病不起,確實沒參與這件事。」
「好!」秦舵主頷首一笑,問著最後一人:「齊堂主,剩下你一人了,希望你說個明白。」
齊堂主站起身來,忽指著金遺龍道:「秦舵主,恕卑職先問一句,這姓石的朋友是怎樣被擒的?」
秦舵主愕了一下,道:「這個你問黃堂主!」
齊堂主便向黃堂主說道:「黃兄,此人武功如何?」
黃堂主據實答道:「架式不壞,但功力不足,只能算三流角色。」
聞言,齊堂主細眉一揚,嘿然冷笑一問道:「黃兄可曾見過神鷹幫的孫公子?」
黃堂主怔怔道:「齊兄問的是那玉面飛戟的記名弟子孫懷玉?」
齊堂主點首道:「正是!」
黃堂主道:「孫懷玉我雖未與之交過手,但知他內功深奧,武技高強,是個不可多得的少年英雄。」
提到孫懷玉公子,金遺龍心中微凜,那俏麗的馬堂主黛眉似乎也揚了一下,彷彿她跟孫懷玉公子有著一番不惡的交誼。
齊堂主又問道:「黃兄,請原諒小弟一句不見外的話,黃兄自忖敵過孫懷玉?」
黃堂主搖搖頭:「小弟自知非其之敵,不知齊兄問這作什?」
齊堂主忽然赫然大笑起來,笑聲之中充滿得意與憤懣,只聽他斷然道:「這姓石的朋友,吾親眼見他在擂台上擊敗孫懷玉公子,那威猛無儔的掌力,吾敢說在場除了秦舵主能敵外,咱們聯手起來,不見得能把他怎樣,這其中八成含有計謀!」
眾人聞言,皆相顧愕然,秦舵主也怔了一怔,仔細打量金遺龍一眼,見他鳳目玉鼻,面貌靈秀,不似鄉村子弟,心下不禁微微一動。
齊堂主拍胸說道:「我敢保證,石某八成是個奸細。」
他仗著秦舵主在旁,有恃無恐,滔滔不絕大發宏論,只氣壞了金遺龍一人,私下疾忖道:難道憑他一言,自家就前功盡棄了?
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他還不願暴起行動。
他身上捆紮的繩索怎能奈何得了他一身絕高的內功修為呢?
他十分平靜地說道:「這位堂主不知在說什麼,石某於農村長大,雖習了兩套防身之術,但在真人眼裡,石某實算不了什麼。這位堂主說石某曾與姓孫的公子上過擂台,那真是天大的笑話,石某人連擂台是生成何像也沒見過,豈敢於眾目睽睽之下上台現醜?」
齊堂主厲聲喝道:「石朋友,你即使化為灰燼,我也認得出,何必再逞三寸不爛之舌隱瞞大家?」
金遺龍故裝驚容,戰戰兢兢地說道:「秦舵主,您老是好人,千萬洗我冤情才好!」
秦舵主捋著頷下山羊鬍須,肅容說道:「石朋友,我且問你,你確實與孫懷玉交過手麼?」
金遺龍呼道:「冤枉啊,孫懷玉是誰我都不知道,怎會與他交過手?秦舵主,難道您也懷疑我了?」
秦舵主道:「這不是懷疑與不懷疑的問題,他要我手下指責你是奸細,你應該替自己辯駁。」
金遺龍大叫道:「我不會辯駁呀,我是冤枉的………」
秦舵主沉聲道:「石朋友既不願吐實,只好再委屈你一下了,待會我傳人請孫懷玉來一趟,立刻就知你的身份。」
金遺龍心中一震,表面上毫不做聲,委屈地頷首道:「好吧,秦舵主如此說,我也沒有辦法,只好等那姓孫的來後再說吧。」
於是,金遺龍又被軟禁於石室之中。
他不想反抗,原因是想從孫懷玉身上探出鐵公雞的下落,他很早就懷疑鐵公雞的失蹤是孫某人做的好事。
石室裡,他與中年武師聊了一陣,兩人情投意合,頃刻間便交上了莫逆的朋友。
金遺龍想助他脫離,中年武師表示鐵檻的鐵條太粗,非尋常人能夠扯毀,金遺龍笑道:「希望是建築在冒險之上,咱們可以一試。」
中年武師苦笑道:「如非大力金剛氣功、混元真氣,莽牛氣功等一類內家真力,休想動它一毛一發,金朋友,咱們即交上朋友,互以知己看待,就不必太看重生死了。」
金遺龍道:「事關眾人性命安危,不容忽視,小弟非盡個人之力不可!」
他決心用純陽真氣試他一試,但他又怕近日內力大損,恐心有餘而力不足,便先試探性地拍出一掌,鐵條紋風未動,證明它是十分堅實的精鐵。
金遺龍突然犯了年輕人執拗的脾氣,心想:此鐵條不毀,我就睡在此地,除非到擊毀為止。
他默默調習運氣,盤地而坐,一呼一吸深長地吐納起來。
中年武師心中驚想道:「原來他尚練有內家氣功,怪不得他敢一試了,只不知他練得是不是正宗的內家真氣……」
俄頃,金遺龍運功完畢,中年武師便警告道:「金兄練有內家氣功,固然是高興的事,但若不是正宗掌功,我就要勸你死了心吧,那是極危險的冒險,弄不好功破人殘,你好生小心才是。」
金遺龍笑道:「放心,小弟練的正是正宗內家真氣,縱然毀不了鐵條,也不至被反震之力震傷心脈的。」
說話時,眸中神光湛湛,犀利如刃,中年武師不敢與他對視,便側過頭去,口道:「金兄試吧。」
金遺龍倏然提足六成純陽氣功,呼地擊在鐵條上,砰的一聲大響,粗如兒臂的鐵條竟然嗡嗡震顫起來,但卻仍然沒斷,僅彎成了弧形——
廿餘人將生命希望全寄托在他一人身上,見他試擊鐵條,都鼻息停止,不語不言,默默注視他的行動,神色間都顯得十分關切。
金遺龍再擊出一掌,那鐵條被一股猛勁衝來,深深向內彎去,地上鞏固的石地已多了幾條裂痕。
他兩掌沒毀鐵條,臉色不禁紅了下來,心想:我再不毀斷它,這張臉皮往哪兒去放?
一種傲氣沖上心田,他突地悶喝一聲,提起二成功勁,向鐵條擊去,但聽轟轟兩聲,鐵條再也禁受不住,卡嚓斷成兩截。
眾人被他掌力震得耳膜嗡嗡作響,紛紛用手掩遮,竟然沒注意到他已將鐵條擊斷一根。突然,屋上一片灰塵像似被大力震動,輕輕落了下來,撒了眾人一頭一臉,對視當兒,顯得十分狼狽。
鐵條折斷,生命曙光已現,但中年武師性格沉穩,並無露出過多的喜悅,衷心讚道:「金兄年紀輕輕,竟有數十年之上的內家修為,不愧是世上罕見的少年英雄,吾自歎弗如矣……」
不知是傷感,抑是自卑,他一反常態,緩緩垂下首去,從他滿面濃密的鬍髭看去,他的青春已失去大半了,失去了的青春,不再回顧,金遺龍何嘗不知他心中的悲哀,他想:「他勞碌了大半生,一無所獲,此刻見自己內功深奧,前程似錦,不免引起了種種感觸……」
他微微笑了一下,並不說話,展開神力,雙手握住兩端,用力一分,只聽支呀一聲響起,兩根鐵條已被硬生生地分了開來。
頓時,一個足夠容得下一人出進的空隙露了出來,眾人喜極忘形,接踵奪門而出,往四處亂跑,活像剛從死神手裡拾回了性命似的。
只有中年武師木然立著,眼前耳邊的一切均未能驚動他,金遺龍拍著他的寬闊的肩膀,說道:「朋友,世上的人不分老幼,性命只有一條,在未死之前,大家都是有生命活力的,你怎麼想不開呢?」
中年武師凝視著他,一霎那間,忽似領悟了什麼,用力拍著金遺龍的肩膀,豪情之態,重又流露出來,他翹著大姆指大聲笑道:「金老弟,你真是熱血男兒,我想通了人生,生老病死是任何人所避免不了的。生命只有一條,應該看開一點。」
談笑間,那一群像拾回生命的狂笑著的人,重又垂頭喪氣地踱了回來,他們知道,鐵條斷了生命只拾回一半,余外一半是更艱巨了,非撞破石室不得出去。
大夥兒白喜歡了一頓,待知曉並非逃出了囚籠之後,都不禁愁眉苦臉地唉聲歎氣起來。
也有不少人將目光注視著金遺龍,他們心裡有數,金遺龍是大伙的救星,除了希望他擊破石室以外,別的沒有再好的法子。
金遺龍微笑道:「我知道大家的意思,但抱歉的很,我自忖沒這份能力!」
此言一出,眾人臉上立刻布上一層愁雲慘霧,有的膽子較小,失望之下,竟然伏在石地上號啕大哭起來,氣氛悶沉沉的,充滿了淒涼。
金遺龍忙補充道:「不過大家也別傷心,有我在,大家性命早晚會得救的,此刻別哭了,讓我思想一下,看看什麼計策能救大家出去……」
哭泣的人聞言之後,不再哭了,大夥兒早巳把生死寄托於他一人身上,沒有人敢擾亂他的思潮。
半晌,金遺龍道:「有了,待會兒三花幫爪牙啟門之時,我即施展殺手,制他於死命,然後幫助大家逃命……現在,大家請聽我的命令,回到原處去,每人神態要須跟以前一樣,千萬別露出破綻,否則被三花幫人從中看見,咱們就全要死在此室了。」
眾人依言回室,金遺龍又用神力將鐵條扳回原來形狀,遠遠看去,好像沒斷一樣,這才喘出一口大氣。
一切佈置妥當,金遺龍便回到自己的石室裡,閉目運功,提氣養神。
石室之內無天日,分不清是夜是晝,金遺龍養息了大半天,疲累除盡,四肢俱爽,閒得無聊,便在甬道中踱來踱去。
此刻他中氣充沛,步伐穩健,眼睛一閉一張便能視出五丈以外的一景一物,暗地一種雄心浮上心頭,他摩拳擦掌,準備大大地廝殺一場。
過了一會,石門支呀一聲,一股強烈的光線衝了進來,金遺龍暗中一喜,疾忖道:「來了……」
果然不出所料,來人共有四位,全是先前抬他出洞的三花幫爪牙,金遺龍故意閉上眼睛,靜靜倚躺在壁上,私下裡蓄勢以待,準備一網將四人打盡。
四人不知究裡,邊談邊慢慢走來,金遺龍自忖用掌便能把四人擊斃,但他突然又一考慮到,石室門口不知留有人在否?假如自己貿然行動,萬一驚動了守門之人,希望便完全絕斷了。
四位彪形大漢愈走愈近,其中一人先打招呼道:「姓石的朋友,你住得舒服嗎?」
此人與他常常談話,是以比較熟絡,金遺龍也從容不迫地笑道:「謝謝大哥關懷,石某一切無恙。」
那人洪笑道:「石朋友真是風頭人物,一天到晚都是你的事兒,此刻舵主的又把神鷹幫的孫懷玉公子請來了,石朋友,你好像都跟一些大人物打過交道嘛!」
「哦,孫公子那麼快就來了?」
「嗯,舵主派人火速去城裡傳請孫公子來,他起初不太高興,認為舵主架子太大,說什麼看不起他孫某人,後來一聽石朋友是跟他打過擂台的人,馬上就騎馬趕來了,一路上,他的神色還顯得很緊張呢!」
「秦舵主問了他什麼沒有?」
「沒有,孫公子急於見你,人才坐下便示意舵主傳你……」
「好的,我這就去,要不要蒙住眼睛?」
「當然要的,這是老規矩。」
「麻繩呢?」
金遺龍故裝十分溫馴的樣子請示說道:「拿來給我自己捆吧!」
「這次例外,不用綁了,反正秦舵主相信石朋友是不會跑的。」
金遺龍聽得出,這不會跑的意思就是逃不掉,當下故意傻笑一聲,讚道:「你們秦舵主真是個居心仁慈的好人。」說到此,他忽想起一計,笑著問道:「不知名的朋友們,每次提人都是你們四個,難道你們四人是專職提人的?」
那跟他較為熟絡的大漢微微一笑道:「石朋友說得不錯。」
金遺龍道:「這職位十分的好,既輕鬆又安逸,你們大哥四人真享福。」
「石朋友你說錯了。」另外一人心直口快忙加更正道:「我們一共六人,還有兩人你沒有見過面,此刻守候在門外。」
聞言,金遺龍心中大喜,暗地罵道:笨蛋,這樣一來,你不是將秘密都洩露了,還自以為聰明呢,呸!
口中卻道:「哦,原來還有兩位老兄,我沒見過面,想像中,他倆一定跟大哥一樣行動,說話做事我就喜歡痛痛快快的。不瞞諸位大哥,我石某若然加入了三花幫,一定交識跟你們結拜兄弟,好好認識一番。」
四位彪形大漢原沒什麼心機,生平最喜人讚頌,金遺龍左一句大哥,右一聲佩服,早使四人受用得如飲蜜釀,哪還記得舵主的吩咐,打開話匣子便談個不休,連所負的任務也忘掉了。
金遺龍從懷中摸出六錠銀子,說道:「諸位大哥都是值得一交的漢子,石某生平最喜交友,這六錠銀子上面,都有我做下的記號,大哥們如蒙不棄,就各分一錠,做個紀念。」
這些粗人都是貪財如命的角色,一聽有銀子可分,哪管他是什麼紀念物,一人取了一錠,暗在手裡一拈,竟是十兩一錠的,這筆橫材,喜得各人連嘴巴都合不攏來了,哪管他什麼任務,左一句,右一句大夥兒直將金遺龍捧得像天上的鳳凰。
金遺龍笑道:「還有那兩位大哥呢?煩你們叫他一聲,說石某人也要與他倆交個朋友,特送上紀念之物。」
一個大漢飛奔而去,不一會就帶領了兩人下來,兩人一聽有銀子可拿,所負的任務,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金遺龍道:「這些銀子不成樣子,希望諸位大哥多多包涵。」
六人同聲道:「哪裡,哪裡,石大哥太客氣了,應求大哥包涵的是咱們,咱們接了大哥的紀念物,自身卻無一物奉送,委實顯得太不夠意思。」
金遺龍見六人合攏了,便提足真氣,蓄勢欲發,口中假笑道:「相交貴知心,諸位大哥萬勿介意這點小事,請將銀子收起來,咱們走吧。」
六人正待收下銀子,金遺龍目光暴射,忽然發出凌厲雙掌,掌風如剪,一種刺耳破空之聲,首先尖銳地響了起來,六人警覺之時,為時已遲,一聲不響均死於就地。
鳥為食亡,人為財死,六人貪圖不義之財,終於在毫無防備之下死於非命。
六人一死,金遺龍立刻展開行動,匆匆將鐵條分開,放出眾人,一面命中年武師看管大門,勿被三花幫爪牙乘機關閉,自家則把六具屍體托進室內,並將六人擺了個倚壁熟睡的姿勢。
當他踏出大門之時,映進眼簾的景象使他吃了一驚,那是一片空曠的墳地,四周罕無人跡,只有天空中飛翔的蒼鷹。
三花幫秘密石室正建築於墳地之中,那堅實的石門也正是一個大富戶墳墓的碑牌。
這塊巨大的石碑,可以任意轉動,配合得天衣無縫,十分巧妙,若非自己發現,做夢也不會想到三花幫密室是建築在這個鬼地方。
他按照自己的推敲,決意東行。
往東直路,有一半希望可以找到秦舵主的住宅,既然孫懷玉已經去了,他勢必迫他說出鐵公雞的下落不可。他生性果斷,說走便走,當下朝中年武師說道:「我有一件要緊的事,必須立刻去辦,這些難民,拜託你照顧了,直到完全脫險為止。」
中年武師有點不信自己耳朵,他不相信出門談無兩句話,便要分別,於是反問一句道:「咱們真將分手了?」
金遺龍頷首道:「是的,我必須立刻就走,遲了我的同伴將因此而喪失性命。」
中年武師短短道:「好的,咱們後會有期。」
言下無形流露出一種依戀的友情,他是個不善辭令的漢子,心中儘管有許多感情,也無法從口裡表露出,他僅用一對洋溢的眸子默默注視他:「你好生保重。」
短短的一句話,內中都包含了無窮的情誼,他不會矯揉做作,更不懂虛情假意,他是個鐵骨冰心的男兒,只會深刻地奉出感情………
金遺龍默默注視他一眼,多日來,兩人在不平凡的遭遇裡結識,由惺惺相惜而結為知交,離別之前,不覺黯然神傷。
他自知生活動盪,此別不知何時能重逢,也許…………這是死別,惜別的剎那間,他突然感到英雄氣短。
他也短短道:「你也保重。」
兩人沒有說太多的話,因為感情有時不只是用話就可代表的。
君子之交淡如水,只能會於心,口裡是說不出的,金遺龍倏然回頭飛掠,他的背影逐漸縮小甚至消失了………
然而,不可磨消的友情卻隨日而增。
金遺龍一路直行,一氣奔出數十里外,仍一無所見,甚至連那心中唯一的暗記——河流,也沒發現一條,這時,他極端後悔了,後悔不留下一個活口,從他口中探出秦舵主的住宅。
他失意地重又返回墓地,空曠曠地,連一個人影也沒有,中年武師早巳率眾逃出險境了。
這僅是些微的安慰,他對日後的計劃,突然陷入茫無目地的迷濛裡。
他來回踱了兩周,心中委實想不透秦舵主的住宅會是那麼隱密。
他垂頭喪氣地回到嘉賓酒店,早巳被林傳福,羅文仁兩人迎了上來,面上的憂慮,隨之一掃而空,匆匆問道:「幫主無恙否?」
金遺龍道:「一切均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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