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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七星冰極迷陣重 文 / 南湘野叟

    鳳英一跨入這新的洞窟,便微微感有一點瑟寒之意。鳳英心有些納悶,暗道憑自己這等功力,可說是寒暑如一,今日怎會有如此感覺。

    洞窟之口,一條丈許長的夾道,繞過夾道,鳳英突覺眼前一亮,這窟竟是個葫蘆形狀,外狹內寬,四周都是閃晶晶的冰壁。

    鳳英更為訝然,心道這燕趙之地,不算太寒,怎會有這等地下冰窖,想來必又是那萬靈公子所安排下的埋伏下的埋伏詭計。

    旋又心中一想,在這等冰寒洞窟內,任何劇毒蟲豸,必已無處潛存,自己憑內力,尚正可與冰雪一相抗衡,總比直對著那些醜惡的毒手好些,遂不顧一切,寧願進入冰窟,以絕毒蟲。

    剛一踏入洞窟,尚未辯清窟中一切,突然身邊起了一陣轟隆之聲,這洞窟突然整個旋動起來。

    饒是鳳英功力精湛,在這等情勢這下,也只有先閉目沉力下定,立足原地,不使自己因窟中天旋地動而暈倒。

    但已無法辨認方位及週遭一切。

    約半盞茶時間過後,旋動突然煞止,鳳英鬆了一口氣,這才張目開視。

    卻發覺自己雖然進入洞窟之後,寸步未移,刻下卻變成是立足於洞窟中央。

    四週一片晶熒冰壁,壁上設有七個洞口,一式無二,已難分辯自己這才是從那個洞口進入。

    好在鳳英並無回頭出此冰窟之意,但她料得這七個洞口,必是經人安排,別具用意。

    她也不甘枯坐此沿窟中,遂試一打量,這壁上設的七個洞口,都是三四尺方圓,形式完全一樣。

    鳳英一時無從抉擇,遂向眼前所對的一個洞門撲入,一路上只覺得洞口路經,極其曲折迂迴,而且頗似洞洞相通,走了好大半天,仍是到處冰壁。

    漸覺,自己越向前進,越覺更冷,她深知自己功力,若非這洞中是徹骨寒冷,自己決不會有這等感覺,心中更起凜意。

    若論鳳英本身內功鍛煉,已然能耐酷暑嚴寒,當下運起神功,抵禦外來陰寒,一面傲強地續前進,不肯示怯退縮。

    不過,她心中已經瞭然,這才那七個洞門一定按奇門生剋之理安排,自己當時未加審察,亂撞亂闖,可能已是走入歧路。

    但這種奇門生剋的安排,十分詭奇,一念之微誤入歧途,再想回頭,也無路可覓,甚至反而越退越入另一條死地。

    實則,鳳英所料不差,這地下冰窟正是那萬靈公子指點之下,由萬幽老魔所排高以的「七星冰極迷陣」,非但冰壁重重,難以分辯方向,困住入陣之人,而且,其中除了鳳英適才所入一條來路,及另一條通往冰陣之外的出路外,其餘五個洞口,都是「死門」,其中有一種人力幾乎無法抗拒的「冰極寒流」。

    倘若不知底蘊的人,妄入這五個「死門」之內,必遭「冰極寒流」之襲,初時以為只是普通冷風,不知迴避,欲以內功純陽之氣相抗,則不消半個時辰,便可能凍得骨髓成冰,葬身冰洞之內。

    鳳英那知自己已入險地,正在步步接近死亡邊緣,仍茫然不覺地向冰窟中深入。

    再說那丐幫弟子石九令沿面前所現洞口,試探著向前行進,逐漸也走入較前一個更小的洞窟,四周石壁不少。

    他小心沿石壁走一遍,揀其中看來較光亮的一個進口閃入,但覺這條甬道斜斜下伸,走了一程,忽然中斷。

    石九令並不轉身回頭,停下步來,精細地四下觀察。

    要知石九令乃丐幫弟子,自幼浪跡江湖,他又心思精細,自有獨到眼光。這四壁給一般人看來,僅像一處故意騙人的絕窟,但以石九令的玲瓏心數中想來,便大有文章。

    首先他發現壁上有一塊石的色澤微有不同,這種不同在別人常是忽略過去,但石九令人小心細,已然發覺。

    他細細一查,四壁光光溜溜,獨獨在這塊顏色微有分別的石頭邊緣,巖突出,粗糙不平,過此之後,便又光光溜溜一片。

    石九令深深吸一口氣,用丐杖輕輕在那處粗糙突巖上叩聲,並將耳朵貼在壁上傾聽,斷定這塊石頭乃是一個暗門。

    苦於不知開啟門戶的的暗鈕何在?

    一時,甬道中中寂然無聲,少頃卻突然傳來一種極為奇怪的聲音,像是在不遠處有火焰在燃燒的那般洪洪發發之聲。

    石九令驚疑變色,屏息傾聽,那異聲繼續作響,同時一陣煙氣直衝入劓端。

    石九令暗道不好,必是何處起了火,自己在這僅只一條退路的沿窟中,若被火困住,豈不是要活活焚死。

    他靈捷異常,腦中思潮一現,立即採取了行動,電閃般向來路退去。

    半途中,漸覺煙霧益濃,刺鼻薰入,竟是沿退路蔓燒過來。

    石九令驚得魂飛魄散,心道這才是走入絕路,自己這十餘年中流浪江湖,隨丐幫前輩,不知吃下去多少只叫花雞,今日自己難道也要在這洞窟之中,像叫花雞一般地活活燒死?

    他忽然想到,適才在甬道盡頭,所發現那個暗門,立時毫不遲疑,又轉身奔了回來。

    他又在那塊似非壁石附近摸弄了半天,這才決定不去找尋暗鈕所在,從他那襤褸的百補丐衣囊內,掏出幾樣小東西。

    乃是一支小巧的鉗子,一把鋼鑿,和一條纖細的鋼絲。

    原來,石九令未入丐幫之前,乃是江湖上一個神偷的徒兒,所以他從那神偷那學得不少穿牆壁之能,但他不到十歲。

    神偷病死。從此,石九令以十歲年齡,在江湖上行偷為生。

    後為丐幫一長老發現,憐其稚幼,愛人靈黠,收入丐幫,但丐幫戒律極嚴,幫中弟子寧乞不偷,石九令甚少有發揮所長機會。

    但石九令身中常備行偷工具,為的是與同門師兄弟玩耍打賭時,賣弄之用,不想今日竟有機會用來做救命工具。

    他先用那鋼金在壁石上面那處粗糙的突巖上輕輕擊平,登時露出一條小縫,介乎兩處石色不同之間。

    此刻,甬通中火勢業已逼近,濃重濁惡的煙氣撲來,石九令已禁不住接連發出幾聲強烈的咳嗽,雙目也刺激得頻頻垂淚。

    他心知危機迫在眉睫,忙不迭地在石壁上相度距離,終揀定下面一處粗糙突巖,輕輕擊平。

    甬道中的煙氣更為濃重,幾乎使人窒息。石九令咳嗽不止,但覺喉管如同火灼,像要撕裂似的,漸漸微微覺得天旋地轉,自己已被煙毒熏得難支。

    他奮盡最後餘力,以兩指拈著鋼絲,幾是摸索地插入巖壁裂縫中試探,再極其費力地側耳細聽,找尋岩石接合處。

    他這時已聽得甬道中熊熊烈焰的聲音,那火紅的熱力,尚未及身,已灼得石九令背心疼痛。

    石九令罔顧一切,另取出一支身扁頭尖的精鋼小工具,緩緩插入岩石縫隙中去挑勾。

    跟著又在那塊有如門戶大小的不同顏色石頭擊了橫排兩個洞,大小只容一指,然後蹲低下身子去挑下面的縫隙。

    論說,這塊巨石,從石九令做了這一番手腳,已是全都活動,隨時可以弄開。但怎奈石九令人少力弱,無法挖動這塊大石。

    石九令心中叫得一聲苦,直個已到山窮水盡,束手無策的地步。

    沒奈何,只得轉過身來,登時臉成死灰,原來整個甬道中已成一片火窟,火舌亂舞,他這一轉動,便聽「嗤」的一聲,火花四濺,掠起一縷黑色的氣味頓時四溢。

    原來,石九令這一轉動,竟被火焰掠及頭髮、眉毛、燒焦的頭毛,便冒起青煙。

    石九令自覺已無活路,只可瞑目待斃,一償那叫花雞被活烤的滋味。

    雙目一閉,生死既已置之度外,心中反到平定下來,忽然一個思念閃上心頭。

    他想的是,甬道既已被烈火焚燃,自己早該已火焚全身,骨化灰燼,為何到此時仍還只略感灼痛,略略損及毛髮而已。

    不由得心中納悶,這才注意到全身的每一部分,發覺全身大部都有灼熱之感,惟獨腰際涼冰舒適。

    他詫異地摸索入腰,手觸一枚冰涼之物,原來是鳳英郡主給他防身的「可蘭珠」。

    石九令知道全賴「可蘭珠」救了自己一命,否則早已成火海中的灰燼無疑。

    但他也不能單憑「可蘭珠」便長立於此,因「可蘭珠」只不過是個辟毒之手,也略能卻火勢而已,並不是真個辟火寶珠那等有用。

    石九令雖然未遭烈火灼傷,卻是禁不住那陣窒息嗆咳之苦,便待仗「可蘭珠」獲身,向來路退去。

    忽覺身後那塊巨石重逾千斤,真個倒壓下來,自己倒也難以禁受得起。

    驀地一飄身,閃開幾丈。

    果然,那塊巨石「砰」然一聲倒塌下來,正砸向石九令原立正之地,唬得他一身冷汗,暗叫慶幸,若非自己閃身得快,怕不正好壓在那塊重逾千斤的巨石下面,砸成肉餅。

    未容慶幸完畢,只見那洞開的石壁,白浪滔天,湧出大量澎湃水流來。

    石九令初時一喜,暗道火來水淹,這股水流豈不正好將甬道的烈焰熄盡。

    旋又看到那股水流洶湧灌入,似乎源源不絕,心中又是一驚,常言這水火無情,想不到自己才脫火厄,又陷溺水中。

    不過,再一想,自己解嘲道,在水中溺死,還可得個全屍,日後能飄流出去,死後還可見點天日,總比像叫花雞般地活活烤成灰燼,必強些。

    他十分慌亂卻又幽默地思忖著時,水流急激上漲,剎那間已淹到膝蓋上。

    甬道中的列焰,果然徐徐後退,那水火相激,所發的「滋滋」之聲,聽來十分刺耳。

    忽聽洞壁那邊有破浪之聲,疾射而來,其快無比,恍覺有一個黑影從白浪中游來。

    轉眼間那黑影已到了石九令之前,原來乃是與自己分別未久的雲俠青。

    只見他身上水漬及腰,不但褲子水濕淋淋,靴子還汩汨流水出來。

    石九令如獲異寶,驚喜叫道:「師公,你原來在隔壁!」

    要知丐幫規戒甚嚴,輩分分成,絲毫不得逾越。石九令是丐幫當今第四輩弟子,俠青則是第一輩長老千金花子邵子平師侄。

    所以,石九令雖比雲俠青年齡小不了幾歲,卻對雲俠青得以師公相稱。

    俠青早在跨水奔來時,便已遠遠望見石九令,當下問了一聲:「你還好嗎?」便把自己困在水中的經過,略略說明。

    俠青誤踏機關,將龍潭之水倒灌入石窟中,他耳聽流水洶湧衝入聲,心中卻在打量逃生之中路。

    轉眼間,潭水已浸到腳跟,他仍然無計可施,只能在這甬道石壁上,到處摸索是否有秘門暗鈕。

    他猶記得金雁白浩引領來人逃出西山古墓下面重重機關時,便是到處找尋暗鈕的。

    但空自摸索一陣,並無所獲,潭水急激上漲,剎那間已淹到膝蓋上。

    他雖然奮力不輟對繼續找尋,心中卻漸泯希望,冰涼的潭水沿著大腿浸上來,那滋味真不好過。

    過時,心頭竟浮現許多熟悉的面貌,鳳英自然是令他怦然心動的,但令他自己也難解釋的,便是那白雁晏秋鳳嬌艷如花的臉龐,竟也出現。

    俠青暗詫,難道自己就因那日在古墓魔宮中,受那魔音、邪音所惑,幾乎與白雁晏秋鳳雙雙墜入邪惡之淵,便從此在心中,印下了不可磨滅的影像?

    忽又自責道,這等想法如何對得起鳳英,難道自己竟欲同時搏取二個女子的感情不成?

    於是,他自己警告自己道,對白雁晏秋鳳的感情,要止於友情而已,不可任其更加發展,此番從敵人手中救出太行六雁之後,自己就得盡量設法,少與白雁晏秋鳳見面。

    因為,俠青已感覺出白雁晏秋鳳對自己的情愫,心知即或自己能夠約束感情,那情摯天真的晏姑娘也未必能放過自己。

    冰涼的潭水,已浸上腰部,俠青忽然啞然失笑,此時危在頃刻,那還能想到那麼遠。他笑得十分苦澀,想起此身受恩師海天一儒尉遲子長的辛苦栽培,練成一身本領,又得孤佛法無臨危之托,授與密宗絕學,可是轉眼間,便將葬身水窟之中,就像曇花一樣,雖然芬芳奪目,但何其短促!

    尤其想到孤佛法無之托將要辜負,先後陷敵及洞窟中的太行六雁及鳳英、石九令未能獲救,心中未免深為不甘。

    就在這一刻,他耳際忽然聽到這甬道的壁上有剝喙之聲。

    他心間萌起希望,這聲音可能來自鄰室,或許就是鳳英或者是石九令所發。

    他仔細尋找,只因身在水中,石壁也浸水及半,較難查索。

    直費了一盞熱茶工夫,俠青才在石壁上發現石九令銅絲鋸著的痕跡。

    他心中大喜,但待奮力將這塊石壁撞開,卻又猶疑不決,因為他想到設若鄰屋果然真有鳳英或石九令在內,自己將石壁撞開,豈不是也要將他們淹入水中,害了他們。

    想了又想,忽然想到,既然對方壁上有挖掘痕跡,可能對方也陷入危境,試圖掘開石壁出路,自己若石壁撞開,兩人聯手,求生機會,或許反較多些;俠青從壁上挖掘痕跡,已料定隔窟不是鳳英,可能乃是那丐幫弟子石九令。

    他主意打定,登時施展,劍掌齊施,一陣風雷之聲和石頭崩裂之聲過處,那石壁已向隔壁甬道倒。

    兩人這一會兒,正待沿石九令來時之路,向後退回,雖然有毒物等待,卻總比在這水窟中等等溺斃好些。

    俠青卻忽然感到水勢已然減退,頃刻之間,已落膝蓋以下。

    側耳傾,也不聞那邊龍潭之口的澎湃巨量之水灌入聲音。

    原來,這些洞窟中機關相連,有退無增,自然水勢退得極快!

    兩人微一錯愕,甬道中水勢又減。

    威協既除,俠青又有一個想法,既然這石壁上的機關能將龍潭之口封住,豈不也將鳳英所困石窟之所打開,於是心中怦然一動,忙向石九令說知所想,兩個立時在旁邊甬道分道搜索。

    果然,經這一變,兩邊甬道石壁上都開了不少大洞,俠青和石九令鑽來鑽去,分頭將這些開著的大洞,一陣搜索。

    俠青鑽了幾個大洞,並無所獲,忽聽石九令一聲大嚷:「在這裡了!」

    俠青忙循聲奔了過去,只見一個四面冰壁的洞窟中,倚壁僵著鳳英。

    小叫花石九令則手足失措,守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喚俠青速來。

    俠青一摸鳳英鼻端,已是氣息微弱,通體僵冷如冰,顯然是凍僵了。

    原來,鳳英果真是在那冰窟中遭遇了「冰極寒流」,而她也正是大錯特錯地,把這厲害無比的「冰極寒流」當成普通冷風,妄自運內功陽罡之氣相抗。

    不知不覺中血脈僵凝,待到查覺不對時,已是不及,無力掙扎,她神智雖甚清醒,卻是全身俱已僵硬,不能動彈。

    儀剩下功力所聚,維護下來的一口氣未絕,其實她還不知,若非是有血膽神劍在身,及最近才服用過穆勒和卓木所配製的「琥珀瓊漿」這兩般奇遇,她早已是命斷在這冰窟之中。

    石九令與俠青進來,及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她無不瞭然於心,卻只是口不能言,目不能瞬,空自心急,無可奈何。

    至於石九令與俠青進入這冰窟中,為何安然無恙,這其中已緣故有二。一是經俠青撞開那面石壁後,地窟中的埋伏都停,「冰極寒流」已在逐漸消退中,而且石九令身上尚懷有鳳英借給他的那件天方異寶「可蘭珠」。此珠極其靈異除以辟毒為主外,御熱御寒也有些許效力。

    並且,俠青與石九令都未運起陽剛內功之氣,自然不會落到鳳英那般地步。

    俠青一見鳳英凍僵,那還顧得世俗體防,也不怕石九令看在眼中,便將鳳英兜腰抱起,先退出這冰寒侵入的洞窟。

    到了鄰窟,又細一檢查,只知鳳英生息未斷,但通體凍僵,不知如何救法。

    俠青當局者迷,關心者亂,一時惶惶無主,百般急切,卻不知如何是好?

    小叫花石九令想了半天,遲遲未曾出口,但見俠青這等憂急萬狀,又想到鳳英為防自己受害,將「可蘭珠」借給已用,若不是如此,鳳英有「可蘭珠」在身,未必會凍僵至此。

    小叫花石九令乃股起勇氣,吃吃地道:「雲師公,弟子倒知道一個解救凍僵之人的方法,但不知是否敢用。」

    俠青一聽,大喜過望,不疑有他,忙道:「為救鳳姑娘,我萬死不辭,只要能救得活她,我什麼方法都敢用。」

    鳳英雖凍僵,但心中明白,不由得一陣感動,萌浮芳心中,竟似在通體冰寒僵硬中,透出一絲溫暖之氣,石九令心中卻道,只怕我說出來,你要大吃一驚,未必真個便敢。

    他仍遲疑道:「而且,弟子也難以啟齒說明!」

    俠青更為不解,奇怪地道:「這等事情,有何難以啟齒的?」

    鳳英在旁,聽那石九令說話吞吐之情,已是瞭然幾分,只苦於無法開口阻止俠青詢問下去,芳心忐忑,泛起難言的乍驚乍羞之情。

    石九令被俠青迫問得莫奈何,又情知此事實也人命攸關,非比等閒。

    終於,這小叫花將目光別投,吞吞吐吐地道:「弟子昔年在秦嶺,時值嚴冬,見人為凍僵施救,但此法行之於異性,諸多不便。」

    俠青這時也有幾分了然石九令遲疑難啟齒的原因,但他須以鳳英生命為先,實不能拘於世俗之禮,而坐視鳳英僵斃不救,而且他認為鳳英已然凍僵必是人事不省,他與石姨訟都是男人,說說無妨。

    他卻那知鳳英躺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正在羞窘欲絕呢!

    當下,俠青正色道:「我輩武林中人,行事以俠義為先,所作所為便能無愧於心便可,不必過分拘泥世俗之見。鳳姑娘危在旦夕,你可將救治凍僵之法說知,我自己取決是否能用。」

    石九令被俠青這番話說得豪氣陡興,心中暗讚這位年輕的祖師,不但武功高絕,為人也有其爽朗超脫之處,逐也失去窘意,說到:「弟子昔年所見救治凍僵之人方法,是先將受傷之人退盡衣服,按摩全身穴道。然後由一功力精湛之人,也除盡衣服,與那凍僵者相擁而臥,由口度氣,將已身體溫,助傷者復原……」

    這番話說得俠青大感窘迫,他起初所料石九令所說救治凍僵之法,最多不過為傷者按摩而已,那知竟是這等絕怪之法。

    石九令是將事實說得非常含蓄,其實就是要兩個人全身光裸,相擁面臥。

    那一旁只能聽見而無法說話阻止的鳳英,早已羞窘得無地自容,卻仍無法讓俠青知道自己的意思。

    俠青一時也窘迫且僵。

    要知俠青與鳳英兩人雖然情愫日深,彼此均已身心相許,形同已訂白首鴛盟。但兩人往來,均仍以禮自持,休說無逾矩之行,連半分逾矩之想的念頭也不會起過。

    如今要俠青將鳳英裸擁在身,真是難上加難之事,何況又有一個石九令在旁。

    石九令何等靈慧,當下旁敲側擊地進言道:「嫂溺叔援,不受違理之譏,反有救生之義。雲師祖要以救人為先,不可再遲疑,弟子且到前面洞窟中把風,以防敵人猝然襲人。」

    說完,石九令也不敢以目光與俠青相觸,逕自另一洞窟閃去。

    俠青俯下身去,再一檢視鳳英全身,其僵如冰,確乎無法可救,石九令所說之法雖然尚屬初次聽聞,但此刻別無良策,俠青終於決定下來,為救佳人復生,不顧一切犧牲。

    當下,俠青不知鳳英耳能聽聲,只道洞窟中別無他人,逐低聲自行祝禱道:「父母及恩師在天之靈明鑒,俠青自與鳳妹相識以來,傾心相愛,且以心相許,自誓必娶鳳妹為妻。今日鳳妹遭冰凍之厄,非裸擁度氣不能救其復原,雖然夫妻未結婚之前,仍不能不存男女禮防,但救人為急,事已不能不從權達變。俠青僅在此向父母及恩師在天之靈祝告,俠青已以鳳妹為妻,只待日後明媒正娶,此時先從權為她治僵凍之傷,請三位大人冥中查鑒兒心……」

    說完了,垂首沉默了一陣。

    鳳英聽得清清楚楚,心中又喜又羞,心感俠青對已情意深厚,而且在此表白,直是等於兩人名分已定,逐對行將被俠青裸擁之事,略釋窘意。

    俠青祝禱完畢,逐先自己全身衣服解除,然後重將長衣裹在身外。

    接著,輕輕抬起鳳英,低聲道:「鳳妹,我此時為替你治傷,事非得已,但我實願事後受責斥誤會,也不能不救回生!」

    他卻那知鳳英能將他一字一句一言言都完全聽得,鳳英此時若能發話,早已連聲:「不怪你,不怪你!」了。

    俠青這才伸手去解鳳英的衣扣。

    那鳳英姑娘躺在地,雖然全身僵冷如冰,氣息不出,但嬌面依然如花,艷美奪人。

    俠青如臨大敵般,戰戰兢兢地為風姑娘褪了外衣,露出裡面黃色的褻衣來,一股處子之身的溫馨芬芳之氣撲入俠青鼻息,雖然他此時誠惶誠恐,虔敬之極,仍不免心中旌然,那一付凹凸分明,婀娜豐柔的胴體,乃是人世問最美妙的畫面。

    俠青這時若有通心之聰。則還能聽得鳳英姑娘心意中的怦然跳動,正不減於他。

    但他迅即緊閉雙目,動手一陣摸索,去解鳳英姑娘褻衣除盡,卻是姑娘的全身妙處幾乎都被這魯莽郎君無意中撫摸個遍。

    俠青是死也不敢睜開一絲眼縫,鳳英姑娘卻是有目難合,羞愧極不可抑,仍只能呆瞪雙目,看著俠青那付可笑的窘態。

    但鳳姑娘卻有一番說不出來的滋味,當俠青撫觸她肌肉這刻,卻是乍驚乍喜,半羞半怯。

    俠青直到將風姑娘真個光裸地擁摟到自己的外衣之內,裹得密不透風之後,這才敢微啟雙目,看向玉人俏臉上。

    他望著鳳英那僵呆表情的風目,自行吶吶道:「鳳妹,我這是出於不得已而為之,你要原諒我,你要原諒我!」

    其實,鳳英早已在心中吶喊:「原諒你,原諒你!」

    那鳳姑娘一付滑膩如羊脂般的玉體,此刻是石僵冰冷,俠青擁之入懷,全無軟玉溫香的感覺。

    俠青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將體內陽罡氣之氣,逼出全身,令其徐徐進入鳳英玉體之中。

    約莫一頓飯功夫過後,鳳英玉體有些軟暖,俠青心中漸增寬慰,滿懷希望地期等著玉人復生。

    漸漸那心房跳動之聲,怦然而作,俠青喜上眉俏,雙目不暇轉瞬地凝注伊人櫻唇,卻久久不見有出氣呼吸之兆。

    俠青這才想起石九令所說由口度氣一舉,雖然石窟中別無他人,鳳妹又是人事不省,俠青卻仍極為侷促地俯首將臉龐向鳳英貼近。

    他以驚窘的心情,緩緩試探地將嘴唇與鳳英櫻唇移近!在相距寸許之處,又猶豫停止了半響,終於鼓起極大勇氣,猛吻下去。

    雙唇一觸,俠青猛覺一股非蘭非麝的異香之氣,直沁心脾,立時使他全身為之一顫,旋即陷入似醉似迷的夢幻之境。

    其實,那有知覺而無法作任何反應的鳳英,也正和俠青一般無二地如醉如迷。

    久久之後,俠青猛地清醒,暗罵自己該死,怎還不快快度氣救醒鳳妹,卻在這等神魂顛倒。

    於是,他將純陽之氣,自丹田提引,漸將本身功力,聚匯成一股陽和暖流,由口中徐徐度入仰躺在地的鳳姑娘攖唇裡。

    鳳英但覺一股陽和之氣漸入口中,倏而轉為奇熱無比,在她全身的經脈穴道之中,極快速的循流起來。

    頃刻之間,頓感全身血脈暢行無阻,通體舒暢,有脫胎換骨的感覺。

    漸至那一股奇熱之氣,竟似有些發燙,炙得如置身在沸騰熱水之中,體內的冷氣似已迫除無餘,額際已微滲出汗珠來。

    俠青也看得出鳳英已呈復生之像,怕她醒來看到兩人裸身相擁,驚窘羞愧,迅即將自己及鳳英全身衣服穿好。

    直到此時,俠青才心安理得地將佳人玉體擁摟懷中,親切地凝望著。

    逐漸地,鳳英雙面添紅,口鼻徐徐吐息,酥胸也已緩緩起伏。

    這一切都是伊人復生的現象,俠青驚喜交集,不覺眼眶中溢出幾滴淚水來,原來自己竟是喜極流涕。

    這幾滴英雄之淚,無巧不巧正滴在鳳姑娘的閉闔雙目中,宛如天降降甘露般,佳人雙目竟在俠青淚水滲入之後,徐徐開啟。

    俠青喜極忘形,狂呼一聲:「鳳妹!」

    佳人臉現羞窘的笑意,櫻唇翕張兩下,雖末辯其聲,卻分明是在呼喚著:「青哥!」

    俠青驚喜之餘,才想起久侯在外的石九令,高興喊道:「九令!」

    石九令獨守石窟之外,未奉俠青召喚,他是絕不敢莽然闖入,甚至此時分明已聽到俠青召喚,獨自故意延拖了片刻,這才舉步徐入。

    入得石窟,他也驚喜出自望外,原來鳳英郡主已能倚壁而坐,俠青則滿面笑容地待立一旁。

    要知石九令雖將這怪絕的療治凍僵之法獻於俠青,心中卻忐忑難安,他不知此時此刻,這方法是否也能奏效,萬一不靈,受俠青責怪事小,這如花似玉的鳳郡主,就此長眠不起,豈不大糟。

    當下,一見鳳郡主果然已經回生,這才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又經俠青相助,調息一陣,鳳英體力業已回復大半,立起身來試行走步,已是漸見靈活。

    三人這才想到找尋離這石窟的道路。

    三人剛穿繞了兩三座石窟,忽然又見石窟起了一片濃煙,三人怕有散失,忙以手相連。

    又是一陣巨撼劇震之後,三人均感足下的地面似在冉冉上升。

    待煙消雲散之後,三人眼前又現出墜入石窟之前的那座大殿。

    此時,大殿中一切陳設全撤,空蕩蕩地,只有那自稱萬靈公子的玉面客,及背後隨侍的兩童兩女,從容閒逸地以待。

    萬靈公子俊目中神光如電,橫掃了俠青等三人一眼後,面帶笑意道:「你們三人有膽有識,姿質俱佳。除了小叫花差強人意,其餘兩人可稱得起是仙露明珠,光彩耀目,骨奇神清,秀逸絕俗,如能誠心皈依我教,我引見你們拜在那自古以來第一奇人之前,得其慈悲,不難造就成武林中一株奇葩。」

    說罷,仍對三人點頭微笑。

    俠青心中暗忖,可惜此人行事譎僻,又與邪派相結,若從此人表面看來,倒真稱得起神態蕭灑,風姿俊朗。

    萬靈公子見三人默然無語,仍笑意不斂地道:「我原先對你們三人即頗為賞識,再經地穴萬毒之洞,及冰、火、風水四窟試歷過,你們三人均能安然無恙捱過。這等膽識,耐力極為少有,已合乎我為本教羅致人才的新準則,只要你們等誠心皈依入教,不問來歷及師承,必能蒙祖師的恩寵!」

    俠青首先臉色一變,厲聲叱道:「你這人盡顧自說自話,大言不慚,難道你以為單憑那幾條毒蟲怪物,和一些水、冰、火、風就能唬住別人,信服你們那邪教的威力不成!」

    萬靈公子臉上稍現怒意,叱道:「小輩無知,豈可胡言冒犯本教,單憑這一言,就足罹萬劫不復之罪!」

    旋又臉色轉變道:「不過,且看在你們不知本教的神聖威靈,暫不論罪,只要你們能真個皈依入教,我可擔保代你們向祖師請求赦罪!」

    俠青還待發言,卻被萬靈公子阻止道:「你且慢開口,我知你們未見到本公子的能為,心中必是不肯甘服。來,來,來,你們三人中那個功力最好的,先來和我走上幾招,你們便會死心塌地的甘願皈依本教了!」

    俠青忽然追問一句,道:「若是我贏了你呢?」

    萬靈公子哈一陣狂笑道:「憑你們這點功夫,比那般酒囊飯袋自是高明多了,但焉能是我對手。不過,不試你們也不甘心,只要你們那一人能捱過我三十招不敗,我不但放你們三人出去,並且將那囚禁在地牢中的太行六雁任你們領回。」

    俠青又問:「你可言而有信!」

    萬靈公子微微一笑道:「以我萬靈公子之名,豈有失信於人這理,不過你們無人能捱過我三十招,所以也談不到失信與否。」

    俠青陡喝一聲:「你太過狂妄了!」

    他已見鳳英手觸血膽神劍,逐搶先亮出鷹爪神劍,一躍而出。

    萬靈公子似乎並未把俠青放到目中,微一躬身,就把手中所持的一片羽翎當件了兵刃,指點著俠青道:「小輩,你先進招吧!」

    俠青厲聲喝道:「你為什麼不亮出兵刃動手?」

    萬靈公子搖頭笑道:「普天之下,難遇幾人,用得著現出兵刃來對付。你只要在我這片孔雀翎下走上三十招,我就算是敗在你的手中了。」

    他這幾句話,不覺已把俠青聽得無名之火起千丈,心道你要想憑這一片孔雀翎在三十招中擊敗我雲俠青的一柄鷹爪柔劍,實在有點太過狂妄了。

    說畢,手中鷹爪柔劍銀芒顫動,已向萬靈公子前胸點去。

    萬靈公子一邊揮開旁侍二童二女,一邊縱身一躍,避開了俠青劍勢,笑道:「看你年輕,讓你先攻三劍!」

    俠於又喝道:「多此一舉,那又何苦?」

    說完話,長劍疾伸,一招一「開窗推月」,當心刺去,但劍中動勢卻放得緩了,這全是一種名門大派的風度,對方既說出先讓三招,自己就不能真個將招數遞實,致落取巧之譏。

    萬靈公子比縱身一躍,身法亟亟為迅捷,果然是仍不還手,但眉宇之間微現詫色。

    俠青見他果然中閃不攻,也橫劍問道:「你已經讓了兩招,這第三招該還手了吧!」

    萬靈公子道:「既然說了三招,豈能不算,還是再讓你一招吧!」

    俠青長劍一順,虛點即收,口中喝道:「承讓三招過,就請發招吧!」

    萬靈公子微微一笑,忽地一聲嘯,身形挾風而進,快如電閃,眨眼間已迫近俠青面前,手中孔雀翎如飛虹疾射,一瀉而出,來勢奇快無比。

    俠青本能的舉起鷹爪柔劍射出,兩股光弧閃處,兩人齊齊叫了一聲,更自向後撤出兩步。

    原來,兩人招式一出,同時發現自己與對方所發的,乃是同一招式「天門投刺」。

    萬靈公子首先變色喝問:「你師承何人?」

    俠青也驚噫一笑道:「你是……獨……孤……」

    萬靈公子冷笑一聲道:「原來師傅你又收了你這樣一個弟子,而且還把我的事都告訴你了,他現在何處?」

    原來這萬靈公子正是那海天一儒尉遲子長的逆徒獨孤生,他所以對尉遲子長還以師父相稱,倒並非他不忘師恩,猶念舊情。要知彼時武林中最重師徒之誼,未得原師諒許,再投明師已不為端方之士所諒,背師減祖雖邪派黑道亦所不齒。

    所以萬靈公子獨孤生雖然背棄了海天一儒尉遲子長,但在人前仍是要以師父相稱。

    俠於當下也得遵從武林規矩,先對這師門叛徒一口稱一聲:「大師兄!」心中老大不情願地施了一個教禮。

    原是獨孤生雖有叛師逆行,卻未經海天千儒尉遲子長宣佈逐出門牆,仍得算為同門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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