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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號角狩獵 第四十六章 走出陰影 文 / 羅伯特·喬丹

    奈妮幾人走近damane宿舍時,聽到遠處傳來呼喊聲。街上的人開始加快腳步,而且瀰漫著一種緊張氣氛,腳步裡帶有額外的匆忙,掃過奈妮她身上的閃電標誌裙子,以及手中鏈子牽著的女人的目光中含著額外的警惕。

    依蕾焦慮地挪動著包袱,朝著喊聲傳來的方向張望。喊聲就在一條街外,那座金鷹握閃電旗幟在風中飄揚的屋子那邊。發生什麼事了?跟我們沒關係。奈妮堅決地回答。

    你這樣希望,明補充,我也這樣希望。她加快腳步,趕在她們前面走上台階,消失在高大的石屋裡。

    奈妮收短了手中銀鏈,記住,茜塔,你跟我們一樣希望順利完成此事。是,宵辰女人熱切地回答。她一直低垂著頭藏起自己的臉,臉頰幾乎貼到胸口,我不會給你們惹麻煩的,我發誓。當她們轉身向著灰色的石頭台階走去時,一個suldam和一個damane出現在台階上方。她們往上走的時候,那兩個女人也往下走。奈妮瞥了一眼確保戴項圈的不是伊雯,就不再看她們了。她用adam把茜塔緊緊拉在身旁,就算那個damane察覺她們兩人中有人能夠引導,也會以為那是茜塔。不過,她依然覺得自己後背汗水直流,直到她發現,那兩人對自己一樣毫不在意。她們看到的只是一個穿著閃電標誌的女人和一個穿灰裙的女人,並且用adam的銀鏈子連在一起,僅此而已。只不過是另一對約束者和受束者,外加一個本地女孩,抱著suldam的包袱跟在後面。

    奈妮推開門,她們走了進去。

    不論圖拉克的旗幟下面發生了什麼騷亂,這裡沒有受到影響,暫時沒有。大堂裡只有女人在走動,從她們身上的裙子很容易就能知道她們是什麼人。三個灰裙damane,跟在戴手鐲的suldam身旁。兩個穿閃電標誌裙子的女人站在一邊說話,還有三個獨自在大堂裡走。有四個穿著明那種深色的羊毛衣服,托著盤子腳步匆匆。

    她們進去時,明站在大堂另一端等著;她瞥了她們一眼,然後朝屋子深處走去。奈妮引著茜塔,跟在明身後,依蕾邁著小碎步緊跟在後。奈妮覺得,沒有人對她們多看一眼,可是她後背冒出的冷汗感覺很快就要匯成小河了。她要茜塔一直快步走著,以免任何人有機會仔細看她或者更糟糕地,提出問題。茜塔眼睛盯著自己的腳趾,幾乎無須催促,奈妮懷疑,要不是那鏈子的牽制,她早就跑起來了。

    在靠近屋後的地方,明走上了一道旋轉往上的狹窄樓梯。奈妮推著茜塔走在前面,跟著上樓,一直走到第四層。這裡的天花板很低,走廊空無一人,除了低低的哭泣聲之外,靜悄悄的。哭聲與走廊中寒冷的空氣是那麼相配。

    這個地方依蕾開口,然後搖了搖頭,感覺是的,奈妮冷冷地說道。她瞪了低著頭的茜塔一眼。恐懼使這個宵辰女人的膚色顯得比正常要蒼白。

    明一言不發地推開一道門走進去,她們也跟進去。裡面的房間用木板分隔為更小的房間,有一條狹窄的走道通往窗戶。明快步走到右邊最後一道房門前,推門進去,奈妮隨即也擠了進去。

    一個苗條的灰衣黑髮女孩坐在一張小桌子旁邊,頭枕在折起的手臂上,可是,不用她抬起頭奈妮也已經能認出,她就是伊雯。一條閃亮的鏈子把伊雯脖子上的銀項圈和掛在牆壁釘子上的手鐲連在了一起。她看到她們,睜圓了眼睛,嘴巴無聲地動著。當依蕾關上房門時,伊雯忽然傻笑一聲,立刻雙手捂嘴制止自己。所有人都擠在小房間裡,快擠滿了。

    我知道,我不是在做夢,她顫抖著聲音說道,因為如果我在做夢,你們就會是騎著高頭大馬的嵐和格勒。我一直在夢想著。我覺得,嵐好像在這裡。我看不清他,可我覺得她的聲音小下去。

    如果你寧願等他們來明淡淡說道。

    噢,不。不是的,你們都太美妙了,我見過的最最美妙的人兒。你們從哪裡來的?你們怎麼混進來的?那條裙子,奈妮,還有那個adam,還有,那是誰她忽然尖叫一聲,是茜塔。怎麼會?她聲音忽然冷酷得奈妮幾乎認不出來,我要把她放進一鍋滾燙的開水裡。茜塔緊緊閉著雙眼,雙手緊緊捏著裙子;她在顫抖。

    她們對你做了什麼?依蕾驚呼,她們做了些什麼樣的事情,使你想做出那種事?伊雯的目光牢牢盯著那個宵辰女人。我要她試試那種滋味。那就是她對我做過的事,讓我覺得自己脖子以下都泡在她打了個哆嗦,你不明白戴著這種東西是怎麼回事,依蕾。你不知道她們能對你做出什麼事情。我永遠都無法決定茜塔和然娜哪個更糟糕,可她們全都可恨。我想,我明白的,奈妮靜靜地回答。她可以感覺到,茜塔汗如雨下,四肢都在震顫:這個黃發宵辰人嚇得魂不附體。她很艱難才阻止了自己讓茜塔的恐懼當場成真。

    你可以把這東西摘下來嗎?伊雯摸著項圈問道,一定可以的,既然你能把那個戴在奈妮引導了一點點唯一之力。光是伊雯脖子上的項圈就能提供足夠怒火了,就算不夠,茜塔的恐懼,得知她真的多麼活該,還有,自己明白自己想對那女人做出的懲罰,都讓她憤怒。項圈彈開了,從伊雯的脖子上掉落。伊雯驚歎著撫摸自己的脖子。

    穿上我的裙子和外套,奈妮對她說道。依蕾已經在床上解開了包袱,我們走出這裡,甚至沒有人會注意到你。她考慮了一下是否要維持與塞達的接觸她顯然足夠憤怒了,而且這種感覺如此舒暢可是,她還是不情願地釋放了它。法梅城中,這裡是suldam和damane即使察覺有人引導也不會前來查看的地方之一可是,如果一個damane發現一個本該是suldam的女人身上閃著唯一之力的靈光,她們一定會起疑心。我不明白為什麼你不是一早就逃走了。你一個人在這裡,就算你想不出辦法取下這東西,你也可以把它拿起來走掉的呀。伊雯一邊在明和依蕾的幫助下迅速換上奈妮的舊裙子,一邊解釋如果想把手鐲從suldam上一次放下的地方移走會發生什麼事,以及沒有suldam戴著手鐲時引導唯一之力會使她難受。就在當天早上,她才發現沒有唯一之力,項圈是打不開的發現如果心裡想著要把它打開時,手碰到搭扣會讓她的手指打結,動彈不得。只要她不打算解開搭扣,她可以隨意觸摸它;可只要你稍微一想,就奈妮覺得噁心。手腕上的手鐲讓她反胃。這太可怕了。她很想立刻把它脫掉,在她瞭解adam更多,瞭解某種可能會讓她覺得戴過它會永遠粘污自己的真相之前,脫掉它。

    她解開手鐲,脫下來,合上,掛在一個釘子上。不要以為這意味著你現在可以呼救,她在茜塔的鼻子下揮舞著拳頭,如果你敢張嘴,我仍然可以讓你寧願自己從來沒有出生,而且,還不需要用那見鬼的東西。你你不會是打算讓我戴著它留在這裡吧,茜塔輕聲問道,不要。把我綁起來。塞住我的嘴,我就不能喊叫。求求你!伊雯陰鬱地一笑。讓她戴著。就算沒有東西塞嘴她也不敢叫救命的。你最好祈禱發現你的人會解開你的adam然後給你保密,茜塔。你骯髒的小秘密,不是麼?你在說什麼?依蕾問道。

    關於這東西的事我想了很多,伊雯回答,她們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時,我也只能想事。suldam聲稱她們經歷幾年之後會產生一種共鳴。不論是否戴上手鐲,她們多數能看出damane是否在引導。我本來不太肯定,但是茜塔證實了我的想法。證實了什麼?依蕾追問,然後忽然睜大雙眼,她想通了。但伊雯繼續說。

    奈妮,adam只對能夠引導的女人有用。你看不出來嗎?suldam跟damane一樣能使用唯一之力。茜塔咬著牙哀歎一聲,劇烈地搖頭否認,suldam就算知道自己能引導,也寧死也不會承認的,而且,她們從來沒有受過訓練,所以她們不能用唯一之力做任何事情,可是,她們能夠引導。我說過了,明說道,那個項圈本該對她無效的。她正在給伊雯扣上後背的最後一個紐扣,任何不能引導的女人都可以趁著你想用那東西控制她時把你揍成傻瓜。怎麼會這樣?奈妮說,我還以為宵辰人把所有會引導的女人都用項圈給綁起來了。把所有他們發現的綁起來了,伊雯回答,可是,他們能發現的是像你、像我、還有依蕾這種人。我們都天生就有這種力量,不論有沒有人教導,我們都可以使用。而那些並非天生就會、卻可以學習的宵辰女孩又怎樣?並不是任何女人都可以成為一個一個約束者的。然娜以為她把這件事告訴我,是對我表示友好。顯然,suldam會在宵辰的某個節日去對女孩進行測試。她們想找的是那些跟你我一樣的女孩,然後綁起來,但是,她們會讓其他所有女孩戴上手鐲,看看她能否感應到鏈子另一端的那個可憐女人。那些能辦到的,就會被帶走,受訓成為suldam。她們就是那種能夠學習的女人。茜塔在低聲呻吟。不是。不是。不是。一次又一次。

    我知道她很可恨,依蕾說道,可我覺得自己該幫幫她。她本來可以成為我們的姊妹,只是被宵辰人完全扭曲了。奈妮開口想說她們最好還是想想怎樣幫自己吧,門開了。

    這裡在幹什麼?然娜走進房間質問,開見面會嗎?她雙手叉腰瞪著奈妮,我從來沒有批准過其他任何人來牽我的寵物圖麗。我甚至不認識她的目光落在伊雯身上穿著奈妮的裙子而不是damane灰裙的伊雯,脖子上沒有項圈的伊雯雙眼睜得茶碟那麼大。她根本沒有機會叫喊。

    伊雯搶在所有人之前,抓起臉盆架上的水罐就往然娜的肚子上砸去。罐子成了碎片,suldam痛得喘不過氣來,彎下了腰。她倒下時,伊雯怒吼著跳上她背後把她壓扒在地上,撿起自己那個還掉在地上的項圈戴到了她的脖子上,一扯銀鏈,把掛在牆上的手鐲拉下來,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她呲著牙齒,雙眼狠狠地盯著然娜的臉,全神貫注,目露凶光。她跪在suldam的肩膀上,雙手摀住那女人的嘴。然娜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睛突起;喉嚨裡發出粗啞的聲音,那是被伊雯雙手摀住的喊叫;她的腳在地板上亂蹬。

    住手,伊雯!奈妮捉住伊雯的肩膀,把她從另一個女人身上拉開,伊雯,住手!這不是你想要的!然娜躺著,臉色灰白,喘著粗氣,瘋狂地盯著天花板。

    伊雯忽然撲到奈妮懷中,在她胸前嘶聲哭泣。她傷害我,奈妮。她傷害我。她們全都是。她們傷害我,傷害我,直到我做她們要我做的事。我恨她們。我恨她們,因為她們傷害我,我恨她們,因為我無法阻止她們逼我做她們要做的事。我明白。奈妮柔聲說道,撫弄伊雯的頭髮,恨她們沒什麼,伊雯。是的。她們可恨。但是讓她們把你變成跟她們一樣就不行了。茜塔雙手捂著臉。然娜顫抖著手觸摸自己脖子上的項圈。

    伊雯站直了,很快擦去淚水。我不是的。我不跟她們一樣。她幾乎是扯著把手腕上的手鐲脫下,丟到地上,我不是。可我希望自己能殺了她們。她們該死。明冷冷地看著兩個suldam。

    嵐會殺死一個做做出那種事的人,依蕾說道,她似乎在硬起自己的心腸,我肯定他會的。也許他們會,奈妮說道,也許他會。不過,男人常常錯把復仇和殺戮當成正義。他們的胃部很少能適應正義。她常常參與女事會的審判。有時候,男人會站在她們跟前,以為比起村議會的男人,女人可能會更善於傾聽,可是,男人總是以為他們可以靠著口才、或者求情傾斜決定。女事會在該寬仁的時候會寬仁的,但總是主持正義,而且,宣判的人是賢者。她撿起伊雯剛才丟下的手鐲合上。要是可以,我會釋放這裡的每一個女人,毀掉每一個這種東西。可是,既然我辦不到她把手鐲掛在已經掛了另一個手鐲的釘子上,轉向suldam。她們不再是約束者了,她對自己說。如果你們很安靜,也許你們可以呆在這裡足夠長的時間設法摘下項圈。時間之輪按照自己的意志運行,也許你們曾經做過足夠的善事可以抵消你們做過的惡事,足夠讓你們被容許摘下她們。如果沒有,你們最終會被發現。我想,不論是誰發現你們,都會問很多很多問題之後,才會摘下項圈。我想,你們也許將會親身體驗一下你們給予其他女人的生活。這就是正義。她對其他人補充。

    然娜兩眼發直,一臉恐懼。茜塔對著雙手哭泣,肩膀發抖。奈妮硬起心腸這是正義,她對自己說。這是的。然後,帶著其他人走出房間。

    跟進來時一樣,她們走出去時沒有人注意她們。奈妮猜想這大概得感謝那條suldam裙子,可是她等不及要換上別的衣服。任何衣服都行。最髒的破布穿在身上感覺也比它乾淨。

    女孩們都默不做聲,緊緊跟著她,一直走到鵝卵石街上。她不知道這是因為自己所做的事情,還是因為害怕會被人截住。她皺起眉頭。難道,如果她任由她們割破那些女人的喉嚨,她們才會高興些嗎?馬,伊雯說,我們需要馬。我知道她們把貝拉帶到那個馬廄去了,可我想我們到不了那裡。我們得把貝拉留下了,奈妮對她說道,我們要坐船。人都到哪裡去了?明說道,奈妮才突然意識到,街上空無一人。

    人群不見了,連一點痕跡都沒有;街邊的每一家商店和窗戶都緊緊關著。可是,從海港那邊,走來一隊宵辰士兵,有一百人或者更多,列著整齊的隊,由一個穿著塗漆盔甲的軍官領頭。他們還遠在半條街之外,可是正以冷酷堅定的步伐靠近,而且,奈妮覺得每一雙眼睛都盯著自己。荒唐。我看不見他們頭盔裡的眼睛的,而且要是有人發出過警報,追兵應該是從我們後面來。可她還是停下了腳步。

    後面還有更多,明低聲說。奈妮現在也聽到腳步聲了,我不知道哪一邊會先走到我們跟前。奈妮深吸一口氣。他們跟我們無關。她越過靠近的士兵望向海港,停滿了宵辰的盒子大船。她看不見飛浪;她祈禱,它還在那裡,而且已經準備好。我們就從他們旁邊走過去。光明啊,希望我們可以。

    如果他們要你加入怎麼辦,奈妮?依蕾問道,你穿著那裙子。如果他們開始問問題我不會回去的,伊雯倔強地說道,我寧願死。就讓他們看看那些女人教了我些什麼吧。在奈妮眼中,她的身上突發散發金色靈光。

    不!她說,可太遲了。

    伴隨著如雷轟鳴,第一排宵辰士兵腳下的街道爆炸了,泥土和鵝卵石和士兵如同噴泉的飛沫般被拋到兩邊。依然閃閃發光的伊雯轉身瞪著街道上方,雷鳴聲再次響起。泥土如雨般落在她們自己身上。宵辰士兵喊叫著很有秩序地散開到巷子或者門廊後躲藏起來。片刻之後他們就全都不見了影子,只剩下躺在街上那兩個大坑旁邊的死傷者,其中有些在虛弱地掙扎,街上都是呻吟聲。

    奈妮攤攤手掌,同時想往兩個方向張望。你這個笨蛋!我們要盡量減少注意!現在這是沒希望辦到的了。她只希望她們能設法繞過士兵,通過巷子到達海港。現在那些damane肯定知道了。她們不可能沒感覺到的。

    我不要再戴上那個項圈,伊雯恨聲說道,我不要!小心!明喊道。

    隨著一聲尖嘯,一個像馬匹那麼大的火球飛到了空中,開始落下。對準了她們。

    快跑!奈妮喊道,朝著最靠近自己的一條夾在兩間商店中的巷子飛撲過去。

    火球落地時,她笨拙地趴到了地上,痛哼了一聲,撞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熱風把她吹到了窄巷深處。她大口吸著氣,翻過身來,瞪著街上。

    她們剛才站著的鵝卵石街道已成碎片,辟啪作響,留下一個十步直徑的黑色圓形。依蕾蹲在街對面另一條巷子裡。明和伊雯沒了影子。奈妮恐懼地一手摀住了嘴巴。

    依蕾似乎明白她在想什麼。王女使勁搖頭,指著街道下方。她們在那邊。

    奈妮先鬆了一口氣,然後立刻變成低吼。蠢女孩!我們很可能會被她們抓住!然而,現在不是責備的時候。她快步走到街角,小心翼翼地從屋子邊緣往外看。

    一個腦袋大小的火球從街道上方朝著她呼嘯而來。她往後一跳,勉強躲過。它就在她的頭剛才所在的街角那裡爆炸,石頭碎片灑了她一身。

    在她意識到之前,憤怒已經攜帶著唯一之力衝擊著她的身體。閃電從空中打下,辟啪一聲落在街道上方靠近火球出處的某個地方。另一道尖齒閃電撕裂了天空,而她則沿著巷子狂奔。身後,閃電割開巷子的入口。

    要是杜門的船沒有在等我們,我就要光明啊,保佑我們到達那艘船!貝樂杜門唰地站直,看著閃電劃破藍灰的天空打在城裡某處,然後又來一次。天上的雲層還沒厚到可以產生閃電的地步。

    城裡有什麼東西發出響亮的轟隆聲,然後一個火球砸進了碼頭上方的屋頂之中,碎石沿著大跨度弧線亂飛。碼頭裡的人沒多久之前就已經基本跑光了,除了少數宵辰人;他們現在瘋狂亂跑,拔著劍,大聲嚷嚷。一個男人從其中一個大倉庫裡出來,牽著一隻蛙熊,蛙熊一躍就是數十尺,男人不得不跑步才能跟上。他們消失在其中一條從水邊往上的街道裡。

    杜門的一個水手朝一把斧頭衝去,撿起來高高舉起,朝著一根繫繩砍下。

    杜門邁了兩個大步上前一手握住舉起的斧頭,一手捏住那人的喉嚨。飛浪一直等在這裡,直到我說開船為止,艾德溫寇爾!他們要瘋了,船長!亞林喊道。一次爆炸引發的迴響如雷聲般撼動碼頭,海鷗驚得尖叫著飛上天空盤旋,閃電再次閃過,劈打法梅城裡的土地,那些damane會殺死我們所有人!趁他們還忙著自相殘殺,我們快逃吧!我們走了他們都不會發現的!我已經做出承諾,杜門說。他從寇爾手裡拔出斧頭,卡噠一聲丟在甲板上,我做出了承諾。快點,女人,他心想,不論你們是艾塞達依還是什麼人。快點!季佛然伯哈看著法梅上空閃耀的閃電,然後就把它丟在腦後。有幾隻飛行怪獸毫無疑問是宵辰怪獸之一狂亂地躲避著霹靂。如果是風暴快來了,那將會妨礙他們,同樣也會妨礙宵辰人。前方,幾乎沒有樹、偶爾有幾叢稀疏灌木的小山丘仍然阻擋在他和法梅之間,把城鎮藏在後面。

    他的千人軍團在他兩側排開,形成一條在山丘之間起伏的長長的騎兵波浪。冷風拉扯著他們的白斗篷,鼓動著伯哈身旁的旗幟,上面畫著光明之子的光芒萬丈的金色太陽。

    現在走吧,拜亞,他命令。瘦臉男人猶豫了,伯哈語氣加重,我說,走吧,光明之子拜亞!拜亞一手撫胸,鞠了一躬。遵命,統領大人。他掉轉馬頭,身上每一根線條都寫著不願意。

    伯哈把拜亞丟到腦後。他已經做了能做的事了。他提高嗓門。慢跑前進!隨著馬鞍的吱呀聲,一長排白斗篷騎兵朝著法梅緩緩前進。

    嵐從街角往外看看正在靠近的宵辰人,然後愁眉苦臉地蹲身縮回兩個馬廄之間的狹窄巷子裡。他們很快就要走到跟前了。他的臉頰上有乾涸的血跡。圖拉克留下的刀痕火辣辣的,可此刻無暇理會這些。閃電又一次劃過天空;他能透過靴子感覺到它的打擊傳來的震動。光明在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靠近了?英塔說,我們必須保住瓦勒爾之角,嵐。儘管外面有宵辰人,空中有閃電,城裡下方有奇怪的爆炸,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之中。馬特、珀林和胡林在巷子另一端的入口處,監視另一個宵辰巡邏隊。這個地方距離他們的馬匹已經很近,只要他們能過去。

    她遇到麻煩了,嵐嘀咕。伊雯。他的頭腦裡有種奇怪的感覺,彷彿組成他生命的碎片陷入了危險。伊雯是其中一個碎片,是組成他生命繩索的絲線之一,但是,還有其他的絲線,而且他能感覺到那些絲線受到了威脅。在下面,在法梅。如果那些絲線被毀了,他的生命將永遠不能完整,不能達到應有的完整。他不理解,但他的感覺明確而肯定。

    在這裡,一個人可以擋住五十個敵人。英塔說道。兩個馬廄靠得很近,幾乎沒有空隙夠他們兩個人肩並肩地站在巷子裡,在一條窄巷子裡,一個人可以抵擋五十個。這死法不錯。那些抵擋更少人而死的人,也已經能得到歌曲傳頌。不需要死,嵐說道,我希望不需要。城裡的一個屋頂爆炸了。我怎樣才能回到這裡?我必須找到她。找到她們?他搖搖頭,再次從轉角探出頭去。宵辰人更近了,還在靠近。

    我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麼,英塔輕聲說道,似乎在自言自語。他已經拔出了劍,用拇指試著劍刃的鋒利,那是個蒼白的小個子男人,就算你真的看著他,你好像也不能真正注意到他。我接到指示,要把他帶進法達拉,帶進堡壘。我不想那樣做的,可是我必須做。你明白嗎?我必須做。我一直不知道他想幹什麼,直到他射出那支箭。我現在還是不知道,那支箭瞄準的是艾梅林,還是你。嵐一陣心寒。他瞪著英塔。你在說什麼?他輕聲問。

    英塔打量著自己的劍刃,彷彿沒有聽見。到處的人類都遭到清掃。國家陷落、消失。到處是暗黑之友,而這些南方人,沒有人注意,沒有人關心。我們戰鬥,為了保衛邊疆,為了讓他們可以安全地躲在屋裡。每一年,儘管我們傾盡全力,滅絕之境仍然漸漸擴張。而這些南方人以為半獸人是神話,迷懼靈是吟遊詩人的故事。他皺起眉搖搖頭,那似乎是唯一的方法。我們死得毫無意義,保護一些甚至不知道、或者不關心的人。那聽起來很符合邏輯。我們本來可以尋求自己的和平,為什麼我們要為了這些人而死?我覺得,還是暗影好,比起徒勞地被人遺忘,像卡拉鐳那樣,或者哈丹,或者當時,那聽起來是那麼有道理。嵐抓住英塔的領子。你在說胡話。他說得不可能是真的。他不可以。直說吧,你是什麼意思。你在胡言亂語!英塔第一次看著嵐。他的眼眶裡盈滿淚水,閃著光芒。你比我更高尚。不論你是牧羊人還是貴族,你比我更高尚。預言說,吹響我的人不為光榮,只為救贖。而我想的是我自己的救贖。我想吹響號角,帶著歷代英雄殺進剎幽古。顯然,那不足以救我。他們說,不論一個人在暗影中走了多久,都可能再次回到光明中來。顯然,那不足以洗脫我曾經犯下的罪。噢,光明啊,英塔。嵐鬆開捏著英塔領子的手,癱軟在馬廄牆壁上,我想我想,只要你願意就已經足夠了吧。我想,你只需要停止跟他們一起。英塔縮了一下,彷彿嵐把那個詞說了出來。暗黑之友。

    嵐,當維琳用門石把我們帶到這裡來時,我我經歷了其他生命。有時候,我的手裡會拿著號角,但是我從來沒有吹響過它。我嘗試逃脫我的過去,可我從來沒有成功過。總有別的要求要我去做,總有比上一次更可怕的事情,直到我你當時寧願放棄號角而去救你的朋友。不為光榮。噢,光明啊,救救我。嵐不知道該說什麼。這就如同伊雯告訴他自己殺了個孩子一樣。太可怕了,他無法相信。太可怕了,沒有人會承認,除非那是事實。太可怕了。

    過了一會兒,英塔又說話了,語氣堅決。一定有代價,嵐。總是有代價的。也許,我要在這裡付出代價。英塔,我嵐,選擇何時收劍是所有男人的權利。即使是我這樣的人。嵐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胡林就從巷子另一頭跑過來,那邊的巡邏隊轉彎了,他急切地說道,轉向鎮子下方去了。他們似乎在那裡聚集。馬特和珀林往前走了。他飛快地往街道下方掃了一眼,把頭縮回來,我們最好也走吧,英塔大人,嵐大人。那些昆蟲頭宵辰人快走到這裡了。走吧,嵐,英塔說道。他轉頭看著街道,不再看嵐或者胡林,把號角帶到它的歸屬去。我一直都知道,艾梅林殿下該把這件任務交給你。可是,從頭到尾,我都只想維護石納爾的完整,阻止我們被清掃、被遺忘的命運。我明白,英塔。嵐深吸一口氣,願光明照耀你,石諾瓦家族的英塔大人,願創世者之手庇護你。他拍拍英塔的肩膀,母親的最後擁抱歡迎你回家。胡林倒吸了一口氣。

    謝謝你。英塔輕聲說道。他心中某條緊繃的神經似乎放鬆下來了。自從那一晚法達拉遭到半獸人襲擊之後,他重新像嵐首次見到他的時候那樣挺直了腰,自信而且輕鬆。滿足。

    嵐轉過身,看到胡林呆看著自己,呆看著他們兩個。我們該走了。可是英塔大人要做他必須做的事情。嵐厲聲說道,我們得走了。胡林點點頭,嵐跟在他身後小跑離開。這時候,嵐可以聽到宵辰人整齊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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