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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之海 第二十章 文 / R·A·薩爾瓦多

    天氣很糟糕,寒冷咬嚙著我的手指,冰在我的眼睛上結起殼,使我疼得無法看清。每一條道路都充滿危險——一場正雪崩等待著爆發,一頭怪物正準備著躍出。我們也許會被埋在任何一個自己找到的掩體中(如果足夠幸運可以找得到掩體)無法爬出,這樣的話必死無疑,每一晚我們都在如此的認知中度過。

    不僅僅我是處在致命的危險中,我最親愛的朋友們也是。

    我生命中從未如此充滿歡愉。

    因為有一個目標引領著我們的腳步,每一步都跨過深深的積雪和強勁的雪暴。我們的目的是清晰的,我們的方向是正確的。穿過白雪覆蓋的群山,追蹤海盜克裡和戰錘艾吉斯之牙,我們以此支持著我們所信仰的,跟從著我們的內心和靈魂。

    儘管很多人會尋找通往真理的捷徑,但是有一個最簡單的原則是無法繞開的:艱苦導致成就,成就導致喜悅——真正的喜悅,還有成功的感覺,這種感覺將我們定義為會思考的生物。我經常聽見人們哀怨只要他們有國王那樣的財富,就能真正快樂,我很小心不去爭辯這一點,儘管我知道他們肯定是錯誤的。有一個事實我願意承認,對於最貧困的人,一定程度的財富能夠給予一定程度的快樂,但是除了滿足基本需求之外,通往歡愉的道路不是由金錢鋪成的,特別是不勞而獲的金錢。

    根本不是!通往歡愉的道路是由一種自信的感覺鋪成,由具備自我價值的感覺鋪成,由一種「我們可能已經讓世界變得更好一點」的感覺鋪成,或者由一種為了我們的信仰而在逆境中奮鬥的感覺鋪成。在我跟杜德蒙一起的旅程中,我和許多深水城最有錢的家庭一起用餐。我和許多非常富有家庭中的孩子共享食物。杜德蒙自己就在這個集團當中,他父親是深水城南區一個重要的地主。目前一批年輕貴族中許多人都很願意拿杜德蒙船長作為自己的榜樣,因為他不願躺在上一代的榮譽之上。很年輕的時候,他就看破了不勞而獲的財富所帶來的陷阱。因此善良的船長在年輕時就決定了自己人生的道路,一種跟從他內心的生活,非常努力地嘗試著,要讓劍之海岸附近的水域對於正直而誠實的航行者來說成為更加好的地方。

    杜德蒙船長也許會因為他選擇的事業而英年早逝,正如我也許會因為我的選擇而死去一樣,正如凱蒂布莉兒也許會因為她的選擇而在我身邊死去一樣。但其中簡單的事實是,如果我數十年前留在了魔索布萊城,或者我現在選擇安全而穩妥地留在十鎮或秘銀廳,那麼從很多方面來講,我早就已經死了。

    不,給我前路與危險,給我希望,我正毅然地步向這個正義的希望,給我成功的感覺,然後我就會瞭解歡樂。

    對此我已變得如此深深確信,甚至可以充滿信心地說,即使凱蒂布莉兒於路途中死在我身邊,我也不會返回到那個更安全的地方。因為我知道,在這一問題上,她的心意跟我自己的幾乎完全相同。我知道她會——她也必須——將這些努力付諸實行,不管多麼危險,這為她指出了自己的內心和道德心所向。

    也許這是被矮人撫養大的結果,因為在整個托瑞爾,沒有一個種族比那些粗聲大氣、咕咕噥噥、長著鬍子的族類更清楚這個關於快樂的簡單真理。矮人王們幾乎總是在部族中最活躍的人當中,第一個去戰鬥,第一個去工作。第一個去想像一個巨大的地下要塞,第一個去清理堵住巨洞的泥土,而這個巨洞就是要塞將來的所在。堅韌、辛勤勞作的矮人們很久以前就明白了成就相對與奢華的價值,很久以前就理解,精神上的富有遠比金錢更有價值——儘管他們確實很喜愛他們的金子!因此,我發現自己在寒冷的風雪中,在危險的道路上,敵人環伺四周,而我們正在前往一場戰鬥的途中,這場戰鬥的敵人不可否認是非常可怕的。

    太陽還會閃耀得更加光亮嗎?——崔斯特-杜堊登第二十章驅逐令費倫北方城市裡的人們認為他們瞭解暴風雪的本性和冬季的殘酷,但實際上不曾於冬季的風暴裡在冰風谷的苔原上走過,或是在世界之脊的道路上走過的人無法真正認識到自然原力釋放的力量。

    這樣的一場風暴在四位朋友經過奧克尼東南一條高處的通道時找上了他們。

    在狂暴的寒風驅策下,冰冷刺骨的雪與其說是落在他們身上,不如說是砸在他們身上,僅僅為了防止被風吹倒,他們就得向前傾斜身子。強勁的風在交錯的懸崖表面之間不停地移動,旋轉著,變換著方向,剝奪了他們找到一個遮蔽掩體的任何機會,而且不管他們轉向何方,風似乎總是將雪吹到他們臉上。他們每個人都試圖定出一個計劃,並且不得不以最大的嗓音喊出他們的建議,還要將嘴唇緊靠在試圖溝通的人耳朵邊上。

    最後,任何希望得以免除一些痛苦的計劃都不得不完全仰仗運氣——這群夥伴需要找到一個山洞,或者至少一個夠深的懸石窟,要有牆壁來為他們遮擋狂風。

    崔斯特在白色的路徑上彎下腰,將他的黑瑪瑙雕像放在面前的地上。黑暗精靈急迫地呼喚關海法,就好像眼前有一場大戰即將迫近一樣緊急。崔斯特退後一點,但不太遠,等待黑色迷霧出現,旋轉,並逐漸形成一頭黑豹的形狀,隨後凝聚成大貓本身。卓爾精靈俯下身傳達他的期望,然後黑豹躍開去,在風暴中輕快地走遠,順著山壁和許多從大路上分出的支路搜尋。

    崔斯特也出發了,為了相同的任務。然而另外三個夥伴留下來緊緊靠在一起,蜷縮著抵禦大風和其他潛在的危險。單單這樣擠在一起就阻止了一次完全的災難,當一陣強風刮過,將凱蒂布莉兒推得單膝跪地,而可憐的半身人直向後倒去。瑞吉斯慌亂地打著滾,試圖找到平衡,或者至少找到什麼可以抓住的東西。

    布魯諾強健而穩定,他抓住女兒的手肘,將她提起來,然後往跌跌撞撞的半身人那邊推。凱蒂布莉兒立即作出反應,撲出高懸的道路邊緣,從肩頭卸下陶馬力爾,腹部緊貼地面,把弓朝著正在滑落的半身人伸出去。

    瑞吉斯在即將翻出高懸的道路邊上的瞬間抓住了弓,緊緊握著,否則他可能就會摔下去,一路碰撞,直到數百呎下面一個平台上,而且之後很可能在他頭頂上降下一陣雪崩。凱蒂布莉兒只花了數秒鐘就把半身人從開放的巖壁拖上來,但當她把他拖進來時,他已經被白色的雪所覆蓋,並且劇烈地顫抖著。

    「我們不能呆在這兒外頭,」她向布魯諾喊道,布魯諾正跺著腳走過來。「風暴會讓我們死掉的!」「那個精靈會替我們找到些什麼的!」矮人喊道。「他或者他那隻大貓!」凱蒂布莉兒點點頭,瑞吉斯也嘗試著點頭,但他的顫抖讓這個動作看起來非常可笑。三人都知道,他們很快將沒有什麼可選擇的餘地了。三人都明白,崔斯特和關海法最好給他們找到一個掩體。而且要快。

    ****************關海法的咆哮傳了過來,這是崔斯特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聽到的最悅耳的聲音。他透過令人目眩的一片白色風暴,看見巨大的黑豹站在一塊風化的嶙峋石塊上,耳朵向後伏貼,臉上蒙了一層冰冷的白雪。

    崔斯特沿著一條斜斜的路線一半滑行一半墜落向關海法那邊走去,好讓強風稍稍保持在身後。

    他到達大貓下方,向上望去。「你找到什麼了?」他問。

    關海法再次吼了一聲,然後躍開。卓爾精靈緊跟著衝過去,沿一條深深積著雪的支路走了數百呎,他們倆來到一塊長長的懸石底下。崔斯特點點頭,心想也許這至少能提供一些遮蔽,但是隨後,關海法吼叫著推了推他。她走進了掩體,走向很深的後方,那裡處在陰影之中。黑豹更加集中精神地移動著,窺視著,卓爾精靈明白原因,因為在這片被遮掩的區域後面,崔斯特看到石牆基部有個不小的裂縫。

    黑暗精靈輕盈地走過來,迅速而安靜,他在裂縫處跪下來,心中一陣振奮,他銳利的雙眼向他揭示,裡面實際上有一個更大的掩蔽區域,是個山洞或者一條通道。他提醒自己他的朋友們仍舊在外面的暴風雪中,崔斯特停也不停地一頭跳入那個開口,落下時掙扎著站穩腳跟。

    他在一個山洞中,寬大而佈滿岩床和大石塊。大部分地面是泥土的,當他把視覺轉換為幽暗地域居民的紅熱光譜時,他確實注意到一個熱源,一個火坑,其中填充的東西才剛剛燃盡。

    因此,這個洞並非無人佔據,基於他們所處的位置以及外面刮著的巨大風暴,如果此洞無人佔據,崔斯特才會真的覺得很吃驚。

    片刻之後,他看見了這些居民,它們沿著遠端牆壁的陰影移動,相對溫熱的軀體在他看來清晰地閃著亮光。他立刻知道它們是地精,他完全可以想像,在這片掩蔽的區域,有不止一點點的地精。

    崔斯特考慮回到外面,把朋友們領過來,把這個山洞佔為己有。以他們一貫的效率,一小幫地精對這群夥伴來說應該不是太大的麻煩。

    但崔斯特停了下來,不是因為出於對朋友們的擔心。其中函括的道德問題怎麼說呢?一群夥伴走進另外一個生靈的家,並把它驅趕入致命的天氣中,這又怎麼說呢?崔斯特想起有一次他旅途中遇到的另一個地精,在很久以前,在遙遠的地方,那個生靈並不邪惡。這些地精在如此邊遠又如此高聳的山地,幾乎無路可通,它們也許從來沒有遇上過一個人類,一個精靈,一個矮人,或者任何其他被認為是善良的種族。那麼,崔斯特和他的朋友們因為試圖竊取它們的家而對它們發動一場戰爭,這是否能夠接受呢?「你們好,幸會,」卓爾精靈用地精語喊道,這是他在魔索布萊城的歲月中學的。儘管幽暗地域深處的地精口音跟它們地表的親戚有很大區別,他仍然可以跟它們相當順利地溝通。

    當地精發現入侵者不是一個精靈,而是一個黑暗精靈時,它臉上的驚嚇真的很明顯,這個生物剛走近前來——或者說剛開始走近,就往後掠去,噁心的黃色眼睛因震驚而睜大。

    「我和我的朋友們需要躲避風暴,」崔斯特解釋,他鎮靜而自信地站著,試圖既不要顯示出敵意也不要顯示出懼怕。「我們能加入你們嗎?」地精結巴得太厲害,甚至無法開始回答。它被驚愕所侵襲,回轉身注視著它的一個同伴。這第二個地精是目前為止最大個的,崔斯特根據他對地精文化的瞭解來猜測,這很可能是部落的首領,它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多少個?」它嘶啞地問崔斯特。

    崔斯特注視了這個地精一會兒,注意到它的著裝比它醜陋的夥伴們要好,戴著一頂高高的木工帽,雙耳上有耳環。

    「五個,」卓爾精靈答道。

    「你們付金子?」「我們付金子。」大個子地精嘶啞地大笑起來,崔斯特認為這表示它同意了。卓爾精靈撤退出山洞,讓關海法作為崗哨,然後他衝出去找其他人。

    當崔斯特告訴布魯諾他們跟新房東的協定時,預測矮人的反應並不困難。

    「呸!」矮人怒吼道。「如果你認為我會給臭烘烘的地精之類一塊金幣,那你一定在用大石頭腦袋在思考,精靈!或者更糟,你像一個臭烘烘的地精一樣在思考!」「它們不大理解財富,」崔斯特充滿信心地回答。他有意在討論的時候就帶著這群人出發了,一點不想在這冰冷的戶外浪費任何時間。特別是瑞吉斯,看上去開始頂不住了,不斷地哆嗦著,牙齒噠噠作響。「一兩個硬幣應該足夠了。」「你可以在我把它們劈倒的時候將銅板放在它們眼前!」布魯諾吼叫著回應。「有些人就這麼幹的。」崔斯特停下來,緊緊地盯著矮人看。「我已經訂了協議,不管錯或對,但那是我期望你尊重的,」他解釋。「我們不知道這些地精是否應該得到我們的懲罰,不管哪種情況,如果我們只是走進去並把它們弄出自己的家,那我們比它們好到哪裡去?」布魯諾大聲地笑了。「你又喝聖水了,呃?精靈?」他問。

    崔斯特瞇起紫色的眼睛。

    「哈,我讓你決定這件事,」矮人讓步了,「但你要知道我的斧子一直會在手裡,如果任何一個愚蠢的地精做錯一件事,或說一點愚蠢的東西,那塊地方就會披上新的顏料——紅色的顏料!」崔斯特看看凱蒂布莉兒,希望獲得她的支持,但是他看到的表情令他吃驚。這個女子如果對此次爭論有什麼傾向的話,她似乎偏向布魯諾這邊。崔斯特不得不懷疑是否他錯了,不得不懷疑他和朋友們是否該直接走進去把地精們趕跑。

    黑暗精靈第一個回到山洞裡面,關海法緊跟在後。當看見巨大的黑豹,不止一些的地精往後退去,而看見下一個來訪者——一個紅鬍子的矮人——令這人形生物部族的很多成員抗議性地嚎叫起來,彎曲的手指指指點點,揮舞著拳頭,上竄下跳。

    「你是卓爾精靈,不是矮人!」大個子的地精抗議說。

    「灰矮人,」崔斯特回答。「地底矮人。」他用肘推了一下布魯諾,從嘴角低聲說,「試著表現得像個灰矮人。」布魯諾向著他懷疑地看了一眼。

    「矮人!」地精首領抗議。

    「灰矮人,」崔斯特反駁道。「你們難道不知道灰矮人?那些地底矮人,卓爾精靈與幽暗地域地精的盟友?」黑暗精靈的陳述中有足夠多的事實,讓地精首領消除警戒。費倫的地底矮人們,也就是灰矮人,常常與卓爾精靈進行交易,有時還會結成同盟。在幽暗地域,灰矮人同地底地精的關係,跟卓爾精靈同地底地精的關係基本相同,容忍多於友誼。魔索布萊城有地精,有許多地精。畢竟得有人作清潔工作,或者給年輕的主母一個靶子,讓她可以練習蛇鞭。

    瑞吉斯是下一個進來的,地精首領再次尖叫起來。

    「小灰矮人,」崔斯特在抗議勢頭得以被掀起之前說。「我們用他們作密探來滲透半身人村莊。」「哦,」這是回答。

    最後一個進來的是凱蒂布莉兒,看到她,看到一個人類,帶來了新一輪的叫喊與跺腳,指指點點與拳頭揮舞。

    「啊,囚犯!」地精首領猥褻地說。

    崔斯特聽到這話和說話的語氣,瞪大了眼睛,地精首領對人類女子的概念非常明顯。卓爾精靈意識到了他的錯誤。他曾經拒絕承認諾吉赫穆並非其殘酷種族的典型,那是他多年前遇到的一個特殊的地精。諾吉赫穆完全是個異類,真的與眾不同。

    「他說什麼?」布魯諾問,他不是很精通地精的語言。

    「他說交易取消了,」崔斯特回答。「他讓我們出去。」布魯諾還沒來得及問卓爾精靈下一步怎麼辦,崔斯特手中已經執著彎刀,開始沿著凹凸不平的地面步向對面。

    「崔斯特?」凱蒂布莉兒向著卓爾精靈喊道。她看了看布魯諾,在黯淡的光線裡,幾乎看不見他。

    「好吧,是它們先開始的!」矮人吼道,但他的咆哮忽然停了下來,他以不大確定的口氣呼叫黑暗精靈,「是嗎?」「喔,是的,」卓爾精靈回答。

    「給我女兒點個火把,饞鬼!」布魯諾愉快地喊道,他將斧子狠狠一敲自己張開的手,衝向前去。「只往左邊射,女兒,直到你能看見我為止!相信我會讓自己靠著右邊!」一對地精衝向崔斯特,兩側一邊一個。卓爾精靈掠向右方,回轉身驟然下蹲,兩把彎刀向前刺出。那個地精抓著一根短矛,做了一個很好的防禦性動作,幾乎就招架住了兩把刀之一。

    崔斯特縮回來,轉向另一側,剛好越過他的朋友們,並讓右手使出一個凶狠的橫劈。他感到受傷的肩頭一陣刺痛,但是地精首領說的「囚犯」給了他忽略痛楚的力量,由這個詞可推知地精首領很樂意花些時間跟凱蒂布莉兒玩玩。

    衝他而來的地精伏身躲過第一把刀,並本能地將矛往上舉起招架,以防崔斯特將前面這把刀向下砍落。

    第二把橫劈過來的刀割開了它的喉嚨。

    第三個緊跟在那個地精後面衝過來,然後忽然就躺在了它死去同伴的上面,已被一個迅速的步伐加上一下刺戳擊倒,沾血的左手彎刀疾速呈直線切入它的心臟,同時崔斯特右手刀在第四個地精刺出的劍周圍密密地劃著圈。

    「該死的精靈,你把所有樂趣都搶走了!」布魯諾吼道。

    他徑直衝過崔斯特,想要把他的斧子埋入正與黑暗精靈來來往往拆招的地精頭顱裡。然而一個黑色的身影飛過矮人,把那地精撞開,將它固定在六百磅黑色毛皮與撕扯著的爪子底下。

    山洞突然被一道刺眼的藍光照亮,然後是另一道,凱蒂布莉兒正在讓她致命的弓投入運作,射出一列拖著光芒的箭。一開始的箭嵌入了洞穴左側石壁上,但每一支都為她提供了足夠的光亮來挑選出一兩個目標。

    到了第三支,她射中了一個地精,隨後的每支要麼致命地找到一個目標,要麼在足夠近的地方呼嘯而過,使地精們四處亂竄。

    三個朋友繼續施壓,砍倒許多地精,把成群這種懦弱的生物從他們面前驅走。

    凱蒂布莉兒在一側不斷射出一列飛馳的箭,現在不是真正要射中什麼,因為那兒的所有地精都縮在掩體後面。但她的努力並非徒勞,因為她讓這些生物保持在洞穴中央主要戰鬥之外。

    同時,瑞吉斯沿著另一邊的牆壁前進,爬過石塊和石筍,還有擠作一團的地精們。他注意到地精們不時通過洞穴後面一個裂縫而消失,而且那個首領已經進去了。

    瑞吉斯等到地精隊列暫時中斷下來,然後溜進了內部地道的更深層黑暗當中。

    戰鬥在很短時間內就結束了,因為實際上,除了最先衝向崔斯特的三個地精,基本上就不是一場戰鬥。地精們逃跑的努力更甚於防護自己,抵抗強大的入侵者——有些甚至將它們的同族推到衝鋒的矮人或者跳躍的黑豹面前。

    一個地精試圖從山洞後面撤退時,崔斯特刺中了它,同時布魯諾也砍中了它,戰鬥就這樣結束了。

    布魯諾往回猛拉他的斧子,但是嵌進去的斧刃沒有脫開,結果他將疲軟的地精直舉過了自己的肩膀。

    「大個子的穿過去了,」矮人抱怨道,看上去忘記了他斧子一端還掛著一個死去的地精。「你去追?」「瑞吉斯在哪兒?」凱蒂布莉兒的喊聲從洞口傳來。

    兩人轉身看見她正蜷伏在入口的斜坡,點燃一支火炬。

    「饞鬼不按照指示做事,」布魯諾抱怨。「我告訴過他這麼做的!」「我用我的弓時不需要它,」凱蒂布莉兒解釋。「但他跑開了。」他大聲呼喚,「瑞吉斯?」「他逃跑了,」布魯諾輕聲對崔斯特說,但這聽起來並不合適——在半身人於十鎮外圍道路上的勇敢作為之後,以及對抗食人魔時令人吃驚的良好表現之後,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不覺得這是合適的評論。「我認為那些食人魔把他嚇得不敢戰鬥了。」崔斯特搖搖頭,緩緩地轉身,掃視山洞的邊界,更害怕瑞吉斯已經被砍倒,而不是逃跑了。

    過了一會兒,他們聽見了他們的小個子朋友,他走出地精逃跑的地道時快樂地吹了聲口哨。他看看崔斯特和布魯諾,他們錯愕地瞪著他,然後他把一樣東西拋給崔斯特。

    卓爾精靈接住它,仔細看了一下,然後他的笑容真正綻開了。

    一隻地精的耳朵,戴著金耳環。

    矮人和黑暗精靈懷疑地看著半身人。

    「我聽見他說什麼了,」瑞吉斯回答他們的注視。「而且我確實瞭解地精。」他用小小的指頭在兩人面前的空中打了個響指,他們倆已經驚呆了,然後他開始走向山洞另一端的凱蒂布莉兒。然而走了幾步卻停下來,轉回身把第二隻耳朵扔給崔斯特。

    「什麼東西進入了他體內?」當瑞吉斯走遠後,布魯諾平靜地問卓爾精靈。

    「冒險精神?」崔斯特更像是發問而不是陳述。

    「你也許是對的,」布魯諾說。他往地上啐了一口。「他會讓我們都被殺死的,否則我就是個有鬍子的侏儒。」他們五個在地精洞穴中等待直到剩下的風暴過去,關海法整晚都留在這裡。他們在山洞的一側發現一堆引火物,還有一些腐臭的肉在一塊兒,他們不敢煮,布魯諾在靠近外側入口處燃起了一堆熾烈的火。當崔斯特,凱蒂布莉兒和瑞吉斯把地精屍體扔到高高的道路下面時,關海法站著放哨。他們吃了東西,在火邊蜷伏著。當晚,他們輪流警戒,一次兩個人睡覺,儘管他們不認為懦弱的地精會很快回來。

    ***************在這群夥伴們東南方許多里路外,另一個疲倦的旅行者沒有這麼奢侈,可以有同伴在他睡覺時站崗。儘管如此,沃夫加認為在這樣的風暴之夜,不會有很多敵人出來活動,他在一個有屋頂遮蓋的角落中,靠在後牆上,閉起眼睛,他選擇了此處作為庇護所。

    他挖出的這個掩體,因此左右兩側是堅實的雪牆,後面是石頭牆,還有一堵堆起的雪牆在他面前。他知道即使沒有怪物或者野獸可能會找到他,也不得不打很短的盹,因為如果不定時清理掉一些前面的雪,就會冒被活埋的危險,而且如果他不是偶爾扔一些木塊到火裡,在這樣一個難熬的夜裡,很可能就會被凍死。

    對於充滿活力的野蠻人來說,這些只是小麻煩,他自嬰兒起就生長在嚴酷的冰風谷廣闊苔原上,刺骨的北風在他耳邊鳴叫,他就是這樣被撫養長大的。

    他也曾在厄圖的惡魔巢穴中遭受苛烈而紛亂的折磨,使他變得更加堅強。

    風悲鳴著掃過沃夫加用岩石與雪構成的掩體的狹小入口,那是一個長而憂鬱的音調,打開了一個門戶,通往野蠻人傷痕纍纍的內心。在這個山洞裡,在這場風暴中,在這風唱出的音階裡,沃夫加的思緒穿過時間跨度,回到了過去。

    他憶起了童年在麋鹿部落裡的如許多事情,在廣闊而蠻荒的苔原上奔跑,跟從著祖先們的足印,那些已經保存了數百年的狩獵與典禮。

    他憶起了將他帶到十鎮的那場戰鬥,一次由他們尚武的民族向村莊裡居民發起的侵略性攻擊。在那兒,一記打得不是很準的攻擊敲在了一個腦殼特別硬的矮人頭上,這導致了沃夫加的失敗——而這次失敗導致了年輕的沃夫加徹底落入布魯諾-戰錘的監護,跟他簽訂了牢固的契約,布魯諾是個粗暴、壞脾氣的矮人,卻有著金子般的心,沃夫加很快就把他當作了父親。那次戰場上的落敗將沃夫加帶到了崔斯特和凱蒂布莉兒身邊,將他置於一條道路上,這條道路通向他少年的末期以及成年的初期。然而正是這同一條道路,使得沃夫加陷入了最可怕的地方,惡魔厄圖的巢穴。

    外面,風在唱著悲歌,呼喚著他的靈魂,彷彿在要求他立刻從回憶之路上回頭,丟棄所有關於厄圖地獄之穴的思緒。

    風在警告著他,警告著他……但是沃夫加被自我意識所折磨,就像被厄圖的酷刑折磨一樣,他不願回頭。這一次不行。他擁抱著可怕的記憶。他將它們帶入思考中去,徹底地、理性地查證它們,告訴自己過去就是這樣的。那不是象事情應該的那樣,而是一個簡單的事實,是他的過去,一個他不得不背負著的過去。

    他應該試著藉此而成長,不應該反射性地畏縮。

    風淒厲地呼嘯,發出嚴正的警告,告誡他也許會在這恐懼之坑裡喪失自我,也許會進入最好不要去招惹的黑暗境地。但沃夫加堅持思考著,將思緒一直帶到移冰之海外圍,對厄圖的最終勝利。

    他的朋友們在他身邊。

    這是阻力所在,被遺棄的野蠻人知道。他的朋友們在他身邊!他原諒了以前的夥伴們因為他相信必須這麼做。他曾經逃離他們,尤其是逃離了凱蒂布莉兒,因為他無法讓他們看到他真正變成了什麼樣:一個墮落的可憐人,一個從前榮耀的空殼。

    沃夫加暫停他的沉思,將最後幾塊木塊扔進火裡。他調整了一下放置在火焰上的石頭,石頭可以吸收熱量,並保持一段時間。他把一塊石頭從火中撥開,滾到他的鋪蓋底下,然後在織物下面調節,讓他可以舒適地在上面歇息。

    他僅僅做了這些,然後感覺到新的熱氣從下面升起,但這新找到的安撫無法消除或者推開疑問之牆。

    「那麼,我現在怎麼樣?」野蠻人要求風回答,但是風只是繼續抑鬱地哀號。

    風沒有答案,他也沒有。

    ************第二天早上天亮時清澈而明亮,閃耀的太陽爬上東方無雲的天空,把溫度升到了舒適的程度,開始融化前一天的冰雪。

    崔斯特看著這景象,感受著這溫暖,心中有一種喜憂參半的感覺,因為他和其他所有人都很高興有脫離了絕境的感覺,但他們都知道暴風雪後的陽光會給山路帶來什麼樣的危險。這一天他們將不得不特別小心地行路,每一步都要提防雪崩。

    卓爾精靈回頭看看山洞,裡面睡著他的三個同伴,輕鬆地在休息,希望繼續趕路。有一點運氣的話,他們也許就能在這一天到達海岸,認真地開始搜索聖堂谷和希拉-克裡。

    崔斯特環顧四周,意識到他們需要相當可觀的運氣。他已經能夠聽到遠處雪墜落的隆隆聲。

    ************沃夫加連打帶撞地闖出懸石窟下方,那兒已經成了一個洞穴,已經成了一個雪做的墳墓,他爬出來在清晨的陽光中舒展一下身子。

    野蠻人正站在山的邊緣,地形陡峭地向下傾斜,伸向南方的路斯坎,北方是高聳的群峰,為冰雪所覆蓋。他聽天由命地哼了一聲,注意到自己顯然在暴風雪時的雨雪分界線上,因為南面的山坡看上去更加潮濕,而不是積滿了深深的雪,北面的地區則被雪所阻斷。

    這彷彿就像諸神親自在叫他回頭。

    沃夫加點點頭。也許正是那樣。或許這場風暴只是一個類比,好比他生命中正面對的道路。輕鬆的道路是往南,就像他走出路斯坎時那樣。這條路清晰地呼喚著他,向他展示一條可以避開艱難地形的路徑。

    充滿熱情的野蠻人對這一切象徵意義報以一笑,笑大自然竟彷彿要以這種方式將他推回那更加平和而輕鬆的生活。他提起背包,還有那把代替艾吉斯之牙的平衡性不佳的長雉刀,向著北方跋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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