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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部 第四回 義丐失蹤 文 / 李笑佛

    柳隨雲被關在八號牢房,這是一間和其他牢房獨自分開的牢房,把柳隨雲關在這裡,是為了提牢的方便,最起碼柳隨雲是這樣想的。

    牢房的窗口很小,人的身軀根本無法鑽出,柳隨雲唯一的指望,就是牢門。

    牢門用鐵板做成,柳隨雲自認沒有破門而出的功力,他只希望看守疏忽一點,在開門的一剎那間衝出去。

    不過白天顯然沒有這種可能,因為陰離魂總是伴隨著牢門的打開而出現在柳隨雲的面前。

    陰離魂的臉很可怕,但柳隨雲並不在乎,他知道陰離魂對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

    有好幾次,柳隨雲都可以從陰離魂的眼中看到一絲焦急和無奈之色。

    柳隨雲自然覺得很得意。

    看來主人真是個天才,居然能發明出隨時昏過去來對付酷刑的方法,柳隨雲極慶幸自己掌握了這個方法,而且用得很好。

    雖然並不擔心酷刑的痛苦,但死亡的陰影還是隨時籠罩著柳隨雲,所以只要有機會,柳隨雲一定會逃出去。

    不要太多的機會,只要一點點就足夠了。

    柳隨雲躺在乾草堆上,望著小窗口上的天空漸漸變暗。

    先是藍色,然後是灰色,漸漸地又變成了黑色,無數顆耀眼的星星鑲嵌在夜幕上,黑夜終於來臨了。

    夜色,是逃跑的最好掩護,柳隨雲指望今夜會出現機會,那麼,明天他就會穿著乾乾淨淨的衣服,到最漂亮的酒樓,吃最好的酒菜。

    一想起美味可口的酒菜,柳隨雲就想起今天中午和傍晚的牢飯。

    牢飯雖然只吃過兩次,柳隨雲卻絕對不想再吃第三次。

    柳隨雲躺在草堆上,心中雖然焦急如焚,但卻只好等待,他要等到夜已深人已靜,人們都已睡熟的時候。

    柳隨雲準備在四更逃亡,四更時,一夜即將過去,守衛的人也開始疲倦,而換班的人正好還沒有來。

    這種時刻,無疑是最佳的逃跑時刻。

    門外一共有四個守衛,看起來武功並不弱,但不知怎麼,精神好像不太好。

    柳隨雲心想,這些人長年累月看守犯人,精神上一定早已疲倦,再加上子午嶺上從沒有出現過犯人逃跑的事情,這些人一定有一些麻木了。

    柳隨雲認為這是最正確的解釋,一定沒有比這更好的解釋了。

    對於自己的聰明和天才,柳隨雲一向很自信。不是嗎?只用了三年時間,他就從一個窮得要餓死的叫花子而變成主人身邊的紅人。

    窗外已打四更,柳隨雲精神一振,從沉思中驚醒過來,立刻按照算計好的,捂著肚子痛哼起來。

    一開始,他的呻吟聲並沒有引起看守的注意,誰會在乎一個犯人的痛苦呢?

    柳隨雲又把呻吟加大了一點,這一次裝得更像,任何人都可以從他的呻吟聲中感到他此時的痛苦。

    看守們終於有了反應,一人道:「犯人恐怕生病了,我們該不該去看一看?」

    另一個道:「馬上就要接班了,如果他在我們這一班出了事,恐怕不好交待。」

    一人道:「還是看一看吧,犯人也是人,別讓天下人說「金龍社」不講仁義。」

    「嘩啦」一聲門鎖想必已打開,鐵門僅露出一條縫,一個看守的頭伸進來,出聲問道:

    「小子,怎麼了?」

    柳隨雲哼道:「肚子痛,好像是因為吃了不乾淨的食物的緣故。」

    看守罵道:「你這小子倒嬌貴得很,吃些髒東西就抗不住了?」

    罵罵咧咧的,鐵門已打開一半,一個精瘦的看守走了進來,手中拿的是一碗開水。

    見鐵門已足夠一個人出入,柳隨雲哪能錯過機會,雙手在地上一撐,身子雷射而出,從看守的身邊堪堪擠出鐵門。

    看守大驚,雙手猛地抓住柳隨雲的肩頭。

    柳隨雲身子不停,右足反彈踢出,正是一式「倒踢紫金冠。」

    看守中腳,「咬呀」一聲,倒在地上,柳隨雲已借右足反彈之力,衝出了牢門。

    立刻有一把單刀、一柄劍、一桿花槍向柳隨雲襲來。

    柳隨雲見刀心喜,側身避過花槍刺身,膝蓋一出「足已彈起,踢在持劍人的手腕上,劍飛出!幾乎在同時,柳隨雲展開雙手入白刃功夫,於刀光中插入左手,一搭持刀人的手腕,一擰、一帶,單刀已在手中。

    不等第二次攻擊展開,柳隨雲已一式「平沙落雁」輕功飛起,足尖著地處,人已在三丈開外。

    更不停留,身子如飛鳥掠林,投入茫茫夜色中,此時身後呼聲已起。

    剛衝到半山腰,但聞銅哨聲響,面前呼啦啦出現了一群人。

    雖有單刀在手,柳隨雲卻不敢正面衝突,知道自己若稍一停留,就再也走不了了丹田運氣,足尖用力,身子已從眾人頭頂飛過,不想一人也沖天而起,欲截住柳隨雲的身形。

    這些守山的弟兄不知當家的計劃,自然竭力擋住。

    見空中多了一人,柳隨雲吃了一驚,手中單刀立即劈面砍去。

    那人手中乃是一把鬼頭大刀,乃身沉重,半空中難以用招,只好雙手平舉,接了一刀。

    「噹」的一聲,兩刀相觸,冒出一串火花,柳隨雲已借單刀之力,輕輕巧巧地從那人頭頂翻過。

    身子剛一落地,便感到身後涼風襲襲,反手一刀,擋開襲來的兵器,身子已箭一般飛出。

    吸取這一次的教訓,不敢在平地奔馳,所幸山上多樹,樹高且密,從樹上走,無疑是一條捷徑。

    這個方法果然不錯,柳隨雲已接連闖了六道埋伏。

    其實,若不是陰離魂將護山的精幹人馬調開,柳隨雲縱有通天本領,地無法通過這些埋伏。

    也許連第一道埋伏都無法通過。

    遠遠已可看到山腳,柳隨雲振奮起精神,在一棵樹上掠出,飛到另一棵樹上。

    奈何山腳樹木稀疏,柳隨雲不得不從樹上躍下,站到了平地上,身子剛一落地,就被一群人圍住。

    數了一數,有十人之多,看了一看,從各人奔跑的姿勢看,武功並不弱。

    行百里半九十,柳隨雲暗暗提醒自己,前面六關已過,千萬則栽在最後一關上。

    暴喝聲中,竟有四五人飛起,四五件兵器已擋住了柳隨雲的出路。

    柳隨雲一刀砍去,砍在一桿鐵槍上,身子就勢後翻,只好又回到原地。

    柳隨雲暗道:「一關更比一關強,看來「金龍社」果真不凡,中間五次若是不從樹上過,一定討不了好處。」

    對手強勁,柳隨雲暗暗著急,硬著頭皮,柳隨雲衝進了人群。

    他的武功已算是一流好手,若是單打獨鬥,這些人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但十個人加起來,就非柳隨雲能敵了。

    擔心身後有追兵,柳隨雲已如瘋魔一般揮動單刀,但對手彷彿極富有經驗,只用游鬥戰術,既不近柳隨雲的身,又不讓他乘機溜走。

    柳隨雲越打越沒信心,一個不察,單刀被對方磕飛,肩膀也多了一道血口。

    傷口雖然不大,但卻很痛,柳隨雲知道,自己若再戰下去,定無活路。

    正在這時,嶺上銅鑼急響,震得天外皆聞,銅鑼聲甚為急促,嶺上似乎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

    一個領頭人回頭一看,道:「不好,嶺上起了大火,莫非有大敵入侵?」

    只見嶺上有人大叫道:「「金龍社」全體兄弟立刻到嶺上禦敵,後小有大敵入侵。」

    領頭人皺眉道:「回山!」

    十個人立刻棄了柳隨雲飛奔上山,有大敵入侵,自然無法理會柳隨雲了。

    見十個人離去,柳隨雲長吁了一口氣,這一條命總算是撿回來了。

    還真得感激那些入侵後山的人,否則,柳隨雲豈有命在?

    清理了一下紛亂的思緒,讓晨風吹一吹臉面,柳隨雲得意地笑了笑,隨即飛奔下山。

    望著大院空地上燒盡的草堆,衛紫衣面露微笑。

    秦寶寶偎在他的懷中,笑著道:「大哥,我的這個主意好不好?」

    衛紫衣笑道:「若非這堆火,守山的兄弟一定不會來,柳隨雲又怎能逃得出?」

    轉眸一笑,又道:「寶寶,柳隨雲是你捉來的,大哥卻把他放了,你怪不怪我?」

    秦寶寶道:「不怪才怪。」

    衛紫衣一驚,問道:「哦?」

    秦寶寶笑道:「大哥還是看不起寶寶,總以為寶寶長不大,分不清輕重緩急,只知任性胡鬧。」

    衛紫衣先是一愣,繼而大笑,眾人見秦寶寶說得這麼有趣,也齊聲笑了起來。

    席如秀呵呵笑道:「現在我才算服了寶少爺,神機妙算,比我們大人還強。」

    秦寶寶嘻嘻笑道:「席領主,你到現在才服我,說明你以前瞧不起我,對不對?」

    望著秦寶寶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席如秀一陣心慌,忙擺手道:「沒這個意思,沒這個意思。」

    秦寶寶步步緊逼,道:「既然沒這個意思,為何要說這種話?哼哼,一定是欺負我人小聽不懂你話中有話的譏諷之意。」

    面對刁鑽古怪,專會鑽別人空子的秦寶寶,席如秀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哎,為什麼自己每一次拍馬屁都拍不到正點子上呢?

    無奈之下,只好用眼色向衛紫衣求救。

    衛紫衣輕叱道:「寶寶,不得對席領主無禮!」

    秦寶寶吐了一下舌頭,同席如秀做了一個鬼臉,躲到衛紫衣身後去了。

    大領主展熹道:「大當家,方大俠已經開始追蹤,又有十一名專長追蹤的兄弟分頭追去。」

    衛紫衣道:「注意保持聯絡,這一次行動不比往常,我建議用信鴿聯繫。」

    展熹道:「我已吩咐下去,叫鴿籠的人挑了五對黑鴿。」

    衛紫衣點點頭,向二領主張子丹,道:「子丹,立刻著手挑選、訓練一批精幹人馬,人數不多於二百人,找到蝶飄香後,一定難免會有一場惡戰。」

    張子丹道:「事情宜早不宜遲,我馬上就著手辦理。」

    張子丹雖不愛說話,卻是個雷厲風行的人物,他辦起事來,總是又穩又快。

    衛紫衣又道:「大領主,從今天起,嶺上要嚴加守衛,提防蝶飄香偷襲子午嶺。」

    展熹迭聲稱是,立刻也去佈防。

    衛紫衣分派已畢,正準備帶秦寶寶離去。

    席如秀忍不住道:「大當家,你好像把我給忘了。」

    衛紫衣笑道:「若是找到蝶飄香,你難道不想和我一起去嗎?」

    席如秀大喜,隨衛紫衣出征,可是最開心的事,又刺激,又有趣,並且非常安全。

    衛紫衣幾乎已是無敵的。

    如果他知道幾天後發生的事,他是否還能夠笑得出來呢?正因為他不知道,所以現在笑得很開心。

    回到黑雲樓,秦寶寶不禁打了一個呵欠,畢竟是孩子,昨夜鬧了一夜,現在自然困了。

    衛紫衣關心地道:「寶寶,你先去睡一會兒,昨天夜裡,你可一點沒睡。」

    秦寶寶道:「那我就在大哥的床上躺一會吧!」

    衛紫衣道:「大哥馬上還有許多事要做,會影響你的睡眠,你不如回去自己院裡睡。」

    秦寶寶道:「一有公事,就忘了寶寶,寶寶在大哥眼裡還沒有公事重要嗎?」

    衛紫衣歎了口氣,耐心地解釋道:「寶寶,你該理解大哥的苦衷,大哥身為首領,啟能只為一人著想?」

    知道衛紫衣是個公私分明的人,秦寶寶不好再說什麼,只好下了黑雲樓,回到自己的小王國。

    見秦寶寶離去,衛紫衣忽然悵然若失,憑私心而論,他願意天天陪著秦寶寶。

    對秦寶寶究竟是一種什麼感情,衛紫衣自己也說不清楚,是兄長之情?或是男女之情?

    唉,也許兩者都有吧!

    不禁想起初見秦寶寶時,秦寶寶的那份專注和執著,他居然一眼就認定自己是他的大哥。

    這莫非就是緣分吧!

    歎了一口氣,擺脫了秦寶寶的影子,衛紫衣拿起桌上的一本帳冊,打起精神看了起來。

    秦寶寶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小棒頭的伺候下上床睡覺,本以為自己應該很困的,卻怎麼也睡不著。

    很奇怪,睡意跑到哪裡去了?反正也睡不著覺,看著倚在床頭打瞌睡的小棒頭,秦寶寶惡作劇的老毛病又犯了。

    悄悄地從床上爬過去,準備嚇小棒頭一跳,忽見小棒頭的嘴角出現甜甜的笑。

    哇,連作夢都笑出來,一定是在做美夢吧!想都不用想,一定是夢到馬泰了。

    小棒頭忽地睜開眼睛,見秦寶寶的臉湊近面前,不禁嚇了一大跳,拍了拍胸口,道:

    「寶少爺,你嚇死我了!」

    秦寶寶不懷好意地道:「小棒頭,你從實招來,剛才作夢是不是夢到馬泰了?」

    一副大法官的樣子,倒裝得是模是樣。

    一朵紅雲飛上小棒頭的臉頰,小棒頭慌忙道:「寶少爺不要瞎說,我剛才沒作夢啊!」

    秦寶寶一叉腰,道:「還敢不承認,那麼剛才是誰在口中念叨馬泰的名字?」

    小棒頭驚得一掩嘴,羞道:「我真的叫他名字啦?不對呀,夢裡我沒說話呀!」

    秦寶寶大笑,抱著肚子在床上滾來滾去,口中笑道:「招出來了,招出來了,果然夢到馬泰了,果然夢到馬泰了!」

    小棒頭這才明白上了秦寶寶的當,羞得雙手捂嘴,嗔道:「寶少爺欺負人,真壞!」

    秦寶寶翻身坐起,忽地正色道:「小棒頭,我怎麼這幾天沒見到馬泰,難道他不在嶺上?」

    小棒頭放下捂嘴的手,道:「馬泰和戰平去了京城,是去處理一場賭館糾紛。」

    秦寶寶促狹道:「哇,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呀?一定是偷偷打聽過了吧?」

    小棒頭又羞又惱,叫道:「不來了,不來了,寶少爺盡欺負人,不和寶少爺說話了。」

    鬧了一會,秦寶寶也有一些累了,重新蓋好被子,一會兒就進入夢鄉,一絲甜甜的笑容出現在他的嘴角,莫非,他夢到了大哥衛紫衣?

    衛紫衣望著桌上的一封信,臉色有說不出的凝重。

    信紙攤在桌上,只有短短的幾行字:「方自如在金陵城失蹤,死七人,失蹤三人。」

    這封信的字跡很潦草,顯然是寫信人沒有充分的時間,信後的簽名,正是隨方自如出去的十一位弟兄之一。

    若不遇到緊急的事情,信絕不會如此潦草,這說明了寫信人的命運已是難測。

    最可能的結果是,寫信人已死。

    桌邊的人臉色都很凝重,大家都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連方自如都已失蹤,事情該是如何的棘手。

    每一個人都看過了這封信,每一個人都沒有說話,連最喜歡說話的席如秀也閉上了嘴巴。

    衛紫衣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沒想到對手比我想像的還要可怕。」

    衛紫衣無奈地搖了搖頭,又道:「多年來,「金龍社」已沒有遇到如此強大的敵人,也許我們已習慣了安逸的生活,到突發事件時,就無法保持應有的鎮定了。」

    的確,「金龍社」的對頭固然不少,但真正強大的敵人卻沒有一個,「金龍社」的弟兄也大多存在著誰敢動「金龍社」的想法,這種想法無疑是很危險的。

    衛紫衣的話彷彿在眾人心中敲響了警鐘,大領主展熹首先道:「依我看,這件事又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弟兄們懶散慣了,正好趁這個機會進行整頓。」

    衛紫衣則說得更嚴重一點,道:「事實上,如果「金龍社」再平靜幾年,猝遇像現在這種突然之變,難免要徹底崩潰,幸運的是,這件事來得早了幾年。」

    席如秀道:「大當家,今日之「金龍社」已非昔日之「金龍社」,眼下的這點衝擊足可以經受得起。」

    衛紫衣歎道:「你也犯了和我一樣輕敵的毛病,席領主不應該不知道輕敵的危險。」

    席如秀笑道:「我並不是輕敵,而是對「金龍社」充滿信心,信心,難道不是一個幫會之所以存在的重要條件之一嗎?」

    一旦眼前沒有了秦寶寶,席如秀的思維就異常活躍,不過,他的話並不是沒有道理,無論是幫會還是個人,信心都是取勝的關鍵,幾乎可以這麼說,信心就是成功的一半。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席領主,我們倆談的,是兩個不同的問題,信心,固然絕不可無,但輕敵之心卻絕不可有。」

    衛紫衣頓了頓,環視身邊生死與共的兄弟,緩緩道:「所以,在不知對手虛實之時,我們絕不可以出擊,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偵緝工作仍須進行。」

    張子丹道:「連方大俠都下落不明,那麼,一般的人物根本無法探知敵情,所以,在人選上一定要注意選擇。」

    張子丹不喜說話,如果他開口說話,就一定是經過極為慎重的考慮的,對於他的意見,衛紫衣一向百分之百的採納。

    這一次當然也不例外。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子丹說得有理,所以這一次我決定自己走一趟。」

    席如秀搖搖頭,道:「大變將至,大當家卻遠赴險地,這叫我們如何放心得下?」

    衛紫衣笑道:「我記得席領主剛才說到信心的問題,我對我自己充滿信心,難道大家對我沒有信心嗎?」

    眾人一起笑了,雖然衛紫衣親自赴險,頗令人擔心,但若是連衛紫衣都去不得,別人就更去不得了。

    衛紫衣見大家都無異議,便道:「展領主和張領主在家鎮守,陰大執法負責派人和我聯絡。」

    衛紫衣看著席如秀,微笑道:「席領主既然擔心我孤身犯險,陪我一同去如何?」

    席如秀大喜,別人都去不得,他卻去得,這怎麼不讓他心花怒放,於是笑道:」敢不從命。」

    衛紫衣笑了笑,道:「出事地點是在金陵城,看來我們只有去金陵才能得到消息。」

    席如秀皺了皺眉,道:「現在我只擔心一件事。」

    衛紫衣也歎道:「秦寶寶。」

    席如秀道:「是的。」

    秦寶寶的確是個頭疼的問題,他若知道衛紫衣前去金陵,就一定會鬧著要同去的。

    他的理由也一定很充足,他一定會說擔心衛紫衣的安全,他去,是為了保護衛紫衣的。

    但如果你不讓他去,說他此去只會帶來麻煩,秦寶寶就一定會給你扣上一個「小看人」

    的帽子。

    沉吟半晌,衛紫衣道:「這件事絕不能讓他知道,我們要秘密離開「金龍社」。」

    一覺醒來,秦寶寶立刻換上衣服,直奔黑雲樓,現在已是清晨,他是想和大哥共進早餐。

    昨夜做了一個美夢,這使得秦寶寶的心情很愉快,一路上,遇到每一個人都和氣得很。

    他既沒有惡作劇,也沒有和人鬥口,親親熱熱地招呼著,就來到了黑雲樓。

    每天早晨這個時刻,衛紫衣總是會坐在桌前等候秦寶寶的,可是今天,桌子上雖有飯菜,但卻沒有了衛紫衣。

    秦寶寶小道:「大哥一定睡懶覺了,想必昨天大辛苦,所以今晨起不來了。」

    想到把大哥從床上揪起,叫他一聲懶鬼該是多好玩的事,秦寶寶臉上立即充滿了笑意。

    走進臥室,秦寶寶一下子迷糊了,床上的被子整整齊齊,是大哥昨夜根本沒有睡在這裡,還是早已起床辦事去了?

    忽地一抬頭發現牆上掛的一件紫色披風不見了,若非出門,大哥絕不會帶披風的。

    好個壞大哥,自己一個人悄悄溜出去玩了,卻把寶寶一個人丟在家中,真自私。

    秦寶寶怏怏不樂地離開黑雲樓,連小棒頭的招呼聲也沒有聽到,心裡只想著大哥會去哪裡?

    小棒頭見秦寶寶一臉呆呆的樣子,以為又犯了老毛病,只好一個人走了。

    秦寶寶在嶺上逛來進去,忽地想到了席如秀,席領主一定知道大哥出去的事,若問他,他不敢不說。

    席如秀住在嶺上面西的一個小院裡,秦寶寶走進小院時,席夫人正在窗前繡花。

    一見秦寶寶,席夫人就像撿了一個金元寶似的開心,她並無子息,心裡早已幾千次把秦寶寶當作自己的兒子、女兒了。

    秦寶賈一進院子,就甜甜地叫道:「席夫人好。」

    席夫人今年三十餘歲,相貌端莊淑怡,從外表上,絕對想不到她會對自己的丈夫那麼凶。事實上,除了對席如秀外,席夫人對每一個人都很和氣。

    她眉開眼笑地應了一聲,早把秦寶寶拉入屋中,不消片刻,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糕點、蜜餞。

    席夫人的手藝可謂天下無雙,秦寶寶最愛吃她做的東西,往常,總是嘴裡塞著,手裡捧著,口袋裡裝著,像似恨不得把整個席家全搬回自己屋裡才好。

    不過,今天秦寶寶卻沒有吃點心的心情,胡亂吃了幾塊松子糖,便問道:「席夫人,席領主在家嗎?」

    席夫人一邊繡花,一邊回答秦寶寶的話,道:「昨天半夜就和大當家下山去了,好像有什麼緊急的事。」

    席夫人雖然對丈夫管得很嚴,但她畢竟是個知書達理的人,對丈夫的做事一向不加盤問。

    秦寶寶問道:「席領主和大哥到哪裡去了,為什麼半夜就急著走?」

    席夫人道:「不知道,反正風風火火的,好像火燒眉毛似的,連酒都沒有喝。」

    問不出名堂,秦寶寶再也待不下去,略坐了坐,就怏怏不樂地走出席家小院。

    一路上好沒心思,只在口中嘀嘀咕咕的,反正肯定是罵衛紫衣太自私,偷跑出去之類的話。

    每逢這種時候,那個不識趣的「它」總會出來搗亂。

    「喂,呆子,在想什麼呢?」

    「去去去,沒工夫搭理你。」

    「呵,脾氣不小,遇到什麼難題了,何不請教我?」

    「你什麼都不懂,盡會搗亂,你還是睡你的覺去吧!」

    「昨夜都睡夠了,今天精神好,正好和你聊聊。」

    「睡夠了就打擾主人,真討厭。」

    「不打擾你打擾誰啊,誰讓我在你的身體裡呢!」

    「你真能幫我解決問題?」

    「說吧,我可是個天才。」

    「我問你,大哥昨天夜裡和席領主下山,是為了什麼事?」

    「當然是很緊急的事。」

    「廢話,不緊急幹嘛半夜下山?」

    「我還沒說完呢,你大哥身為一社之主,半夜下山,一定是因為一件緊急得不得了的大事。」

    「說下去。」

    「你想想看,最近有什麼大事令你大哥煩神?」

    「你是說蝶飄香?」

    「除了這個老魔頭還有誰?你大哥一定是因為怕你知道死纏著要去,才半夜下山的嘛!」

    「那麼大哥會去哪裡呢?」

    「你不知道?」

    「知道幹嘛問你?」

    「說你是呆子吧,你還不服氣,這一次聯絡的方法是用鴿子,你問問養鴿子的人不就得了。」

    「哇,你真聰明,我記得你以前很笨的。」

    「哼,以前是因為你太笨,懶得理你,現在見你開竅了,才幫你的嘛!」

    興沖沖的,秦寶寶直奔鴿籠而去。

    對於鴿子,秦寶寶一向很感興趣,所以對這裡也很熟悉。

    鴿籠很大,裡面分成許多小格子,每一個格子裡都有一隻鴿子。

    這些鴿子比別的鴿子體型要大,樣子要兇猛得多,因為為了保證消息的安全到達,避免猛禽的襲擊,「金龍社」養的都是一種性情兇猛,飛行速度極快,頗有自衛能力的鴿子。

    見秦寶寶走來,養鴿人並不以為異,因為秦寶寶常來這裡,還會幫忙餵水添食。

    養鴿人笑道:「寶少爺,今天要和哪一隻鴿子玩啊?」

    秦寶寶甜甜地笑道:「大叔,我想看一看昨天那只剛飛回來的黑鴿。」

    養鴿人道:「這只鴿子很累,而且受了傷,你還是另找一隻鴿子玩吧!」

    秦寶寶道:「它從哪裡飛回來的?怎麼受的傷?」

    養鴿人道:「從南面,從它飢餓的程度看,估計是從金陵一帶飛回來的。」

    秦寶寶心中一喜,這下可知道大哥上哪玩去了,見鴿子腹部有一處劃傷,顯然不是猛禽所傷,而應該是一種暗器或羽箭。

    看來大哥辦的事一定很危險,因為鴿子都受了傷,養鴿人一定處境危險,那麼,大哥所面臨的敵人也一定很可怕。

    秦寶寶靈機一動,問道:「大叔,這只鴿子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飛回來,真不簡單。」

    養鴿人道:「鴿子是被一種暗器所傷,鴿子在飛行中,暗器從下面擊來,而這只鴿子正振翅上飛,所以被擊中腹部。」

    養鴿人憐惜地看著鴿子,道:「這只鴿子飛行速度極快,動作極靈活,能用暗器將其擊傷,說明那人頗不簡單。」

    秦寶寶靜靜地聽著,已得到了想要得到的答案。

    第一,大哥和席領主去了金陵。第二,大哥面臨的對手很可怕。

    有了這兩個結論,秦寶寶如果再不下山,他就不是秦寶寶了。

    回到自己小小的快樂王國,秦寶寶悄悄地收拾了一下行裝,然後等著夜晚的來臨。等到了晚上,他再偷偷地溜到了黑雲樓,從秘道裡下了子午嶺。

    衛紫衣和席如秀正曉行夜宿,趕往金陵城。

    一路上,衛紫衣愁眉不展,不時地長吁短歎。

    席如秀問道:「大當家,你是擔心方大俠的生死安危嗎?」

    衛紫衣道:「方自如武功絕非泛泛,輕功極好,能將他制服的人應該沒有,何況,他如果真的出事了,擔心又有什麼用?如果沒出事,又何必擔心。」

    席如秀笑道:「那大當家又是為了什麼歎息?」

    「秦寶寶。」

    「秦寶寶?」席如秀笑道:「你為他擔心什麼?他在嶺上可安全得很。」

    衛紫衣皺眉道:「我有預感,他會跟來的。」

    席如秀搖搖頭,道:「賈少爺並不是真的會算命,他絕不會知道我們的去向。」

    「不一定。」衛紫衣道:「他有辦法知道,以他的聰明,一定有法子知道。」

    忽地笑了笑,又道:「既然他一定會跟來,我又何必擔心呢?他的武功雖然不好,卻未必是我們的累贅。」

    席如秀笑道:「不錯,寶少爺極聰明,是個闖江湖的天才,也許他還可以幫我們的忙呢?」

    忽地,他又奇道:「寶少爺用什麼方法才能知道我們的去向呢?」

    「我也想不通。」衛紫衣笑道:「我雖然很瞭解他,但我畢竟不是秦寶寶。」

    席如秀道:「看來這個謎團只能由寶少爺親自來為我們解開了。」

    衛紫衣歎息不語。

    金陵。

    金陵本是古城,遠至漢魏,孫權就曾建都於此,幾代興衰,幾世滄桑,古老的金陵,已閱歷沉浮。

    金陵之美,不止山水,不止名勝,十里秦淮,煙波脂粉,來金陵的人豈能不到秦淮河上泛舟?

    秦寶寶就坐在晝舫上,像模像樣地聽歌觀景,若不是年紀小些,倒還真是個翩翩少年。

    「少年不知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絲竹悅耳,歌聲更佳。

    這是條大船,客人當然不止秦寶寶一個,只是,這船上的客人一個比一個奇怪。

    一個鬚眉皆白的老和尚端坐在船頭,別人唱歌他唸經,一個和尚,哪裡不能唸經,為何要花錢上這種香艷之所?

    秦寶寶認為這個和尚不是有毛病就是吃錯藥了,否則,就是六根不淨,修行不到家。

    船頭上坐著和尚,船尾卻坐著兩個道士,兩個道士的年紀都已不小,頭髮也已花白,道袍也很陳舊,一看就知道是從一個香火不盛的道觀裡出來的。

    窮道士也捨得花錢乘畫舫?這就使得秦寶寶不禁多看了他們幾眼。

    船尾的兩個道士也和船頭的那個和尚一樣,端然打坐,口中唸唸有詞,花錢上這裡唸經,真是一對神經病。

    比較正常的是艙中所生的四個人,這四個人都穿著很華麗的衣服,都戴著價值不菲的墨玉戒指。

    只是,他們好像也沒有心思聽歌,好似一個個都很緊張,緊張得隨時隨地都可以從船上跳下水去。

    船上的客人好像都沒有心思聽歌,秦寶寶本就不是來聽歌,而是來學大人的,何況現在他又看到這七個看上去都不太正常的人,自然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七個人身上。

    他的眼角從船頭的和尚身上,轉到艙中的四個人身上,又轉到船尾的兩個道士身上,轉來轉去,無一刻停頓。

    他發現,只要他一看到艙中的這四個人身上,這四個人就緊張得要命,連眼睛也不敢抬了。

    饒有興趣的,秦寶寶索性把目光集中在這四個人身上,看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四個人中,有一個個子最高,看起來也不太緊張的人忽地抬起頭來,盯著秦寶寶,怒道:「要動手就動手,賊眼溜溜地看什麼?」

    秦寶寶一下子燃起怒火,長這麼大以來,還從沒有人這樣對他無禮過。

    秦寶寶冷冷地道:「臭小子敢罵小爺!」

    大個子怒道:「要殺就殺,要打就打,老子可不願受這種鳥氣!」

    旁邊的人連忙拉了他一下,大漢高聲道:「了不起是個死,有什麼好怕的。」

    經他這一吼,歌聲立刻停了,唱歌的歌女和伴奏的樂師齊都色變,一起躲到底艙去了。

    這隻船很大,有上下兩層,秦寶寶他們是在上層。

    歌女和琴師一走,樓上便只剩下八個人。

    秦寶寶剛才為大個子的話生氣,現在,卻對大個子話中的意思感到奇怪起來。

    怪怪的,大個子他們好像很怕我似的,我是一個小孩,他們為什麼怕我呢?

    當他看到船頭、船尾的一個和尚、兩個道士,正用充滿殺機的目光盯著那四個人時,秦寶寶才明白,這大個子一夥原來是怕和尚和道士,而不是怕自己。

    可能四個人是把自己也當作和尚、道士一夥的了。

    看來這四個人與和尚、道士有仇,今天的見面,很可能也不是巧合,嗯,馬上一定會打起來,這下有好戲看了。

    別人遇到打架的事,早已躲得遠遠的,但好奇心、貪玩心很重的秦寶寶,可不願放過任何一個看熱鬧的機會。

    船頭的和尚身子忽然一動,就站到秦寶寶的面前,合十道:「敢問小施主,可是香主派來的?」

    香主?莫非是一個江湖幫會,莫非是前來尋仇的?

    不過,秦寶寶既然想看下去,自然不能說實話,否則別人豈不下逐客令了?

    含糊地應答過,秦寶寶又為剛才和尚稱他小施主而生氣,道:「大和尚,你以為我很小嗎?」

    和尚笑道:「小施主高壽?」

    秦寶寶一隻手比了個六字,一隻手比了個一字,和尚笑道:「原來小施主今年十六。」

    秦寶寶叫道:「我都六十一啦!」

    和尚大驚,不光和尚,連兩個道士、四個富商模樣的人,都一齊大吃一驚。

    他們看秦寶寶連十六歲都不像,又怎麼可能六十一呢?

    見眾人詫異的眼神,秦寶寶偷偷地笑著,但為了謊話的可信性,板著臉又道:」你們不信?」

    和尚笑笑,道:「老衲著實無法相信。」

    因為他已把秦寶寶看成是自己的人,所以態度較和氣,比較有耐心了。

    秦寶寶故意歎了一口氣,道:「凡夫俗子,果然不懂仙家妙術,難道你們沒聽說過?內力練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保持容顏不變嗎?」

    為了謊話增加可信性,秦寶寶繼續道:「我在十四歲時,因為一日練功不慎走火入魔,結果使身材無法長高,到了今天,我仍是幾十年前的樣子。」

    秦寶寶雖在胡扯,但聽的人卻都信了,因為武林之中,的確有過相貌如童子,但年紀已是老頭的人物。

    這當然需要極為精湛的內功才行,可是秦寶寶的樣子,像一個內功高手嗎?

    和尚在心中認為很像,內功練到最高境界,就會返璞歸真,勁氣內斂,看上去就和常人無異。

    和尚已非常敬畏,面前的這個長得像孩子的老頭,內功已練到最高境界,想他武功也一定高得不可思議,這樣一個人,香主派他來做什麼呢?

    和尚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前輩,與香主是何稱呼?」

    秦寶寶小道:「這個香主是幫會頭頭,至多和大哥一個輩份,瞧這和尚年紀不小,卻對這香主如此尊敬,想必香主的年紀不小,馬馬虎虎,就當香主的師兄吧!」

    於是咳了一聲,沉聲道:「老夫是他師兄。」

    和尚驚訝道:「香主今年七十有餘,而前輩不過六十一歲,怎可當香主的師兄?」

    秦寶寶一聽,暗叫糟糕,佔人便宜露出馬腳來了,這和尚開始起疑,怎麼辦?

    靈機一動,秦寶寶裝作不耐煩地道:「蠢材,真是蠢材,入門先者為大,難道你連這個規矩都不懂嗎?」

    和尚一想,這個規矩倒是有的,武林各派規矩不一,有論年齡的,也有論入門先後的。

    其實這和尚年紀不小,閱歷頗豐,人世不笨,只因他一開始就認定秦寶寶是自己人,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才會一步步相信秦寶寶的鬼話。

    這也怪他知道得太多,別人奇怪的事他卻不以為異,這才上了秦寶寶的當。

    看來知道太多也會害人。

    秦寶寶編了一大堆謊話,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們「乒乒乓乓」地打起來,現在話說了這麼多,架還沒打,不禁有些著急,道:「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吧!」

    和尚見秦寶寶這個香主師兄生氣,嚇得一頭冷汗,連聲道:「屬下這就動手。」

    坐在船尾的兩個窮老道,也慌忙站了起來,「唰」的一聲,齊齊抽出腰間的長劍。

    秦寶寶見他們被駭成這個樣子,想必是因為怕香主的緣故,這香主這麼凶,一定不是好東西,不知不覺地,他已開始同情起那四個臉上齊露驚慌之色的人來。

    此時,和尚已抽出戒刀,刀光一閃,向剛才那個出口罵秦寶寶的大個子砍去。

    他顯然是想一刀了結大個子,以博取香主師兄秦寶寶的歡心。

    那大個子早有準備,雙手早套上了一雙鐵手,兩隻鐵手一併,來夾和尚的刀。

    此時,其餘三個人跳起來,分別和兩個道士戰在一起。

    那和尚的武功極為高強,劈面一刀,乃是虛招,見鐵手來夾,早已手腕一沉刀身下落,竟挑向大個子的胯下。

    大個子冷笑一聲,鐵手加速下壓,竟飲用鐵手之威擊斷戒刀。

    和尚存心在秦寶寶面前賣弄,手中戒刀忽地從大個子脖間穿過,又從大個子背後飛回,刀柄在大個子的肩頭顯露出來。

    這一招匪夷所思,刀上的力道運用得極為巧妙,和尚的左手已閃電般伸出接住刀柄,沉腕疾削。

    這一刀出手極快,大個子已是防不勝防,避無可避。

    秦寶寶不由把眼睛一閉,他喜歡熱鬧,可不喜歡見血。

    可是和尚在揮刀時眼角瞥了一眼秦寶寶,想從秦寶寶臉上看到一點讚許之色,卻恰巧見到秦寶寶閉眼。

    他會錯了意,以為秦寶寶不屑一頓,認定這招不好,和尚不由一陣心慌,握刀的手略緩了一緩。

    大個子豈能放過這個機會,鐵手微抬,「噹」的一聲,已接住了和尚的戒刀。

    這一接已用全力,戒刀差一點脫手而飛。

    和尚大慚,不敢看秦寶寶的臉色,急斂心神,戒刀急撤,又閃電般剌出。

    這一招,可謂和尚一身武功的精粹,人個子已絕對無法逃得了這一刀了。

    「哧」的一聲,刀身正從肋下刺入,大個子悶哼一聲,仰天倒下。

    和兩個道士相鬥的三個人境況也很糟糕,一個人在肺部受傷,一個人右腿中劍,另一個人則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秦寶寶豈能見死不救,大叫一聲:「慢!」

    和尚收刀,道士收劍,三個人一起跳開,站到秦寶寶身邊。

    秦寶寶小道:「一時衝動叫他們住手,可得想一個很好的理由搪塞一下。」

    於是冷冷哼了一聲,問和尚道:「人死了一無用處,他們既已無還手之力,又何必殺之而後快?」

    和尚囁嚅道:「香主吩咐過,這四個人殺無赦。」

    秦寶寶知道想要救人,就必須知道這四個人犯了何罪,他是不會問和尚的,免得露了馬腳。

    於是決定採用旁敲側擊戰術,見大個子雖受刀傷但不至於死,於是裝作冷冷地道:「你可知罪嗎?」

    大個子顯然是一條硬漢子,雖受重傷,怒氣仍在,但見他勃然怒道:「咱們「長江四義」吃的是辛苦飯,掙的是玩命錢,關你們屁事,你們這群狗娘養的,平白地霸佔長江水道,倒說我們無理。」

    秦寶寶一聽之下,已經明白了大概。

    「長江四義」的名字,他是聽說過的,大哥講故事時,曾提到他們。

    他知道「長江四義」算是江盜,但只劫官府、奸商,不劫平民百姓,在長江邊上很有威望。

    那個壞東西香主一定是為霸佔長江水道,才和「長江四義」發生衝突。

    這種江湖的糾紛,秦寶寶本懶得過問,但今天為了把戲演下去,只好當一次大法官了。

    秦寶寶皺了皺眉,道:「明明有罪卻不認錯,看來是非殺不可的了。」

    和尚和道士立刻亮出兵器,就想衝上去,秦寶寶卻又道:「慢來!」

    和尚和道士連忙住手,靜聽秦寶寶示下。

    裝作沉吟片刻,秦寶寶道:「殺了他們,恐怕不妥。」

    和尚恭聲道:「前輩,有什麼不妥?」

    秦寶寶怒道:「蠢材,長江水道不止他們四個江盜,我們把他們一殺,那些人豈不逃走,待局勢平靜,他們豈不會暗中破壞?」

    和尚急道:「可是香主的意思……」

    秦寶寶怒道:「香主是我的師弟,連他都不敢不聽我的話,你好大的膽子!」

    和尚駭極,渾身如篩糠一樣抖動起來。

    秦寶寶不想裝得過火,復又冷笑道:「不殺他們是現在,不是將來,這段時間仔細搜捕,再捉幾個江盜來一齊開刀,所謂不殺則已,一殺驚人,叫那些江盜們不敢再輕舉妄動。」

    一個和尚、兩個道士齊聲道:「前輩所見極是。」

    躊躇了半晌,和尚道:「只是,他們這四個人該怎麼處理?」

    秦寶寶道:「這由我來辦好了,我找你們是另有事情,不知你們是否有能力辦好?」

    他來金陵就是為了找大哥衛紫衣,只是找了好幾天也不見大哥和席領主的影子,想必是大哥他們不願招人耳目,找個地方躲起來暗中調查了。

    正好手頭有三個聽差的,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和尚、道士見秦寶寶有吩咐,連忙齊聲道:「前輩儘管吩咐,屬下一定盡力辦好。」

    秦寶寶也拿腔拿調一番,道:「你們的武功雖然不錯,但是,我的事你們恐怕辦不好,這件事關係重大,辦不好,恐怕會影響全局。」

    聽見任務如此重要,和尚不由心中不安,深恐萬一辦不好,招惹殺身之禍。

    但又一想,事情重大,若是辦得好,豈不重重有賞?

    兩個道士也是一樣的心思,三人同時道:「前輩儘管吩咐,屬下等縱是肝腦塗地也萬死不辭。」

    三個年紀可當自己爺爺的人居然口口聲聲叫自己前輩,秦寶寶心裡的那股得意勁就別提了。

    秦寶寶咳了一聲,勉強道:「既然你們忠心耿耿,那我就成全你們一次吧。」

    和尚道:「前輩大恩,我等銘記五內。」

    秦寶寶心中哼道:「這和尚專會拍馬屁,又不守清規,大開殺戒,以後非好好教訓不可,且看這次任務完成得怎麼樣,若是辦不好,哼哼,有你受的。」

    秦寶寶點了點小腦袋,沉聲道:「你們的任務,就是幫我找兩個人,這兩個人對本幫關係重大,若是找不到,就會影響本幫下一次的行動,聽明白了嗎?」

    和尚、道士連連點頭,道:「明白了。」

    秦寶寶滿意地點了點頭,道:「現在你們三個去幫我找這兩個對本幫極為重要的人。」

    一聽是找人,和尚樂了,得意道:「找人我們可是最拿手了,這「長江四義」藏得何等秘密,到最後還不是被我們找到了嗎?」

    兩個道士也是喜氣洋洋,認為這個任務太簡單了。

    秦寶寶心中暗笑,心道:「這才好,有你們幫忙,我就不用跑腿了。」

    他忽地又想到,這三個人都不是好東西,何不趁機叫大哥將他們修理一頓,大哥和席領主武功高強,這和尚、道士一定認栽。」

    想到這裡,便將衛紫衣和席領主的相貌仔細形容了一番,最後補充道:「找到他們後,請他們到「六和居」來,老夫在那裡等著,不過,千萬不要傷害他們,如果他們不願來,就強迫他們來。」

    和尚笑道:「是不是不能傷他們一根毫毛,卻要把他們請到「六和居」?」

    秦寶寶道:「對。」

    和尚道:「如果他們不來呢?」

    秦寶寶一瞪眼睛,道:「廢話,見你們鬼頭鬼腦的樣子,他們自然不相信你們,但你們練武功是幹什麼用的?他們不來,你們不會想辦法嗎?」

    和尚、道士見香主師兄發火,不敢再說什麼,望了望「長江四義」,和尚問道:「我們現在就去?」

    秦寶寶揮了揮手,道:「去吧,明天黃昏找不到人就別回來見我。」

    他知道戲演得一長,就會露出馬腳,不趕快打發走他們,只怕要露出馬腳了。

    和尚合十為禮,一躬身,忽地向後彈出,身子直落水中,臨走時放下船上的一塊木板,木板丟在水中,足尖正點在木板上,借這一點之力,人已上了岸。

    這和尚邀寵心切,臨走時還賣弄了一番輕功。

    兩個道士哪甘落後,並沒有丟下木板,而是雙雙伸出手來牽住,同時躍離甲板。

    眼看將近岸邊時,兩個道士的身子已經往下沉,忽見一道士伸手一揮,另一個道士已借這一揮之力被拋上岸邊,那道士飛起時雙手又一帶,兩個道士便同時躍上岸。

    真是好輕功,分明是武當絕技「梯雲縱」的活學活用,秦寶寶見他們輕功這麼高明,心裡非常開心,哇,大哥和席領主這一回可有樂子了,不會嫌寂寞了。

    為大哥找了三個強勁的對手,心裡頗覺得意,一扭頭,見「長江四義」正疼得直哼哼,連忙走過去,從懷裡掏出金創藥,就想為大個子治傷。

    大個子哪裡會認為秦寶寶是好心一片,以為這藥定是什麼毒藥呢,奈何身子轉動不靈,只有破口大罵,道:「老妖怪,有本事就給個痛快,別用毒藥害人。」

    秦寶寶嘻嘻直笑,道:「我的外號又多了一個,並且遠比以前別緻多了。」

    他又對大個子笑道:「你怕我下毒啊,嘻嘻,我偏偏要給你下。」不由分說地將金創藥抹在傷口上。

    大個子咬著牙,正準備忍受劇痛,不想剛才火辣辣的傷口忽地不痛了,而且還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直透到心裡。

    他有經驗,知道這是非常好的金創藥,心裡不由奇怪,不再用看妖怪的眼神看秦寶寶了。

    秦寶寶不理他,在他身前身後的傷口都抹上藥,這才把藥瓶丟給大個子,道:」我累了,你自己用吧,治好了傷,就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可別再被抓住喔。」

    大個子驚疑不定地接過藥瓶,一時間,分不清秦寶寶是友是敵,只好看著秦寶寶不說話。

    秦寶寶見大個子不是罵人就是裝啞巴,深覺不好玩,反正興致已盡,已不想再待下去,於是他便從懷裡取出銀鉤蠶絲,隨手一拋,將銀鉤拋出,鉤在岸邊的一棵樹上,輕輕一帶,身體已離開了船身,輕輕落在岸上。

    大個子癡癡地望著秦寶寶的絕頂輕功,一時之間,竟不知身在何處了。

    秦寶寶離了河岸,逕直向「六和居」走去,一邊走,一邊偷笑,演戲可真好玩。

    他走在人群中,人們不由嘖嘖稱奇,誰家這麼有福氣,生出這麼個玉人似的孩子來!

    對眾人驚奇的目光秦寶寶早就習慣了,反正看又看不去一塊肉,索性就大大方方地給人看。

    在眾人的注目禮之下,他就到了「六和居」。

    「六和居」是夫子廟最大的茶樓,裝飾就不用說了,茶點味道好。

    秦寶寶不喜歡喝茶,可是對點心大感興奮,什麼千層糕啦!鴨血湯啦、湯圓啦,簡直不夠他吃。

    他一高興,就會把所有的點心都點了一份,至於吃多少呢,那就不用提了,反正每樣點心咬上一口,其他的只好擱在那兒了。

    一到樓上,秦寶寶就感到樓上的所有人都在注意自己,小腦袋晃了兩晃,忽地又想起個點子來。

    伸手從懷裡掏出一把金葉子「啪」的一聲,丟在桌上,這個舉動立驚四座,誰見了黃澄澄的黃金不眼紅?

    我們的秦寶寶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好恨啊,好恨!」

    一邊喝茶的茶客中,有四五個武林人物,其中一個佩刀的大漢問道:「小朋友,恨什麼啊?」

    他是吃飽了喝夠了,閒著無聊,見秦寶寶怪異的舉動,於是有此一問。

    見有人上鉤,又是個江湖人,正合心意,秦寶寶於是一指金葉子,問道:「這是什麼?」

    佩刀大漢笑道:「當然是黃金。」

    秦寶寶道:「黃金算不算好東西?」

    佩刀大漢笑道:「當然是好東西,是最好的東西,又可以買衣服、買酒,甚至還可以買女人。」

    秦寶寶暗暗點頭,小道:「嗯,又不是一個好東西,又是酒,又是女人的,正好是合適的人選。」

    當下一抹鼻子,秦寶賀裝出痛苦的樣子,嚶嚀道:「可是,就是這些好東西害得我家破人亡、兄弟離散。」

    佩刀大漢雖好酒好女人,但這是江湖人的本色,其實心地也不算太壞,俠義之心還是有的。

    當下一拍桌子,道:「小朋友,不要哭,有什麼苦衷儘管對我說,在下「霸王刀」周通為你報仇。」

    秦寶寶止住悲聲,眨了眨乾巴巴的眼睛,問道:「你真的能幫助我?」

    「霸王刀」周通一拍胸膛,道:「不管是什麼樣的惡人,周通上前就是一刀。」

    秦寶賀歎了一口氣,一副輕視的樣子,道:「哎,算了,你恐怕是口頭說說而已,心裡哪肯幫我,我和你萍水相逢,你又何必為我和人拚命呢?」

    說罷,又掩起臉來,嗚嗚地哭了起來。

    周通是個急脾氣,見面前這個小孩不相信自己,若是個大人,早就劈面一刀,面對小孩,卻又不好發作。

    他一見秦寶寶哭得傷心,更是心煩,胸中一口氣沒法出,「砰」的一聲,一拳把桌角打碎。

    秦寶寶聞聲一驚,抬頭一看,道:「這桌角怎麼碎了?」

    周通被他問得不好意思,訥訥地道:「是我打的。」

    秦寶寶奇怪道:「好端端的,為什麼要打桌子,桌子礙你什麼事了嗎?」

    一席話把大漢說得笑又不是,哭又不是,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秦寶寶又問了一句道:「真的是你打的?」

    周通大聲道:「是又怎樣?」

    刁鑽古怪的秦寶寶,把他問得無言以對,說這幾個字時,已憋了一肚子氣。

    秦寶寶卻很開心地笑道:「這桃木桌子這麼硬,卻被你一拳打碎,你的功夫可真不賴。」

    周通一肚子氣馬上又化為洋洋得意,笑容滿面地吹噓道:「牛皮不是吹的,別說這桌子,就連三塊大青石壘起來,我一掌也能把它們擊碎。」

    秦寶寶嘖噴稱讚道:「真是好功夫,瞧你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二了。」

    周通是江湖人,知道這頂大帽子燙頭,若傳了出去,搞不好要掉腦袋的。

    須知江湖人最重虛名,別說你自稱天下第一,就算你自稱金陵第一,別人聽了也會不服氣。

    用通慌忙揮手,急道:「可別瞎說,傳了出去,我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秦寶寶點頭道:「好,我不說了,不過,你的武功真的還可以,若是幫我的忙,估計沒有問題。」

    把金葉子一堆,道:「如果你能幫我找到兩個人,這些東西就全歸你。」

    周通見了金子,早已動心,舔了舔舌頭,問道:「找兩個人?什麼人?」

    原來秦寶寶擔心和尚、道士武功厲害,還想為大哥衛紫衣找兩個幫手,所以用計釣周通上鉤。

    秦寶寶歎了一口氣,又編起故事來,道:「哎,一言難盡,我本來有美好的家庭,父母、姐妹一大堆,雖然太熱鬧,但日子過得也蠻開心的。」

    這句話不免觸動心事,想起自己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姐無妹,唯有大哥衛紫衣對自己極好,但自己總是個孤兒,想起來,不由眼圈一紅,更增加故事效果。

    秦寶寶很感傷地又道:「可是因為家裡太富不免遭人眼紅,有一個和尚、兩個道士趁夜洗劫全家,家人皆被殺害,若不是我由一個老家人掩護,如今哪有命在。」

    說罷,用力一擺頭,憤怒道:「那和尚、道士害我全家,奈何我人小力單,報仇無望,我曾發誓,若有人為我報仇,便把所有的家財獻出。」

    周通聽著聽著,一方面深為同情,一方面頗為秦寶寶的決心感動,另一方面更為金子動心。

    當下一抱拳,道:「小朋友,你若信得過我,周通和我的兄弟一定為你報仇。」

    他瞟了一眼金葉子,又道:「至於酬勞,分文不要,行俠仗義乃江湖人本份。」

    漂亮話他自然會說,見秦寶寶孤身一人,金子肯定賴不掉,又行了俠,又得了金子,豈不兩全其美?

    秦寶寶一副大受感動的樣子,好像恨不得要跪下來似的。

    周圍眾人見一個孩子如此義舉,怎不感動?立時又走過來幾個真正行俠仗義,不要金子的好漢。

    秦寶寶見計策順利,心中好不得意,於是便將和尚、道士的相貌形容一番,然後又叔叔伯伯地甜甜地叫了一氣。

    周通見人一多,金子恐怕不夠分,深恐別人先報了仇得了金子,連忙走出「六和居」,一路上,見到和尚、道士就拚命地瞅,恨不得所有的和尚、道士都變成秦寶寶所說的那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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