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孤獨人遇孤獨人 文 / 金童
金遺龍向鬥場中央望去,只見一個修長身形的劍客倨傲地環視大家,並如整以暇地掏出手帕,輕拭著面上的汗珠。
這修長身形的人好一副出色的儀表,長眉風目,面如敷粉,兩隻神光湛湛的眸子顧盼有威,加了他身佩長劍,衣著雪白長衫,走動間頗為瀟灑。金遺龍卻無由地皺了皺眉,暗忖:「此人眉含紫氣,嘴唇削薄,必是一位心性刻薄之人。」
大家靜默了一會,適才那響亮的嗓音又自傳來:「休息時間已過,請一六九號上場比鬥!」
此聲才畢,眾人群中忽有一縷淡影飛身而起,疾如蒼隼,人至半空,忽一個九十度大翻身,飛落鬥場之中。這人一連幾個動作皆在霎那間完成,輕靈曼妙之極,若不是眼睛極銳利的人,是無法看出他輕功的變化的。
那人在動手之前,先抱拳一禮,說道:「在下金戟鐵劍不自量力,領教閣下高招,尚望手下留情!」
這「金戟鐵劍」四個字才落人眾人耳裡,立刻引起了一陣騷動,不知哪個人高聲呼道:「來了,來了,玉面飛戟對手來了,這次咱們可有好戲看了。」
金遺龍暗想:「瞧他輕功,倒是上上之選,不知他內功、掌法、劍術如何?」當下注視場中,凝神望去。
那修長身形的玉面飛戟冷冷一笑,說道:「閣下就是聞名關洛的金戟鐵劍?幸會,幸會,久聞閣下右戟左劍打遍關洛無逢敵手,素有怪傑美稱,葉某何許人也,倒是閣下手下留情為是。」
金戟鐵劍聽出他話語之中有譏諷之意,臉色一紅,抱拳道:「閣下太客氣了,請賜招吧!」
玉面飛戟搖首道:「葉某與人過招向例不願先行發招,你先請吧!」
金戟鐵劍也不客氣,喝了聲「留神」,輕輕擊出—掌,看似輕描淡寫,柔弱無力,然而玉面飛戟卻連連退了三步,眉毛微揚,也自雙掌一縮一翻,金戟鐵劍不進不退,兩足釘地而立,就在玉面飛戟手掌一翻之時,倏然一個鐵板橋勢子,平仰而下,那硬生生的肌肉運轉,竟使他一個身子與地面幾成水平線。
眾人被他罕見的肌肉運轉引得如雷掌聲,金遺龍看見他褲管腿下衣衫狂飄,緊緊貼著大腿,心中微驚,暗想:「玉面飛戟果然武功超凡,竟然將內家氣勁練成無聲無影的巔峰地步!」
兩人一觸即分,金戟鐵劍暴喝一聲「好掌法」,即在廣闊的鬥場上遊走起來,他腳上似綁著千斤大錘,每走一步,必深深印下一個足印,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金遺龍也是暗暗擔心起來。
忽然,兩聲震撼山嶽的巨吼劃破長空,幾乎同時地,兩人閃電般地對上一掌,「轟」、「轟」沙石激飛,灰塵飄揚,金戟鐵劍目光如火,緊緊瞪在玉面飛戟微白的臉上,半晌,金戟鐵劍突然歎了一聲,一拐一拐地走回自己的位置。
高手過招,皆在霎那之間完成,眾人甚至連看都沒看清,金戟鐵劍已然頹喪地走回人群之中,適才響亮的嗓音又自傳來:「一六九號金戟鐵劍已敗陣了,下一場應徵的一七O號請準備,玉面飛戟再度獲勝,以下只剩下了末九場了,請有意參加而未報名的人快去報名,良機稍縱即逝,千萬珍惜。」
玉面飛戟又在拭汗,但那勝利者驕傲的目光卻一秒不停地環顧場下,似乎在找著看有沒有能使他擔心的人物。
當他眼睛掃過金遺龍的一瞬間,他突然激動地想縱掠過去要和他分個高低。
然而,他是一七二號,當著各方群聚而來的英雄豪傑面前,他不能做出超越規矩的舉動。
他忍住這一口將要爆發的悶氣。
五分鐘的休息時間本來很短,但是落在這處於緊張氣氛中的眾人身上,卻遠比一年還要長。
一七O號是一個年約七旬的老者,他懷著悲憤填胸的滿腔熱血而來,卻力不從心地失意而歸,他老了,是的,他承認自己老了,仰望著天邊落日餘輝,他領悟一代新人換舊人的真諦。
這時,正當玉面飛戟得意洋洋之時,突然由旁邊人群中跳出一位年約七旬,鬢鬚全白的龍鍾老人,帶著滿面淚痕,悲慟地朝著場下眾人呼喝道:「我們還有希望嗎?我們還有希望嗎?你們數百人難道就沒有一位勝得過他?啊,天啊,他已是第二次得勝了,這次再讓他選上,我們還有希望嗎?啊,你們太沒出息了!」
玉面飛戟先是一愣,待聽完老人一番激動的話語之後,一張玉面頓時紅透耳根,怒狠狠地瞪他一眼。
場下數百人全都靜默了,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有羞愧的表情,有的歎息,有的垂首不語,有的閃動著悲憤的淚水,老人厲聲罵著他們,卻沒有一個人回罵,或者是動武征戒,他們的心情比鉛還重!
老人仰天長歎幾聲,手掌一曲,自拍天靈蓋。
這一個舉動,沒有一個人發覺,他們全都沉浸在悲哀的思想裡,待金遺龍偶然瞥過他時,大吃一驚,想解救也來不及了。
老人死了,數百人默默無聲地都扭動著面部的肌肉。
忽然,人群叢中,有人嬌呼一聲「爺爺」,一條綠影,如飛掠去,撲伏在老人屍體上哭泣著。」一七一」,那適才響亮的司儀嗓音也有點嘶啞。
接著,那團綠影突然一鋌而起,縱入場中。
玉面飛戟含笑而立,神色之間不但毫無羞愧之容,反而因為老人的死,浮起一種幸災樂禍的喜色。
金遺龍暗罵一聲:「此人果然陰損刻薄!」
看清那一七一號應徵的人時,他不禁大吃一驚,心想那不是適才遇見的綠裳少女麼,她怎也報名參加?
他劍眉一皺,暗自猶豫起來:「唉,她萬一勝了,自己下一場是不是應該……」
他不願與她對敵。
繼而一想:「她真可憐,剛才死了爺爺,自己要讓她一點才對!」
玉面飛戟冷冷一笑,正想講話,目光掃過少女臉龐,突然愕了愕,把將要說出來的話硬生生嚥下肚裡。
她長得太美麗了,引得玉面飛戟忘神地向她注視。
他忘記了比鬥。
金遺龍突然不悅起來,高呼道:「喂,玉面飛戟你怎麼啦?打算棄權了麼?」
玉面飛戟臉色一紅,匆匆投了金遺龍這旁一眼,抱拳笑道:「姑娘貴姓,既願參加此會,一定是一位有名的俠女,我怎麼從未見過?」
少女並不回答,輕咬著櫻唇道:「你請吧!」
金遺龍眉毛一揚,不由地高興起來。
玉面飛戟見她不願回答,眾目睽睽之下討了個沒趣,自覺臉上無光,強笑道:「好主不壓貴賓,姑娘,您請。」;少女輕應了聲好,一團綠影立刻飛掠過去,掌出繽紛,如同玉女散花,才一個照面,半場子全是她的衣香鬢影。
玉面飛戟微微一笑,瀟灑地閃了兩閃,也不見他怎樣動作,竟然脫出少女拳掌範圍,跟著左掌輕輕一揮,掌至半途,又像似不忍傷害她似地撤了回來,以右掌橫在擋住自己空隙的要害地方。
兩人鷹起兔落地比試起來,不管少女身法如何輕快,出掌如何迅速,卻絲毫傷不著玉面飛戟。玉面飛戟武藝超凡,高出她多多,但是,他像似不願傷害她,明明有幾次輕輕推出一掌就町擊到少女身上,然而,他卻不為,硬撤而回,只在少女衣緣上扯了扯,報以討好的微笑。
他的動機,同是一流身手的人都可以看出來,但是那些看不出的還以為他倆真的勢均力敵,不由忘神地拍掌叫好。
坐在東邊廂房的一排老人,俱各眉毛一皺,其中一位忍不住附著隔壁一個面如鍋底的老者道:「天山道友,這還成什麼話,玉面飛戟居然在英雄大會上調起情來,唉,我輩老矣,也許其中有點道理在!」
那叫天山道友的黑面老者歎道:「終南道友,不瞞你說,這次大會我早已預料不會有奇跡出現,本想不來,為了你道友的盛意邀請,才不得已從千里迢迢的天山趕來,罷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高興怎樣就怎樣吧!」
轉瞬間,兩人已過五十餘招,玉面飛戟步法優閒,安祥如故,綠掌少女卻嬌喘連連,面靨上微現汗光。
玉面飛戟出一掌,低語道:「姑娘面龐好熟,好像在什麼地方看過您,既有一面之緣,何必慳吝芳名不告訴我呢?在下很想跟你親近親近。」
綠裳少女決口不言,只暗咬銀牙支撐下去。
一旁觀看的金遺龍卻感到滿身不舒服,忍不住排開人群,走至鬥場旁側,高聲呼道:「喂,玉面飛戟,明明你能勝,偏要拖延時間,你在弄什麼鬼?」
此言一出,在場不乏百來位一流高手,再也忍耐不住哄然大笑起來。
玉面飛戟粉臉緋紅,在眾人譏笑之下,想擊敗綠裳少女,手掌剛揚起就見那綠裳少女雙手掩面,哽咽而去。驚怔、羞怒激起他憤怒不已,指著金遺龍冷哼道:「小子,你看不順眼盡可上來,別出言侮辱人。」
金遺龍亦反唇答道:「還用你講,早就看不順眼了!」
正值那司儀叫出「一七二」三字,金遺龍更不怠慢飛縱過去,長笑一聲道:「哈哈,玉面飛戟,在下就是一七二號,你的氣可出對了地方。」
長笑之聲如金石交鳴,直浮雲霄,歷久不絕。
玉面飛戟聞聲驚得退後一步,重新打量著他。
數百人幾乎同時站起身來,瞪著詫異的眼睛打量這個笑聲如雷的陌生人。
他年齡才不過十七、八歲啊!
東廂座上九位老人駭然相顧,紛紛不由地挪動腳步走上前去。
那已去很遠的綠衣少女亦愕然回頭,但見眾人紛紛圍攏上去,她芳心也是狐疑不已,按不住好奇之心,返回身來。
金遺龍神光湛湛的眸子閃過自信的神色,雖然他緊張得手足有些顫慄,然而更大的企望使他一步一步走向玉面飛戟。
他看見他胸襟上懸佩著的一個晶瑩耀目的玉牌,那是第一高手的標誌啊!
金遺龍多看了兩遍,那奇異的神情竟使得玉面飛戟不由地收下納入懷中,他不能失去這個標誌啊!否則,聲望、榮譽、野心、富貴、失敗的打擊,會使他發起瘋來。
他裝得很平靜,然而嗓音,敏感的人都能聽出他有寒慄的成份:「你是一七二號?」
忽然,他看見一對明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他,這對能講話的眼睛居然包括許多種神色,原來是綠衣少女迎風玉立。
不知怎地,一種男子強烈的自尊心使他膽子忽然大了十倍,他很安祥地笑道:「不錯,在下正是一七二號,請賜招吧!」
金遺龍微笑道:「閣下不願先動手,在下失禮了!」
反手褪去長衫,露出藍布緊身衣裝,只見他儀表神俊,豐朗清逸,顧盼之間,不怒而威,在眾人環伺之下,有如鶴立雞群顯眼之極。
一招「樵子問路」,左掌起處,微微勁風奔向玉面飛戟,玉面飛戟緊張地嚥了一下口水,眉毛一挑,右掌握拳擊出,也是試招。
金遺龍毫不閃躲,就在眾人驚叫紛起之際,硬挨了一掌,然而全身卻紋風不動,穩如泰山。玉面飛戟眉頭微皺,忽然不由地倒縱出一丈多遠,圍著金遺龍繞著圈子。
眾人情緒立時平息下來,金遺龍微微一笑,暗道:「玉面飛戟機警之極,竟不上鉤,好,非叫你上一次當不可。」
左掌陡出,五指如鉤,帶起呼呼風聲。
玉面飛戟不敢大意,旋身錯步,腳底一滑,藉著一滑之勢,猛烈揮出兩掌,金遺龍不退反進,駢指如戟,疾點對方雙睛,騰出一掌,倏然扣下。
玉面飛戟發覺對手在掌法上造詣頗深,招數繁複,難以測度,微妙精奧,神奇詭異萬分,他還想知道他在內力方面的修為如何。當下驀地倒踩天罡,掌指一揮,一式「龍子初現」,一縷勁風,直挑敵人眉宇。
金遺龍擦身晃過,忽覺自己失了一個絕好攻敵機會。
「唉,畢竟經驗太少。」
交錯而過的一剎那,彼此連試了幾招,兩人全是頂尖身手,試招時和普通人大不相同,全是招數未曾使出,已因敵勢變化而中途變式,場外眾人見了,只能看到他兩肩、肘、腰、腿稍微移動,手掌似乎根本沒有拍出,哪知實在已連變了好幾招,稍有少許差池,立刻便得血染當場,屍橫此地。
玉面飛戟暗想:「此人不但招數神奇,高深莫測,就是內力方面也在緩緩增強,如江如海,不知到了什麼境界,實在摸不清他的底細!」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兩人一進一退,一退一進,全無勝負之分,金遺龍首先感到不耐,拍出一招後,喝道:「閣下注意,我要施煞手了!」
玉面飛戟退了一步,冷笑道:「來吧,小子!」
金遺龍大感不悅,雙掌一拍,倏地舞起朵朵掌花,帶起刺耳勁風,在玉面飛戟東南西北四方布下了一道勁網,那滿天花雨的掌影黑壓壓地覆蓋了大地,原來他此時已將純陽真笈中的精粹「萬柳飄風」掌法施展開來。
玉面飛戟大吃一驚,連退三步,他心裡掙扎地叫著:「玉面飛戟,你不能退,再退你要輸了」,然而,寶貴的生命,卻不能因思想的阻止力而就此白白送掉的。他臉孔漲得血紅,怒叱一聲,揮起轟轟拳風投進金遺龍的萬朵掌花之內。
金遺龍放心了,雖然他生平第一次對招,就遇到這麼一個難以對副的敵手,但是,他仍放膽地將「萬柳飄風」掌法發揮到十二成威力。
玉面飛戟並沒有敗下,然而他的招架卻是吃力萬分。
在場所有高手都看得出,他正以雄渾的內家罡氣,彌補他掌法招式上的不足,照理說他應該屬於敗的一方,但是眾人都不願意大會就此結束,每一個心裡都有一個相同的願望:「看看這神秘莫測的武功奇高的陌生少年,到底超過玉面飛戟多少!」
比鬥,仍然是捨生忘死地繼續著,偌大的曲服山英雄大會,此刻竟然鴉雀無聲,幾乎連一根細針落地的聲音都可以聽出。
東廂高坐著的九位老人,本來含笑而視,頻頻回顧同伴,慶幸萬綠叢中突然長出一朵紅花,但是,在金遺龍施展出「萬柳飄風」掌法之後,他們這個興奮、喜悅、慶幸的笑容,突然一變而為驚愕、困惑、駭然的神色。那面如鍋底的黑臉老人首先忍耐不住,脫口呼道:「咦,這少年怎麼施展出我們天山派鎮山掌法龍虎七禽掌中的『龍騰虎躍』,奇怪!」
此言一出,另外八位老人一站而起,紛紛指著比鬥中的金遺龍叫道:「哦,這一招不是我們少林伏魔十八掌中的第十招『群魔伏首』嗎?」
「咦?這招正是我終南派剪牛掌法中的『引天吸玉』。」
「奇怪,這明明是我們崆峒派飛虹十式中的第四式『春蝶穿楊』嘛,他怎麼也會!」
「啊,想不到我們武當派滿天劍法竟也被他偷學去!」
「這是我華山派的長青掌法啊!」
「這是我崑崙鎮山飛紅八腿中的『橫掃太平』啊!」
「我們太極派不傳之秘,太極玉圖怎的也落到他身上?」
「這分明是峨嵋鎮山十六鉤嘛,啊,晃肩、左旋、丟步,哪點不像?他不是我門下弟子,怎麼也會?」
九個老人駭然相顧,齊齊愣住了。
金遺龍鬥得正酣,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些,場下數百英雄豪傑,此時目瞪口呆,瞧得入神,把全副精神都注意到金遺龍身上。
一個年輕人忘形地呼道:「啊,我們正派人士快要抬頭了,小俠,加油吧!」
他乾澀的嗓音,乍聽起來非常難聽,然而在這裡卻引起各人心中的共鳴,沒有一個笑他,也沒有一個罵他。
綠裳少女眼眶一紅,掉落兩滴晶瑩的淚珠,她想:「爺爺死得太冤枉了,他怎能保證這裡面沒有一個武功出奇的人?」
九位老人怔了一會,臉上都浮上了怒意,因為本派掌法的失落或者被人偷學而去,是他們做掌門人的失責,也是使他們蒙羞的情事。
那黑臉老人匆匆趨至一個手持金鑼的禿頂老者身前,附耳說了幾句話,禿頂老者頻頻頷首,突然「噹」、「噹」金鑼二鼓響,一面拉高嗓音道:
「各位,今天大會到此為止,玉面飛戟與一七二號勝負未決,延至明天再行繼續較技,謝謝各位!」
聞聲,兩人方才罷手,玉面飛戟恨恨道:「小子,明天再收拾你!」
「在下一定領教!」
玉面飛戟拂袖而去,眾人呼聲如雷,紛紛向金遺龍包圍上來,目光中俱充滿了羨慕和敬佩的神色。
金遺龍卻心不在焉,他昂首四顧,似在尋找什麼。
「她呢,怎麼不見了?」
綠裳少女的確已走得沒影沒蹤,他滿腔興奮之情,突然消逝一空。
好像這一場捨生忘死的比鬥全是為了她似的,伊人蹤跡飄杳,他失望得像是被澆上了一盆冷水般,說不出是何滋味。
他頹然歎息了一聲,輕踢著足下的石子……
忽然,東廂站著的九個老人,幾乎同時地呼道:「喂,少友,你師承何人,可否見告?」
金遺龍微微一怔,望了他們一眼,但見九位臉形不同的老人,卻有一個相同表情:不懷好意。他暗自警惕,搖頭說道:「非常抱歉,不能奉告!」
他乘著九位老人錯愕之間,展開了絕頂輕功,捷如飛燕般掠過包圍而來的人群,離開了這曲服山。沿路上,他暗想:「明天還要繼續比鬥,她反正會來,自己又何必太過性急呢?」
同時,他也下了個決定:「明天跟玉面飛戟交手之時,決不再容情了,聽他左一聲小子,右一聲小子的,似乎一點都沒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哼,明兒可要叫他試試純陽罡氣的滋味!」
思忖間,人已離城市不遠,那近郊的整齊樹林看起來一片油綠,又不期而然地想到綠裳少女那雙含著吸力的眼睛,羞赧的玉靨,纖巧玲瓏的身子又像勁風中的嫩草,說不盡有多嬌柔。
「別想了,想多了自己更煩!」
的確,他有點不可諒解綠裳少女無聲無息的離開曲服山,他認為那舉動彷彿是在輕蔑自己似的。
夕陽西墜,飛霞滿天,道路上映著古樹的影子又瘦又長,然而,他確看見一顆樹木後面站著一個影子,那同樣是纖巧苗條的,他好奇地悄悄走了過去,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足步聲。
終於,他看清那人的背影,他忽然怔住了,連打招呼的勇氣都在無形中消逝殆盡。
那是一個全身綠裳,背樹而立,默默仰望西方殘日餘暉的少女。
金遺龍不再趕路,她也沒有發現身後有人,於是兩人默默地站著,誰也沒有開口講半句話,大地顯得一片出奇的靜寂。
半晌過去,金遺龍忍耐不住,匆匆想起一計,遂大搖大擺地走過古樹,一邊吟哦著李白的清平調:「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葉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會向……咦會向什麼,下面那一句怎忘掉了?」
響亮的吟聲早已驚動那綠裳少女,她愕然回過頭來,見是金遺龍,長長睫毛輕輕眨了兩眨,似已知道他的意思,低鬢一笑,道:「我知道你又在考我了,告訴你,下句是曾向瑤台月下逢。」
金遺龍大喜過望,但仍不動聲色地回過頭來,拱手笑道:「謝謝姑娘的指點!」一面向少女走去,問道:「姑娘尊姓大名,承蒙指教,不勝感激,在下想……」
少女輕笑著道:「你很想認識我是嗎?」
金遺龍俊臉一紅,不知什麼心思作祟,他膽量忽然又大了起來,一把握住綠裳少女軟滑柔荑,點頭道:「是的,我很想結識你,不知姑娘願意跟我做一個朋友嗎?」
這個野蠻動作使得綠裳少女大吃一驚,一掙未脫,人也驚駭得嬌靨飛紅了,金遺龍目光灼灼凝視她美麗的臉上,追問道:「告訴我,您願意跟我做朋友嗎?我缺少像您這樣的朋友!」
他低沉的語聲帶著男人的磁音,使任何少女聽了,都會迷惑地屈服在他雄沉有力的磁音下。這是很奇妙的事情,金遺龍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見少女沒回答,尚以為她不願意跟自己做朋友,當下失望地鬆開她的柔荑,道:「您不願意,我也不相強,唉,算了……」
他承認自己出生以來,尚未這樣地頹喪過,低歎了一聲,連嗓音亦變得沙啞了:「姑娘哪怕您將姓名告訴我都沒有關係,千萬別這樣地淡漠……」
低垂螓首的少女,臉上忽閃過一片迷惑的神色,顰了金遺龍一眼,忽而輕歎道:「你也是一個孤獨的人?」
金遺龍頹喪地點首道:「兩年六月的荒洞生活,與外界隔離,甚至連吃食都靠山洞裡的蝙蝠,我會有朋友嗎?唉,老實說,您是我出洞以來,第一個喜歡的人,然而……您卻拒絕我的友誼……」
少女望著他微呈蒼白的臉孔,知道他所說的都是實情,再見他緊閉著嘴唇,豐朗秀逸的臉上滿是愁容,芳心一軟,輕聲說道:「你這人真是……我並沒有拒絕你啊,你叫什麼名字,能夠告訴我麼?」
聞聲,金遺龍喜道:「這樣說您是答應跟我作朋友了?我叫金遺龍,您呢!」
綠裳少女道:「我姓羅,名燕霜,你以後叫我燕霜就行了!」
說到此地,她突然無限嬌羞地低下螓首,的確,她有生以來,將自己名字告訴一個陌生的少年還是頭一次,她自己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覺不忍心違拂他的意思。金遺龍輕握著她的手,她沒有掙脫,只聽到自己芳心的跳動格外加快。
聞著從綠裳少女身上散發的淡淡馨香,他忽然覺得光握手似還嫌不夠,於是,他緩緩將嘴唇湊了過去,在她美麗的面龐上親了一親。
這一親在他來說,久居荒洞,與世人隔離,心中想怎樣做就怎樣做,毫無矯柔做作倒還不覺如何。但是,綠裳少女卻迥然不同,這一霎間,她全身如觸電般,晃了幾晃,才穩住身軀,然而,她卻哭了。
金遺龍吃了一驚,見她晶瑩淚水緩緩而落,哭得如梨花帶雨似的,真是人見人憐,還不知道怎樣一回事情呢,惶急地問道:「……羅燕霜,燕霜,您怎哭了,是我對不起你麼?」
羅燕霜只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她芳心底下實在想不透,自己為什麼不會恨他?尋常的人看了她一眼,她都覺得滿心不高興的,何況金遺龍還親了她?
金遺龍得不到答覆,愈發惶急,忽然板著羅燕霜的身體,道:「燕霜,誰欺負你了,我給你報仇,或者你身體不舒服還是……」
他關切地撫著羅燕霜芳肩,並不停地詢問,羅燕霜忽然咬著嘴唇抬起淚光盈盈的大眼問道:「我問你,你愛我嗎?」
金遺龍聞言一怔,毫不猶豫地答道:「我當然喜歡你,要不是我怎會要跟你交朋友?」
羅燕霜輕搖著螓首,鼓足勇氣道:「不,我是說愛,你愛我嗎?」
金遺龍口張目呆,莫明所以,但他仍點頭道:「我……我愛你,今天第一次見你面我就愛上了你。」
聞言,滿面淚痕的羅燕霜忽然浮上一朵慰藉的笑容,道:「我問你,有一天我如果被另外一個男人搶走的話,你將如何?」
金遺龍又是一怔,奇異地望了羅燕霜一眼,豈料,羅燕霜正一瞬不瞬地注視他,四目相投,他突然激動地將她摟入懷中,毅然道:「那個男人太可惡了,他如果敢搶走你,我拼了命也要把你搶回來!」
羅燕霜芳心一甜,面靨上也隨之升起了兩朵幸福的笑意,然而,這種幸福的笑意卻隱約摻雜著一縷淒惋的成份。她惆悵地輕歎一聲,毫不掙扎地接受了金遺龍的愛撫。
玉人在抱,綺念頓生,金遺龍洶湧而來的感情,使他貪婪地更進一步,他要親吻她溫馨的櫻唇。
羅燕霜輕輕地閃開,惆悵的凝望著天邊剛浮現的星星道:「龍……你不能……唉……花開得太快了容易凋謝……感情進行得太快也容易失落,你瞭解這兩句話的意思麼?來,我們來數數星星……」
兩人輕聲細語,渾然忘了身外的一切,冷霧蒙頭之時,金遺龍才霍然驚醒,問道:「燕霜,你的家住在哪兒,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羅燕霜眼眶突然一紅,咬著嘴唇道:「爺爺死了,我不知道該回哪兒去才好。」
金遺龍同情地握住她柔嫩的纖手問道:「你的父母呢?」
羅燕霜淒然苦笑道:「娘八年前就去世了,爸爸不久也棄了我跟爺爺,不告而別,至今仍下落不明!」
金遺龍黯然道:「你跟我一樣,同屬孑然一身,我們去客棧寄宿一夜好麼?」
羅燕霜猶豫了一會,終於首肯,金遺龍欣然帶著羅燕霜宿入一家客棧。羅燕霜客房就在他隔壁,是以,他安頓好後,就前來陪她聊天,羅燕霜眨著長長的睫毛,欽佩地說道:「龍哥,你年紀輕輕,武功哪兒學來的?」
金遺龍如數以告,只隱起爸爸鐵府大將軍與憂鬱鬥士的一段對話,羅燕霜眼睛睜得大大的,顯然被金遺龍一番奇妙的遭遇給驚住了,半晌才關懷地說道:「龍哥,你離開媽媽那麼久,她不會想念你嗎?」
金遺龍暗暗流淚,但卻不願讓羅燕霜看見,別過頭,望著窗外蒼穹上的新月繁星,道:「她會想念我的,她常常親我,摸我的頭髮,告訴我做人的道理,她教我武功,又為我操勞,是的,她深深地疼愛著我,我懷念她遠遠超過我所有認識的人!」
聽他這樣說,羅燕霜芳心突然浮上一點妒意,因為金遺龍愛她的媽媽遠超過她,雖然,兩者的愛是不同的,但她仍免不了嘟著嘴。但是,想起明天金遺龍的決鬥時,她又不安地問道:「龍哥,你明天有自信打敗玉面飛戟嗎?倘若不幸失手……我……也……」
金遺龍一怔,乍見羅燕霜雙眸凝蓄著一片深情的淚光,他禁不住感動地摟著她道:「不會的,玉面飛戟的武功我已摸透了,他是不容易擊敗我的,你不用擔心,保險明天我會大勝而回,並且……」
他神光湛湛的星眸,隨著話聲閃過一片氣吞河岳的萬丈雄心,接道:「並且我還要懸掛著第一高手的標誌出現在你的眼前。」
羅燕霜聞言之下不禁破涕為笑,說不出有多欣慰。
憂慮一失,嬌態復萌,月光底下,她美麗的嬌容不知有多美麗。金遺龍忘神地瞧著她,情不自禁地一個撲勢將她摟進懷中,跟著在她臉上、額角、眼睛、鼻樑上一陣狂吻,然後,他貪婪地翕動著火熱的嘴唇,向她溫馨的櫻唇進襲。
羅燕霜微掙了兩次,終於屈服了,她輕輕地合上眼睛,顫抖著身軀,等待這生平第一遭的熱愛降臨。
忽然,神志恍惚中的金遺龍,感覺背部受到輕微的一擊,這一來,他大吃一驚,神志全醒了,顧不得下床,先是肘部輕撞床面,跟著借力使力,飛出窗外,揚目打量,月光下樹影搖曳,蟲聲如泣,卻找不到一個可疑的影子。
「莫非自己太敏感了?」
他匆匆縱回房間,只見羅燕霜正滿臉蒼白地拿著一張紙柬,欲言又止,一副驚恐慌亂的神情。金遺龍疑腹叢生,取過紙柬一看,但見上面游龍飛風地寫著:
奉告金姓少年:
楊柳欲折,寄語秋風,花蕊欲開,一度春頭,三思而行,城郊石橋見面則可。蒼穹一劍羅岱岳具。」
金遺龍疑想著:「蒼穹一劍羅岱岳是誰?為何要跟我見面?
「燕妹見了這紙柬為何又呈驚恐之容?她認識蒼穹一劍嗎?」遂道:「燕妹,此擲柬人來歷不明,無緣無故邀我見面,我去看看此人究竟在搞什麼鬼!」
羅燕霜忽然顫聲道:「龍哥,您不能去……千萬別去……」
金遺龍驚疑交加,止步問道:「為什麼呢?你認識他嗎?」
羅燕霜欲言又止,臉色甚是淒惋。
金遺龍更想探明真相,匆匆說了聲:「燕妹稍待一會,我去去就來!」足尖輕點,人如飛燕一般,輕靈美妙地縱出窗戶,腳未落地,那羅燕霜已嬌呼道:「龍哥……不能去,聽我的話,別去!」
「不行!」金遺龍堅決地道,「我要問問這人是什麼意思,無緣無故的邀我見面,哼!」
「你……你不能去呀!」
「霜妹放心,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
耳邊淒惋嬌呼頻起,金遺龍心中更疑,暗一咬牙,將羅燕霜呼聲摒諸耳外,人如流星趕月,幾個縱掠便離客棧五六十丈外了。
一口氣奔到城郊石橋附近,他因久居荒洞,終日靠食巨形蝙蝠過日,不想因禍得福,無意之中因吃食千萬隻蝙蝠之故,竟能在夜間看清身外十丈之內的景物。這時,他左右顧盼一周,已然發現石橋對面一顆巨松下筆直地站著一個人,心想蒼穹一劍大概就是此人了,遂道:「閣下便是蒼穹一劍嗎?」
那筆直立著的人忽然發出一聲清越的笑聲:「小娃子好厲害的眼神,怪不得能跟玉面飛戟一較高低,哈哈,本人就是蒼穹一劍,有話過來談吧。」
金遺龍聞聲飛掠過去,頓時看清這人臉孔,但見他長眉風目,面如古玉,年不過四旬,鬍鬚全無,全身雪白衣衫飄飄不定,加之他身形修長,顯得風度翩翩,金遺龍抱拳問道:「敢問閣下夜擲紙柬,邀約在下於石橋見面,未知有何指教?」
這書生打扮的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本人約你來此,本無他意,只想求你答應一件事!」
金遺龍愕然道:「說來聽聽,只要在下做得到,決不使閣下失望。」
蒼穹一劍古玉似的臉孔泛出一絲笑意,頷首道:「小娃子好爽直的口氣,難能可貴,說來本人這個要求算不了什麼,你是一定有能力辦到的。」
金遺龍劍眉微皺,道:「請閣下爽快點說吧。」
蒼穹一劍笑了兩聲,臉色忽然一沉。
「從今之後別跟小女來往!」
金遺龍疑道:「不知閣下千金何人?」
蒼穹一劍道:「羅燕霜,希望你今後別再跟她纏在一起,做得到吧?」
金遺龍大驚失色,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喝一聲道:「你說謊!」
蒼穹一劍揚聲笑道:「這又有什麼說謊的必要,羅燕霜是我女兒,千真萬確,你不信去問她好了。」
金遺龍搖頭道:「不行,我不能離開她,我深愛著她!」
蒼穹一劍冷冷笑道:「小娃兒的意思是不接受本人的要求?」
金遺龍斷然答道:「正是,你待如何?」
蒼穹一劍長笑一聲,笑聲清越,劃破了四周靜寂的長空,傳來摻雜著怒意的回答:「哈哈,十年來本人遁居海外,竟也被世人忘了,哈哈,小娃兒,當今武林之中誰敢如此對我講過話,恐怕也只有你……哈哈……」
金遺龍卻不管這些,他為了保存自己跟羅燕霜的情誼,寧要犧牲一切地道:「你要怎樣都可以,就是別想叫我離開羅燕霜!」
語氣堅決之極,蒼穹一劍微微一怔,目光落在他神俊秀朗的臉上,見他滿臉至情,也是微受感動,平緩了下情緒,道:「小娃兒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難道你以為本人不高興你跟她在一起麼,哈哈,這你就錯了!」
聞言,金遺龍忙問道:「那為什麼呢?」
蒼穹一劍道:「小娃子,這是你運氣不好,她八歲時,已跟人訂親了,馬上男方就要來迎娶她了,你還能跟她來往麼?」
金遺龍立時被春雷擊頂,再大的忍耐力也忍受不住,搖晃著身體喝道:「不,不可能,這些都是謊話,你一直在欺騙我……」
望著他蒼白的臉色,蒼穹一劍喟歎一聲,語氣一軟:「小娃子,這完全是真的,為了她的幸福,你如果真心愛她,應該犧牲才是,倘若你不願聽我勸告,一意孤行,不但害了她終生幸福,就是你自己也得不著什麼好處的!」
金遺龍倚在樹背上,心中極力地否認這事情的真實性,然而,事實俱在,羅燕霜曾說過的話語掠過耳畔時,他又駭然相信了。
「我問你,假使有一天,我被另外一個男人搶去的話,你將如何?」
他記得那時他還激動地說:「那個男人太可惡了,他敢搶你,我拼了命也得把你搶回來!」
如今,言猶在耳,他卻沒有這份心思了。
失望、悲愴、憤恨,幾乎每一個不好受的滋味,都湧上了他的心頭,他噙著兩眼淚水默默地走了。
目送這神俊豐朗孤獨的影子逐漸消失,蒼穹一劍突然提高嗓音呼道:「小娃子,日後如遇困難,可來找我蒼穹一劍!」
金遺龍根本就沒有理會,他痛苦地流著淚。
剛出道的他,懷著滿腔傲心,然而,卻被人在純潔的心靈上劃上了一條創痕。
當時,他沒有回客棧,他似乎除了記掛明晨英雄大會與玉面飛戟比鬥之外,似乎沒有任何事情值得他留戀的。
他露天而眠,彷彿重又回到了三年前席地而居的困苦日子,所不同的是這次他多了一份慘痛的心情。
XXX
翌日清晨,旭日東昇,惠風和陽,吻著露宿在地上的金遺龍,金遺龍只睜開惺忪的睡眼,向四週一看,不由暗笑自己出洞才三天又衣食無著了。
懷著沉重的心情步入城來,忽地,他覺得今天情形不同,那來往行人,初開店面,擺設小攤的人,無不都瞪大眼睛在看著他。金遺龍抹了抹俊臉,還以為露天睡覺留下什麼好笑的痕跡,但是,大家目光仍自一瞬不瞬地望著他,而且紛紛停下了工作。金遺龍更疑,忽見一個中年生意人走了出來,堆起和靄的笑容道:「歡迎小俠光臨,小店不勝榮幸。」金遺龍再也忍不住,問道:「你們看我做什麼,難道我樣子可笑,或是……」
那中年生意人笑道:「小俠誤會了,我們都聽說小俠武功蓋世,不在玉面飛戟之下,是以心存瞻仰,均欲一睹小俠丰采為榮!」
金遺龍聞言一怔,奇道:「你們並非武林中人,怎知這些事情?」
中年生意人笑道:「小俠有所不知,本來江湖上的事情與我們市井商民毫不相干,但是近年來可不同了,正派俠義,一蹶不振,魔道中人猖狂日增,胡亂搔擾百姓,我們早已忍無可忍,但卻無法反抗。自昨日您與玉面飛戟比鬥不分勝負的消息傳出後,我們全城的人,不論男女婦孺都在為您高興,也為正派人士有出頭之日而慶幸小俠,您不是就要去繼續昨日未完的搏鬥嗎?希望您馬到成功,我們全城千萬人的希望都繫在您一人的身上,為您祈福,靜待您凱旋歸來!」
金遺龍暗自驚異道:「消息傳得真快,昨日才比鬥,今天一大早就有人知道自己了!」
心下也感到一股莫名的興奮,問道:「你們怎不願意讓玉面飛戟勝利呢,他武功不是很高嗎?」
聞言,這和靄的生意人面色一黯,歎息道:「不是我們存心不平,實在他使我們太失望了,六年來比鬥了兩次,次次都敗在魔道高手金翅銀羽手裡,我們對他是萬分的灰心!」
他頓了一頓乞求的道:「小俠,我們只有靠您才能使我們安居樂業,只有您,天下才有太平的日子,小俠,求求您,我們真摯地歡迎您勝利歸來!」
金遺龍雄心大起,暗想:「這城裡人的希望都繫在自己身上,自己要振作些,別為昨天的兒女私情誤了錦繡前程!」
想著,毅然地道:「你們放心!只要我金遺龍有這份力量,將毫不保留地貢獻出來,今天比鬥勝負,尚不敢預料,只有竭盡心力為之,以不負你們愛戴之情!」
生意人愉快地笑了笑道:「小俠一定勝利,這個問題不知有多少人談過了,他們都異口同聲說您最有希望!」
金遺龍還想謙虛幾聲,忽見對面走來一位龍鍾老太婆,左手握著枴杖,右手拿著一包東西,人未到,先是一聲「小俠您好!」,金遺龍忙回道:「婆婆您好!」
老太婆慈祥地笑道:「小俠,聽說您要趕上曲服山與玉面飛戟一決勝負,我匆忙趕來,不及準備,只有隨便買來一點東西送給您,希望您不嫌棄,收下來,這是我一點心意,談不上什麼!」
金遺龍見她滿面真摯之情,接過那包東西,打開一看,原來是一些乾肉燒魚,雖不是上好食物,然而老太婆的一番真摯情意,卻使他深深地感動著,連忙拱手道:「婆婆這樣待我,不知叫我怎樣謝您才好!」
老太婆見他溫文儒雅,彬彬有禮,而且相貌美俊,不亞潘安再世,忽然無限感慨地喟歎一聲道:「唉,要不是春兒那孩子死得太早,將她許配給您多好,哪怕是側房……」
金遺龍聽得清楚,不由問道:「婆婆,春兒是誰?」
老太婆黯然道:「她是老身的孫女兒,長得又溫柔又美麗,誰見了都喜歡,唉,就是死得早,否則將她許配給您,不是天生一對……」
說到此,一見金遺龍玉面通紅,手足無措,不禁歉然補上了一句:「老身總是喜愛胡思亂想,還望小俠原諒!」
這時,又有一個年輕小伙子,一面喘吁吁地捧來十幾個橘子,一邊高呼道:「少俠慢走,這幾個橘子送給您比鬥中口渴時吃的,這是我娘的意思,請您收下吧!」
金遺龍感動得無以復加,隨手拿了兩個大的道:「謝謝你,我只消兩個就夠了,餘下的你們自己用吧!」
那年輕小伙子微感失望地道:「少俠不肯接受,不要是看不起我們吧?」
金遺龍怪道:「小兄快別這樣想,你們的好意我感激尚惟恐不及,哪會看不起你們,實在我只有一隻手,拿不了這麼多!」
年輕小伙子展顏一笑,又選了個大大的橘子塞給金遺龍,才高高興興地笑了笑,轉身奔回家去。
金遺龍恐怕此種事情將會源源而來,遂抱拳道了兩聲謝,放腿奔去,不一會已離開了縣城。望著前方一列繁茂樹林,突然覺得自己負有很重的責任,這種責任,使他無法逃避,於是他決定要拼出全力,擊敗玉面飛戟。
穿過密林,前方正是一條寬闊的道路,正想放開腳程馳聘,目光掠處,忽然吃了一驚,不由喝道:「什麼人躲在樹上!?」
兩年六個月的崖洞生活,使他不但練就了純陽真笈內記載的全部武功,而且機警得宛如狸貓,連這隱蔽樹叢中人的呼吸聲都休想瞞得過他。
「不願出來麼?難道想叫在下用請字才肯現身?」
話聲未說完,樹叢中一聲響亮長笑劃起,緊跟著「颯」、「颯」、「颯」.一連掠出了八、九條身影,個個比電還快。
金遺龍一驚,本能地退後一步,運掌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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