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文 / 今何在
無雙一口氣在這吃了二十天的面,阿龍也就做了二十天。每次他把面一端出來,無雙開始帶著俏皮的饞相大吃時,阿龍阿鳳就在一邊陶醉地望著。一時間,看這個小可愛吃麵,成了他們兄妹倆生活中最重要的內容……
那天,無雙終於再一次放下了碗,她抬頭,驚奇地看著阿龍阿鳳伏在桌上都含笑癡癡地望著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是不是吃相不太好看……」
「好看,好看……」阿鳳一副看不夠的樣子。
「嗯,我該付賬了,多少錢……哎呀?我的錢包……」
「啊?吃了二十天你和我來這一套?」阿龍的流氓本色立刻顯現了出來,他一下蹦了過來。
二人再次四目相對。無雙的眼中儘是惶惑。
阿龍很專注地望著無雙,慢慢地說道:「你不用付了,我請的。」然後轉身走開。
「太酷了……」無雙癡癡望著他的背影。
阿鳳也愣愣地望著:「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風範的?」
江南,連綿細雨。
阿龍在小泉居內舉杯澆愁。阿鳳在對面發愁地望著。
「自從那位客官走後,他就變成這樣了……」
「龍哥。」小泉居胖老闆走到了阿龍身邊,面帶擔心地低聲叫著。
「不用管我,借酒澆愁愁更愁,不知夢中是他鄉啊。我突然想喝醉,讓我醉吧……」
「不是啊,龍哥,你自己有店,澆愁也不用在別人店裡澆吧。你這樣坐在我店裡,所有的生意都趕到你店裡去了……」
阿龍回頭,龍鳳店裡坐滿了人正看著他,一看他轉頭全部低頭吃飯,阿鳳笑逐顏開地四面招呼著。
「你管我!」阿龍轉過頭看著他的酒杯,忽然有了些悲哀:「他們不喜歡我是嗎?世上所有的人都不喜歡我,沒有人會喜歡上我……」
小泉居老闆笑得比他還慘:「哈哈哈哈……老哥你就放我一條生路吧……」
阿龍卻舉著酒杯入神了。
那時江南漫天飄散著花絮,無雙要離開鎮上了。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二位就此留步吧。」無雙回身拱手。
「這位兄台……唔……」阿龍想了想,「我妹妹很是……很是……唔,其實是我……與兄弟一見如故,不知可不可以結為兄弟呢?」
無雙含笑看著他。
阿龍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我覺得自己就像……就像一隻臭蟲……當他看向我……陽光刷一下就照下來了……好亮……好刺眼……於是我發現了,我自己就是一隻臭蟲,他是一塊美玉,我對著他,映出了我自己的樣子,他用眼神對我說……」你很可愛,可是,你和我……絕不是能放在一塊的……不合自然規律。「無雙笑盈盈的,燦爛光線從她的笑容中流淌開來,瀰漫在阿龍的腦海,使他眩暈了,眩暈了……
如今,他抬眼望著窗外霏霏之雨,長歎一聲。
藍天下,無雙白衣白馬,輕塵遠去。
阿龍阿鳳張嘴遠眺,驚為天人。
阿鳳:」什麼樣的人,才能有這樣的氣派啊……「
阿龍:」神……神仙吧……「」神仙?「
這時小泉居老闆張大了嘴看著對面。
阿鳳驚喜地摔落了手中的碗。
眾客人全部抬首驚望。
阿龍慢慢地回頭。
天地間響起一道聖歌。紙傘下,已換成女裝的無雙正在低聲問:」請問,還有位子嗎?「
她那一轉身,一微笑,美絕無雙,頓時又成絕唱。
時間變慢了。
所有的食客摔落了手中的碗。
阿鳳已經幸福地眩暈在地。
阿龍大吼著:」有——位——子……!「撲向了雨中。
所有的食客全部驚慌地站起,跑向另一邊。
阿龍來到店口無雙的身邊站定了。
兩人只距半尺相視著。他幸福地微笑,雨從他的頭上淋下來。
變慢的時間中,大批人從他身邊如慢鏡般逃向小泉居。唯有這二人不動,癡癡相望。
無雙微笑著,將手中傘慢慢移向了阿龍……
阿龍激動得一把將無雙攬入懷中。
阿鳳在店內納悶地看著。
所有的食客在小泉居內鼓起了掌。
天空的陰雲突然被刺破了。
陽光照下來,只照在他們兩人身上,把四周的雨絲全照成飄然的金線。食客們驚奇地看著天。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
無雙在阿龍懷中無限幸福地輕聲說:「阿龍……」
「什麼?」
「你不覺得這太像某個肥皂劇的情節了嗎?」
「我也覺得,是有那麼一點點……」
「這世上,會有這麼簡單的愛情嗎?」
「我也納悶,為什麼你突然變成女人了?」
無雙從阿龍的懷中脫身出來,望著他:「你不要再幻想了,好嗎?這個世上,哪有那些浪漫的愛情故事,什麼公主愛上青蛙了,皇帝喜歡民女了,那全是文人寫來滿足你們這些社會底層的人的空想的……你什麼時候才能面對現實呢?」
阿龍一愣,她已經抽身而去。
阿龍愣愣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雨又重新落下來,這次全澆在阿龍一個人身上。客人們再次驚奇地看天。
阿龍仰天大喊:「這究竟是為什麼啊?老天你為什麼要捉弄我啊……」
「啊,對不起,灑水裝置出了點小問題。效果師你搞什麼鬼……」天上有人說。
阿龍從幻夢中醒來,他還在小泉居內,抱著胖老闆。
「真的,是幻夢一場嗎?」
「你不覺得我的體重很真實麼?」
阿龍悲哀地走回龍鳳店,客人們全部端起碗溜入了小泉居,阿龍重新在空蕩蕩的店堂裡坐下來,充耳不聞阿鳳的責怪。
「對不起……」門口有聲音傳來。
阿鳳驚喜地叫起來:「公子!」笑跳著迎上去。
阿龍一轉頭,這回無雙真的站在門口,還是男裝翩翩公子的裝束,正笑瞇瞇地看著他們。
阿龍回過頭,愣了一下,忽然站起身來,哼一聲走進了裡間,把無雙奇怪的眼光斷在身後。
門外,阿鳳和無雙在聊著天。
「公子怎麼又回來了啊?」
「哦,沒走幾天,就又想念這兒的小吃了,就又回來嘍。」
「那就不要走好了勒!」
阿龍一轉身又從裡面出來了,抱了兩大罈酒重重往桌上一放:「來,喝酒!」
無雙盯著那兩個大酒罈:「這……」
「怎麼,大男人不會喝酒,來!」阿龍把酒碗伸到了她的臉旁。
醉了,醉了。
無雙醉了,天上明月沉下來,靜靜傾聽。
「我可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多的酒,清醒的時候也看不到這麼大的月亮。奇怪,人一醉,眼光就變得寬了,多遠的地方也能瞧見……你看,我又看見天山了……我爬啊爬啊……」
「那是我的耳朵……別拎著不放。」阿龍東倒西歪地說。
「我爬上了天山啊……我做夢也想去的地方……我還要去天池游泳……」無雙揪著阿龍的耳朵大發暢想。
「行,到時我賣了店子,陪你一塊去!」
「啊,不行,那我就吃不著這兒好吃的了。」
「那我們就背了店一起去,走到哪兒都有吃有住!」
「哈哈哈哈好主意,你背還是我背?」
「當然是我背啦,我大老爺們嘛。」
「蝸牛……大蝸牛……那我們全坐在店裡吃,你背著……」無雙笑得要栽到地下。
「好,我背著,我全背著……」阿龍也笑得不行,笑得要流出眼淚。
阿鳳醉了,一抹紅霞飛染了天邊,夜空變成紫絳色的了。
「小的時候我哥就天天吹要帶我出去玩,可到現在他滿天下跑,我還一個人守在店裡,以後我要嫁一個能走遍天下的人,跟著他……到哪兒也跟著……幫他拎著包,不,是他幫我拎著,我就拿塊小手巾,走累了,給他擦擦汗,給他做點好吃的,我們就坐在草地上吃啊吃啊,一直吃。又不要走了,就在那兒開個店……咦,我怎麼又跑回店裡來了……」
「嘻嘻嘻,行,下次,我幫妹妹你挑個天下為家的夫君,包你想去哪就去哪。」無雙笑著,摸著阿鳳的頭髮。
「不要太帥的,像你這樣就行了……」阿鳳羞笑著。
阿龍突然暴笑起來,一口酒全噴到天上。
「小的時候我哥也天天說要帶我出去玩,」無雙看著天花板說著,「可是現在我出來了,他還呆在殿裡,唉,沒辦法,他不是他自己的,他是天下的,所以他沒有自己……可憐……嘻嘻哈哈,我又想起他那可憐樣了,誰讓他笨啊,活該……」她看著天邊,想想又笑。
「你哥也是開店的啊,原來俺們都是同行,一家啊。」阿鳳說。
「一家一家。」阿龍和無雙互相拍著肩膀。
阿龍醉了,整個大地酒氣升騰起來,一片醇醇的霧氳,要把江南化了。
「人說天下皇帝最威,那是哄他玩兒的,天下最威屬我小霸王了,想去哪去哪,想吃啥吃啥,就算是皇帝,也不過如此吧。」
「皇帝不如你……」無雙拍著阿龍的肩膀。
「啊哈哈哈哈……」阿龍再次噴酒,「說得好,說得好,聽聽,皇帝都不如我,那我還求什麼,啊?求什麼?天下我最威啊哈哈哈……」
「那你哭什麼啊……」無雙好奇地摸他的臉。他的臉很糙,像風沙流過的平原。
「我哭了嘛,我哪哭了,只不過是酒喝太多了從眼睛裡流出來了啊哈哈哈……」
阿龍和無雙又笑得鑽到了桌下。
阿鳳也笑著鑽到桌下去找他們:「你們在底下玩什麼啊,藏貓貓?我也來……」
他們漸漸飄起來了,飄到了外面。無雙說:「從小到大,我要什麼就有什麼,你信不信,我讓那月亮過來,它不敢不來。」
「對,叫它來一起喝啊……」阿龍伸長手舉著杯子。
「月亮來啊。」無雙喊道。
月亮真的就來了,刷一下來到他們頭頂,一個人那麼大,銀晃晃地照著他們。
「啊哈哈哈,這回好了,店裡省了蠟燭錢了。」阿鳳拍手笑道。
「你個小丫頭,就知道算計這個。你也不想想讓月亮太陽東昇西落的,我們能收多少過路費……」阿龍罵。
「嗯不要不要,我要搬回家去……」
他們倆搶那月亮,無雙在一邊看著天上星星。
她伸手出去,星星一下全跑了。她追到水邊,星星全在水中游著。她笑了跳下水去捉,星星在她身邊游啊游啊,圍著她,銀華漫射……阿龍游了過來,他狗刨的樣子很好笑……阿鳳在後面追著,一隻手還抱著她的月亮……
「給你們星星,給你們月亮,把我也給你們,我沒有了,我和你們在一起……在一起才是最快樂的啊……」無雙陶醉地笑著。
他們一齊溶化在這片光燦燦的水中。
……
清晨,陽光照到了臉上,亮閃閃的,刺眼的。
無雙醒了。
她還在桌子下面。阿龍也在桌子下面,睡得正熟。
她正抱著阿龍。
無雙大驚,一把推開阿龍,轉身抱住一旁的阿鳳。
阿鳳驚醒了,見白衣公子抱住自己,又羞又喜中,閉目裝睡。
阿龍也睜開了一隻眼,看見無雙和阿鳳抱在一起,無聲笑了起來。
「完了完了。」無雙一邊洗漱一邊心中慌亂,「怎麼會和他睡在一起,哎呀不知道這樣抱在一起會不會有孩子呢?糟了糟了,我這樣的金枝玉葉青春花蕾,還沒有心理準備就這樣開放了……回去如何與母后說啊,哎呀皇兄知道了又要壞笑……」
另一頭,阿鳳一邊刷牙一邊胡思亂想:「這位公子不會不認賬吧,不過他這麼風度翩翩,善解人意,和他成一對不虧啊!嘻嘻,哎呀我又亂想……奇怪,他抱住我時,我的感覺好親切,一點也不緊張,就像,就像小時和鄰家姐妹睡在一起……啊?怎麼會這樣呢?」
心事很快就被快樂沖掉了。這些天,三人都快活地在江南清麗的山水間縱情狂歡著。
無雙看見那陽光下閃爍著的水與山,不由得一下子跳了出去,把自己深化入山水之中。
她縱情地唱著歌:
用我一生去彈奏這天與地
河流也是琴線
樹林也是琴線太陽與月亮裡都是琴線
漂動而來的是我飄動而去的也是我
天地之間的都是我
龍鳳兄妹看著她,覺得在看著畫中的人,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的快樂。但覺得,她快樂了,自己也就快樂了。
阿鳳一高興,也大聲唱了起來:
笑艷秋蓮生綠浦紅臉青腰舊識凌波女照影弄妝嬌欲語西風豈是繁華主
可恨良辰天不與才過斜陽又是黃昏雨朝落暮開空自許竟無人解知心苦
無雙拍手道:「好曲好曲,此曲只應民間有,天宮哪得幾回聞……」
阿龍一急,也扯開嗓子唱起來:
「喂……一隻蛤蟆四條腿啊,撲通撲通跳下水,二隻蛤蟆八條腿啊……餵我還沒數完呢,別拿水潑我……三隻蛤蟆十六條腿……糟,數錯了……」
「別唱了,蛤蟆全被你招出來了。」無雙大笑。
「是啊是啊,我本來就是一隻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阿龍笑看著無雙。
無雙忽然臉一紅,跑開了。
「那不如唱這個吧!力拔山兮氣蓋世……項羽詞,俺小霸王的偶像啊……」阿龍看著她嬌羞遠去的背影,興奮地大喊著。
他忘了還有下一句:「時不利兮騅不逝……」
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
這天正是縣城的集市,熱鬧非凡。人流湧著熱汗,不一會,蒸騰的人氣就把憂慮沖淡了。可是心事卻分外升了起來。
「咦?你來看,這娘娘殿中照姻緣的鏡花水月盆,若是姻緣相合水波就會動的。嘻嘻,我們倆的影子在裡面好般配。」無雙拖來阿龍。
「哈哈哈你真會開玩笑,哪有兩個男人照這個的。哇,這水動得好厲害。」阿龍一邊說,一邊晃來晃去地照了好久。
「咦,水中這個人,不像我啊?」
「啊!」無雙嚇一跳,再看看,「是你,嗯,又不是你……比你多了些沉毅博學清雅,嘴邊還有滄桑感的微笑……這決不是你!」
「讓那傢伙去死吧!」阿龍指著水中影大罵。
「什麼啊,什麼啊……」阿鳳衝過來一把推開阿龍,「咦!我們在裡面也好貼心。」
「可是怎麼微瀾不生呢?」她失望地說。
無雙:「你旁邊那個也不太像我……倒好像……」
「皇兄?」無雙驚地猛回頭,集市上人來人往,哪能看到正德天子。
「嚇我一跳,沒道理啊?明明看到了他那猥瑣的壞笑……」
「你看見什麼了,黃兄?」阿龍問。
「啊,不是,以為看見姓黃的熟人而已……」無雙嘿嘿笑著。
阿鳳在街頭心事重重地漫走,不覺獨自走遠。
忽然哎喲一聲怪叫,有人大叫:「哪個瞎了狗眼的,本公子也敢撞?」
阿鳳一抬頭一斜眼,公子正在四處尋找目標,路人躲之不及。
「比我哥哥還霸道啊。不過霸得好噁心……」阿鳳想。這時路人全躲開了,只把阿鳳留在街心。
「啊……是你啊嘻嘻嘻……小娘子你是不是看我風流帥氣,故意撞我?」
阿鳳向後退著。
「其實是我撞的你……」旁邊一髒臉乞丐站了出來,阿鳳感激地看著他。
「滾一邊去!」惡少推開他又轉向阿鳳,「嘿嘿嘿嘿,這麼多人小娘子你偏偏撞上我,真是有緣啊!嘿嘿嘿……」
為什麼天下壞蛋笑聲都像是一個藝員學校練出來的呢?
「真的是我撞的你啊。」臭烘烘的乞丐又湊上來,被斜眼公子一腳踢開。
「那位老兄,你的好心我領了,不過你不用幫我,我才不怕他。」阿鳳說。
「可是真的是我撞的嘛,為什麼就沒人信呢?」乞丐納悶說。
「你再囉嗦!天下還有自己找揍的人,我打!」
他上去拳打腳踢,可惜不習勞作,軟弱無力,看起來好像搔癢。
「不准打臉啊。」乞丐猶自狂呼。
阿鳳看不下去:「你怕他什麼?還手啊,不一定打不過他的。」
「我長這麼大,沒和人打過架的……」
「真是沒有見過這麼窩囊的人,唉,只有使用我的絕招了——呼叫哥哥!阿哥快來——!」阿鳳發出幾百分貝的信號。
阿龍嗖地一下就出現了,嘴邊還掛著沒啃完的肉串:「什麼事什麼事?……唉,以後這點小事不要亂呼我好不好?」他一邊啃著肉串,一邊上去就照那斜眼公子一腳,那位一下和牆來了個貼面。
「哇,這一腳好威武,簡單直觀而效能一流,不知有何名稱?」乞丐面露喜色。
「哇,識貨,這就是我江南小霸王獨創的無雙無對龍式一腳,專在人背後使用,對惡棍的屁股有特效。」
「你是什麼人,也敢稱江南小霸王?」那斜眼跳起來氣勢洶洶地叫,「你不知現在江湖評選江南十大惡棍之首便是我嗎?」
「哎呀?幾年不回江南,新人輩出啊,現在的年輕一代惡棍都這麼沒素質沒修養嗎?我讓你瞧瞧什麼叫真正的惡人!」阿龍上去又是一頓暴捶。
旁邊圍觀的眾人拍手叫起好來。
阿龍長這麼大,從來沒有打人時還有大家喊好的,頓時精神煥發,抖擻身形,振奮意志,上三下四左右開弓前踢後踹打了個滿堂開花,引起四周叫好聲一片。遠處的當是演什麼雜耍,全部湊過來跳著看。
「喂,前面的看什麼呢?笑得那麼厲害……」
「看打人表演啊,喝,打得真漂亮……好,再來一個……」
「啊?現在這都有表演?喂,前面的讓一讓,我帶我媽進來看……」
一通拳後,外加鞋底、板磚、扁擔,各種街頭武術用具七七四十九式全部打完一套,阿龍終於收式收工,向四下抱拳致意。四下紛紛有錢丟來,砸得他滿地亂跳。
「怎麼了怎麼了,這麼多人聚眾妨礙交通?」衙門差人呼嘯而來,擠入人群,「咦?耍把式的?啊!地下這個豬頭是誰?會影響市容嚇跑投資,快拖出去人道毀滅。」
「死賀老六,是我啊,你家公子爺,哎喲,剛才忘了說不准打臉了,原來那乞丐才是挨打高手……」
「啊?公子?嗯,這身衣服倒像……啊!是誰打了俺家縣太爺的寶貝公子!」
「哈哈,有人打了縣太爺的公子?」
阿龍四下看,被差役一把揪住:「是你小子打的?」
「哦?你說這個啊?我那不是不知道是縣太爺公子嗎?」
「要知道如何?」
「要知道,就再多打一遍!老子最恨這種仗著老爹橫行鄉里的霸王了,俺當年雖然也橫行鄉里,可一不靠著老爹——老爹死得早;二不輕薄民女——太小還不懂;三不殺人放火——沒找著機會。全是自個兒打拼,做的就是佔山為王的大事業,哪像現在的惡霸,越來越沒出息!」
「哈,原來還是個山賊,走,縣衙裡去收拾你!」
「去就去,怕誰?你們家公子當街欺侮我妹妹,這麼多人都看見的……」
他一回身,四周千百人一下散個乾淨。
「我靠!剛才喊好,現在就全溜了?那兒還有個乞丐被他打,總能作證……」他往地下一指,地下卻空蕩蕩,乞丐也不見了。
「沒義氣啊!」小霸王恨不能趕上去把那乞丐也暴捶一遍。
「少廢話,你說了去的啊,不准拒捕,帶走!」
「大丈夫說去就去,怕你們不成?」
「不好了。」阿鳳找到鏡花水月前發愣的無雙,「我哥打了縣太爺的公子,被衙役帶走啦,怎麼辦怎麼辦,可能會被用刑打死的啊,嗚嗚嗚……」
「啊?他們敢!」無雙細眉一立,忽然又慌了,心中暗惴:「糟了,我不能去暴露身份啊,會被太后發現帶回宮處罰的……」
她轉了三個圈:唉,豁出去了,回宮就回宮吧。
無雙白衣風行如火,來到了縣衙前。大門緊閉,有一群人在外面張望著。
「讓開讓開。」她擠到守門差役前,「我有要事,叫你們縣太爺出來見我!」
「哈,你是誰?」
「我就是……」無雙忽然愣住。自己連證明身份的龍符玉珮都沒帶,想自暴身份都不行了。
「我是……你們帶去的人的朋友,要請你們縣太爺……手下留情……」無雙咬了嘴唇說。
「滾一邊去,再吵連你一塊兒抓進去!」
無雙氣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心說這都是誰家的天下啊,回去一定要抓了皇兄暴打出氣,看他手下的這幫東西吧。
「你還不走?」差役們惡眼一瞪,亂棍揮來,無雙被趕下階來。
阿鳳趕來,大眼睛期待地看著無雙。
「阿鳳,對不起……」
阿鳳看著她,眼淚慢慢流下來。
無雙急得在街上亂走:「怎麼辦?怎麼辦?現在我就算說自己是大明的長公主也沒人信啊。」
「我信啊。」忽然旁邊有人說。
無雙抬頭一看,是一賣糕老頭。
「你信有什麼用啊?」
「我也信啊。」旁邊一挑水老太太走過路邊忽然湊過頭來說。
「你……」
老頭忽然眼中精光閃爍,一下跳了過來:「在下御前一品帶刀侍衛零零義,有請長公主回宮。」
老太婆也身手利索地丟下水桶:「在下御前一品帶刀侍衛零零惡,有請長公主回宮。」
「啊?太好了,快去幫我救人啊。」
「太后有令,此乃宮廷機密,長公主出宮一事,不得驚動地方,尤其不得讓下方官員知曉。草民的事,長公主還是不要管了,我們只負責請長公主回宮。」
「啊?不行,我現在還不能回去……」無雙嚇得拔腿就跑。
「啊?長公主跑了?」零零義說,「快用千里傳音術給二號監視站,通知長公主去他們方向了。」
「那我們這邊可以收工了吧。」零零惡說,「長公主走了,所有化裝保護的大內收工了!」
「發盒飯嘍!」整條街的行人全歡呼起來。
無雙跑到鎮另一頭,走入一家小店躲起來,還驚慌地向外張望。小二快步跑了過來:「長公主,您要點什麼?」
「隨便來點……咦?你怎麼知道我是長公主?」
「小的是大內密探零零燦啊。」
「看你的奸樣就像啦,可你也不用喊這麼大聲吧。」
「這兒沒外人啊,長公主。」
所有店裡的客人一下站起來:「參見長公主,請長公主回宮!」
「救命啊!」無雙衝了出去。
「零零獅零零武,長公主去向你們方向了……」
無雙氣息未定轉過一街角,向外張望無人。一回頭,一啃手指頭的三歲小孩正看著她。
「你也是大內密探?化裝得真像啊!怎麼能化得這麼小的?」
「不是啊……」小孩憨憨地說。
「哦,嚇死我了……」
「我是大內兒童團零零發……負責在這兒給他們發信號,我現在要喊了……長公主在這兒啊……」
「天哪……」無雙奪路而逃。
路邊的跳繩的兒童邊跳邊唱著童謠:「你拍一,我拍一,長公主跑向鎮子西……」
路上轎夫們抬著轎中的大胖子富商吃力而行,忽然一挑擔的小販跑過:「長公主向那邊去了……」「什麼?」所有轎夫們把轎子一扔,任憑大胖子摔在地下大罵,全部跟著跑去了。
路邊台上黃梅戲正唱到高潮,一人跑過:「長公主過去啦!」
「什麼?」龍套和鑼鼓全跟著跑了,只剩下一青衣在台上亮著相發愣。
路邊的豬倌趕著豬走來,一人跑過:「長公主過去啦!」
「什麼?」豬全跟著跑了……
無雙在這全民皆兵四面圍堵下,又被趕回了縣府門前,只見四周黑壓壓無數奇裝怪扮的大內們擁了過來,一步步地靠近著。
「發生什麼事了?」差役們驚異地看著。
「事到如今,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無雙橫下一條心,衝到衙門前。
「你又來幹什麼?不怕打嗎?」差役罵道。
「好啊,打我啊?」無雙冷笑道。
方圓十丈內至少有一萬把各類暗器一觸即發。
「不敢打嗎?我先打了!」趁著差役發愣,無雙照他鼻子就是一拳。
「哎呀。」四面一片驚叫。
「你?你?打我?」差役捂著臉怪叫著,「帶進去!」
無雙得意地回首掃了一眼,昂首走進縣衙。
「這回怎麼辦哪?」零零惡問零零義。
「太后有令,長公主到哪兒,我們也跟到哪兒,長公主進了衙門,俺們也進衙門……」
「那我們怎麼進哪?」
「笨蛋!和長公主的法子一樣不就行了……」
「明白!」
於是一大群人一擁而上……
「你們要幹什麼?」幾個差役剛喊了一聲,就被淹沒在拳海中……「哎呀,讓一讓,讓後面的也打一下。」「不要亂,讓婦女和小孩先打……」
無雙走進大堂,阿龍正趴在那裡,已然被拷打得渾身是血。他抬頭和無雙對視了一眼,一個眼中充滿了驚奇,一個眼中充滿了憐惜。
「你怎麼來了?」
「我和你一起來受刑。」無雙也在地上坐下。
「別傻了……你,你這樣的弱身子骨,怎麼撐得住……」阿龍焦急地說。
無雙眼睛一紅,忽然想哭出來。她發現,所謂皇宮貴族,千萬嬌寵,也抵不上這種境地裡這樣一個壞男人的關心來得實在。
「這傢伙毆打公差,著實無法無天!」帶她進來的那個差役說。
「老闆,不管她要打多少下,全算在我身上!」阿龍急著說。
無雙沒哭出來先笑出來了,這壞小子,他當是飯店付賬呢,打成那樣了還死撐。她笑著笑著把眼淚流下來了。
「這兩人分明是目無本官,戲耍公堂!」縣太爺氣得鬍子發抖。
忽然門外一陣巨響,大門轟一聲倒了,一群人摔了進來。
「幹什麼?今天是怎麼了?打官司的這麼多?」
「你看你們,說了排隊一個一個打吧,還非要擠,擠什麼!一聽說打人,組織紀律性全丟光了……零零九三七,把你的臭腳從我頭上拿開……」零零義回頭大罵。
「你們來得正好。」無雙站了起來,「這縣太爺想打我板子,你們看著辦吧。」
零零惡跳起來:「哪裡的堂口,連我們主子都敢打?過來對切口!」
縣太爺嚇得不輕,連忙湊了過來:「不知這些位是何方神聖啊,要說黑話還是說官話?」
「說什麼隨便你,我們還怕了你?」
「原來是上面有面子的人啊,不知是哪家山頭?」
「這個……朱……高老莊朱家。」
無雙心裡這個氣,心說回頭就讓皇兄送你去高老莊。
「不知我哪裡得罪了家中兄弟?」
「你……」
「你公報私仇,亂設公堂,濫用刑訊,恐嚇百姓,縱下行兇,白色恐怖,還說沒犯錯……」無雙跳起來說。
「啊?這些都被您知道了?」零零惡大驚。
「不是說我們錦衣衛,是說那個小官。」零零義暗地裡掐了零零惡一把。
呼,零零惡擦一把冷汗,指向縣官:「聽見沒?說你呢!……來人啊,拖出去,讓這種不入流的小貪官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皇家正宗東廠名牌出品的濫用刑訊……」
「我下輩子不當官啦……要當只去當大內……」縣太爺哀號著被拉了出去。
阿龍被攙了起來,疑惑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大內們的攙人手法還是習慣性地在地上拖,無雙憤憤地推開他們,自己攙住了阿龍。
「長……」零零義嘴張得老大。
阿龍也驚奇地看著她。
無雙對他一笑,輕扶著他仰首走了出去。
一到門口,只見一片金光晃眼,竟然不知何時外面站滿了文武官員,金甲武士,錦衣侍女,旗號招展,傘蓋翻動,一片皇家氣派。
阿鳳站在這一片金光中,左看右看,不知所措。
阿龍這時忽然歎了一口氣。
「現在,我終於知道你是誰了……」他愣愣看著前方說,「原來真是一場夢。」
他掙脫了無雙的手,向前走去,卻腿一彎摔倒在地。
腿竟已被打得瘸了。
阿鳳無雙驚得同時搶上扶他。
無雙一把扶住阿龍的雙肩,盯住他的眼睛:「阿龍,我要你聽我說……」
「你不用說,我都知道……」阿龍冷冷地說,「你在夢裡早就告訴我了。」
一個夢,做了多少天,如果太沉醉太美好,為什麼要醒來呢?
無雙愣在那裡。
「阿鳳,扶我走吧。」阿龍看也不看無雙。
阿鳳扶起了阿龍,納悶地看了無雙一眼,二人向外走去。
「我費了那麼大勁想護著她,真是傻子。她會需要我這老百姓的保護?」阿龍邊走邊說。
百官們給他們讓開一條路,兩人在一片金黃之海中艱難行進著,他們本不屬於這片錦衣繁華。
無雙一直呆呆地愣在那裡。
江南風沙起。
龐大的皇家車隊就要啟程了,無數鎮上百姓來到鎮外圍觀。
無雙從明黃轎中向外張望,卻唯獨沒有看見龍鳳兄妹的影子。
冷寂的村中心,跛了的阿龍拄著一根枴杖張望著。
「與其在這裡望,為什麼不去村口望呢?」阿鳳在一邊嘟囔著,手裡把一片樹葉揉了又揉。
「她不會希望看見我們的,和我們在一起,會成為她一生的醜事。她還小,不懂其中厲害的。相信她身邊所有的人,都不會希望再聽到我們倆的名字。」
「有什麼啊,他怎麼也是個王爺之子吧,就算是皇帝吧,來江南玩一趟又如何呢?而且……而且他那天那樣……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呢?」
「你真笨,你難道就沒看出……」阿龍剛要說什麼,忽然村口煙塵大起。
「皇上進村啦!」小孩們飛跑回來。
接著是無數村民擁了出來,在村中央圍成一圈,像等看大戲似的。
一陣整齊的腳步聲,明黃旗飛揚。皇家大隊擁進了村裡,當先一匹白馬,上一錦衣少年,神采飛揚,卻正是男裝的無雙。
她策馬來到阿龍身邊,一收馬韁,白馬高立高嘶,她正色喊道:
「江阿龍你聽著,一個男人,要對自己做的事負責任,我不會一走了之的,我想你也不是膽小鬼,若我是那個男人,我不會計較那女子的名聲地位,只要我喜歡,我便會一心待她好,天塌地陷也不怕!我不怕!你又怕什麼?」
阿龍怔怔站在那裡。
阿鳳卻早已喜笑顏開了,她迫不及待地向無雙撲了過去。
無雙跳下馬來,阿鳳將她一把摟住。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你不會拋下我的……」阿鳳說著說著眼一紅,哭了出來。
「我不想走,不想拋下你們……」無雙也痛哭。
阿龍卻還愣愣地站在那裡。
「你還愣著幹什麼,快過來啊。」阿鳳回頭說。
阿龍看著她們,忽然笑了笑:「不了。」
無雙卻走向了他。
他們再次四目相對。
無雙眼中盈滿淚光,幾欲撲入他懷中。
阿龍忽然又倒翻了出去。
「電,又被電了……」
無雙破涕為笑,她回頭翻身上馬:「我回去奏明母后,就會再回來的,等著我吧……」她一揚鞭縱馬而去。大隊人馬轉身跟隨。
「帥呆了……」四周的村民全驚歎,「人說當今皇帝怯懦猥瑣,今日一見,全然不是那回事啊……」
「我崇拜當今皇帝!好好威風,好好瀟灑,我回去就把牆上梁朝偉的畫像全換成他的……」姑娘們雀躍著說。
「最有福是江家阿鳳,這回立馬就要入宮,貴為皇后嘍!」
阿鳳扭著草葉,還沉浸在幸福之中,想想又笑,想想又笑。
這麼風流帥氣的少年,溫柔體貼,極通人意,而他竟然還是當今皇帝,坐擁天下,世上還有什麼比這更浪漫的事呢?
她卻從未想過,最浪漫的也最可能是泡影。
阿龍還怔怔跌坐在那裡,彷彿還沒從被電中緩過勁來。
從小閱盡世事的他明白,人生從來不是美夢,人生只是一個又一個美夢破滅的過程。
他仰天長歎,天空萬里無雲。坐擁天下又如何,即便是皇帝,又真得能主宰自己嗎?
和他一起望天長歎的還有一邊牆角那個髒髒的乞丐。
……
從那天起,阿鳳便開始在店邊癡癡地張望了。
童謠唱:「雲起了雲又落,眼望不穿天邊,其奈何?」
「唉,」阿龍走過她的身邊,「別等了,難道你一直盯著,她就會來?」
「從前娘說過,若是你想著一個人時,就站在門邊一直念著,他就會被你的心掛住,就走不出你的眼界去……」
「巫術啊,這你也信……」
「當年,我和娘也是這樣掛著你的……」
「……洗菜去洗菜去!」阿龍大喊大叫嚇跑了阿鳳。
阿鳳洗完菜回來,阿龍正在門邊睜大了眼望著,口裡唸唸有詞。
「阿鳳啊,你就要成皇后啦哈哈哈……咦,皇上怎麼還不來接你呢?」阿鳳走到哪兒,都有人這麼問。
「哎,山高路遠,再說皇家大婚你當是我們窮人娶媳婦,聽說宴席就要準備一年呢,要等天下各國的使臣來賀,你想想,路上也得走半年啊……」總有人替她答著。
「好命吶……」白鬍子老頭坐在樹下笑嘻嘻的。
阿鳳總是不說話,笑一笑便慌亂地走過去了。
白雲越積越高了,會不會下雨呢?
「你還站在這兒看啊!」阿鳳罵門口的阿龍,「三個月都沒眨眼了……」
「睜得太久,閉不上啦……」阿龍圓睜兩眼痛苦地說。
「我想,他們現在正在準備成親的衣服吧……」這一天,阿鳳說。
「是啊是啊,你想啊,娘娘的鳳帔是要用百鳥的羽毛來織的,現在他們一定正在很辛苦地四處打鳥……」
……
「他們應該已經打了78隻鳥了吧……」這一天,阿鳳說。
「嗯?這你都算出來了?可是還要拔鳥毛呢……」
……
「又這多天了,鳥毛該拔完了吧?」阿鳳托著下巴看著晚霞染紅的天空。
「嗯,還沒下鍋煮呢……」阿龍托著下巴昏昏欲睡。
「那什麼時候能煮……喂,為什麼要煮?」
終於有一天,阿龍大叫起來:「我受不了啦!」
他跨上他的馬,「我要去北京城看看。」
「哥,你的腿!」
「都好了,騎馬沒事的……」阿龍策馬馳遠了。
阿鳳又坐下來呆呆地看天。
路人走過,看著阿鳳。
「唉,這小姑娘,好可憐哪。」
「被花心大皇上騙了,還傻傻等人來接她入宮呢?」
「鄉下土丫頭,想上金鑾殿……嘻……」
阿鳳充耳不聞,她只默默地等。因為她知道,自己等的並不是皇帝。
而是一個諾言。
「去看正德皇啊,正德皇帝來嘍……」這天忽然有小孩子在鎮中亂喊著。
阿鳳一怔,驚喜地衝了出去。
可是,她看到的只是一群小孩圍著一個戴草冠的乞丐嬉鬧著。
小孩們看見她衝來,一驚,然後哄堂大笑起來。
「哇,連後宮娘娘也來嘍。喂,正德皇,你的娘娘來找你回家吃飯了耶。」
乞丐撥開亂髮從發縫中偷眼望著。
一邊圍觀的村民也哄堂大笑起來。
「阿鳳,你硬是想新郎想瘋了啊……」
阿鳳又羞又氣,轉身就走,沒幾步眼淚就掉了下來。
「正德皇,正乞丐,快去追你娘子啊……」後面小孩猶自不知輕重地起著哄,直到被爹娘一個個趕回家去。
那乞丐卻真的怔怔地慢慢邁著步子跟去了。
「你……你跟來幹什麼?」阿鳳回頭一跺腳,「我打你走了啊。」
「餓……餓了……」乞丐發出枯黃的笑容,伸出了黑乎乎的手。
「真無賴……」阿鳳一扭身進店去了,再不理他。在店裡偷偷哭泣。
乞丐歎了一口氣,在阿鳳門前坐了下來,一會兒,像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