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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情各有所鍾 文 / 南湘野叟

    兩女相視赧然,又自一笑,這叫做會心不遠,女孩兒家也都是「姑娘所見略同」也。

    移時,兩條人影一閃而入。兩女各懷心事,分別迎上,無形中分做兩起。

    霍春風認為時機稍縱即逝,不如先行逸出,等下再來開口討鏢,則進退自如,自握主動,免得被困洞中,先失地利之宜,束手縛腳,因為他看出這座古洞深處山腰,至少有數里長,還不知有幾許曲折或利害埋伏。

    李文奇卻說不可!對手非比等閒,耳目靈警,一行四人要想安然出洞,非被對方驚覺不可。如老怪因此藉口而反顏相向,卻不好圓場。不如靜以觀變,好得老怪諾言已賤其半,二女無恙,已是大幸事。因此他主張故示鎮靜,信賴對方,越從容越好,等對方自動開口,便面子十足,皆大歡喜了。

    這是江湖經驗之談,言必信,所以李文奇一表示,席素雯首先贊成,這倒不是她附和其詞,而深明利害,若為了一行安全而先不告而別,反會誤事。索性故作大方,那老怪無詞可藉,先把道理蔓住他,即使萬一這類邪魔外道不講什麼信義,自己先佔住了理,要動手也堂皇正大。彼此都是一點就透的人,心照不宣,便都毫不動聲色的席地環坐,低聲閒談,裝出好整以暇的樣子。

    那黑龍姑席素雯本是滿懷心腹事,好像有千言萬語,此時卻是怔怔的不知從何說起,只呆著一雙妙目注視李文奇,好像不認得他似的。

    還幸得霍春風攙言道:「請問二位姑娘為何知道小可失鏢之事?又為此同入魔窟,現仍陷險地,吉凶難料,雲天高誼,沒齒難忘!」

    這一句話打破了僵局,一時沉默的空氣消失了,盤坐在側妙相莊靜的顏姑娘一絲微笑和一抹紅暈掠過朱靨:「霍師兄見外了,還是說笑話,同道有事,何分彼此,不過我倆忒性急些,未先充份準備好,致墜奸計,此次全為席姐姐主動,我不過做陪客而已……」

    李文奇早已向席姑娘致謝,並溫詞撫慰,因為他知道,太傷了她的自尊心了,如她是一個剛烈而又不識大體的姑娘,可能自殺殉情,那必引起武林一場天大風波不可!撫心自問,自己對她未免太偏激了些,未必英雄皆好色,由來紅粉最憐才,他歉意的眼光,歉意的言詞,殷殷詢問地受屈經過,可把席姑娘痛定思病的幽怨萬斛勾動了,只見她淚珠盈睫,眼皮浸紅,兩行珍珠留不住,徜徊在嫩腮,竟掩面啜泣起來。

    文奇知道她滿懷悲憤,非此一洩,反而抑積於心,有意揭她痛疤,果然奏效。只見她香肩聳動,悲不自勝,弄得顏姑娘也受了感染,秋水波澄的雙止更濕潤了,竭力忍著要奉陪的眼淚,只有女人最能瞭解女人,同情女人,不住的軟語相勸,並取出羅巾,為她拭淚。

    霍春風向文奇瞅了一眼,意下似怪他不該在這個時候詢問伊人經過,造成尷尬場面。

    就在李文奇微微一笑後,席姑娘也漸止啼痕,一腔的恨、怒、羞,都隨淚而去,芳心的鬱結打開了,反而感到舒暢,柳眉一聳,又現出俠女英風,注視著他冷笑一聲:「你是否還相信謠言?輕聽閒話?」

    好利害!秀語如霜刃,倒把我們倜儻權奇的飄零書劍李文奇唬了一跳,但旋即正容道:「往者巳矣!不必提起,從亂人意,俺相信你!」

    她怒道:「你對以往的事還有疑心?」

    他慌道:「休得誤會。俺是承認以往是俺不對,犯了錯誤,怕你找俺算賬,想賴掉一些而已,並無他意。」說著,抓耳撓腮,甚是滑稽。

    不但霍春風和顏姑娘笑了,連她也抿嘴道:「還虧得你是成名的名門小俠哩,活像個小孩子!」

    他呀了一聲道:「當然。有赤子之心,才能快樂。」又正襟危坐,裝作老氣橫秋的樣子道:「老夫耄矣,無能為也!尚祈不咎既往,恭聆姑娘清誨。」

    在大家一笑之下,一切釋然,當然更談不到芥蒂,真個是自己一家人了,便由席姑娘略談情況。

    原來,自從那夜在紹興城郊分手後,她飛馳不過十餘里,便遭遇王屋四鬼等黑道煞星的狐群狗黨堵截圍攻,形勢之險,生死一發,非筆墨所能形容,如非她師姐毒龍姑畢元真及時趕到援手,群賊懼怕她手上的「血龍珠」的話,決不會自動退走,便是十個黑龍姑,何止香消玉殞,簡直非先受盡侮辱不可了!

    群賊居心險惡,設謀毒辣,步步陷阱,處處中傷,極盡鬼蜮伎倆,因佈置得太好,連毒龍姑也一時不察,中了鬼計,盛怒之下,不分皂白,為成見所惑,當時就恨不得把她親手殺死,代師門清理門戶,而雪崑崙蒙垢之恥。

    她百口難分,女孩兒家對這種事更是有苦難言,又素知大師姐毒龍姑的剛愎自用個性,烈火脾氣一發,九牛拖不轉,與其火上添油,更觸其怒,不如忍辱含羞,緘口不言,以待事實作證。

    說來容易做來難,女孩兒的清白比生命還重要,那種情況下,她恨不得自戕以明心跡,幾次憤不欲生,那份難受可甭提啦!好容易費盡心機,得脫毒龍姑的軟困監視之下,千里追郎,為的是剖白真相,因為這在她是一等重要的事,別人不諒解還可說,等待將來分清,如果心上情郎也不諒解,受了讒言的話,什麼都完了!何況她知道對方乃鶴立雞群人物,出師名門,俠氣凌雲,譽滿江湖,怎能給他丟這個大人,他如何承當得起,所以她不眠不食,拚命躡跡猛追。

    在她,已是心力交瘁,歷經艱險,好容易找到了個郎行蹤,原以為對方是不凡人物,心如日月,磊落光明,必能夠作解釋,自己問心無愧,白壁依然,只要一開口,絕無不辨之疑。卻不料這般湊巧,陰錯陽差,李文奇先遇四鬼於中途,聽了那些氣死人的鬼話。直加上毒龍姑一心認定她那沒出息的師妹丟盡了她的臉面,再見她不剖白,無異默認有其事?氣更大了。再被她隻身逃出,又怕更增其醜盜劍留書,大大傷了李文奇的自尊心,以致料紛迭起,造成這次事件,誰能想到其中有許多複雜的曲折原因咧?

    不但李、霍二人為之目眥皆裂,連溫柔貞靜的顏姑娘也柳眉例豎,十分生氣!但席姑娘既失崑崙重寶,不明不白,其勢必先奪回失寶不可。然後,才好向師門交待和對天下武林說話。真是大費閣章,非一時可以解決的事……

    這次中條四凶奪鏢的事,早巳轟傳黃河以北,而且都知道是四凶藉此指名向霍春風挑戰。不少成名的人物都想屆時趕去中條,一看少林絕傳武學。

    武林中消息靈通,傳播最快,霍、李二人結伴同行,回到鄭州的事,早有人知道了。當然,更確定中條之約必去,二人一動身,各路人馬也紛紛出動,只因路徑不同,都參差錯過。但相信早晚必大舉到來。

    顏姑娘適和席姑娘中途巧遇,一見如故,惺惺相惜,當此八方風雨之下,結伴同行更有意義,免得落單被欺,減少麻煩,雙方可以呼應。

    顏姑娘見她柳悴花憔,知必有重大挫折,殷切細問,得悉一切前因,不勝同情。又聽說現在李文奇和霍春風一路,則中條之會,勢必同往。芳心一動,恰巧席素雯向她堅決表示!她受夠了氣,非把事情弄明白,再無顏去見李文奇,難得有此機會,她要獨上中條,以崑崙門下名義和俠義道的聲勢開口要鏢,當然,她心底已暗含了屆時以李文奇未婚妻的名義說話的。她自以為憑崑崙、天台二派聲威,且是為少林門下討鏢,無異由她一人而代表了三派,即使萬一不幸,四凶不賣賬,動起手來,以四凶之名,何況又是桑老怪記名弟子,以暴力加在她一個少女身上,先佔了江湖公理去,在眾寡不敵情況下,便是濺血中條,也值得大家稱讚,還可贏得心上人一掬痛淚呢……

    顏舜英先是再三曉以利害,不可憑一時之勇,意氣用事,而貽後侮!以四凶之凶毒,講什麼道義,單身犯險,特別是女兒身,何異羊入虎口,自討苦吃?經不起席素雯勢到必行,大有立即掉首他去之意,知她心意已決,無力挽回,由歎息而同情,激起了俠心英氣和少女特有好勝任性,暗想:再加上乃父名望和武林淵源之深度,四凶雖毒,諒不致敢於大膽妄為至此。如能取回鏢銀,固是甚佳。萬一不行,心意已盡到,真正動手,也不見得不敵四凶,全身而退,那時各路武林人物趕來,是非自有公論。如霍、李二人一趕到,便值得自豪。便馬上答應同行相助,席素雯自是大喜過望,再三道謝,感激涕零,卻不知顏姑娘一寸芳心內,除了為她的百折不撓精神祈感動,同氣相求外,另有不可言宣的心事上心頭啊!

    不料,二女一入中條,正在四處找路,便碰到出洞狩獵的三凶黃眼無常史了翁和四凶勾魂使者尤沌。

    那黃眼無常史了翁天生黃睛角目,瘦長削立,如柴似槁,醜陋無比,活像一隻無常鬼。那勾魂使者尤沌,卻是瘦小枯乾,黑而且粗,鬼頭鬼腦,賊眉賊眼。使人一見,不但害怕,幾疑白晝見鬼,且有作嘔之勢。

    雙方狹路相逢,二凶正追逐一隻大麇鹿,兩方相逢在一處密林斜坡之下。二女剛聞鹿鳴呦呦,慘痛而急,以為它碰到蛇、虎之類強敵,剛同聲嬌叱馳援。那隻大麋鹿已如脫弩之箭,一躍數丈,只見一條灰影直落下來,它後面尾跟著兩條並排凌空下擊的黑影,兩聲怪嘯過處,四掌齊發,好像爭功,又似各搶綵頭,只聽呦的一聲悲鳴,那頭大麋鹿如中鬼擊,落在二女面前丈許之處,一個翻滾便死去。

    二女剛各揚玉掌,飛身迎上之時,已來不及,先後只差一腳,迫得二女將縱起身形又降下,眼看那頭大麋鹿屍橫在地,七孔流血,對方掌風所至,隱帶悶雷尾音,大約未用全力,所以響聲不大。再看人影落處,現出一高一矮兩個醜鬼,對方也似乎已發現她倆,各自怪笑兩聲,兩肩一搖,便到了二女面前,二女不由倒退八尺,因為來人身上一股又臭又膻的氣味刺鼻欲嘔,那兩副尊顏更不堪承教都呸的吐了一口香沬。

    這兩凶似乎未料到突來絕艷,喜心翻倒,差點發狂,如果不是想充斯文的話,一定會手舞腳蹈起來,只見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咕嘟一聲,嚥了一口唾沫,黃眼無常史了翁首先嘻著大嘴,吡牙怪笑道:「兩位多嬌,寵降荒山,愚兄弟十分歡迎……」

    那尤沌也不落後,急得咳嗽一聲,拱手道:「兩位姑娘遠來不易,請先到咱們山洞內坐再說……」

    史了翁大約要擺三哥架子,肉麻當有趣的一拂短袖,擺開八字腳,一搖三擺裝秀才的樣兒兜頭龍是一揖到地:「二位姑娘可是仙女下凡,史老三敢不高接遠迎,五體投地,一體撐天乎?」

    剛聽到一聲嬌叱:「住口!你可是中條四凶……」

    那尤沌大約聽老三在咬文,心中一急,那能落後,原自知自己又粗又黑,又不能在美人面前出醜現眼,綠豆眼珠一轉,竟被他交出妙語來了:「是呀……然也!咱便是尤老四。但願二位姑娘一體投地,四口朝天,咱兄弟一定鞠躬盡瘁,死而……」

    「該死的畜生!接掌!」兩股猛烈掌風已兜頭猛擊。

    這對活寶跋扈鷹揚慣了,成名後,特別是近兩年內,常有江湖上的蕩婦淫娃慕桑老怪之名,並知四凶都有異稟,房工甚好,上門獻身。除了第二凶玉管神珠婁元略通文事外,大凶黑手賽雷公李橫性如烈火,舉手投足便殺人,粗魯不文,則和三凶、四凶一丘之貉。只知快意橫行,那懂得什麼蜜意柔情,好得那些江湖淫婦也用不著什麼憐香惜玉。弄得這幾個傢伙嘗各了甜頭,食髓知味,居然對女人也學到幾句下三流的江湖鬼話。一見二女姿容如仙,嬌美年青,錯把瘟神當菩薩,以為又是到口美食,送上門來的買賣,色授魂與,得意忘形,便胡說八道起來,全未想到二女冷若冰霜,只見艷如桃李。又自恃太甚,以為兩個嫩雛兒能有多大道行?毫不在意。大模大樣的一套,方自以為一吹一唱,可稱風流才子,名上口氣,兩股極大而無情的掌風已兜頭罩下,突出二凶意外,等到警覺,已來不及!還幸二鬼平素功力不弱,經過大敵,臨危不動,各自雙掌齊出,打出霹靂掌,身形也急倒翻轉去。

    畢竟遲了一步,又是倉猝應敵,全身功力未集中雙掌,那席素雯的「六陰掌」和顏舜英的「震天神掌」都是獨門絕傳,何等利害,雖因年青而火候不足,只聽蓬蓬兩聲大震,直把二凶震得目花耳鳴,昏天黑地,五臟幾乎翻轉,差點閉過氣去。被掌力一彈,雖是借力使力,也如斷線風箏一樣,直翻退三丈多遠,才各打踉蹌穩住身子。

    二凶自出道以來,很少吃過這樣大虧,而對手又是兩個少女,安得不怒,直氣得七竅生煙,暴跳如雷。

    那黃眼無常史了翁一雙黃色凶珠暴出眶外,咬牙切齒。

    那勾魂使者尤沌黑臉變成了豬肝,大嘴變成了爛豬尿泡,直噴唾沫。

    兩人全身都在像打擺子,不住的抖動,正在運氣行功,二女那裡容得,恨他出語污穢,下流已極。特別是顏姑娘以前很少出山,心如止水,素潔無瑕,幾曾聽過這種污言惡語,醜態怪樣,銀牙緊咬,玉掌生風,一連進擊三掌。

    二凶已後過氣來,一面揮掌迎擊,一面還忘不了討便宜,而且要裝作未曾吃虧的神情,怪聲怪氣亂嚷:「小娘子好利害!見面就是一耳光,三巴掌,河東獅發威,如做了你們老公,豈不夜夜要跪板凳……」

    「小乖乖趕快住手,要拚命到床上去,恐怕只有嬌聲討饒的份兒哩……」

    但馬上都被二女強烈掌風和奇異手法逼得速走倒退,喘不過氣來。黃眼無常正對著顏舜英,把吃奶氣力用出,才接下姑娘三掌。覺得對方雖是一個風都吹得倒,指頭一碰便叫痛的娃兒卻是掌力如山,剛強中有無比的潛在柔勁,竟比自己兄弟成名的「霹靂掌」專以雄渾見長的掌力更具威力,猛然想起這獨門掌法的正主兒來了,對方一定是他的子女或門徒,這番不論勝負,都是倒霉,心中不由又驚又怒,激發了凶性,什麼也不顧了,全力發揮「霹靂掌」和獨門「鬼手抓魂」手法拚命抵擋。

    那尤沌被「六陰手」困住,只覺全身都是一股極大的澈骨冷氣逼迫之下,如非「霹靂掌」威力強大,恐怕早巳凍僵在地,已知對方是崑崙門門下,再瞧出另一個是顏氏兄弟路數,心中豈止驚怒,簡直冷汗直流,也顧不得什麼身份了,施展最拿手的「勾魂十二式」夾著下流的「風流鬼十八摸」功夫,死命搶入中盤,因為他這種手法遠攻無用,必須近身,才能發揮威力。一面拚命撮唇作尖嘯,向陰風洞求援。

    二凶下流無恥二女大發雌威,痛恨,必欲殺之而後快,掌、指並用,迫得二兇手忙腳亂。二女知道他們獨門暗器歹毒,全不讓對方有喘息餘地,二凶急怒交加,連背上的兵刃都無暇取下。且賦性凶橫,寧死不服輸,也未想到以兵刃取勝。

    這樣一來,二女穩佔先機,仗著獨門真傳,招式奇異,身法輕靈,彌補了火候上的不足。本來,二凶功力實比二女高一籌,不會如此狼狽。完全是吃了輕敵躁進的虧,先各挨了兩掌,真氣大傷,體內不適,無形中把原有功力打個半折。再被二女神奇的招式綿綿不斷的打出,並且越打越快,變成了百蝶翩翮,弄得眼花撩亂,才相形見絀,強弱易勢。

    二女也深知對手利害,以十成功力進攻。顏姑娘以二十八式「震天神掌」循環利用,當施展奪命三掌時,「落日揮戈」、「羿射九日」、「不周山崩」,只見掌風如山重疊由於內力激盪關係,猶如輕雷密串,天鼓齊鳴,把黃眼無常史了翁籠罩在互相衝撞的掌風內,弄得昏頭轉向,恍如凍蠅鑽窗。因為,他只覺四面八方都是壓力湧到,不知敵人站在何方?掌風主力在何方打來?未免顧此失彼,無法集中全力還擊一處,只有兩掌亂打,無形中減了不少功力,發揮不了作用,處於挨打地位。果然,破綻畢露中,已被顏姑娘伺隙打了兩掌,差點吐血。又怕對方點穴,急得自閉全身重穴,怒嘯如雷,整個身子在掌風中翻來滾去如滾繡球。

    顏姑娘眼看得手,正要飛身迫近,施展蘭花拂穴功夫制住對方。猛覺腦後風生,尖嘯甚急,急忙一偏螓首,以「金針巧度」之式,右掌五指作「梅花」式,想夾住暗器尾端,又是一聲暴喝:「賤婢照打!」

    聞風辨敵,知道來人以「滿天花雨」手法打來,急得一頓蓮翹,「孤騖橫天」,斜揚出數丈,身猶末轉,衣帶風起,背後狂飆捲到,敵人已緊躡進擊!

    顏姑娘只覺得有絲絲銳嘯起此身後,好像有十幾項兵刃在自己背上弄影,竟是分點自己「神堂」、「巨繆」、「忌捨」、「孤突」等背部重穴,不由芳心一緊,急忙展開「脫影換形」的功夫避開正面,「斜望茶靡」,嬌軀半側,「笑指天南」,右掌輕翻,正要反擊,微聞來人「咦」了一聲,竟自飄退八尺,冷哼道:「賤婢快報師承,為何騷擾中條,免貽伊戚!」

    顏姑娘妙目一轉,已看清來人乃一手執白銅煙管的清瘦老頭,長衫一襲,大袖飄飄,只是臉色冷漠難看,陰沉得很,不由心中一動,暗忖:以剛才偷襲自己的身手,原以為對方不止一人,用的兵刃也是「判官筆」、「打穴橛」之類,卻未料到竟是一個旱煙管,來人功力似比剛才的對手高一著,剛嬌叱一聲:「憑你也配問姑娘姓名?老眼沒有瞎吧!看你打扮,大約是那什麼玉管神珠了?使得好神珠啊!連聲都不出,可曾傷了你姑娘半點毫髮?」顏姑娘性本婉靜,語音更柔,現在雖是芳心有氣,薄怒生嗔,語氣甚強,但那口音仍是嚦嚦鶯聲花外囀,悅耳好聽,決不像發怒的樣子!

    那老頭剛陰惻惻的冷笑一聲,煙管一伸,正要開口,猛聽一聲裂帛破竹般的怪嘯,接著霹靂大吼:「老四滾開!連個臭丫頭也讓她毛腳……」聲起人到,恍如一隻大鷹,由左側樹梢上凌空下擊正要得手的席姑娘。這原是差不多同時發生的事,席姑娘正把對方逼得走頭無路的時候,對方突然兩臂飛舞如電,奮不顧身,拚命反撲,竟只攻不守,想兩敗俱傷,又幾次席姑娘看攻對方所必救,立奏功效,好下殺手,不料對方竟連眉毛都不動一下,借勢不退反進,迎上來。同時,手舞腳蹈,飄忽不定,兩隻怪手,滿空指影,時抓時摸,不離姑娘粉面、酥胸,甚至下流的忽來一下俗得不能再俗的「仙人摘茄」式疾探陰山。他兩腳更不老實,時而施展「大絞盤」,想由下三路攻入,纏姑娘連鉤粉腿。時而「無影腳」突起,直奔函谷關。那張臭嘴更唾沫四濺,怪叫亂嚷,極盡污穢不堪的野罵。直把席姑娘氣得臉泛紫,恨不得把他碎刮!只是,投鼠忌器,對方戇不畏死,看中女孩兒家弱點,自己即使把對方立斃掌下,保不定自己也會受傷。女孩兒家身子何等尊貴,別說受傷,便是給對方沾了一下,也傷顏面,因此半攻半守,一面把對方逼住,一面不讓對方近身一步。可便宜了這廝,一見鬼計奏效,心中狂喜不勝,索性亂叫起來!

    「咱的肉兒乖,你黑咱也不白,做一頭睡,硬是要得……一摸呀摸到妹兒肉包上……」

    這小子可自討苦吃了,他一出聲,真氣便浮,已被姑娘審度方向形勢,他正尖著喉嚨想叫下去,猛聽一聲嬌叱,姑娘已連環擊出三掌,冷風侵肌,剛大嚷:「好冷喲!咱的肉兒乖,怎不給咱一點暖乎乎……」一面腳下賊滑,滴溜溜一個風車轉,閃開丈餘,猛感掌風有異剛才聲勢,綿綿不絕,越來越盛,中藏潛力,恍加冰山下壓,不由大吃一驚,暗道:「有邪門兒。」猛的眼前一花,四面八方,儘是手影,知道對方已施展了崑崙鎮山絕技「瑞雪繽紛滿天飄搖」的身法,不由大駭,斷未料到恁地利害,把一腦瓜的髒話唬的不知去向,臭嘴亂張,直噴白沫,知道對方身法一展開,跟著必有利害殺手,果然,只覺得迷離手影中,勁風如箭,分襲自己全身三十六大穴,竟是有名的「寒冰指」,知道一被點中,必然骨髓皆凝,全身一個冷顫而死,慌得他拚命封住門戶,護著要穴,簡直沒有還手餘地,只等挨打了!

    席姑娘殺機陡起翠眉秋意,正要下絕手,「雲集瑤池」,兩股猛烈掌風把對方逼得昏頭轉向,「海浪千重」,掌風交錯如潮,把對方退路逼住,一聲嬌叱,「梅花萬朵」,十指箕張,便要直襲對方七大孔穴,知道自己這一出手,對方不死也必殘廢,必會惹翻桑老怪,心剛一動,欲發未發的當兒,對方已是昏天黑地,急聲大叫:「姑奶奶……」

    「饒命!」二字尚未喊出,怪嘯聲起,兩股勁風如雷霆爆發,由上而下,迸裂下擊。迫得姑娘急化「雲起太空」、「嫦娥奔月」之式對空迎擊。尤老四總算死裡逃生,未把自己的魂勾去,可憐他一個「懶驢打滾」式想逃命,不料忙亂中未看清地勢,正往斜坡下滾去,變成了一個橫行號轤,一滾便是直瀉十餘丈,滾到下面山澗去了!

    來人正是四凶之首的黑手賽雷公李橫,一見老四膿包,怒極出手,勢如瘋虎,掌起霹靂,絕非另外三人可比,不但席姑娘心驚,反攻為守,連顏姑娘也怔了一怔。

    就在這時,那黃眼無常史了翁已怒火三千丈,喘息一定,凶性已發,一聲喋喋怪笑:「老大!老二!快收拾這兩個賤貨!」雙手齊揮,用連珠手法,打出十包「五絕神灰」。同時,玉管神珠婁元也森森一聲陰笑,兩掌「菩提珠」用「亂點飛蝗」和「倒灑金錢」式用正反陰陽手法打出,嘴內冷哼一聲:「賤婢,再試下神珠滋味……」

    顏姑娘一見黃眼無常出手,便知不妙,抽身便退,剛躍退丈餘,一個「細胸巧翻雲」之式想撒身而退,一面大呼:「席姐姐快走!」

    那「五絕神灰」已在半空自開機括,蓬蓬暴射,頓時起了一天灰霧,知道利害,正想以強烈掌風護身而退,滿天「菩提珠」恍如星虹百點,破空銳嘯而至,方圓十丈之內,儘是黑芒翻飛,只好玉掌翻飛,封住全身,那陣灰霧已匝地湧來,把她籠罩,兩條人影,如鷹抓小雀左右夾攻,這一下,顏姑娘即是千手觀音,也照顧不及,再聽席素雯驚呼一聲,全身已沾了灰霧,只覺得混身恍如萬針齊刺,又麻、又痛、又辣,四面掌風逼住,奇熱灼人,更是難受,竟被兩凶生擒過去!

    那邊席素雯剛聞聲欲逃,黑手賽雷公好不快哉,比二凶、三凶下手更疾更辣,一面全力打出「霹靂掌」,把席姑娘僵住,無法脫身、兩手一翻,「五絕神灰」也作「十面埋伏」之式打出,把席姑娘前後左右都封住,姑娘大怒,緊咬銀牙,不退反進,拚命向大凶搶攻,只聽大凶咧嘴細索中空,裝有尖芒,破風作怪響,只聽對方一聲怪笑:「好潑賤,嘗下李大爺『百毒龍爪』的滋味!」

    那長爪打出時不過二丈長的烏油細索,頭上有拳頭大的一個繡球樣的東西,忽然在空中暴張開來,竟像一個三角形的大網,下垂數寸長的細絲,活像一個大龍嘴,括的一聲,兜頭罩下。

    席姑娘欲逃不及,剛用「蝶舞虹垂」之式想避開正面,再用「龍飛九天」之式衝出霧陣,右臂已被那些細絲黏住,竟充滿了柔中帶韌之力,用力一掙,反而收東越緊,掙了兩掙,羅袖中裂數道細縫,竟深陷入肉,剛受得著肉處麻辣劇痛,心中一陣迷忽,再聞一聲怪笑,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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