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二回 唐門叛逆 文 / 李笑佛
林若飛狂奔。
他從來沒有真正嘗試過失敗的滋味,所以他很脆弱。
他有勇氣去死,卻沒有勇氣失敗。
他準備逃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然後悄悄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一點他做不到,因為寶寶就像一個陰魂一樣,緊緊地跟著林若飛。
林若飛奔得再快,也無法甩掉寶寶這個小陰魂。
林若飛停下,淡淡地道:「你為什麼跟著我?」
寶寶道:「我沒有跟著你呀,我只是想看一看熱鬧而已。」
林若飛道:「什麼熱鬧?」
寶寶道:「看一個本來挺聰明的人是怎樣笨死的。」
林若飛歎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你不瞭解我,這世上沒有人能瞭解我。」
「我瞭解你。」寶寶柔聲道:「因為大哥和你是一種人,都是高高在上,只可以成功,不可以失敗的人。」
林若飛道:「衛紫衣和我不同。」
寶寶道:「有什麼不同!你無法承受失敗,大哥也一樣,他若是敗了,整個『金龍社』就完了。你失敗了,死的是你一個人,而大哥若是敗了,結局是很難想像的。」
林若飛道:「可是衛紫衣沒有敗過。」
寶寶道:「不錯,大哥沒有敗過,你知道什麼是失敗嗎?」
林若飛笑道:「現在,恐怕沒有人比我更瞭解失敗了。」
寶寶冷笑道:「你以為比武輸了就叫失敗嗎?如果是這樣,江湖上每天不知有多少人要投河了。」
林若飛道:「他們和我不同。」
寶寶道:「有什麼不同?他們是人,你也是人,你難道比他們高貴?依我看,你根本不如他們。」
林若飛靜靜地聽著,寶寶的話就像唐門的暗器,字字打中他的要害。
寶寶道:「你以為你這叫失敗嗎?不過是輸。這就像賭博,你這一次輸了,下一次說不定能扳回本來,只要在賭桌上,就不能叫輸。」
林若飛歎道:「我已經沒有資格再賭了。」
寶寶道:「你還沒有死,為什麼不能賭?什麼叫失敗?一個人死了,才真正地叫做失敗。」
林若飛低頭不語。
寶寶轉過身去,氣憤道:「再也不想理你了,原來你是這樣沒有出息的人,真後悔認識你。」
寶寶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當然不會真地走了,他可不放心林若飛。
林若飛太聰明,也太愛鑽牛角尖,一鑽進去,就出不來了。
躲到一邊,看林若飛還在那裡低頭沉思,一站就是一個時辰。
寶寶忍不住,他可是個急性子,於是又來到林若飛面前,很奇怪地道:「你怎麼還在這,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林若飛抬頭看著他,忽地笑了。
寶寶故意板起了臉,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林若飛笑道:「我想通了,不死了,寶寶說得不錯,死了才是真正失敗。」
寶寶這才笑了,道:「這還差不多,算是個乖孩子。」
她的話故作老氣橫秋,林若飛聽了也不生氣。
林若飛道:「雖然我現在不是湯小石的對手,可是只要他不死,我總有一天能夠戰勝他的。」
寶寶道:「其實何必等那麼久,有個辦法,可以讓你很快就能戰勝湯小石。」
林若飛道:「我不會用計謀的,他既然是正大光明地擊敗了我,我也要用正當的法子擊敗他。」
寶寶嘟著嘴道:「就你是正人君子,我是小人。但你怎麼知道我的辦法不是正當的,而是陰謀詭計?」
林若飛道歉道:「對不起!錯怪寶寶了,好,你說。」
寶寶道:「現在我不想說了,隨你怎麼求我也不說。」
林若飛沒有求他,只是靜靜地站著,微微地笑著。
他知道小孩和女人一樣,肚子裡有話,是絕對憋不住的。
你老是求他們,他們反而不會說,而且更得意。
寶寶不但是個小孩,而且還是個女孩,她肚裡的話又怎能忍得住。
果然,用不了多大功夫,寶寶忍不住,道:「你不想聽?」
林若飛道:「不想聽,因為學劍是沒有快捷方式好走的,寶寶固然聰明,對武功的見解未必如我。」
寶寶不服,非常不服,就連大哥衛紫衣都誇自己對武功的看法頗有見地,林若飛竟敢小看自己。
寶寶氣壞了。
一時之間,他都想不到林若飛是在用激將法。
寶寶道:「我把我的辦法說出來,看你服不服?」
林若飛悠然道:「這是你說的,我可沒逼你。」
寶寶氣壞了,道:「你想要盡快地提高武功,唯一的辦法是回到小竹樓下的地宮,找那個老古董,學習燕南天和上官金虹的武功。」
林若飛搖搖頭,道:「我學的劍法也是最高明的,根本不用學別人的武功,根本不必。」
「頑固,十足一個老頑固。」寶寶心裡狠狠地罵道。
寶寶道:「前輩高人的見解定對你有啟發之處,有些你想不透的難題,或許受到啟發就想通了。」
林若飛這才笑了,道:「謝謝寶寶為我指了一條明路。」
其實林若飛也想到,自己當初拒絕老人的好意,是自己的強烈自信心在作怪。
現在,他當然不會這麼想了。
林若飛向寶寶告辭,自己再回到地宮裡去。
寶寶則要回子午嶺了。
兩個人舉手相別,寶寶終於可以一個人自由自在了。
寶寶向來是個自由主義者,不願意受人約束。
雖說除了衛紫衣,沒有人能管得住寶寶,但有人跟著,總是煩人的。
現在又恢復自由身,正想好好地痛快地玩一玩,於是,便往人多熱鬧的地方去。
心中暗暗祈禱,可別遇到湯小石。
看到湯小石,就想起以前總是一張死人臉的歐陽不群。
湯小石雖然總是笑容滿面,但寶寶確定,湯小石絕對是個大偽君子。
快要進入鎮子時,看到從鎮裡急匆匆地走出兩個人來。
寶寶一眼就認出來,這兩個人正是陪湯小石喝酒的那些人。
看他們腳步匆匆的樣子,定是去做一件急事。
這些人做的事,自然不會是好事。
寶寶大歎倒霉,不想自在一番,卻遇到不得不管之事。
「唉!」寶寶歎了一口氣,道:「寶寶真是勞碌命,一刻也閒不下來。」
路邊正有一個小攤子賣水果,寶寶轉過身,裝作買水果的樣子,那兩個人絲毫不覺,從寶寶身邊匆匆走過。
他們一邊走一邊說話,寶寶只聽清兩個字:唐諒。
莫非這些人是想陷害唐諒?
唐諒算是寶寶的子侄輩,子侄遇到麻煩,小長輩怎能不管。
眼見兩個人走出一箭之地,寶寶才跟蹤下去。
對跟蹤術,寶寶早已熟練掌握,不怕被人發覺。
兩個人離了市鎮後,周圍的行人稀少,於是開始施展輕功。
想把我甩掉?作夢!
寶寶的輕功,可謂一流,只施展出五成,就足夠了。
那兩個人一邊走,一邊低聲地談論,有時還爆出一陣大笑。
有什麼得意的,你們遇到剋星還不知道,真是兩個倒霉蛋。
兩個倒霉蛋絲毫不覺,已經進入了一家大客棧。
寶寶可不能這樣進去,他的相貌、打扮,都是很引人注目的。
再說此時的寶寶已經不是以前的寶寶,江湖上十個人中,最起碼有三個人知道秦寶寶的名字。
至於怎樣化裝呢?
寶寶最拿手的是扮小乞丐。
將頭髮散開,掩住蒼犀角,再撒上些塵土,就成了披頭散髮。
將衣服撕破,在地上打幾個滾,可不就成了破衣爛衫。
再用土搽臉,豈止是蓬頭垢面。
當然還需要一個道具,只要隨便找一根小棍當作打狗棍就行。
一切準備妥當,寶寶大搖大擺地經直往客棧裡去。
店裡的夥計立刻沉著臉走過來,喝道:「要飯的滾一邊去,不要擋了風水。」
寶寶早已見慣了勢利眼,不以為忤,眼睛掃了一眼客棧中的情景。
客棧的大堂上,生意還很不錯,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
寶寶早已認出,這些人都是湯小石帶來的人,就算是其它人,也個個身強力壯,目中精光閃動。
這客棧中,竟然全都是心懷叵測的高手。
他們在這裡幹什麼?
寶寶還看到,屋子裡有一張靠屋角的桌子邊,只坐了一個人。
那個人背朝著大門,只能看出他的身材修長,衣服華麗。
寶寶陡覺得這個人很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
看來要想法子讓他轉過身來。
夥計在趕寶寶走,將寶寶推到門外,寶寶就勢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淚說下來就下來,本事還真不小。
寶寶抹淚哭道:「人家餓嘛!屋裡大爺那麼多,一定有好心人的,我來討飯吃也不行呀,嗚嗚。」
哭聲可頗淒慘,鐵石心腸的人也會為之落淚。
夥計心也軟了,掏出一把銅錢,道:「好,去買些吃的吧!」
寶寶爬起來,正好看到屋角那個人正回頭向這裡看。
寶寶一眼認出,這人正是唐情。
唐家最多情、最風流的公子唐情。
寶寶生怕唐情會認出自己,拿了銅錢,一溜煙地跑了。
心裡頭,早已明白了。
唐情是被唐諒一路追殺的,因為唐情犯了唐門的戒律,唐諒就算追到天邊,也要將唐情追殺了。
所以唐情就埋伏了那些人,以自己為誘餌,誘殺唐諒。
唐諒的武功再厲害,但是惡虎難門群狼,說不定湯小石也會在。
那樣,唐諒就非常危險了。
不幸的是,這件事被寶寶看到,寶寶既然已經猜到其中的陰謀,一定是要救唐諒的。
只要唐諒不走進這間屋子,任何人也拿唐諒沒有辦法。
寶寶找了個牆角坐著,這樣唐諒不管從哪一個方向來,寶寶都可以一眼看到。
這個任務可真累人,一會兒看看左邊,一會兒看看右邊,把脖子都扭酸了。
這時從大路的盡頭,走來了一個漢子,趿著拖鞋,穿得比寶寶還要破,肩上還扛著一個大布幌,布幌上血淋淋地寫著「十兩殺一人」。
難道這個人是一個殺手?
可是只要十兩銀子,就可以殺人的殺手可從未聽說過。
再說,殺手這種職業,最大的特點是隱密,像出賣朋友一樣地隱密。
這個人未免太囂張了一點。
大漢一臉的黑鬍子,臉上髒得要命,連本來的面目都看不到。
行人看到這名大漢,再看看布上的字,無不退得遠遠的。
在他們看來,大漢不是個瘋子,就是個狂人。
反正是老百姓惹不起的人。
大漢走到客棧門口,將布幌朝地上一插,歎了一口氣,道:「現在的人命越來越賤了,連十兩都不值。」
看來他的生意很不好。
大漢在客棧的台階上坐下,從懷中掏出一隻燒雞腿,有滋有味地啃起來。
這只燒雞腿想必是他最後的食物,他吃得很慢,一塊雞皮也要嚼半天。
寶寶細細地打量著大漢,不由呆了,雖然大漢塵垢滿面,寶寶還是認出來,這名大漢正是殷大野。
他就是「快刀」馬泰的師父,陰離魂的「對頭」殷大野。
寶寶知道殷大野不是殺手,更不是瘋子,那他為何這般舉止?
從客棧中走出了一個人,臉上露出頗為厭煩的神色。
因為殷大野堵住了門,而且還太招搖,或許會破壞誘殺唐諒的計劃。
寶寶一看到有人出來,就明白了殷大野的目的。
殷大野或許不知從何處知道唐諒有危險,他到這裡,也和寶寶的目的一樣,是為唐諒報信的。
那人走了出來,看著布幌上的字,冷冷地道:「你會殺人?」
殷大野低頭啃雞,聽見說話,抹了抹嘴,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抬頭看著那人,指著自己的鼻尖,笑道:「你是在和我說話?」
那人道:「難道我是在自言自語嗎?」
殷大野喃喃地說:「這倒很難說,這年頭有毛病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那人怒道:「你在說什麼?」
殷大野笑道:「我在說什麼?我在自言自語啊!對了,這位仁兄剛才好像問我會不會殺人?」
那人道:「不錯。」
殷大野板起了臉,道:「難道你沒有看到字嗎?不會殺人,我怎敢做這種生意?」
那人道:「你殺人只要十兩?」
殷大野道:「老幼無欺。」
那人道:「不管任何人都只要十兩?」
殷大野道:「不分貴賤。」
那人掏出一錠銀子,不多不少,正好十兩,扔在殷大野面前。
殷大野忙不迭地收起了銀子,站了起來,道:「你想殺誰?」
「他!」那人手一指,指的竟是坐在牆角的秦寶寶。
寶寶也吃了一驚,定下心神,看殷大野如何做。
要是殷大野真的來殺自己怎麼辦?
是逃,還是暴露身份?
而這兩種方法顯然都不好,看來店中的人已經有所覺察了,所以用了一個一石二鳥之計。
殷大野目露凶光,一步一步向秦寶寶走了過來。
寶寶心中大罵:「臭殷大野,到現在還認不出我來。」
正尋思良策,殷大野忽地回頭,道:「用什麼方法殺他好呢?」
那人道:「隨便。」
殷大野道:「你隨便,我可不能隨便,因為人是我殺的,殺人引起的麻煩也是由我一個人扛著。」
那人怒道:「殺一個小叫花子,有什麼麻煩?」
殷大野道:「這就很難說了,這小叫花子或許是丐幫的人,丐幫可是武林第一大幫,誰也不敢得罪;還有一些富家的公子哥,錦衣玉食地過煩了,也喜歡扮花子體驗另一種樂趣,所以我有所顧忌。」
那人冷冷地道:「看來你是想賴帳。」
殷大野正色道:「做殺手最講的是信譽,既然得了銀子,人是一定要殺的。」
那人道:「還不動手?」
殷大野道:「動手自然要動手,不過方法卻有講究,我必須做到一乾二淨,不讓任何人懷疑到我頭上才行。」
那人道:「不錯!那你準備用什麼方法?」
「暗器。」殷大野笑道:「並且一定要用唐門暗器。」
那人大驚,兩隻眼睛幾乎睜成了核桃那麼大。
殷大野道:「用唐門暗器殺人,便是最好的方法,因為別人都會認為是唐家人做的,天下敢和唐門作對的人可實在沒有,你認為這個方法怎麼樣?」
那人又驚又恐,道:「你是什麼人?究竟是什麼人?」
殷大野笑道:「殺手,只要十兩銀子就可以殺人的殺手。」
那人不信,死活也不信。
他道:「你的暗器呢?你的唐門暗器呢?」
殷大野搖搖頭,歎道:「想不到你什麼都不懂,唐門暗器是用來殺人的,並不是給人看的。」
「你真的有唐門暗器?」這句話不是那人說的,而是一個青衣人。
青衣人站在簷下,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站在那裡,好像已經站了很久。
殷大野回頭看著這個人,笑了。
因為青衣人正是唐諒。
四川唐家最傑出的新一代高手,唐諒。
殷大野笑道:「既然唐家人來了,我的生意自然做不下去了。」
可是他並沒有走的意思,他的身體正好堵住了門口。
唐諒顯然也認出了殷大野,但卻好像並不理解殷大野古怪的眼神。
那個人早已退了進去,看到唐諒,他比看到鬼還要害怕。
唐諒走了過來,殷大野笑道:「你是不是想進去喝一杯?我勸你不要進去,裡面有很多狗,會咬人的狗。」
唐諒道:「可是我只看到一條狗,擋路的狗。」
殷大野苦笑,好心不被人理會是最尷尬的事情。
殷大野悻悻走到一邊,歎道:「既然有人喜歡被狗咬,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這時唐諒已經走進了客棧。
寶寶和殷大野相視一眼,兩個人都露出很無奈的表情。
寶寶忽然驚叫,道:「背後。」
殷大野沒有動,因為他已經不能動了。
現在只要他一動,利刃就會刺穿他的心臟。
殷大野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個人,精光閃動的長劍抵住殷大野的後心。
殷大野不敢動,身後這個人竟能在自己毫不覺察之下,拔劍祗住自己的後心,那人的功力定是比自己高的。
他猜得不錯,因為持劍的人正是湯小石。
湯小石微笑道:「你也進去,看看狗怎麼咬人。」
殷大野只好進去,他沒向寶寶看一眼,他生怕湯小石會注意到寶寶。
可是湯小石已經注意到了,他正對寶寶道:「寶少爺,如果你不想你的朋友死在我劍下,最好一塊進去。」
寶寶只有跟著進去。
一進門,湯小石就點了殷大野的穴道,將殷大野按到一張椅子上。
至於寶寶,湯小石對他並不在意,一個孩子,能夠做什麼?
他自己收起了劍,站在門口,抱著雙臂看著唐諒。
唐諒一走進去,就在一張桌子邊坐下。
這張桌子本來坐著四個人的,可是一看到唐諒想坐,慌忙地走開了。
唐諒坐下,首先洗淨一個酒杯,為自己斟了一杯酒。
他不怕有毒。
唐門與其說是以暗器成名,不如說是以毒成名。
唐家的人對毒當然很有研究。
唐諒喝光了杯中酒,放在桌子上,從懷中掏出一隻鹿皮手套,戴在右手上。
大家都看著,居然沒有一個人撲過去。
他現在手上還沒有暗器,本是進攻的最好時機,為什麼不撲過去?
因為唐情說過,如果不能在猝不及防下將唐諒擊倒,那麼在他有準備的時候,絕對不要動他。
這句話大家都深深地地印在心裡,所以誰也不敢動。
唐諒戴好手套,從豹皮囊中取出了八枚暗器。
因為這屋裡除了寶寶,殷大野和他自己,一共有八個人。
唐諒的暗器很奇特,好像是一朵梅花,一共有六個花瓣。
不過花瓣卻不是紅色,而是藍色,藍得發亮。
並且花瓣的邊緣都頗鋒利,陽光在光瓣上不停地變幻出七彩色澤。
這簡直不像一枚暗器,而是一種藝術品,讓人絕想不到這竟是殺人的利器。
唐諒道:「如果你跟我回去,誠懇地認錯,認罪,我不會殺人的。」
他是對唐情說的,雖然有七個人對他虎視眈眈,但他卻像沒有看到,他是來找唐情的,所以目中只有一個唐情。
他甚至連湯小石都不放在眼中。
唐情低著頭,不說話,手指玩弄著酒杯,過了良久,他抬起了頭,先看了一眼湯小石,才慢慢道:「我不會跟你走的,我並不在乎受罰,可是我無法忍受唐家的氣息,那種森嚴的氣息,我無法忍受。」
唐諒道:「什麼氣息?我怎麼感受不到?」
唐情道:「因為你是個天才,可以替唐家揚名,所以每個人都對你好,你要什麼就有什麼,可是我就不同了,我一輩子也超不過你,所以永遠只能低聲下氣,唐家不會給我什麼,現在甚至不給我自由。」
唐諒沒有發怒,他顯然也能夠體諒唐情的苦衷。
在唐家來說,武功的高明與否,是用來決定地位的關鍵,唐諒以前也忍受過不被重視的苦處。
這當然不能怪唐家的人。
唐門是個武林世家,只有不斷地新人輩出,才能夠保持在武林中的地位。
對不勤奮、不用功、沒有成就的子弟,他們沒有時間去照顧。
要想在唐家出人頭地,只能靠自己默默奮鬥。
不過,要想在唐家取得一定位置,比在江湖上成名要難得多。
所以面對唐情的傾吐,唐諒無言以對。
過了良久,他也歎了一口氣,道:「可是祖宗的規矩不能廢,既然你不想當唐家的人,那麼就把唐家的東西交給我。」
唐家的東西當然是暗器,暗器必須用手發射。
原來想擺脫唐門的人,都必須交出自己的暗器和一隻手。
唐情的臉色變得蒼白,他的臉色本就很白,現在已經沒有一絲血色。
寶寶有些不忍了。
他的心腸本就頗軟,就算以前的殺手宋嫂,犯下了謀刺衛紫衣的大罪,也是寶寶苦苦求免的。
現在他怎忍心看到唐情剁去一隻手。
人沒有了手,不但很難看,做事不方便,並且一定很痛的。
寶寶只考慮這麼多,他上前一步,道:「唐諒,可不可以不要唐情的手?」
唐諒看著寶寶,表情不再冰冷,寶寶說起來比自己高一輩,唐家家規森嚴,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不尊敬長輩的。
唐諒無奈地笑了笑,道:「不要他的手,他仍會去為非作歹,這樣豈不辱了唐家的名聲?」
寶寶向來通情達理,對寶寶,也只能曉之以理。
寶寶道:「不讓他做壞事,未必一定要剁手啊!不如讓他發下毒誓,畢生不再用唐門暗器就行。」
這個方法也是可行的,江湖人最講的是信譽,一個食言的人,不僅讓別人瞧不起,就連自己的人也看不起。
這種人就算再有本事,也得不到別人的尊重和承認。
一個被所有人看不起的人,又怎能在江湖上混下去。
寶寶望著唐情,希望唐情能夠同意。
唐情搖頭,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搖頭。
因為他背叛唐門,就是為了能在江湖上出人頭地,失去手或發下毒誓,他又怎能實現目標。
唐諒的臉色變了,話已說盡,下面只能用一種方法解決。
他的手似乎動了一動,桌上的梅花瓣暗器就少了一枚。
一個人摀著咽喉,什麼話也說不出,撞倒了桌子,將桌上的酒菜撞翻了一地。
他還沒有倒下時,呼吸就已停止,雙手和臉已經變成灰色。
果然是見血封喉,果然是天下無雙的利器。
已經有三個人衝了過來,兩把刀舞出刀花,護住了全身,第三把刀直刺,刺向唐諒的後心。
舞刀的兩個人刀法忽然亂了。
他們已經不是在舞刀,而是在跳一種奇特的舞蹈。
一刀刺出的那個人也忽然跳了起來,手中的刀只刺到半途,就「叮噹」落地。
因為在他尚未抽刀時,就中了暗器,他在揮刀時,生命已結束。
三個倒在地上,眼睛睜得很大,他們到死都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快、這麼霸道的暗器。
桌上的暗器,已經剩下了四枚。
湯小石一直沒有動。
因為他一直在尋找唐諒的弱點。
對付唐門暗器,他也是一點都不敢冒險。
現在已有四個人死在唐諒的暗器下,但湯小石依然找不到唐諒的弱點。
所以湯小石還準備等下去,看一看。
唐情低著頭,玩弄著酒杯,似乎根本不關心發生的事情。
殷大野身子不能動,嘴卻能動,只要能夠說話,他當然不會閒著。
他叫道:「他奶奶的,唐門暗器真有一點門道,原來殺人這麼容易,手動一動就行了。」
唐諒一舉殺了四個人,的確只是手動了一動。
只是手動,肘上的部位卻一動不動。
這說明唐諒的暗器是靠腕力和指力發出的。
如果他動用全身的力量發出一枚暗器,結果會怎樣?
正因為這個原因,湯小石才沒有動。
因為他知道,唐諒並沒有用全力。
唐情忽然道:「看打。」
他也是唐家的人,他也會用暗器,他的暗器就是「多情刺」。
現在多情刺已經發出。
唐諒手又動了一動。
對付唐門暗器,也只能用唐門暗器。
兩枚暗器在空中相碰,「叮」的一聲,落到地上。
唐情又發,連發了三枚。
唐諒的桌上三枚暗器立刻也不見了。
空中六枚暗器相撞,又落在地上。
唐諒還是坐在桌邊,一動不動。
唐情站了起來,道:「每個唐門子弟,身上只有七枚暗器,六哥因為立了兩次大功,所以有九枚,現在六哥身上,只有一枚暗器了。」
湯小石笑了。
只有唐家的人才能對付唐家的人。
唐諒唯一弱點,就是他的暗器並不多,如果一個唐門子弟身上已沒有了暗器,就不那麼怕人了。
現在唐諒身上,只剩下一枚暗器。
唐諒盯著唐情,表情頗為憤怒。
他現在身上,的確只有一枚暗器,最後一枚。
可是對手卻有四個。
這柄暗器當然是留給唐情的,可是在他擊打唐情的時候,湯小石就會出手。
他是來殺人的,而不是被人殺的。
雖然人家都知道唐諒身上只有一枚暗器,但誰也不敢動。
因為誰都願意看別人去死,去擋這最後一枚暗器。
湯小石揮揮手,兩個躲在角落裡的人只好衝出來。
自己的命固然重要,但湯小石的命令更不能違背。
刀帶著風聲,劈向了唐諒。
兩個人心中還存在一絲僥倖,希望唐諒的最後一枚暗器是射向對方。
所以他們的速度都不快,生怕第一個衝到唐諒的面前。
唐諒冷笑,他坐的桌子還有許多酒菜、杯碟、碗筷。
他的手在桌上一拍,兩支筷子就飛了出去。
筷子不鋒利,除了煮得稀爛的肉什麼也戳不動。
但唐諒的筷子就不一樣了。
筷子從兩個人的左眼刺進去,足足刺進了一半。
兩個人倒下,慘叫,翻滾。
他們有點羨慕剛才的四個同伴了,他們有幸死在唐門暗器下,而自己卻死在一支筷子上。
湯小石還是聲色不動,不過他臉上露出了微笑。
他知道唐諒最後一枚暗器是不會輕易發出的。
湯小石只是想看一看,唐諒在沒有暗器的情況下,會怎麼做。
現在他看到唐諒還會用筷子。
但湯小石不怕唐諒的筷子。
唐門的暗器的構造,都是考慮到如何克服空氣的阻力而達到最快。
一根筷子,當然不能夠和唐門的暗器相比。
湯小石怕唐諒的暗器,卻不怕唐諒的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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