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四章 鶴唳一聲除雙鬼 古井生變困殘神 文 / 南湘野叟
驀地裡,陰風兩鬼只聽得半天雲裡,傳來一聲銀鈴似的嬌叱!大喝一聲說道:「住手!」
寒山厲魄聞聲一楞,郎使想聽話住手,也辦不到啦!他那一劍,已經用上了十二成真力,絕不是他自己所能煞得住手的,何況,他已經恨透了駝背老人,根本思考也不思考,反而更加快了幾分速度,希望在那出聲制止的人來到以前,先把老鬼宰了再說!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寒光一閃,寒山厲魄的寶劍已經紮下,只聽得噹的一聲大響,「嗡——呼——」緊接著從空氣裡又傳出一陣劍身震動和破空的聲音,寒山厲魄手裡的寶劍,只差一寸,就要扎到駝背老人身上的一剎那,不知道給甚麼東西一撞,登時震得他的半邊手臂,全部發麻,虎口一陣劇痛,血流如注,那一把寶劍,再也把持不住,呼呼地脫手飛去,乖乖,好大的力量,那一把寶劍,竟然給震得飛出了一兩丈遠,方才噹的一聲,掉落地面!
見鬼了,沒有看到人麼?陰風兩鬼,可給這等怪事給嚇得呆了,連逃跑的念頭,都忘了轉,只是怔怔地望著駝背老人昏倒的身體發楞,嘴裡不斷地喊道:邪門!邪門!不止。
哈!哈!好脆的聲音,是誰那麼忍噱不住地在陰風兩鬼前面不遠地方,這麼笑出聲來!
兩鬼陡地從出神狀態下,回醒過來,抬起頭一看,只感到眼睛一亮,張口結舌地盡量把眼皮撐開,望著前面一動也不動,各自從心裡面發出那麼一句讚歎,暗自說道:「天呀,天下間會有這般美麗的人物啊!」
難匿兩鬼這般驚異,原來就在他們面前不遠,隔著駝背老人身體的地方,俏生生地站著一位美絕塵寰的少女,那少女真是長得眉似春山,眼如秋水,就是用盡世界上所有的文字,也沒有辦法能夠形容出那美麗的萬分之一,即使是聚集全世界所有成名的畫家,也只有擲筆興歎,不敢在畫板抹上一下,因為,她實在是太美了,美得簡直沒有辦法捉摸,不論是在輪廓上,神態上,氣質上,動作上肌膚上,無一處不美,無一寸不美!如果說她是上帝的傑作,就是上帝自己在她面前,也要自感形穢!
陰風兩鬼那四隻眼睛,是那麼貪婪地盯在少女的身上,忘了說話,也忘了動作,他們實在給這少女的那一份絕美,給震懾住了!
是從甚麼地方來的,甚麼時候來的,無聲無息,就這麼陡然地在這塊死絕的地方出現,實在是太不可思議,那該不會是人,是人,就太不可能了!
那少女本來是看到陰風二鬼那付長相,和拐拐的樣子,在那裡抿著嘴兒發笑,但,現在卻給他們那種貪婪的,淫邪的眼光,給瞧得有點惱火了。
但見她臉色一板,氣虎虎地責問道:「你們是甚麼人,為甚麼對一個昏倒在地的老人,都放不過,快還我一個道理來,否則,哼……」
嗯,像黃鶯兒唱歌一般,罵人的聲音,都那麼好聽,任誰都願意多挨兩下,少女的外表已經成年,但那生氣責問的神態,卻仍然和十四五歲的少女一樣,越發顯得在嬌瞠的下面,憑添了無限的天真,增加了人們對她的喜愛。
陰風二鬼聽到那少女責問的話後,那飄出了身體的靈魂,方才回到體內,從出神的狀態之下,甦醒過來,不但不因為少女的責罵生氣,反而笑哈哈地,用那兩雙色迷迷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才用輕薄的口氣回道:「喲!美人兒,幹嘛生那麼大的氣呀!來,來,來,隨著咱們哥兒回去,保管你一輩子也吃用不盡!」
說完,不約而同地跨過駝背老人的身體,四隻邪惡的手,竟然敢向著那少女的胸前摸去!
陰風二鬼,大概是美色當前,給沖昏了腦袋,也不想想,在這等死絕的地方,這少女是怎麼出現的,他們這般冒冒失失,膽敢輕薄,那可不是存心找死嗎?
不過,這也難怪,那少女的體態,是那麼孱弱嬌慵,就彷彿一口大氣,也能把她吹倒似的,從外表絕看不出她有甚麼武功來,又怎能叫他們知道,那是煞星當頭呢?
少女本來在沒有弄清楚他們之間的是非以前,不願意傷他們的,這麼一來,可以把她的殺機給引起來了!但見她柳眉倒豎,鳳眼圓睜,嬌叱一聲說道:「惡賊,討死!」
說完,也沒有見她怎麼作勢,原姿不動,陡然移開數尺,沒有半點聲音,陰風兩鬼的四隻手,登時摸了一個空,心頭的警惕,還沒有生起,就只聽得啪啪兩聲,兩鬼慌不迭地將手縮回,捧著臉頰,呈現出一付苦像的站在那裡做聲不得!
瞬息間,陰風兩鬼的那一對醜陋的臉上,各自顯現五隻極為清晰的指印,就像吹足氣的皮球一樣,登時腫起一寸多高,緊接著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和幾顆白森森的東西,原來兩鬼連影子都沒有看到,就莫名其妙地讓人狠狠地在臉上抽了一巴掌,連嘴裡的牙齒,都給打掉好幾顆,和著鮮血吐了出來。
陰風兩鬼,可說自從離開娘胎以來,從來沒有吃過這等苦頭,不由氣得哇哇亂叫,凶睛暴射地向四外亂掃,口不擇言地高聲亂罵道:「甚麼狗雜種,敢避在一旁暗算大爺,快點給我滾了出來,看大爺不抽了你的筋,剝了你的皮,那才怪呢!」
話才說到一半,又是啪啪兩聲,那兩邊完好的臉頰,又給人狠狠地揍了兩掌,這兩掌,可比頭兩掌還要來得沉重,直打得兩鬼金星亂冒,雙眼緊閉差點沒有給痛暈了過去!身體都給帶得歪歪倒倒,有點站立不穩的樣子!
好不容易,陰風兩鬼穩住了身形,把眼睛睜開,立即聽到那少女銀鈴似的聲音在那兒喝罵道:「瞎了眼的狗賊!自己沒有看到,還要那麼狂吠一通,姑娘不狠狠地教訓教訓你們,你們也不知道厲害,這下可吃到了苦頭了吧!」
陰風兩鬼聽到少女這一聲嬌叱,不禁一齊驚異得尖叫了一聲,各自退後兩步,把眼睛睜得像燈籠似的,簡直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帶著懷疑的聲音喝問道:「呀——是你?」
那少女滿臉寒霜地站著,用極端不層的眼色,掃了他們一眼之後,才冷冷地說:「哼!小賊們竟敢侮辱起姑娘來了,姑娘要不給你們點苦頭吃吃,你們還不知道要猖狂到甚麼地步呢?從這點看來,你們絕不會是甚麼好人,怪不得對於一個昏倒在地的老人,都不肯放過,快點把你們到這兒的目的,告訴姑娘,也許還可以酌量情形,放你們一條生路。」
陰風兩鬼明白剛才那巴掌,確實是這少女打的以後,心裡還真嚇了一大跳,但一看到少女那種弱不禁風的樣子,心裡又定了下來,說甚麼也不相信這少女會有甚麼了不起的武功,認為充其量也不過在輕功方面,有點特異的造就,所以才能趁著自己兩人沒有注意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打了自己幾巴掌,因此,不由得從嘴裡發出一陣噤架地狂笑,向著少女面前,迫了過去說道:「嘿嘿嘿!原來是你在暗算大爺,打是情,罵是愛,看在你長得那麼漂亮的份上,只要肯跟著咱們哥兒到陰風教去,天天陪著大爺們快活快活,大爺們也就算了,否則!哼——」
那少女一聽到陰風教三個字,臉色倏變,馬上打斷他們的話頭喝問道:「甚麼?你們是陰風教的!叫甚麼名字,快點說了出來。」
陰風兩鬼看到少女面色倏變,只當是陰風教的名頭,把她給震駭住了,因此,又把身形頓住,寒山厲魄首先一陣忘形得意地笑道:「哈哈,不錯!大爺們不但是陰風教的,而且是頂頂有名的陰風教主座下護法弟子。我是老大,人稱寒山厲魄武恥,他是老三,叫做白面無常卜忠,怎麼樣,該不會辱沒了你吧!美人兒!」
少女聽到他們前幾句話,面色本來已經稍霽,同時微微露出一點失望的顏色,但當寒山厲魄說出最後那兩句話以後,卻父勾引起了她的怒火,再發出一聲嬌叱喝道:「臭賊!給我住嘴,像你們這號人物,殺了你們污了我的手,趕快與我滾回去,告訴冥靈老鬼,叫他替我把章台秀士,毒爪陰魔和邛萊三凶給我看住,過幾天本姑娘就會找他去要人,知道嗎?」
那一份氣勢,簡直沒有把他們這兩個赫赫有名的陰風兩鬼放在眼下。
陰風兩鬼也不由得心裡有氣,本來已經頓住的身形,又向那少女面前迫了過來,嘴角下翹,嘿嘿地冷笑了兩聲說道:「喲,美人兒,只要是你肯跟大爺們回去,別說他們幾個,大爺可以給你做主留下,就是再大的事,大爺也會答應的!」
當然,陰風兩鬼這不是說的真話,用意只不過想先把那少女騙得去了陰風教以後再說!
那少女雖然不知陰風教的內情,但也絕不會相信他們那幾句鬼話,何況那話裡頭,還帶著一點威脅的成份呢?因此,只把鳳眼一瞪,說了一聲:「你們給我滾吧!如果姑娘不是要你們傳話,還能讓你們活命麼!再要放肆,可怪不得我了!」
話音一落,玉掌一翻,只那輕輕地朝兩鬼的面前一照,驀地裡,一陣狂飆,憑空突起,兩鬼只感到一陣旋轉,呼呼呼地,登時被捲得像風車似的,一連幾個觔斗,飄落到十幾丈以外的草地上了,風力消失,腦子只感昏盹盹地,半點力量也沒有了,就那麼向地面頹然地坐了下去!
這是那少女心地仁慈,不願傷害他們,同時,看出地面的駝背老人,身負重傷,亟待施救,所以,才劈出一掌「渦旋掌力」,把他們捲開一邊!如果少女知道他們是陰風教的五鬼之一,又知道他們平常那些劣跡,恐怕就不會那麼便宜了!
少女將兩鬼轉向一邊以後,立即蹲下身來,將駝背老人從地面扶將起來,試了一試脈搏,不由得將眉頭皺了一皺,嘴裡奇怪地說道:「這老人內功極純,憑那兩塊廢料,怎能將他打得這等重傷呢?真是奇怪,幸好我身上還帶得一點菌乳,否則恐怕就無法救了,不過,像這等傷勢,就是菌乳,恐怕也只能維持一段時間,不能治本,該怎麼辦呢?」
不過,她並沒有深思下去,目前救人要緊,所以上呈不猶豫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小的角質盒子來,她先將老人的下巴,用手撬開以後,然後打開盒子,向老人口裡倒下幾顆白色乳汁的東西,看到那乳汁完全流進老人的喉管以後,再把老人的下巴復原,蓋好盒蓋,重新揣進懷裡,靜待那老人甦醒過來!
當她把這些事情做好的時候,突然聽到半空裡一聲淒厲無比的鷹叫,然後地面轟的一聲大響,緊接著又是兩聲人類的慘叫,從身後傳了過來,那少女略略回頭一看,只見一團其大無比的墨雲,從天際東歪西斜地殞落下來,陰風兩鬼,卻躺在身後幾丈遠的地面,仰面朝天地死在那兒,滿臉流著鮮血,四隻眼珠,完全不見,額頂還開了一個小洞,那死狀之慘,真是令人不忍卒睹。
那個少女,臉色微微變了一變,然後無限感歎地說道:「自作孽,不可活,本姑娘有心放你們一條生路,偏要自己找死,可怨得誰來!」
原來,陰風兩鬼被少女用「渦旋掌」捲得飄落十幾丈開外的時候,因為旋轉得太急,陡然停了下來,當然都是發昏,東南西北的方向都摸不清了,自然只有四肢無力地朝地面頹然坐了下去,不過,心裡卻非常明白,今天可遇到了煞星!不由得心膽俱裂,逃命的念頭,陡然升起。
這種由旋轉所生的昏眩,不會太久,尤其他們都是練過內功的武林高手,只略一調息,就清醒了過來,一打量目前的形勢,發現那少女正在為駝背老人醫傷,同時,天際又隱隱地傳來那頭禿鷹的慘叫,心裡一嘀咕,瞭解這是一塊死絕的地方,如果沒有禿鷹乘坐,絕逃不出去,只要那少女將駝背老人救活以後,問清了當中的是非曲直,恐怕自己就要難逃公道了!
念頭一轉之下,何不趁著那少女全神為駝背老人救傷的時候,倫倫地溜近前去,驀出不意,發出陰磷火將那少女燒死,等一下,不管禿鷹巨鶴惡鬥的結果如何,如果禿鷹得勝固然是好,就是禿鷹不敵,那頭巨鶴恐怕也差不多了,絕不能再對自己兩人怎樣,只要挨到中午,教裡第二批巡邏的人換班的時候,從地面發出信號,就不怕出不了這塊死地!
他們的算盤打得怪精明的,要知那少女是何等人物,別說他們在身後走動,就是他們的師父,冥靈上人在身後走動,如果稍不小心,照樣瞞不過她那一雙靈敏的耳朵,想要暗算,真是談何容易,不過,她那時正在為駝背老人療傷,不願懲制他們,聽到他們那躡足而行的聲音之後,根本未作理會,只是暗中將「虛元神功」運起,在自己身外布起一道無形的氣障,將自己和駝背老人的身體護住,倒想看看這兩個笨賊想要些甚麼花樣!
豈知,這時那頭巨鶴與禿鷹在高空的兇猛惡鬥,已經接近了尾聲,禿鷹雖是鳥中的猛禽,怎比得這巨鶴是千年以上的靈物,又經過高人不斷的訓練,武林絕頂的高手,有時都不容易討到好去,何況這一頭僅僅只有幾百年氣候,又沒有經過多久訓練的禿鷹呢?最初,它只不過仗著那一股凶焰,和巨鶴勉強鬥個平手,到後來是越打越不行,身上的羽毛,給巨鶴啄得一片片地掉落下去,這才知道厲害,因此,為了爭取逃走的機會,只有搶飛向上,才能脫離掌握,所以兩隻鳥兒,後來越打越高,一直打到雲層的頂上去了。
當那少女在盆地現身之際,那兩隻鳥兒已經遠在高空,否則,陰風兩鬼,聽到它們惡鬥的聲音,也許可能心存警惕,不敢低估少女的武功了!
當然,禿鷹飛行的速度,那能比得亙鶴,一直翻到雲層頂上以後,明明已經搶得優勢,那巨鶴只略為一鑽,又高高在上,用目光罩住了它的全身,終於,它知道想逃是辦不到了,又和巨鶴拚鬥起來,其實,如果巨鶴不是愛惜它那一身羽毛的話,恐怕禿鷹早巳喪生在它的利爪鋼啄之下了!
這時,禿鷹的體力,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巨鶴那裡還能容得它來拚命,立即一聲長唳,雙翅猛束,窺準禿鷹的頂門,居高臨下,唰的一聲,長頸一伸,直瀉而下,猛啄過來!
這次的速度,比那早先穿雲直下的猛勁,還要來得快捷,禿鷹看都沒有看清楚是怎麼回事,頂門已經給巨鶴的長嘴,鑽上了一個大洞,只是淒厲地發出最後臨死的一聲尖叫,龐大的身軀,立即歪歪斜斜地向地面殞落下去,由於喪失了飛行的能力,雙翅展開,廣達四五丈方圓,那下降的勢子,受到空氣的阻力,也就不怎麼快了!
巨鶴啄斃強敵以後,立即就勢往下猛鑽,準備回到主人的身邊,鶴眼何等銳利,一穿過雲層,立即發現陰風兩鬼,站在距離自己主人身後幾丈遠的地方,揚掌作勢,啪啪地從掌心打出兩團綠火,對主人進行暗算!
巨鶴一看,這還了得,登時兩翅一夾,又加快了幾分速度,猛衝下來,此時,陰風兩鬼手裡打出的那兩團磷火,已經被少女護身的「虛元神功」給反震了回來,再給巨鶴下衝所帶起那一陣強風,台得飄出十幾丈遠,碰在石頭上面,爆炸開來,否則,兩鬼不死在巨鶴的嘴下,恐怕也得自食其果,為磷火燒斃呢!
陰風兩鬼,才驚覺有變,那巨鶴已經衝到,根本連轉念頭的機會都沒有,更不用說去發現那是甚麼東西了,大概只感到勁風壓體,眼睛一花,一陣極短暫的劇痛過後,就這麼仰面朝天,希里糊塗地死了過去!那禿鷹的身體,此時還沒有飄落到地面來呢!巨鶴那份快捷,大家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那少女回頭察看的時候,才不免感歎地說了那麼幾句話,此時,巨鶴早已束翅停身,向少女的面前走來,那一身雪白的羽毛,沒有半點零亂,那裡能夠看得出來它曾經過了一場兇猛的搏鬥!
當亙鶴走近以後,少女不由得向它埋怨道:「雪兒,你怎的傷起人來啦!雖然他們罪有應得,可並沒有傷到我呀!你又何必一定要啄死他們呢?」
那巨鶴頸子一歪,嘴裡「嘎!嘎!」地叫了兩聲,意似不服,那少女不由朝它身上拍了一掌說:「哼!你還不服呢?看我再給你靈丹吃,那才怪呢!」
巨鶴登時又「嘎!」的叫了一聲,將頭低了下來,向主人的身上擦來擦去,似乎受到了委屈,又似乎諂媚一般,那神態非常有趣!
少女不由得噗嗤笑了一聲,揮了揮手道:「好了,好了,我是說著玩兒的,下次可再不能這樣羅,去吧,替我將這兩個人的屍體,和那頭醜老鷹,給我扔得遠遠地,別留在這兒,看到怪噁心的!」
那巨鶴又嘎的歡叫了一聲,兩隻長腿,一爪一個,抓起地面陰風兩鬼的屍體,衝霄直上,轉眼就不見了蹤跡,這時,駝背老人也正好從嘴裡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來!那少女立即轉過頭來,向老人間道:「老前輩,你的傷感到好了一點麼?」
駝背老人無力地睜開兩隻眼睛,緩慢地轉過頭來,發現一個少女扶著自己坐在地上,知道自己這一條命,一定是這少女救了回來的,因此,點了一點頭,表示無限感激。
稍停,忽然他把眼睜得大大地,露出非常驚異的表情,看定少女的面孔,好像他對那少女的臉形,非常熟悉似的,可是用盡思想,總想不起來是在甚麼地方見過!
那少女對於駝背老人這種突然的情態,弄得如墜五里霧中,不由奇怪地問道:「老前輩,你怎麼啦?有甚麼不對嗎?」
駝背老人被她這一聲問話,叫得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臉上仍然露出茫然的表情,用深含歉意的語氣,有氣無力地說道:「老夫垂危遇救,想是姑娘的恩賜,只是老夫自知內傷已重,活不長久,有幾件事,想請姑娘代我辦理,不知能否首肯,還有,恩人的姓名,也請一併告訴老夫好嗎?」
那少女點了點頭說道:「老前輩有甚麼事,只管吩咐,只要晚輩能夠辦得到的話,晚輩絕不推辭!晚輩名叫燕白玉,這次為了追尋兄長,被禿鷹的叫聲引來,碰巧救了前輩,舉手之勞,實在算不得甚麼!」
駝背老人聽說少女的名字是燕白玉之後,又聽她說是追尋兄長,不由心中恍然大悟,想道:「難道那自稱燕白祧的小伙子,就是她的哥哥不成,對,對,一定是的,不然兩人為何長得這般相像呢?怪不得我會感到那樣眼熟了!」心裡想著,嘴裡卻喃喃地把燕白玉三個字重複的念著,臉上的表情,陡然顯得開朗起來!
燕白玉正為駝背老人這種自言自語,把自己的名字,重複念著的情形,給弄得滿頭霧水,想開口去問他的時候,老人眼中,突發奇光,用手猛拍了自己的膝蓋一下,轉過頭來,向燕白玉問道:「唉!燕姑娘,有個燕白祧,你認得不認得?」
燕白玉正因為找不到哥哥而到處追尋,陡然聽到駝背老人的嘴裡,叫出哥哥的名字出來,那份欣喜,實在不是筆墨所能形容得出來,登時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趕緊抓住駝背老人的手,一陣搖晃地說道:「燕白祧,燕白祧是我的哥哥呀,你老人家在甚麼地方見到他?快點告訴晚輩好嗎?」
駝背老人見自己料想不錯,臉上也表現得非常高興,由於心情愉快的關係,人也顯見得精神多了,連忙開口說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大概老夫那幾件事,就是老夫不向你要求,姑娘恐怕也不會推辭了吧!」
燕白玉見老人答非所問,不由得很著急地說道:「老前輩,我哥哥在甚麼地方呀,你老人家快點說出來好吧!」
語音半帶撒嬌,半帶要求的,完全是一付小兒女的嬌戇之態,實在令人感到喜愛,駝背老人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說:「怎的你與我那義女,同樣性急呀!你哥哥再過一兩天才能看到,保證不會出甚麼問題,但是此地不是待客之處,姑娘就同老夫一道進入洞府,再聽老夫詳細說罷!」
燕白玉聽說哥哥一兩天就能見面了,心裡也就不急了,連忙扶著老人站起來說道:「老前輩身負重傷,雖經晚輩餵服了玉菌乳液,也還是得好好地休息一會,既然如此,就讓晚輩扶著回到洞府休養好了再說吧!」
駝背老人聞言以後,面露驚奇地說道:「原來姑娘給我餵了玉菌乳液這樣的靈藥,怪不得我還能甦醒過來!」
說到此地,人已巍巍顫顫地站了起來,頓了一頓,才又滿臉黯然地說:「玉菌乳液雖是曠世靈藥,但此物解毒的效力勝過療傷,看來老夫的天限已至,不過,有姑娘到此,老夫就是死了,大概也不會有甚麼遺憾了!」
燕白玉扶著老人慢慢地向石洞走去,一邊走著,一邊安慰他道:「老前輩不要傷心,玉菌乳液雖然不能使得前輩的傷勢,馬上復原,但至少可以維持老前輩的傷勢,在兩三個月內,不會惡化,有這麼長的時間,晚輩一定可以為前輩找來靈藥,請放心休養好了!」
駝背老人聽到她的話後,並沒有回答,心裡已經暗中有所打算,內傷能夠治得好,或是治不好,有了這個決定以後,似乎已經不關甚麼重要了,因此,臉色立即又轉開朗,對燕白玉謝謝地說道:「姑娘的好心,老夫心領,不過,那實在用不著費心啦!」
燕白玉只當老人是說的客氣話,也就沒有放在心上,默默地扶著老人向洞府裡面走去!
到達石室以後,老人盤膝在床上坐下,正容地對燕白玉說道:「姑娘請坐,在沒有告訴姑娘哥哥的消息以前,老夫先要講一段故事給姑娘聽,不知道姑娘有這個耐心沒有!」
燕白玉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於是駝背老人說出下面那一段往事來!
大約是在七十年前,西北道上,出現了一個綠林怪傑,名叫邱子義,此人是一個道地的財迷,但只愛珍寶,不喜錢鈔,黃金白銀那一些世俗的東西,並不放在他的眼裡,只要聽說有甚麼寶物,一定千方百計,不弄到手,絕不罷休!
但他為人,卻很正直,如果那件珍寶,落在黑道上的壞人手裡,對不起,馬上出面硬討,如果不肯答應麼,哈哈!立郎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可沒有你好死的了!如果是在普通人的手裡,他不管出多高的價錢,也得買了進來,反正,黃金白銀,都是不義之物,憑他的本事,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算一回甚麼事!所以大家送了他一個財駝殘神的混號,簡單的說:他這一個財迷,雖然也是黑道上人,卻道道地地的是一個黑吃黑的煞神,那些土豪劣紳,惡盜凶賊,簡直把他恨得入骨,相反俠義道上的人,不但不與他為難,有時且要助他一臂之力。
這樣一來,他本身的功力很高,又得到俠義人士的相助,儘管那些土豪劣紳,惡盜凶賊,把他恨得入骨,卻半點也奈何他不得,不到幾年,就讓他闖得名震西北,赫然成了那一帶黑道上的盟主!
沒有想到,禍起蕭牆,卻讓他手下的一個心腹師爺給暗算了,幾乎弄得命喪黃泉,葬身在古井之中。
那個師爺,就是現在的陰風教主冥靈上人,當時雖然會一點武功,實在有限得很,但工於心計,財駝殘神想弄到手裡的珍寶,有時並不是用黃金白銀所能買得來的,都靠他想辦法很巧妙地取到手裡,所以財駝殘神,一直把他倚為心腹。
郝春泰之所以投靠在他的手下,主為是為了躲避仇家的追擊,仗他的力量,作為掩蔽,所以,一上來的時候,倒還真心為他策劃了一些事情。
日子久了,那些追尋他的仇家也慢慢把事忘了,淡了下來,他又得到財駝殘神倚為心腹,不由得心裡又起了壞水,正好,在這個時候,他誘姦一個同事的妻子,被那同事發現,雖然他用毒計,把那同事給暗害了,但紙裡總包不住火,遲早會讓財駝殘神發現,財駝殘神最恨的就是淫賊,那時,他還想活下去嗎?因此,念頭一轉,決定先下手為強,決心把財駝殘神害死,再捲逃他的一切珍寶,躲到一個人跡罕到的地方,隱居下來!
郝春泰知道財駝殘神是一個財迷,念頭一轉,馬上計上心來,在陝西黃龍山上,找到一口幾百丈深的古井,在裡面佈置了一些發磷光的東西,騙財駝殘神說那古井裡面有寶,財駝殘神信以為真,和他兩人到了那古井上面,探首一望,果然隱隱光華,立郎由郝春泰守在上面,放置一根長繩,沿繩下去察看,郝春泰等他下到一半的時候,陡的一刀將長繩斬斷,還怕他不死,又搬了好些大石,狠狠地從井口擲了下去,聽到井底沒有半點反應,方才揚長而去。
但郝春泰並沒有討著便宜,回去正好趕上他從前的仇家和西北道上吃過財駝殘神苦頭的那些黑道人物,聯成一氣,對財駝殘神實行聯手偷襲,他到了的時候,遠遠看到邱家寨火燭衝霄,立即驚覺,不敢回去,才僥倖逃得一條活命,這樣一來,他在中原一帶,再也無處可資立足,逃奔到西域投靠大月氏國內,以後的發展,作者在玉珮銀鈴一書,已有詳細交待,此處就不再贅述。
且說那財駝殘神邱子義,當他沿著長繩,向那古井的井底滑下的時候,只感到繩頭陡地一鬆,連人帶繩,立即向深不可測的井底,墜落下去。
財駝殘神能夠稱霸西北,自然有他過人的地方,在這種時候,就顯出他的武功和機智來了。長繩一鬆,常人在這種時候,一定會嚇得高聲驚叫,他卻沒有,只在那身形猛然下墜的當兒,眼睛用電花火石般的速度,向四週一瞥,立即發現在井壁邊上,有一塊突出石塊,立即將手裡的長繩一鬆,半空身形一扭廠兩手運足真力,猛向那塊突出的石頭扣去。
由於他應變極快,身形下墜才不過一兩丈遠,那一股衝勁不大,所以很輕易地就讓他扣住了那塊石頭,把身形穩住,正待出聲呼喚上面的郝春泰,把另一條預備的長繩擲下,以便出困時用,但井口的石塊,已經像雨點一般地朝井底打來,財駝殘神這才恍然大悟,知道中了郝春泰的暗計,不禁恨得牙癢癢地,心想:「老子出困以後,不把你這人面獸心的傢伙,抽筋剝皮,一寸一寸的碎剮,也就枉自被人稱為殘神了!」
幸好他攀附在井壁之上,否則,剛才郎使沒有摔死,此時也會被那些石塊打成一團肉醬,回想起來,真是不寒而慄,饒是財駝殘神經常殺人如麻,此刻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人在生死的邊緣的時候,最容易覺悟,財駝殘神想起他在西北稱霸這麼多年,所殺的人,何止一百,雖然那些人平日作惡多端,罪有應得,但死在自己的手裡,卻似乎有點有欠公平。因此,下定決心,出困以後,除了報仇以外,絕不再濫殺一人。
終於,郝春泰不再向下扔擲石塊,揚長而去,財駝殘神在驚魂甫定之後,再一打量四周的環境,不由叫得一聲「苦也」。
原來這座古井,不知是何朝所建,竟然通體混成,除了他所攀附的那塊石頭,似乎不同以外,整個井壁,竟然是從岩層中硬鑿成的,光滑平整,毫無其他攀手之處,尤其足下寬上窄,即使有地方攀手,也用不上力,想憑藉壁虎功爬出井口,簡直沒有可能!
尤其他現在僅僅是用手搭住那塊突出的石頭上,懸空地吊在那兒,存身的地方,距離那井底,起碼還有百十丈高下,就是想跳下去休息休息,都不可能!
像這樣僅憑十個手指,勾住一塊突出的石頭,就是武功再高,又能支持得多久呢?像這種既不能上,又不能下的情況,饒是財駝殘神再怎麼沉著,也不由得感到焦急萬分起來!
總算他經過無數大風大浪的人,內心雖然焦急萬分,理智仍然異常清晰,他知道在目前這種情況之下,最重要的還不是出困,而是如何想辦法使得身體能夠踏實,獲得休息,否則時間一久,十個手指想支持自己這麼重的身體,絕辦不到,那時只有跌落井底,粉身碎骨而死了。
他仔細看了看自己勾住的那塊石頭,方方整整,約有一兩丈見方,突出井也有五六寸寬,如果能夠攀到上面,用腳踏在現在勾手的地方,也許還能多支持一會。
好在他的指力特強,雖然勾在石塊上面,已經過了一頓飯久,還沒有覺得怎麼,不過,再延下去的話,恐怕就沒有這份餘力了。
他當機立斷,想到就做,先用手臂的力量,緩慢引體上升,直到頭部與那石塊上面突出的那份相齊之後,馬上用下顎往石頭上一勾,兩隻手總算騰出來了,本來像這種方法,只是稍具臂力的人,都可以辦到,現代體操裡,單槓那一門技巧中不就有立臂上這一個項目嗎?可是,在他這種情況下,只要稍一不慎,就得掉落井底,粉身碎骨,如果換了常人,恐怕早就嚇得身酸手軟了,那裡還能辦得到呢?尤其,整塊的石頭,可比不上單槓,根本不能握實,僅僅憑十隻手指勾住的力量,把整個身體拉了上去,也絕不是普通人所能辦得到的,就是財駝殘神嗎?當他將身體引上,用下巴勾住石塊,將手騰了出來那一會兒,也已經全身出了一身大汗,可還真不容易呢!
廢話少說,且說那財駝殘神把手騰出來以後,略為活動了一下,立即氣貫手指,運用鷹爪指功,硬生生往突出那塊石頭上面的井壁插去,還好,石質並不過份堅硬,總算讓他插進了一寸多深,雖然指頭有點痛楚,到了這種地步,也就管不得那麼多了。
他將手指插入井壁以後,又繼續引體上升,這時,卻只能單臂用力,那困難的情形,比起剛才,又要厲害得多了!
就這樣,一手插入井壁,然後曲肘引體,另一隻手又插入井壁,再曲肘引體,交互工作下去,足足費了半個時辰的工夫,方才將身體整個提到那塊石頭的上面,腳掌踏在突出的部份,總算是已經踏實了。可是財駝殘神的十隻指頭,也已經沁出了鮮血,痛得不能忍受了!
可是問題雖然稍為好了一點,但並沒有解決,那石頭突出的部份,只有五六寸寬,古井的形勢,又是上窄下寬,如果財駝殘神的手指,不繼續插在井壁之上扣緊,絕站不住,不過,總算是比剛才要好得多了。
時間一瞬一瞬地溜了過去,財駝殘神雖然不斷地高聲呼救,但這是一個隱僻荒蕪的地方,那裡會有甚麼人從這兒經過,因此,財駝殘神呼喊了一陣,終於中止了這個念頭,看看憑自己的力量,是否能夠想出辦法出困!
他進入這古井的時候,是在清晨,慢慢地,慢慢地,日光從井口直射下來,財駝殘神在這古井的壁上已經停留了整個上午的時間,任他用盡了腦力,還是沒有想出有甚麼辦法來。
同時,扣緊井壁的手指,也已經由痛楚萬分,變得麻木不仁,到現在,更有一點支持不住傾斜的身體的感覺,肚子裡也開始咕嚕嚕地響了起來,飢餓的感覺,實在是令人忍受不了。
他不禁有點絕望起來,像他這樣堅毅強悍的人物,也不免從眼裡流出淚來,他開始後悔,開始感到自己的愚蠢,為甚麼要那麼貪婪地去搜尋珍寶呢?現在,在這種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的絕地裡,就是擁有天下所有的珍寶,又有甚麼用呢?珍寶!總不能比一個人的生命更可貴吧!他已經開始覺晤起來,然而,他感到現在覺悟,似乎已經遲了!他不禁無力地將頭垂了下去!
這時,如果有人能夠救他出困,他真願意把自己所有的珍寶,都交給那一個人,想著想著,不由得用腳在那突出的石塊上蹬了一腳,自責自怨說道:「唉!我老早為甚麼想不到這一點呢?」
嘩啦啦!那塊石頭,在他猛蹬一腳之後,突然震動起來,還沒有容他把念頭轉了過來,那塊石頭,已經脫離古井的井壁,向外面倒去!兩腳陡然落空,身形猛然下墜,如果不是手指緊插在那井壁之上,身體舊不早巳一個觔斗,倒摔了下去,跌落井底,摔得個粉身碎骨,財駝殘神祇驚得猛的發出了一聲尖叫!
同時,那已經麻木了的手指,也緊接著產生一陣劇痛,只痛得他悶哼了一聲,就昏死了過去!失去知覺的身體,略為停頓了一下,指頭已經從那井壁之上滑脫。還是開始朝下掉落!
完了,財駝殘神在井壁上掙扎了半天,終於還是掉了下去,如果早點自動跳下,人有知覺,也許還不會死,現在,那還不是準死無疑!
別慌,他並沒有死,不但沒有死,而且還沒有受到甚麼傷呢?否則,作者的故事可就沒辦法寫啦奇怪,財駝殘神又慢慢地醒了過來,呀!好亮,亮得簡直使他有點睜不開眼睛來,這是怎麼回事,雖道自己已經遇救了嗎?可是靜悄悄地,沒有半個人的聲音。
財駝殘神側過頭,避開那耀目的光華,仰面向上望去,還是那個古並的井口,蓋在上面麼?不過,太陽已經西斜,從井口照射下來的,已經不是那溫暖的陽光,而是那一閃一閃的星星罷了!
他霍地翻身坐了起來,眼睛已經稍稍有點習慣了,那耀目的光華,不再是那麼刺目,習慣性的動作,使得驚呼起來!
啊!好大一堆寶貝,夜明珠、珊瑚、瑪瑙,人世間的珍寶,應有盡有,而且那麼多,那麼好,直捨得他目迷五色,欣喜若狂,憑他財駝殘神搜集了那麼多年,加起來也沒有這裡一半多哩!
他抓抓這個,摸摸那樣,簡直不知該怎麼才好!
但他的這份狂喜,只是一種習慣性地,沒有經過大腦的反應。
陡地,他回憶起來清醒以前一切經過,他不再對它們有興趣了,而且,不但不再發生興趣,甚至於他有點恨這些東西,不是為它們,他會陷到這種絕地來嗎?
於是,他隨手抓起一棵兩三尺高的珊瑚樹,狠狠地一扔!
半晌,方才聽到那珊瑚樹落地的聲音,不太響,在腳底下很遠的地方,財駝殘神猛地一怔,才開始向四周打量,啊!原來如此,怪不得沒有摔死,也沒有受傷,他恍然地明白了!
原來井壁上有一個一丈多深的方洞,他剛才立足的那塊石頭,就是一扇連在方洞上的石門,當他猛然一跺腳的時候,剛好踏中了那開啟石門的機紐,石門的下端,有軸與井壁相連,向外倒去的時候,到了一半,就給那門軸給頂住了,變成了一塊插在井壁上面的平台。
如果財駝殘神的身體,不是因為手插在井壁上面,稍為停頓了一下,勢必先那石門,向下倒翻而下,跌到井底去了,這樣一來,石門變成平台以後,他才開始下墜,可不是正好接住了嗎?這中間的距離,頂多一丈多高,那還能摔得死嗎?財駝殘神不由得暗呼僥倖不已!
當然,這比剛才又好得多了,但出洞的希望,還是渺茫得很,他不禁又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滿臉懊喪的坐了下來!
一整天沒有吃東西,肚子裡餓得簡直難過,他不由得望著井壁的石洞裡,那一大堆價值連城的珠寶,心想:「如果這些東西能夠吃,該有多美呀!」
突然,他真正的覺悟了,知道世界上最可貴的東西,並不是甚麼希奇的珍珠寶貝,而是你在需要的時候,那件所需要的東西。任何事物的本身,不會有甚麼價值,真正的價值,是決定在它的用途上和人類的需要上,他不再是財迷了,但也沒有剛才痛恨珠寶的那種心情,他記得一個老和尚所誦的兩句心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他恍然地自言自語道:「啊!宇宙一切都是相等的,差異只是一個人的主觀態度的轉變罷了!珍寶,又有甚麼可以值得迷戀的呢?」
接著,他又想到兩句俗語「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更有點啞然地自嘲道:「因果報應,實在是不爽喲!那些壞人,如果不作惡多端,怎的會死在我的手裡呢?我如果不迷戀珍寶,又怎能葬身在珍寶堆裡呢?」
心裡這麼一想,倒感覺泰然多了,就是肚子餓的感覺,也變得輕微起來,本來麼!一個人餓一天兩天的事,並不算得甚麼希奇,如果你刻意地去想它,倒確實感到難受,如果看淡了,餓個把天的滋味,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財駝殘神此時心靈上的障礙盡去!不能不說是他智慧過人的地方。
人能夠作如此想法的時候,情緒也變得冷靜多了,能夠冷靜,就能夠思考,怪不得儒家特別重視一定、靜、安慮、得」的功夫呢?果然,財駝殘神這麼一冷靜下來以後,突然讓他想出了一個出困的辦法,他放眼向珍寶堆中一看,越發對於出困,抱有了堅定的信心。
因此,他立即走進那井壁的方洞裡面,把堆在裡面珍寶,一件一件的整理,挑出那些珊瑚玉尺和一切為條狀的東西,搬了出來,堆在那扇石門上面,正在整理的時候,突然瞥見一個小小的玉瓶,上面標著「療饑丸」三個字更是高興得打跌地說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這下就更容易了!」
只見他匆匆地把玉瓶取到手裡,撥開瓶塞,一股清涼的香味,直入鼻孔,將瓶口朝手裡一倒,滾出三顆紅色藥丸,他毫不猶豫地倒進口裡,一口氣吞了下去!只感到一股清涼之氣,從丹田直貫四肢,一會兒,他突然感到身體似乎輕了許多!果然,肚子不再餓了!
但他並沒有停止挑選珍寶的工作,只不過把那些姍瑚玉尺之類的東西,又重新選了一遍,並且一根根地在地面使勁敲打,那些寶物,當時給他打得折斷了一大堆!
怪事,財駝殘神難道瘋了不成,即使他不再喜愛這些珍寶了,也用不著把它們弄斷出氣呀!難道把這一大堆珠寶全給廢了,就能出困了不成!
啊!原來如此,財駝殘神並沒有瘋,他並不是存心去催毀那些寶物,只不過試試它們堅韌的程度罷了,當他找出十幾根弄不斷的鋼玉晶棍以後,可不是已經停手了嗎?
妙!真妙!虧他怎的想出這等鬼辦法來,只見他找到那十幾根鋼玉晶棍以後,立即昂首一聲長嘯,那嘯聲真是道盡了他心中喜悅之情。
他長嘯一聲以後,立即興沖沖地抬頭向井壁打量了幾眼,立郎把那十幾根鋼玉晶棍,很小心地納入口袋,留下兩根,一手一根地拿緊,陡地腳尖一點,唰地拔起一丈多高,當身形越過那個方洞,停頓不前,不再上騰的時候,喳!兩手猛然貫注真力,將那玉棍朝井壁上插去,兩根玉棍,登時牢牢地嵌進井壁,略為歇了一歇,試出單獨一根玉棍,足夠支持身體的重量以後,立即不再猶豫,用一隻單手抓緊玉棍,將身體吊起,另一隻手把另一根玉棍從井壁拔出,然後單臂用力,將身體提升了一段距離之後,立即又把另一隻手的玉棍,使勁插入井壁,兩手交換前進,居然讓他片刻之間,攀上十幾丈遠!
這時,他已略呈氣喘,也就不再攀了,卻把口袋裡其餘的玉棍取出,連衣服一起,釘在井壁上面,然後將手腳鬆開,利用衣服的力量,把自己掛在井壁之上,經過一番調神養息,恢復了疲勞以後,又繼續開始工作,這樣斷斷續續地,一直工作了兩三個更次,才攀完了這一段一兩百丈高的陡峭井壁,終於爬出了井口!
他在爬出井口以後,立即連夜向自己的家裡趕去!老遠,便看到邱家寨一片瓦礫,他只當又是郝春泰的傑作,不由恨得牙癢癢的,決心天涯海角,也要把這惡賊追到,把他開膛破肚,看看這廝的良心,是甚麼顏色。
既然基地被毀,他又沒有甚麼親人,因此,也就懶得再回去了,立即轉身朝那些交通孔道走去,開始追查郝春泰的下落,幸虧他沒有回去,否則在那一片瓦礫的附近,還埋伏了許多黑道上的高手,欲得他而甘心呢!
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讓他將郝春泰的動向打聽清楚,可是當他追到大月氏的時候,郝春泰卻已伴著大月氏的王子東方文文,到西藏去訪道去了,財駝殘神趕緊跟著向西藏追去,但郝春泰已經寄身在雪魄宮,憑他那時的武功,怎能找得到呢?
不過,他雖然沒有把郝春泰找到,卻在郝春泰取走了盤弧玄陰經和那本副解以後不久,也發現了罔殪所坐化的洞府,看到地面骨骸狼籍的樣子,心中有所不忍,立即將那些骨骸收拾起來,加以埋葬,哈巧那石壁上面的字跡,雖經郝春泰一陣亂掃,弄得看不出來,那埋葬於外洞中央圓石之下的幾個字,卻還留在那裡,財駝殘神一見之下,自然懂得那是這石洞裡面那人的遺言,當然遵照辦理。
結果把圓石掀開以後,卻讓他得到那一卷玄陰經的正解和一頁不屬於玄陰經的「天旋圖解」。他嗜武若命,那還不欣喜若狂,因此,對於搜尋郝春泰的事情也就停了下來,找到一個隱密的地方,潛心參悟那「玄陰正解」和「天旋圖解」上面的神奇武學去了!
駝背老人一口氣把這段故事,說完以後,停了一停,向燕白玉問道:「姑娘,你知道那個財駝殘神是誰嗎?」
燕白玉聰明絕頂,一聽到這個混名,就猜到是駝背老人自己,因此,毫不猶豫地答道:「我想,那一定是老前輩自己,對嗎?」
駝背老人點了點頭,又繼續說道:「不錯,那就是我,當我潛心參究的時候,一待就是二三十年,但因為一上來太過心急,根基沒有紮好,始終不能達到上乘的境界,一氣之下,也就不再參究了。不過,也不願再到江湖上露面,由於以往殺人太多,決定在暗中做點善事,懺悔懺悔。幾年以前,路過此地,發現地底隱藏了一條其毒無比的美人蟒,如果讓它竄了出來,方圓幾百里之內,生物都得死絕,因此,決心把它除掉,沒有想到此物已經有千年以上的氣候,竟然敵不過它,幸虧它被卡在一個很小的巖洞裡面,因為腹部太大,只能將頭伸出,暫時給困住了。這兒又是一片亙古無人的死地,才沒有引起多大的災害,但那巖洞,總有一天會被它磨穿,所以老夫就在此定居下來,每天出去找尋能夠克制它的東西,準備相機把它除掉,好不容易找到一條天娛,但氣候不大,還不是它的敵手,如果不是我那義女來到,一條老命,恐怕都送掉了呢!可是,除是把它除了,老夫也被這怪物一尾巴打得重傷起來!」
燕白玉這才啊了一聲說道:「怪不得羅!我當是陰風二鬼把前輩傷了呢?但憑他們那點本事,實在不可能麼?」
駝背老人又接著把和金燕與燕白祧相遇的那段經過說了出來,燕白玉不由奇怪地問道:「老前輩,那蟒丹可是醫治內傷的聖晶,怎麼老人家不把它吃了下去呢?」
老人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那蟒丹確是治傷聖品,只是我見著我那義女和你哥哥以後,就從心坎裡喜歡了他們,決心要把自己一身所學,完全傳給他們,同時,我已經活了一百多歲,就是把傷治好,也不會活得太長,又何必糟蹋了那樣好的東西,所以,決定讓他們吃了下去!」
燕白玉一聽,不由心裡有點怪罪哥哥,為何那般自私,心有所思,臉上也就表露了出來,駝背老人不由心裡深深受到感動,馬上接著說道:「我知道如果明著讓他們吃,他們一定不肯,所以,我就在內傷快要發作之前,用酒將那兩顆蟒丹化開,騙著他們喝了下去!」
燕白玉一聽原來如此,不由心裡對於老人這種捨己為人的精神,產生無比的敬意,決心要另外找尋靈藥,為老人把傷治好,因此說道:「老前輩這種捨己為人的精神,必能得到天祐,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定很快就可以找到靈藥,幫助老前輩復原呢!但前輩義女和我的哥哥,吃了蟒丹以後,必須埋於冰雪之中,才能發生作用,這裡氣候非常溫暖,給他們吃了,還不是把好東西糟蹋了嗎?」
燕白玉雖然明知老人讓他們服下蟒丹,一定早有準備,但手足情深,所以仍然很關心地問了這麼一句。
駝背老人聽到她的話後,臉上微微地笑了一笑,然後說道:「這個,老夫早已顧慮到了,此地氣候雖然溫暖,找不到冰雪,但有比冰雪更理想的東西,就是在蟒穴旁邊,竟有一處極冷的寒泉,現在他們就泡在裡面,我看,過了明天,到後天早晨,他們就能夠甦醒過來!」
燕白玉這才放下心思,吁了一口長氣。
駝背老人,接著反問她道:「我將他們浸入寒泉以後,跳了上來,稍為休息了一下,就發現了陰風兩鬼,如果不是姑娘及時趕到,老夫生死倒沒有甚麼關係,你哥哥和我那義女,恐怕也要因此受害,只是此地並非要道,姑娘怎能來到此地呢?」
燕白玉說:「本來我是乘著雪兒追尋兄長的,到了武當山上,聽說他到大涼山這面來了,立即駕鶴趕來,剛落下來沒有多久,雪兒就被一聲鷹叫引來,晚輩等了一會,沒有看到雪兒回去,也就尋了過來。首先發現雪兒和一頭碩大無比的禿鷹在天際惡鬥,我立即飛身向前,準備助它一臂之力,耳朵裡卻聽到雲下傳來廝殺之聲,所以馬上凌空飛降,正看到兩鬼在向前輩痛下辣手,那時,我離地面太遠,搶救已來不及,只有從頭上取下兩隻髮簪,將他們兵器打飛,幸好打得正是時候,否則,就是把兩鬼殺死,前輩也沒有救了,晚輩的兄長,豈不要永遠陷身蟒穴寒泉之中了嗎?這中間,似乎還有一點天意呢?」
接著,燕白玉就把剷除陰風二鬼的經過說了出來。
駝背老人不由瞪著兩隻眼睛望著燕白玉,幾乎不敢相信地問道:「這樣說來,姑娘的武學,已經達到凌空虛渡,摘葉飛花,均可傷人的境界了!怕不已經成了武林第一人啦!」
燕白玉謙遜地說:「老前輩說那裡話來,晚輩這點微末之技,算得了甚麼?如果和我那柳哥哥比起來,簡直不曉得要差多遠呢?」
駝背老人更震驚地說不出話來,半晌,方才吐了一句:「甚麼!還有比你更強的!老夫真是枉自沽了百多歲年齡了!」
燕白玉接著把自己和秦含柳這幾年的情形,說了出來,直聽得駝背老人目瞪口呆,搖著頭說:「老夫脫離江湖幾十年,想不到武林之間,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有了你們,老夫的傷勢,即使不治,也沒有甚麼關係了!」
燕白玉不願老人記掛傷勢,馬上換一個話題問道:「老前輩,您的義女叫甚麼名字,還沒有告訴我呀!」
老人立即把拯救金燕和收她作義女的經過,和盤說了出來。
燕白玉不禁雀躍地說:「好了,好了,原來金燕姐姐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世,那我也就不用擔心無法向師父交待了。」
他們正在談得入神的時候,突然聽到洞外巨鶴一聲淒厲的長鳴,緊接著異風迭起,聲勢非常驚人。
駝背老人此時內傷已經經那玉菌乳液的藥力,壓制下去,慌不迭地和燕白玉跑出洞外,一看之下,不由嚇得臉色大變。
但見滿天紅光白影,在天空裡閃來閃去,根本看不出來,那是甚麼東西,只聽得噓噓之聲,從那光影裡面,一陣緊接一陣地傳了出來,響徹了整個盆地,那聲響尖銳得使人耳鼓產生刺痛的感覺,不知道究竟發生了甚麼事情。
燕白玉的眼力,因為曾吃過「靈珠草」的關係,比起駝背老人,不知要強多少倍,一跑出洞來,立即發現那白影就是自己的千年靈鶴,正在以從來沒有看到過的速度,在天空裡面,閃避一樣東西的追擊,那紅色的東西,因為強光耀目,速度又快的緣故,以她這樣的目力,居然也看不出來是甚麼!
不過,她可不肯花那個腦筋,去猜那是甚麼東西,只知道靈鶴已經遇到危險,必須趕快救援,因此,她一出得洞來,立即長嘯一聲,腳尖猛然一點,唰的一聲,快得只見白光一閃,沖天而起,直向那滿天紅光白影的光影中間,疾射而去!
駝背老人一把沒有抓住,只急得高聲尖叫地說道:「燕姑娘,惹不得,那是紅蛇靈箭啊!」
當然,他再怎麼喊,也已經遲了,想那燕白玉的功力,又在急著搶救愛禽的當兒,該是何等快捷,駝背老人既然沒有一把抓住,再發聲示警,那還有甚麼用呢?
他嘴裡的話,還沒有喊完,天空裡已經聽得那巨鶴又是一聲哀鳴!燕白玉也同時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喊叫!駝背老人實在不敢想像那是甚麼後果,連忙把眼睛一閉,不忍去看那以後的情形!
驀地裡,一陣架喋的怪笑,從天際遙遙地傳了過來,那聲音,竟是凌空而起,好快!只一轉念的時候,那笑聲已經由遠而近,陡然落向盆地!
緊接著,那笑聲猛然停頓,只聽到一種極難聽的嘶啞聲音,高聲地喝罵道:「呀!好大的膽子,竟敢收取山人的紅蛇靈箭!」
聲氣裡面,充滿了驚訝和憤怒的情緒。
駝背老人不由將眼睜開,奇跡!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他幾乎不敢相信地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驚奇地望著面前相對而立的燕白玉和另一個怪人!
本來,他以為燕白玉已經為那「紅蛇靈箭」所傷,絕不可能逃得脫的,尤其是他聽到燕白玉在天空裡發出那一聲喊叫之後,更是如此想法,所以,才連忙將眼閉上,不敢往下再看!
可是,現在燕白玉不正俏生生地,站在自己的前面,夷然無損嗎?而且,手裡面還捏著一件強光耀目的東西呢?
那東西像是一條長了翅膀的小紅蛇,還在燕白玉的手裡,蠕蠕欲動,彷彿想要掙脫她的掌握,再度飛起傷人的樣子。
老人再放眼向怪人望去,但見他長得滿頭黃髮,又矮又瘦,四肢形似鳥爪一張臉就像雷公似的,十足一付猴子相,兩脅綁著兩塊黃綢似的東西,打扮得非僧非道,樣子難看極了!
那怪人臉上的表情,並不比駝背老人來得鎮靜,兩隻黃顏色的眼珠,骨碌碌的亂轉,盯著燕白玉手裡捏著的東西,露出無比驚疑的顏色,似乎有點不相信面前這位弱不禁風的少女,竟然能把自己師門的絕物,收了過去!因此,反而忘了出聲繼續喝問!
他不說話,燕白玉可不會沉默,早將手裡捏著的那條東西,向怪人的面前一揚,嬌歎地說道:「好呀!這東西原來是你的,不是我出來得快,雪兒險些給它傷了,快說,你為甚麼要追擊我的白鶴?如果不說出一個道理來,哼!」
言下之意,大有不會饒你之意,那怪人滿身傲骨,除了自己的師父以外,從來沒有把誰放在眼裡,何況像燕白玉這樣一個弱不禁風,乳臭未乾的少女,當時只見他黃眼珠子一陣亂翻,昂首向天,又發出一陣喋噪的怪笑,陡然臉布寒霜,很不層地厲聲說道:「走遍天下,還沒有人敢在山人面前這等放肆,娃娃,你好大的膽子,不過,看在你年幼無知的份上,山人不與你一般見識,就網開一面,饒過你這一遭吧!趕快將那只白鶴,交給我帶回去覆命,知道了嗎?」
真是氣焰萬丈,完全是一種命令口吻。
燕白玉身懷曠世絕學,除了只服柳哥哥一人以外,曾經怕過誰來,聞言不禁粉臉一繃,狠狠地「呸」了一口說道:「好大的口氣,也不瞧瞧自己那付猴子相,想把雪兒帶走,憑你也配嗎?你饒過姑娘,還不知姑娘會不會饒過你呢?」
怪人本是猿人雜交所生,最忌諱人罵他猴子,燕白玉這幾句話,可真把他給惹火了,只見他氣得一張雷公臉,脹得像豬肝似的,滿頭黃髮,一根根倒豎起來,兩眼凶光四射,殺機重重地嘿嘿笑了兩聲,舉起一對鳥爪似的手掌,五指箕張,作出想要攝人而噬的樣子,一步一步向燕白玉的面前,迫追過來,用極端深沉的聲音,陰側惻地,一字一頓地說道:「娃娃,你存心找死,可怨不得山人要超度你了!」
說完話,距離燕白玉還有七八尺遠的地方,驀地兩臂一張,脅下黃綢似的兩片薄翼,迎風一撲,矮瘦的身體,登時飛騰直上,升空八九丈後,陡的頭下腳上,一個迴旋,彷彿蒼鷹搏兔,十指凌空下擊,逕朝燕白玉的頭頂抓去!身形未落,十指所發的氣勁,已經沖得空氣嘶嘶作響,聲勢之猛烈,在駝背老人眼裡看來,競比那天晚上,他受陰風教八九位高手圍攻的時候,還要來得驚人。
老人不知燕白玉究竟有多高的功力,見狀不覺嚇得高聲驚叫起來,竟然忘了自己的內傷未癒,猛地雙足一蹬,搶奔過去,想助燕白玉一臂之力!
身形剛一縱起,立聽得燕白玉發聲說道:「老前輩內傷未癒,不要上前,憑他這點鬼門道,晚輩還沒有放在眼裡!」
同時,身體立即感到被一股很柔和的無形力量,托住往後一送,仍然輕飄飄地落回原地,這份功力,就是老人沒有受傷以前,也不見能夠辦得到。
正當他為燕白玉這份絕世功力,感到無比震駭的時候,那怪人下撲之勢,已經只距燕白玉的頭頂,一丈多遠了,這才看到燕白玉單掌往上一翻,嬌叱一聲說道:「給我滾回去!」
說來使人不信,怪人那麼疾勁的十股指風,在她單手這麼輕輕一舉之下,立即化解得無影無蹤,而且飛騰而下的身體,就像是斷了線的紙鳶,在空中突遇一陣旋風,被捲得骨碌碌地,向高空旋滾直上,飄得比他最後自動縱飛的距離還高。
不過,那怪人卻沒有陰風二鬼那般膿包,居然在上騰十幾丈以後,又被他將身形穩住,假翅兜風,反向盤旋,居然又翻撲下來,只是臉色嚴肅,已經完全收起了剛才那一股狂傲之氣,在半空裡大喝一聲說道:「賤婢還真有一手,怪不得敢在山人面前這般放肆,看你現在還能躲到那裡去!」
此時,他已不再用抓,早將十指併攏,雙掌猛推,劈了下來,登時風雷之聲大作,兩股炎熱無比,重若萬鉤的勁力,泰山壓頂般地向燕白玉的頭頂壓來!
燕白玉似乎也微微感到有點意外,嘴裡輕輕的咦了一聲,然後說道:「看樣子你這個猴子,還真有一點真才實學,能夠化解姑娘的渦漩掌力,好呀!姑娘出來,碰的儘是一些膿包,一直沒有同人好好地打過,正好用你來喂喂招,就與我下來吧!」
燕白玉存了此心,就不再與他硬拚了,身形一晃,登時脫出怪人掌力的範圍,同時玉掌一抬,那醫人立郎感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朝自己身上一拉,登時身形加速,像殞星一般,朝地面射來!
兩股重逾萬鈞,炎熱無比的掌力,加上這一吸之勢,更是其勁無比,只聽得驚天動地一聲巨響,震得天搖地動,沙石齊飛,不但地面被擊出一個幾尺深的大洞,而且四周的草木,也被那掌風所生的熱力,燒得濃煙四起,火星亂竄,那聲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怪人驀不及防,不但沒有打著敵人,反因身形下降太速,撞上了自己掌力所激起的沙石,打得頭破血流,狼狽不堪,不禁激起凶狠之性,厲吼一聲,反手從背上拔出一把手掌形式的怪異兵器,腳尖一點,快逾閃電地朝燕白玉的身前撲去,機紐一按,鐵指齊張,一記「火中取栗」,狠狠地抓將過去!同時喊道:「山人這番與你拼了!」
燕白玉清脆地嬌笑了一聲,根本沒有看出她是用的甚麼身法,怪人兵器抓到,身形已渺,一縷冷風,卻已從腦後襲來。
只嚇得他一聲尖叫,反手一掄,鐵掌「倒打金鐘」,朝身後抓去,緊接著一個「鯉魚打挺」,就勢一個觔斗翻身來,可是,燕白玉卻在老地方說起話來:「這一個孫猴子的觔斗雲,真翻得不錯,姑娘還在這兒呢!」
怪人聞聲撲影,霍地一個旋轉,手裡的鐵掌,風聲虎虎地,一記「旋風掃葉」,向發聲的位置,橫掃過去,應變不能說是不快,可是還是不見人影,一縷冷風,又從腦後襲來,這才知道自己的藝業,與人家差得太遠,心裡懊喪已經遲了,只好舞動那一隻怪異的兵器,展開全套招式,密密地裹住全身,先求自保再說!
然而,不論他把招式舞得如何嚴密,卻始終看不到對方的影子,那一縷冷颯颯的勁風,仍然透過掌影,分毫不差地指向自己腦後的老地方,更不時聽得燕白玉的聲音,像鬼魅似的,東一句西一句,在那兒批評他的招式,只打得他心驚膽戰,汗出如雨。心裡叫苦不迭!
但他卻不敢將身形稍為慢了下來,否則,腦後那一縷勁風,如被指實,焉有命在。其實,他這是白耽心思,如果燕白玉要取他的命,就是他的身法轉得再快,也無濟於事。
怪人雖然看不見燕白玉的影子,駝背老人可看得非常清楚,根本她自己就沒有動,好像是一張紙,懸空貼在那怪人的背上一樣,凌空虛立,手指微伸的指向怪人腦後的「風麻穴」上,隨便怪人怎麼小招吐式,翻身轉側,她的關係位置,始終不變,像這種功夫,不但駝背老人沒有兒過,就是聽也沒有聽說過呢!不禁使得老人瞪著兩隻眼睛,呆呆地看著,做聲不得。
其實,這只是「虛元神功」裡的一個吸字訣,只要吸定以後,隨便敵人怎麼轉動,就像影子跟人一樣,轉到那裡,就跟到那裡,根本無須自己活動,所以,又有一個名堂,叫做「鬼影附身」,老人的「玄天陰氣」,如果練到極頂,也可以做得到,只是他還差兩成火候,體悟不出這個道理,所以感到驚怪非凡。
閒話少說,那怪人空自使出全身本事,連敵人的影子,都撈不著,人卻已經累得氣喘如牛,最後,只有認命,乾脆將手裡的兵器,朝地面一扔,厲聲說道:「山人今天認栽,要殺要刪聽便,再要如此戲弄,就不要怪山人罵出不好聽的話來了!」
燕白玉也感到要得夠了,身形一晃,飄然落地,大暍了一聲說道:「看在你與姑娘喂招的份上,饒你一死吧!從甚麼地方來的,還是給我滾回到甚麼地方去!」
說完,玉掌一推,一股狂飆,捲起那怪人的身體,跌跌滾滾地向原始森林那面的上空,拋了出去。
掌風消失,那怪人已經被拋出幾十丈遠,落向林梢,只見他一聲怪嘯,回頭說了一聲:「臭丫頭,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今天你不殺我,可別後悔,山人總有一天,要報今日之仇!」
不等身形落向林梢,雙臂平伸,藉著燕白玉拋出的餘力,假翅兜風,一開一合,閃電似的朝來時的方向,疾飛而去,當那最後一句話說完的時候,人已遠達幾里開外去了!
燕白玉只在嘴裡重重地哼了一聲,用傳昔入密的功夫,朝著那個方向說道:「猴崽子,一切隨你的便!隨便你甚麼時候找來,姑娘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這時,那駝背老人忽然高喊一聲說:「不好,燕姑娘,此人放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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