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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伊爾明斯特的誘惑 第十三章 慈悲灼頑石 文 / 艾德·格林伍德

    殘忍為一可怕災禍,然其性素愚蠢,凡人之幸也。

    慈悲為一更鋒利之劍,然人皆嗤笑其蠢,凡人之不幸也。

    《草莽治國》小丑蘭得力克·哈羅肖血鳥之年刊行高瘦的陌生人朝兩人愉快地微笑一下,接著像他先前走進淑女酒吧那般,又很快地從門口退回來。前後時間甚短,酒客連一杯酒都沒喝完。

    兩位坐在長椅上的老人懷疑地斜瞅了他一眼。通常來說,很少有人會注意他們坐的地方,而這也正是他們如此心愛這個座位的原因。在波石的窈窕淑女酒吧,這條長椅剛好位於搖搖欲墜的走廊陰影下,是一個挺陰冷的角落。不過這樣也好,坐在這裡至少不會被上午的日頭曬得頭昏眼花。

    陌生人的臉正處在逆光之下,只看得見金色的輪廓。他脫下自己毫無特徵的斗篷,露出下面黑乎乎髒兮兮的長袍和褲子。他的衣服上沒佩戴任何勳章和裝飾品——這真是這個國家的一大奇跡啊。店主艾卡沃從熙熙攘攘的人群裡走出來,手裡拿著最好的折疊桌,一把椅子……甚至還有食物!店主來來回回好幾回,嘴裡不停地誇耀吹噓著,而兩個老人只看見鼻子下漸漸出現他們好幾年都無法奢望的一頓豐盛大餐:一碗冒著騰騰熱氣的湯碗——兩個老胃頓時飢腸轆轆地抽搐起來;一塊最美味的紅奶酪;還有三張松雞派!不知為什麼,巴達葛和賽拉達特只覺得全身發癢,著急地用手抓了起來。他們酸溜溜地瞪著面前鷹鉤鼻子的陌生人,恨恨地想,看在憤怒諸神的面上,這個可惡的傢伙為什麼偏偏選中了他們的桌子,作為擺放早餐的地方呢?他們做了幾個月的夢,天天夢想著吃上這麼一頓,現在居然每樣東西都在他們眼睛下面熱乎乎地冒著煙。戰神坦帕斯在上,這傢伙到底以為他是誰?兩個老人互相看了一眼,空空的肚子隆隆作響,接著同時抬起頭來,上上下下地打量陌生人。他沒有武器……從他的打扮上看,也不會多有錢,儘管他腳上穿的靴子非常精美。他大概是一個歹徒,剛把什麼人殺了,又從受害者腳下扒下這雙鞋。嗯,這個想法不錯,這樣豐盛的早餐,得花不少錢。他一定是帶著偷來的錢,才逃到這片蠻荒之地,正餓得半死呢。

    艾卡沃又回來了,手裡拿著熏野鹿肉,這可是這店裡的招牌菜,要花整晚上的時間來炮製。鹿肉躺在大淺盤上,周圍是切碎的洋蔥和冷盤,老天,這一頓足足像大公爵駕臨的盛宴呢……真是太令人難以忍受了!真是個傲慢無禮的混帳年輕人!巴達葛搖搖頭,用力揮揮手,扇開陌生人靴子掀起的灰塵,從長椅上挪開屁股,準備從這個年輕的暴食者面前走開——得趕在他開始狼吞虎嚥前離開,否則這鐵定會把老人家空蕩蕩的胃給氣瘋的。

    賽拉達特也正在起身,儘管他動作更慢。這麼一來,兩位老人的屁股還正在長椅上磨磨蹭蹭,店主人就又回來了,手中的托盤上放著一小桶酒和酒杯。

    不是一個酒杯。

    而是三個酒杯。

    陌生人坐了下來,對著巴達葛露齒一笑,老人臉上第一次露出驚愕的神色來。

    「您好啊,兩位先生,」陌生人有禮貌地說,「請原諒我的冒犯,但我真的很餓,可又不喜歡一個人吃獨食。我想跟什麼人聊聊天,講講波石這個地方,講講從前那些好日子。而兩位看起來年歲足夠,智慧也足夠……所以我們何不做個交易?讓我們三人分享這份盛宴吧,隨便吃,想吃什麼都可以,儘管放開肚子。而您兩位只需要回答我幾個小小的問題,關於一位曾經住在這附近的夫人。當然,請你們盡所能地回答我。如何呢?」「你是誰?」巴達葛直白地開了口。幾乎是在同時,賽拉達特貼著他的耳朵對他說,「我不喜歡這個主意。免費的飯菜可不是打從天上掉下來的。##他一定在別的地方就給店主人艾卡沃付了錢,否則桌上就不會擺這麼多東西。但他可沒說我們也不用付帳,是吧?」「我們的錢袋空空如也,」巴達葛對他的朋友說,「艾卡沃知道我們很窮。這裡的每個人都知道我們很窮。」他沖酒館的窗戶點點頭。賽拉達特抬頭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個地方的每個人都擠在了髒乎乎的玻璃窗邊,看著那鷹鉤鼻的外地佬倒滿兩大杯酒,並把酒杯推到桌子對面,又從剩下的空酒杯裡拿出兩副餐叉和餐刀,遞給兩個窮鬼老頭。

    賽拉達特緊張地抓了抓鼻子,又使勁抓了抓自己不整潔的花白短鬍子,很顯然正焦急猶豫地思考著。接著他轉向陌生人,「我的朋友想知道你是誰,我也正想知道。而且我也想知道你到底給我們準備的是什麼鬼把戲。你得知道,我可以不理你,離開這些東西,走得遠遠的。」他這麼說著,可是他的肚子大聲抗議起來。

    陌生人用手捋捋滿頭不遜的黑髮,把頭靠上前來,「我叫伊爾明斯特,正為自己的女主人做點事情。這些事情裡頭酒包括尋訪死去法師的廢墟和墳墓。我有很多錢,足夠我花的——看見了嗎?我把這些錢放在這張桌上,好了,要是你們認為我會突然在你們拿起酒杯的時候就變成一團煙霧,消失不見,這裡留下的錢也足夠你們付艾卡沃的帳單了。」巴達葛低頭看著桌上的硬幣,就像看著一群小妖怪在鼻子下頭跳舞似的,然後抬起頭,對陌生人道:「好吧,就算我能接受你這古怪的傳說,」他說話的速度很慢,「但,為什麼選中我們?」伊爾明斯特喝了一大口酒,把酒杯放回桌上,問:「察訪古墓和廢墟,可是一件讓人生厭的工作,我常常整天整天地遊蕩在陌生的城鎮,周圍到處是人們不信任的眼光,從他們家裡的籬笆牆裡打量我。你們知道嗎,第一天天黑之後,農夫們會跑來想用草叉把我戳穿;第二天天黑,跑過來的就是他們豢養的牲口咯!」兩位老人聽了這話,都打著鼻鼾,笑出聲來。

    「所以我想剩下點時間,免得被人懷疑,」陌生人接著說,「要是我能跟什麼人吃頓飯,他們上了年紀,聽過很多傳說,知道那些墓地在哪裡,那麼——」「你是來找謝琳妲拉的,對不對?」賽拉達特瞇起眼睛,慢慢地問。

    伊爾高興地點點頭,「是的,」他說,「在你們想好合適的話詢問我之前,請聽清我的來意:我絕不會從她墳裡拿走任何東西,我對打開她的珠寶箱不感興趣,我不會在她的地方表演任何魔法。同樣,我也不會從她墳裡挖掘或是焚燒任何東西。要是波石這裡能有什麼人,最好就是你們兩位,能跟我一路去,看清我做的事情,我會感到很高興的。我只是需要徹底看清那裡的環境——在良好的日光下看清楚,就是這麼簡單。」「我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實話?」「跟我一起去,」伊爾明斯特說,放下盤子和切開一半的餡餅,「用你們的眼睛自己觀察。」餡餅冒出香味和熱蒸氣,幾乎把巴達葛香得呻吟起來——但他沒必要這麼做,他的肚子已經搶先代他呻吟出聲。他的手猛地伸出去,連他自己都來不及阻止。陌生人咧嘴一笑,把盛著餡餅片的大盤子塞進老人手裡。

    「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還是別去打攪那些死巫女的地盤,」賽拉達特回答說,「我太老啦,再去攀爬那些破爛的石頭可有點力不從心,而要是房屋頂砸下來,我怎麼跑得及?但焦石大廳,你可千萬別錯過了。你去——」他正說到一半,巴達葛狠狠在桌子下頭踢了他一腳,賽拉達特這才省悟,打住話頭。伊爾明斯特又笑起來,說道:「請繼續說;我一定會專心地聽,不會打擾兩位用餐的!」賽拉達特小心地控制自己的手,免得它因激動而哆嗦起來,拿起長柄勺,給自己舀了一碗湯,悶聲道:「伊爾明斯特朋友啊,關於那巫女的魔法防護,我可得警告你。那東西威力可不小,這也就是為什麼直至如今,都沒人去那裡盜墓、你也無法看到它的原因。那裡有一堵牆,裡面樹林灌木和荊棘生長茂盛,從外面看來,整體微微發光……我還記得,在那些植物生長出來之前,地上有好些死去的松鼠和狐狸,甚至還有鳥兒的屍體,全都是因為它們不小心碰上謝琳妲拉的防護。你走進那道牆,一直往前走,再走過一條橋,那裡大路會轉一個大彎。而這個彎正好就包著焦石。」他沖奶酪上咬了一大口,閉上眼睛,祈禱這諸神賜下的福分,接著說:「那石頭是在女術士死後才燒焦的,你要注意:巫女自己可不叫它『焦石』。」巴達葛靠近桌子,吸了一口酒,似乎別有隱情地對伊爾明斯特低聲道:「他們都說,她還活著,你知道——一副骷髏架子,穿著華袍的碎片,走來走去,能用法術殺死任何人。」伊爾點點頭,「嗯,我會盡量不打擾她的。她生前喜歡些什麼,你們知道嗎?」巴達葛朝賽拉達特的方向歪歪嘴,賽拉達特正朝湯上吹氣,好讓它早點涼下來。他抬起頭,摸摸下巴,說,「我曾經是個有錢人,當然,那時我還是個小伙子……」一個接著一個地,波石鎮的人們,全被好奇征服了,他們從酒吧裡走出來,還有的專門從街上趕過來,熱切地告訴伊爾他們所知的傳說。

    伊爾明斯特微笑著,喝著酒,朝兩位老人揮手,示意他們繼續往下說。他們用令人印象十足深刻的速度對付著食物——巴達葛已經把褲帶鬆開了好幾扣。可現在還有好幾個小時才到正午呢。

    ☆☆☆終於,兩位老人心滿意足地吃飽了飯,便放開好朋友伊爾明斯特,答應讓他單獨前往焦石大廳。賽拉達特異常嚴肅地告訴鷹鉤鼻法師,要是他需要一張可以過夜的床,他可以住在他們臨近的村舍裡,這樣他們就能知道他一路都很安全。伊爾也同樣嚴肅地向兩人保證,第二天清晨他返回的時候,兩人一定還呼聲震天地睡著呢。他幫兩位老人把剩下的飯菜搬回了家(因為他們脹得像鼓一般的肚子實在不允許他們再吃下去了),又幫兩人再買了一桶啤酒,好幫他們及時消化。

    兩位老人一次又一次難以置信地看著伊爾明斯特,就如同他是一位偽裝的神明,緊緊握著他的手,感動得幾乎要涕流滿面,好容易才進了自家的大門。

    伊爾微微笑著,繼續上路。他朝身後跟上來的波石鎮孩子們快活地揮著手——但驚惶失措的媽媽們衝出了屋,把孩子們扯了回去。

    他轉過身,走進了濃密的樹林,焦石大廳就藏在裡面。而最後幾個看熱鬧的人從窈窕淑女酒吧中走出來,手裡捧著酒杯,遠遠地觀望著,同時若有所思地踮著腳,過了好一會,大家全認為這是在波石鎮上最後一次見到這位瘋子,就又都端著酒杯進了屋,繼續談論自己的事情去了。

    微微發亮的光源確如賽拉達特所形容,然而伊爾放出第一道試探性法術,它就歎息著化為烏有。為防前面還有強大的魔法陷阱,他再次變成一道影子,無聲無息地漂進枝繁葉茂的大花園,那裡曾經是一座精美的建築。

    它被火燒過,但僅僅燒了一點點。東角前面一定曾有一座塔樓,現在只剩下一圈漆黑的石頭,堆砌在茂盛的荊棘裡。它們依附在一堵似乎是倒塌的石牆之前,但就整座房屋來說,似乎仍然完整無缺。

    伊爾找到一處百葉窗破損的地方,沿著昏暗的光線,從窗戶裡飄進去,似乎那裡從來沒安放過玻璃。窗子後的黑暗房屋雖然到處有漏風的空隙,還有的地方長出真菌,也有被耗子咬過的齒痕,但不管怎麼看,都讓人感覺這裡是有人定期收拾整理的。影化的神選者並未發現有什麼陷阱,於是變回人形,到處翻弄打量著。他很快發現,屋裡的雕塑和油畫,都有被擦拭的痕跡,而且是不久前才打掃過的。

    書架上排滿各種旅行手記,王國歷史書,家族史,甚至是各種浪漫小說。就他視線所及,這房裡並沒有任何魔法的痕跡。要是這個謝琳妲拉曾經是個法師,那她所有的魔法書、墨水,以及一切和法術有關的物件,都一定被送進她的塔裡,毀於大火了……照常理推測,這位夫人也一定是在那裡過世的。

    伊爾聳聳肩,既然如此,那以後到訪的人一定不知道他搞的小把戲到底是否符合事實。在書架這裡放個被遺忘的文書卷軸,在那邊的高腳櫃後放一根藏在木頭盒子裡的法杖,一束未完成的魔法筆記甩進那邊的書堆裡。現在再放幾本卷軸到臥室的櫃子裡去,他在這裡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他放下的這些魔法足夠讓一個學習魔法的人走上掌握法術的道路了,要是他夠機靈……他打開一扇櫥櫃的門,有東西動彈起來。

    確切地形容,是退縮。伊爾明斯特手指一曲,手火就從他手指間彈出,照亮了黑暗的櫃子。在櫃裡最深的角落,一具灰白的骨頭拖著腳,手裡晃晃悠悠地舉起一根棍子,正指著他。伊爾看到了閃閃發光的眼睛,一縷布條,大概是袍子的一部分吧。當那具骷髏靠在牆上,一團長長的褐色頭髮,從它頭頂脫落下來。伊爾退後,舉起手,朝它做了個「停下」的手勢,盼望它還沒有發動那根顫抖的棍子。

    「謝琳妲拉夫人嗎?」伊爾鎮定地問道,「在下是伊爾明斯特·艾摩,曾經是迷斯卓諾的法師,我來此並無冒犯之意。請您出來,放鬆一點。在下並不知道您還住在這裡,為了表示對您的尊敬,我很快就會離開您的房子,還您以安寧無擾。」他退向門口,披上斗篷,召喚出護身之術,以防女巫的不死之身會使用那根棍子。他靜靜地等待,看著那道打開的櫥櫃門。

    過了很長時間,那眼睛深邃的骷髏探出頭來,又飛快地退進去。伊爾靠在門框邊,繼續等。

    又過了一陣,骷髏遲疑地拖著腳,走出櫥櫃,朝所有方向看了一眼,害怕有冒險者突襲。「她」朝前舉著棍子,片刻也沒有放低,之後停在半路,沉默地凝視著他。她一動不動,所以伊爾搬來一把椅子,放到她身邊。

    棍子指著他,但他並未在意,甚至當魔法光束噴射出藍色的火焰,不安地衝出來穿過了他的身體,他也並未在意。

    他的魔法防禦術將那些光束化為了無害之光。當它們擊中伊爾,他只感到稍稍有些刺痛。他裝作一點也沒看到那些光波的樣子——甚至第二次攻擊到來的時候,他也不為所動。這一次光波從只離他一臂遠的地方射過來,扯在他臉上。阿森蘭特人放下椅子,朝謝琳妲拉的殘骸做個「請」的手勢,又指了指椅子。接著他鞠;了一躬,轉身回到門口。

    沉默中過了良久,骷髏走到椅子邊做了下來,翹起一隻腿,靠在椅子的扶手上——顯然,這是謝琳妲拉長久以來的老習慣。

    伊爾明斯特又鞠了一躬。「貿然闖入您家,在下深感冒犯。在下是蜜斯特拉女神的侍者,依照她的吩咐,來此遺留一些魔法,以備為後世探訪者所發現。我會恢復您的防護術,再也不會打攪您。您還需要我幫您做點什麼嗎?」過了很久,骷髏很疲倦地搖搖頭。

    「您找到恆久的安息了嗎?」伊爾柔聲問。棍子再度舉起,對準了他。他舉起一隻「請聽我說完」的手,又問:「您仍然繼續研究魔法嗎?」頭髮脫落的骷髏點點頭,又聳聳肩,繼續舉著棍子。

    伊爾點頭道:「我並不是來尋找您藏起來的魔法的。我只是又替這裡增加了一些,而不是帶走。」他腦海裡突然出現一個念頭,趕忙又接著問:「您還想學習新的法術嗎?」骷髏全身僵直,用手撐了撐椅子扶手,接著用力點著頭,殘餘的髮絲上下蕩漾。

    伊爾把手伸進斗篷裡,掏出一本魔法書,又衝書念了一句咒語。他大跨步穿過房間,那根棍子遲疑地舉起(並沒有射出光波),但伊爾再次裝作沒看見,把書輕輕放在骷髏膝蓋上,讓她的那只空手可以輕鬆地拿住。

    她從棍子上鬆開一隻手,有力地抓住他的手臂。伊爾並沒掙脫,而是慢慢把自己的手放在這只乾枯的骨頭上,並友好地拍了拍。

    謝琳妲拉全身顫抖起來,兩人的眼睛——伊爾的藍灰色瞳仁,和骷髏深邃的黑眼窩,長久地互相凝視著。

    伊爾抽回手,說道:「夫人,我必須走了。我必須到別的地方繼續完成我的使命。倘若我有幸再回到波石鎮,一定會再來專程拜訪您的。」骷髏慢慢堅定地點點頭,算是作為回答。

    「夫人,您能說話嗎?」伊爾小心地詢問。骷髏全身僵硬,接著放在他手臂上的那只骨頭手緊緊握成拳,極有挫敗感狠狠砸向椅子扶手。

    伊爾彎下腰,彈了彈那本書,「這裡頭有一條法術,在倒數幾頁上,它能幫助您。它不需要施法者有舌頭,就能使得人可以開口說話。但我希望您記住幾件事。當您全身貫注地研究掌握這些法術之後,我希望您能大聲說這句話:『蜜斯特拉,神明庇佑。』您會記得嗎?」骷髏再次點點頭,伊爾拉起她骨瘦嶙峋的指尖,送到唇邊輕輕吻了一下,「好啦,夫人,再見。我走了,但願有緣能再相見。祝您愉快。」他站直腰身,朝她敬個禮,走出房間。骷髏最後看了一眼他微笑的臉,朝他揮揮手,接著把手放回書上,緊緊地抓著它,就像決不願再把手鬆開似的。

    過了很長時間,謝琳妲拉的骷髏坐在椅子中,望著門口,身體顫抖。屋裡唯一的聲音就是她骨頭下巴乾枯地「硌噠硌噠」作響,她似乎是掉眼淚了吶。

    ☆☆☆「可還有更多呢!」貝勒頓「噓」了一聲,手指放在身前,像爪子那樣往前爬著。

    圍觀的小學生們出神地看著,眼前又老又胖的術士正試圖踮起腳尖,裝作一個夜盜的樣子。他的樣子雖有些可笑,但小孩子們一點也沒笑,而是全神貫注地聽他往下講。「這位強大的法師就是這麼走過這條街的!就在這附近,就在外面的小路上,而且就在三天以前!我可是親眼看到的!」「你們想想看,」拓罷雷斯興奮地接過話頭——但他怎麼也想不到,他們正在談論的法師這時正親吻著一具骷髏的指尖,「我們跟隨著他,我們就在他眼皮下,在虛幻的月之角塔樓裡學習魔法。可就在剛才,我們所有人都能有機會,跟當今世界上最偉大的術士說話!他是個被神觸摸過的人!」「不對,」貝勒頓斜著眼睛看了看朋友,「他是個被女神觸摸過的人!」「想想看!」拓罷雷斯又匆忙插嘴,狠狠瞪了貝勒頓一眼:難道年輕人從來想不到別的什麼事嗎?「偉大的伊爾明斯特已經活了幾個世紀啦。有人認為他是位神選者,是被女神蜜斯特拉寵愛的凡人呢!這就是我的朋友想說明的重點。他的履歷輝煌:他曾在迷斯卓諾呆過,那時候精靈的魔法如泉水般噴薄,那城亦乃是聖精靈們的家園!他曾向精靈的統治者——大統領進言,而當城市毀於魔鬼邪惡之軍隊後,他仍然活在世上!很難以置信吧?再問問葛藍多摩人吧,在他們的國家覆滅之前,伊爾明斯特還在班恩神殿上,公然反抗了班恩神大祭司的邪魔之術!那時他是王國的皇庭法師!」「是啊,是啊,這一切都是真的,」貝勒頓大聲贊同,往下繼續講述傳說:「還有,別忘了,這裡有人見過他呢!在大白天,勇敢地從塔拉斯庫斯法師的古墓裡走出來!」但隨著這最後一條新聞,許多人無意間瞅到那些窗戶上,頓時發出一聲驚歎。

    一個鬼魂般的物體從一扇窗戶裡飄出來,專心地傾聽著,又謹慎地飛開,消融成模糊的霧氣。

    「我也活了好幾個世紀了,」那東西輕聲說,迅速地飛往別處,發出叮噹叮噹的聲音,「要是這個伊爾明斯特還活著,依然是個人類,而不是什麼聰明的乾屍,噁心的耐色瑞爾鬼魂……也許他倒是個合適的對手,合適的男人……」不知情的小學生們興奮地擠在窗戶邊,想像她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偉大法師。而女巫轉身飄走,自言自語地小聲說:「伊爾明斯特……這次該去找找這個伊爾明斯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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