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之海 第十八章 文 / R·A·薩爾瓦多
四個夥伴發現冬寒在路斯坎以北不遠處等待他們,穿著一層層的毛皮,再加上長年在荒蕪的冰風谷生活,使得他們的生命變得頑強,沒有受到寒冷環境太大的困擾。有些地方積雪很深,另一些地方道路結了冰,但是這群人緩慢地前進著。布魯諾帶領著凱蒂布莉兒和瑞吉斯,以他壯實的身體趟開一條路,崔斯特在一旁指引他們。對於如此的季節以及坎坷的地形而言,他們的進展很快,但布魯諾當然還是找得到抱怨的理由。「該死的精靈,竄來竄去的,也不把冰層弄碎!」他一邊嘀咕,一邊嘎吱作響地趟過一個超過他腰那麼高的雪堆,而崔斯特沿著積雪鬆脆的表面跳躍,一半滑行,一半奔跑。「該叫他多吃點,讓他皮包骨頭的四肢多長些肉!」凱蒂布莉兒只是在矮人身後微笑。她知道,布魯諾也知道,崔斯特的優勢更在於平衡性,而不是在於力量。卓爾精靈知道如何完美地分配體重,而且,因為他總是處於平衡狀態,當感到積雪在腳下崩塌時,總能立即把體重移到另一隻腳。凱蒂布莉兒跟崔斯特差不多重,甚至比他更輕一點,但她無法像他那樣移動因為崔斯特在積雪上面,而不是趟過積雪,他有很好的視點觀察周圍起伏的白色地面。他注意到旁邊不遠處有一條軌跡——一條新近的軌跡,有人或者有什麼東西曾經象布魯諾正在做的那樣,趟雪前進「停下!」卓爾精靈叫道。就在他說話的時候,崔斯特注意到另一個奇怪的景象,前方有煙升起,在一段距離之外,呈一條細線狀上升,似乎是從煙囪裡出來的。他僅考慮了一小會兒,然後回頭看那條軌跡,它看起來大致就是通往那個方向。他懷疑兩者是否會出於什麼原因而連接到一起。也許是一個捕獸人的房子,或者一個隱居者考慮到朋友們也許都需要一點休息,崔斯特快速走向那條軌跡。他們離開路斯坎已經將近十天了,只有兩次找到好的遮蔽處,一次是頭天晚上在一個農場,另一晚在一個洞穴中度過崔斯特到達雪中的軌跡線,看到一些腳印,是他自己的兩倍多大,這時他對遮蔽處不抱什麼希望了「你找到什麼了,精靈?」布魯諾喊道崔斯特打手勢示意大家安靜,並讓他們過來到他這邊「也許是大個子的獸人,」他們都到那兒後,他指出。「或者小個子的食人魔。」「或者野蠻人,」布魯諾指出。「他們這些人有我見過的人類最大的腳。」崔斯特仔細檢查一個清晰的足印,彎下身子,把眼睛置於離它只有幾吋的地方。他搖搖頭。「這些太深了,而且印下足印的人穿著硬靴,不是沃夫加族人穿的鹿皮靴。」他解釋說「那就是食人魔,」凱蒂布莉兒說。「或者大個子的獸人。」「這些山裡有許多,「瑞吉斯插話「而且走向那縷煙,」崔斯特一邊解釋,一邊指向煙柱「也許是它們同類弄的煙,」布魯諾推斷。矮人轉向瑞吉斯,扭曲著臉咧嘴笑了笑。「去那兒,饞鬼。」瑞吉斯有不同的想法,此時,他覺得也許上次他和布魯諾去往路斯坎的路上,他在那個獸人營地幹得太好了。半身人不討厭他的職責,但如果這些是食人魔,他遠遠不是對手。而且瑞吉斯知道半身人是食人魔最喜歡的食物之一。
當瑞吉斯從沉思中回過神來,他注意到崔斯特正看著他,理解地微笑著,彷彿他讀到了半身人的每一個想法「這不是瑞吉斯的任務,」黑暗精靈說。
「他在去路斯坎的路上做過,」布魯諾抗議說。「而且做得很好。」「但不是在這樣的雪地裡,」崔斯特回答。「沒有一個盜賊能夠在白茫茫一片中找到合適的陰影。不,讓我們一起去看看可能會發現什麼樣的朋友或者敵人吧。」「如果它們是食人魔呢?」凱蒂布莉兒問。「你覺得我們需要一場戰鬥嗎?」崔斯特的表情清楚地顯示這並不是一個令人不快的念頭,但他搖搖頭。「如果它們不管我們,那我們最好也不要管它們,」他說。「不過讓我們看看我們可能找到什麼——也許我們晚上可以找到一個遮蔽處,還有好的食物。」崔斯特走向旁邊,稍微領先一點,布魯諾領隊沿著劃出來的軌跡前進。矮人取出他的大斧子,用斧柄敲擊著拿盾牌的手,並正了正獨角的頭盔,使得它牢牢地戴在頭上,作好了充分的戰鬥準備。在他身後,凱蒂布莉兒把一支箭搭在陶馬力爾上,試著拉了拉。
如果這些是食人魔或者獸人,它們又碰巧建了一個不錯的掩體,那凱蒂布莉兒完全希望盡早在夜晚降臨之前佔據這個掩體。她太瞭解布魯諾-戰錘了,知道矮人根本不會放棄跟任何一個這種野獸的戰鬥而走開「你去搞點木柴,」登巴戈對他的弟弟傑迪斯吼道。他把那個年輕人推向塔門。「如果你不弄來,我們明天早上都會被凍僵的!」「是,我知道,」較年輕的士兵一邊咕噥,一邊用一隻手佛過油膩的頭髮,抓了抓虱子。「該死的天氣。還不該這麼冷的。」石塔裡的另外兩個士兵嘟囔著表示同意。冬季猛烈地隨著寒風過早地席捲到世界之脊,冷風直切入簡易的石塔堡壘,刺痛著士兵們。他們的火爐裡也有生了火,但它正越來越弱,而且他們沒有足夠的木頭支持過夜。然而周圍可以找到很多,因此他們誰都不擔心「如果你幫我,我們會搞到足夠多來讓它旺起來,」傑迪斯說,但登巴戈嘟囔著說輪到他去塔頂站崗了,就在傑迪斯開始走出門外時,他向樓梯走去一陣風呼嘯著從敞開的門口吹進來,推著登巴戈踏上二樓,他看見這個邊遠哨所的另外兩個士兵「嗯,誰在頂上?」登巴戈責問道「沒人,」兩人中的一個一邊回答,一邊攀上從圓形地板中央通向屋頂的梯架。「活板門被凍住了。」登巴戈嘟囔著走到梯架底下,看著他哨所的同伴撞擊金屬活板門。他們花了點時間才撞開冰。傑迪斯在離塔門大約三十呎外彎腰撿木柴,沒有察覺粗笨的食人魔從一棵樹後走出來,食人魔用一根沉重的棒子僅僅一下就敲碎了他的頭骨。這時登巴戈還沒有在屋頂上,因此不需要無助地看著這一幕傑迪斯一聲不響地倒了下去,襲擊者把他拖到視線之外。那個在塔背後折騰的粗野傢伙發出的噪聲比較大,它把一個抓構繫在一根粗重的繩子上,扔到塔頂的邊緣,但是這個響動被撞擊金屬活板門的聲音掩蓋了在登巴戈和他的同伴撞開門之前,那個半食人魔就用強壯的雙手抓著多節的繩子,逕直走上近三十呎高的塔牆,把自己拉到屋頂上。
就在門被撞開,登巴戈爬出來的時候,那個粗野的傢伙轉過身,伸手取下綁在背上的大斧。
一聲咆哮,半食人魔向他躍過來,但結果只是把他拋到了一邊。幸運伴隨著登巴戈,半食人魔的斧子卡在了沉重的門箍上。但他仍然飛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塔的跺口,一下子給撞悶了。
在他的同伴爬上屋頂時,登巴戈氣喘吁吁,甚至無法大聲示警。半食人魔拉出了它的斧子。
當那個粗野的傢伙幾乎把他的同伴劈成兩半時,登巴戈退縮了一下,扭曲著臉。登巴戈拔出劍,迫使自己站起來往前衝去。當靠近那個傢伙時,他看見他的同伴,他的朋友,一半在活板門外,正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掙扎,他讓憤怒作為自己的嚮導。作為一個老練的戰士,登巴戈沒有讓這景象影響自己作出魯莽的行動。他有節奏地靠近,迅速而狂暴,揮出看似狂野的一擊,然後恰到好處地收回劍,正好讓半食人魔有力的格擋呼嘯而過,什麼也沒碰到。
現在登巴戈一邊刺擊一邊迎上來,然後又是一刺,把那個半食人魔逼退,並割開了它的肚子。
半食人魔哀號著試圖後退,但在光滑的石頭上失足,重重地跌倒。
登巴戈向前一躍,迎了上去,同時揮出猛烈的一劈,但就在他的劍落下時,半食人魔巨大的腿踢上來,撞個正著,把他踢出去翻了個觔斗。然而他的進攻還是打中了,受傷的半食人魔不得不費了好大勁才能重新站穩。
在這之前,登巴戈就過來了,又刺又劈。他的眼光不時從目標移到死去的朋友,讓憤怒驅動著他繼續下去。正當食人魔攻擊的時候,他深深地砍中了一劍。然而在進攻姿態下,他無法閃躲到一邊,被那柄可怕的斧子帶到了一下。隨後他臉上挨了沉重的一擊,打碎了鼻子,兩邊臉頰的骨頭也都裂了,並且使得他向後滑去,猛地撞在牆上。他跌坐在那兒,告訴自己必須將眼睛裡那些黑點甩掉,必須站起來擺好防守姿勢,告訴自己那個野蠻的傢伙此時正在靠近,他會被敲碎、被劈開。
一聲吼叫發自他的腹部深處,頭暈眼花,還淌著鮮血的登巴戈逼迫自己站起來,他的劍擋在身前,可憐地試圖防衛那致命一擊,他知道那會到來的。
但是半食人魔沒有來。它站在那兒,更確切說是單膝跪在敞開的活板門邊,緊緊抓著自己的肚子,堵住腸子,它醜陋臉上的表情純粹是懷疑和恐懼。
登巴戈不想等到那個野獸判定傷口是否致命,他從塔頂的另一頭衝過來,再三地把劍砍向半食人魔舉起的手臂。當那條手臂最終被敲到一邊,他繼續以每一分力量與體力猛擊,他由於再次看到死去的同伴而受到激勵,也由於突如其來的擔心,他的弟弟——他的弟弟!登巴戈大聲叫喊,猛烈擊打,敲碎那野獸的頭顱,在石頭地板上將它砸扁。半食人魔早就不再動彈,他還是繼續猛擊,把它醜陋的腦袋變成了一團肉醬。
然後他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打開的門口,試圖把他被劈開的朋友完全拉出來。登巴戈沒有成功,只能把那人往裡推,抓住他,盡量壓低重心,以使殘破的屍體下落時震動不至於太劇烈。
登巴戈撇開恐懼與眼淚,呼叫其他人來守衛塔樓,呼叫別人去找他的弟弟。
但他聽到從下面傳來的打鬥聲,知道沒人聽見他的話。
登巴戈無力衝下去加入他們,他考慮了一下其他選擇,同時還擔心其他粗野的傢伙也許正從他身後爬上來。
他正要轉身離開活板門,不再看下面屋子裡死去的朋友,但他停了下來,因為他看見另一個士兵從樓梯衝上來,登上二樓的邊緣。
「食人魔!」那人一邊喊一邊跌跌撞撞地走向梯架。他幾乎就到達了梯架底部,然而隨後一個半食人魔出現在他身後的樓梯平台上,甩出一隻連在鎖鏈上的抓鉤。就在那人攫住梯架時,抓鉤鉤住了他的肩膀。
登巴戈大喊著想要下去到他那裡,但半食人魔僅僅用力一拉,那巨大的力量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及,那個人被拖離了梯架,如此迅速而無情,以至於登巴戈不得不說服自己他不是憑空消失的。
或者說至少他的一部分消失了,因為下面仍舊緊握著梯架的是那人被扯斷的手臂。
登巴戈望向樓梯平台,正好看到那人臨死的一刻,半食人魔將他擊倒在石頭地板上。然後那個粗野的傢伙抬頭看看登巴戈,邪惡地笑著傷痕纍纍的登巴戈翻身離開活板門,並迅速合上金屬蓋將它關死,然後滾到它上方,把自己的身體當作門栓。
他瞥見塔頂上死去的食人魔,這提醒了他此處的薄弱環節。除了遠處的打鬥聲,登巴戈聽不見下面有響聲,他跳起來,奔到塔後方的邊緣,拉起抓鉤。他帶著抓鉤衝回去堵住活板門,在那兒把繩子從塔邊拉上來。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下方的第一次震動,如同炸雷一般令他嘴裡的牙齒顫動。
崔斯特注意到塔門微微開著,也注意到了不遠處一些樹木附近的雪地上有暗紅色痕跡。隨後他聽見了來自塔頂的呼喊。
他以手勢示意朋友們提高警惕,作好準備,然後疾速跑向一邊,迂迴到塔的側面,試圖瞭解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以及找出加入戰鬥的最佳方位。
凱蒂布莉兒和布魯諾仍待在食人魔留下的軌跡當中,但自此以後移動得更加小心,並朝崔斯特打著手勢。令卓爾精靈吃驚的是,瑞吉斯沒有跟他們倆待在一起。半身人奔向左面,迂迴到塔的另外一側。他趟過雪地,然後最終到達了一片風化的石頭當中,從一個陰影疾奔到另一個,壓低身子,行動迅捷地繞向後面。
崔斯特壓抑不住低笑,認為瑞吉斯正慣常地試圖找到一個置身事外的藏身處。
然而這微笑幾乎立刻就消失了,因為卓爾精靈瞭解到危險即將逼近,事實上戰鬥已經在進行當中。他看見一個人,外衣和臉上都沾了血,飛速奔出敞開的塔門,衝向一邊,尖叫著呼救。
一個笨重的身影緊緊追趕著他,那是一個巨大而醜陋的食人魔,已經染血的木棒高高舉起。
那個人領先幾步,但是崔斯特知道,在這麼深的積雪裡不會保持長久。食人魔更長、更有力的雙腿會很快使差距縮短,還有那根木棒……崔斯特轉身離開塔樓,去追趕他們倆。他設法向布魯諾和凱蒂布莉兒做了個手勢,告訴他們他的意圖,並指示他們應該繼續向著塔前進。他繼續跑著,輕盈的步伐使他保持在雪層的上方。
起初崔斯特害怕食人魔會先趕上那個逃跑的人,但那人猛然加速,飛快衝過一道山脊的邊緣,在雪地裡跌跌撞撞地跑下去。
食人魔停在了山脊上,崔斯特大聲呼叫。那個粗野的傢伙似乎很高興轉過身來與新的挑戰者交戰。當然,當食人魔意識到最新的挑戰者不是另一個人類,而是一個卓爾精靈時,眼中渴望的光芒消失了,笨拙的笑容變成了一種著實吃了一驚的表情。
崔斯特猛地衝過來,彎刀飛舞著,希望快速殺死對方。然後他就能照顧受傷的人,並能夠回到塔樓幫助朋友們。
但這個粗野的傢伙不是普通食人魔。這是一個老練的戰士,九尺高的肌肉與骨骼,能夠靈巧自如地揮舞鑲有釘刺的沉重木棒,敏捷程度令人驚訝。
崔斯特的急切幾乎讓他付出沉重代價,因為當他迎上來時,雙刀向著相反的方向劃出弧線,腳步快捷的食人魔往後一退,正好退出攻擊範圍,並將它的木棒大力一掃而過,把一柄彎刀一起帶開。如果他丟下它,也許在深深的積雪裡就再也找不著了。
崔斯特不僅讓右手中的第二把刀避開剛才一擊的攻擊路線,而且還設法刺中了食人魔揮動的前臂,令其流出鮮血。然而那個粗野的傢伙承受了這一刺,以使它真正的攻擊能夠滲透進來。緊跟著木棒的一掃,它提起一條沉重的腿,狠狠一踢,踢在了崔斯特肩膀上,把他送到空中,旋轉著飛出十數呎,跌落在雪地上。
這時卓爾精靈意識到了他的錯誤,而且只能慶幸是在開闊地犯這個錯誤,他還可以快速恢復過來。如果在塔內被如此踢中,他明白也許自己現在就比石頭牆上的一灘紅漬好不了多少。
他們看到了卓爾精靈的手勢,但是布魯諾也好,凱蒂布莉兒也好都不打算在崔斯特追趕那個食人魔的時候放任不管——直到他們聽到呼救,從塔裡傳出一聲哀號,他們倆從沒聽到過如此令人同情的慘叫。
「讓你該死的箭高過我的頭!」布魯諾對他的女兒喊道,矮人壓低肩膀,繼續向塔門走去,逐漸增加速度,動力和怒氣。
凱蒂布莉兒奮力跟上,僅僅在幾呎之後,手中平舉陶馬力爾,作好準備。
矮人的衝鋒毫無隱蔽與安靜可言,可想而知,布魯諾在門口遇上了另一個笨重的身影。矮人的斧子猛力地劈過去。凱蒂布莉兒的箭插入那個粗野傢伙的胸口。這樣的兩次打擊,再加上強健矮人的衝力,布魯諾撞進了塔底層的主要區域。
這個對手是個半食人魔,而且還是一個強壯的傢伙,它還沒有被殺死,得以用木棒發動反攻,在布魯諾肩上還以有力的一擊。
「你該打得更重點!」矮人吼道,儘管這一擊很痛。
雖然很疼,布魯諾還是微笑著揮起斧子。半食人魔搖搖晃晃地閃出可以被打到的範圍,但是再次踏上前來反擊時太早了點。布魯諾反手一擊,斧背打中了它的肋骨,消去了它的衝力,阻止了它意圖發起的進攻。
半食人魔搖晃了幾下,給了布魯諾時間腳下站穩,並再度開始攻擊。下一擊不是用的斧背,而是佈滿缺口、呈鋸齒狀的斧刃,這一下正砍在已經傷痕纍纍的半食人魔胸口。
然而布魯諾還沒來得及慶祝顯而易見的勝利,第二個半食人魔就從樓梯口跳了出來,撞上受了致命傷的同伴,它們倆同時倒下,壓在了布魯諾上面,把矮人埋在將近一噸的血肉與骨頭下面。
矮人此時此刻極其需要凱蒂布莉兒,但是從上方傳來的一聲叫喊告訴他也許別的什麼人也需要。
瑞吉斯在塔背面靠近牆壁底部的地方專注地傾聽,他聽見了布魯諾的衝鋒。然而他一點也不急於過去支援矮人,因為布魯諾的戰術是直接了當地以力量對抗力量,以擊打交換擊打。如果以如此的戰略加入到對食人魔的戰鬥中去,瑞吉斯無法撐過第一下攻擊。
上面傳來的一聲叫喊使半身人很不安。他開始攀登,在冰冷開裂的石頭當中挑選落手點,逐漸上升。爬到一半的時候,他可憐的手指磨破了,流出了血,但他以難以置信的敏捷繼續行動,熟練地搭住落手點,向頂端靠近。
他聽到一聲呼喊和一聲撞擊,然後是一些沉重的扭打聲。當他全速向上時,幾乎滑落下來,但在最後一刻抓住了自己——真是不止一點點的幸運。
最後他把手搭在塔頂的邊緣,窺視過去。他看到的景象幾乎讓他想直接跳下去。
可憐的登巴戈重複地高聲呼喊,僅僅想要保住關上的門,想要合上眼,希望所有這一切恐懼消失。他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戰士,歷經沙場,曾經失去過許多朋友。
但不是他的弟弟。
他心裡很清楚,傑迪斯倒下了,而且很可能死了。
他心裡很清楚,塔已經失守,他無處可逃。也許僅僅躺在這裡足夠長時間,用身體堵住活板門,那些粗野的傢伙就會走開。畢竟他知道食人魔並不以堅持與狡猾聞名。
至少大多數不是。
登巴戈一開始幾乎沒有注意到熱量,儘管他確實聞到了焚燒皮革的味道。他並不明白——直到背脊上突然出現一陣劇烈的疼痛。他反射性地滾動,但是意識到必須保持門關閉,就立刻停止了。
他試圖回到原來的位置,但金屬很燙——太燙了!下面的食人魔一定在用火炬加熱。
登巴戈跳到門上,希望他的靴子可以把熱量隔開。他的一個同伴跑出塔樓時,他聽見一聲尖叫,過了一會兒,下面正門口傳來一聲怒吼。
他跳躍著,靴子在冒煙。他狂亂地環顧四周,搜尋有什麼可以放在門上的東西,也許垛口會有一塊鬆動的石頭。
下面一個食人魔對著門發起猛烈一擊時,他飛了出去。在登巴戈能夠爬起來之前,第二下衝擊撞開了門。一個粗野的傢伙以令人吃驚的速度穿了過來,顯然是被同伴推上屋頂的。
一陣陣疼痛仍然在登巴戈碎裂的臉上蔓延,但他立即躍起,狂暴地投入戰鬥,在每一次瘋狂的攻擊時都想著他的弟弟。他數次擊中了食人魔,食人魔似乎真的被他的狂暴驚呆了,但是它的同伴上來站到了它身邊。兩根木棒來來回回地砸向他。
他左躲右閃,根本不試圖格擋那些太過強力的擊打,不顧一切的進攻姿態使他能夠再次重重地刺中第一個食人魔,令它攤倒在石地上。
登巴戈被打中了背部,他的劍飛了出去,甚至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勇敢的戰士就感覺到一隻強壯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踝。
一瞬間,他被懸空起來,倒掛在一條強有力的食人魔手臂末端。
崔斯特滾過積雪,沒有掙扎著去阻止動力,反而助長了它,讓食人魔的一腳把他踢到離這個可怕對手盡量遠的地方。他需要穩固地站起來面對食人魔,更好地估量局勢,把這場戰鬥帶回更加可辨識的境地。他相信僅僅是對於敵手的低估就讓他付出了代價,被打中了那一下,他相信自己犯了極大的錯。
當他終於蜷起腿開始站起來時,吃了一驚,他發現那個食人魔跟上了他,此時竟然正衝過來發動另一輪猛烈的進攻。
這個粗野的傢伙動作太快——遠遠超過了崔斯特對於它笨拙同類的預期,而崔斯特對於跟食人魔戰鬥並非新手。
木棒揮過來,砸向左下方,迫使卓爾精靈躲到右邊。食人魔迅速止住擺動,向上提升木棒,以雙手舉起,就像劈柴一樣,並且朝著崔斯特立定的新位置徑直打下來,其力量超過了以崔斯特這樣的身材可能有望擋住甚至偏轉的。
崔斯特俯身一滾,到了左邊,站起來面向側面,迅速跑動退卻,讓自己與那個粗野的傢伙之間保持一定距離。之後,他轉過身,預期這個令人驚訝的敵人正再次向他襲來。
然而這一次,食人魔留在了原地。他一邊注視著崔斯特,一邊咧開嘴笑著,然後從腰帶上拉出一個陶瓷小瓶——崔斯特注意到腰帶上已經有幾個空的圓環——並扔進嘴裡,咀嚼著以喝到裡面的藥劑。
幾乎同時,食人魔的手臂開始隨著增強的力量而膨脹,那是強大的巨人之力。
崔斯特這下感覺好一點了,因為他猜出了謎底。顯然那個食人魔已經喝了速度藥水,而現在喝了力量藥水,很可能還有其他增強魔法屬性的藥水。現在卓爾精靈明白了,這下他可以估測得比較準確了。
崔斯特很遺憾關海法前一天晚上跟他在一起,現在已經耗盡了那個雕像的魔法。他現在無法召喚黑豹,而現在他似乎需要幫助。
食人魔衝了上來,將木棒到處亂砸,狂暴地嚎叫著,期待著愉快的殺戮。崔斯特不得不屈於其鋒芒,否則食人魔的勝利很快就會到來。
但現在崔斯特有了一個方案。食人魔比往常動作要快,它巨大的力量把木棒送出去,帶著強大、而且往往是不可阻擋的動力。也許崔斯特可以利用這一點來對付這頭野獸,可以利用誤導的方法使得食人魔失去平衡,露出破綻。
卓爾精靈迎上前,溜到一邊——或者看上去是這樣——然後急忙折回來,直往前衝去,猛衝而過的時候結結實實地砍中了食人魔的腿。
他繼續向前衝,然後轉身面對敵人,預期看到那條被割開的腿附近出現鮮紅的血。
食人魔幾乎沒有流血,彷彿某種除了它肌膚以外的東西吸收了彎刀一大部分有效的攻擊。
崔斯特的腦子疾速旋轉,考慮了各種可能性。他曾聽說過有的藥水可以做到這些事,提供不同程度的戰鬥力增強。
「啊,小關,」卓爾精靈遺憾地說,因為他知道自己正面臨一場艱苦的戰鬥。
矮人懷疑他是否就要這樣在兩個沉重的身軀壓力下窒息而死,特別是被他擊敗那個食人魔死氣沉沉的份量。他蠕動著,蹬著腿,然後努力找到一個穩固的落腳點,用盡所有力氣往前撐,粗短而虯結的肌肉有力地繃緊。
他把腦袋從死去的食人魔屁股底下伸出來,但不得不馬上躲回下面去,因為第二個粗野的傢伙仍舊躺在死去的那個上面,一隻手從上面抓下來,拍向矮人。
食人魔的那隻手在下面摸索著尋找矮人,布魯諾自己的手臂還被壓在下面兩側,無法抵擋這抓攫。
因此他改作咬那隻手,就像憤怒的狗一樣叼住,咬牙切齒,把那個粗野的傢伙指關節嚼得吱嘎作響。
半食人魔嚎叫著把手往回抽,但矮人有力的下顎保持緊緊關閉。布魯諾兇猛地堅持住。那個粗野的傢伙從死去的同伴身上爬下來,扭曲著保持些許平衡,然後提起死去的食人魔的臀部,用力拖拽,將矮人拉出來,附著在它手臂前端。
食人魔舉起另一條胳膊拍向矮人,然而一旦能自如活動,布魯諾沒有猶豫。他抓住那條被捆住的前臂,同時仍然狠狠地咬住,直接轉過去繞到半食人魔身後,扭住了手臂。
「給你逮到一個!」矮人喊道,終於放開了嘴,因為此時他已經使半食人魔失去了平衡,一時無能為力,而且正對著敞開的門口。布魯諾竭盡全力推擠,迫使那個粗野的傢伙快步移動。猛地一拱,矮人把食人魔推向門口,直至門外。
在那兒,它遇上了凱蒂布莉兒的箭,正中胸口。
半食人魔跌跌撞撞地往後退,或者說開始往後退,應為布魯諾一推開那傢伙,就快速倒退幾步,將沉重的靴子在石頭上摩擦以獲得動力,然後向前衝去,當半食人魔搖搖晃晃退後的時候,他飛躍過去,猛撞在那個粗野的傢伙背部低處。
它蹣跚地跨出門,另一支箭狠狠射中了胸部。
它跪了下來,用顫抖的雙手抓住兩根箭桿。
凱蒂布莉兒再次向它射擊,正射在臉上。
「樓梯上還有!」布魯諾對她喊道。「快,女兒,我需要你!」凱蒂布莉兒正要往前走,準備越過剛剛被它擊倒的食人魔直衝進去,但這時上方傳來又一聲呼叫。她抬頭看見一個正在蠕動、哀號的人懸在塔的邊緣外面,一個巨大的半食人魔抓著他的腳踝。
陶馬力爾指向上方,瞄準那個食人魔的臉,因為凱蒂布莉兒斷定那個人掉進雪中多半能夠存活,塔邊上的雪堆積得相當深,但是她也知道在抓住他的傢伙手裡,他沒有機會存活。
但是半食人魔也看見了她,邪惡地冷笑了一下,舉起它自己的武器——一根巨大的木棒——準備擊打,這一擊肯定會把那個正在蠕動的人砸得粉碎。
凱蒂布莉兒反射性地喊出了聲。
在塔頂的背部,瑞吉斯聽見了喊叫。他望向那邊,明白這個可憐的士兵正處在危險的困境當中。但半身入無法及時趕到那個粗野的傢伙那邊,而且即使趕到了,對於這個大塊頭怪物,他和他的小釘頭錘能幹什麼呢?第二個半食人魔,就是那個被士兵勇敢的戰鬥所擊傷但沒有倒下的,再次開始行動,加入它的同伴。它橫衝過塔頂,沒有留意半身人正通過塔邊沿窺視。
純粹出於本能——如果他考慮一下的話,半身入更加可能僅僅因害怕而暈過去,而不是採取行動——瑞吉斯把自己拉過邊緣,踉踉蹌蹌地前進,一半是跑,一半是跌,正好溜進奔跑著的半食人魔胯下,在跨動腿的腳踵與拖動腿的腳尖中間。
這個粗野的傢伙被絆了一下,在搖搖晃晃地向前跌時,猛烈衝撞到可憐的半身人,將瑞吉斯踢得短暫地飛了起來。
半食人魔失去控制,在動量作用下,一頭撞上了同伴寬闊的後背。
凱蒂布莉兒知道別無選擇,只有冒險射出箭,就像她對待那個在杜德蒙家抓住黛麗的海盜一樣。
半食人魔顯然料個正著,延遲了對那人揮舞木棒,換作往後一躲,箭無害地掠過它面前的空氣。
凱蒂布莉兒退縮了一下,認為那人一定完了。然而她還沒能伸手搭第二支箭,半食人魔突然向前探出了塔的邊緣。它放開那個人,那人尖叫著落入雪中。它也越過了邊緣,雙手無助地擺動著。
被擊傷的半身人喘得上氣不接下氣,肋骨受傷嚴重,他掙扎著站起來,面對那個被他絆到的半食人魔,此時,這個粗野的傢伙正好回過身來險惡地看著他。它的樣子純粹是一種威嚇,預示著可怕的死亡。
它大吼一聲,向著半身人跨出一大步。
瑞吉斯考量了一下他的釘頭錘,對於那個半食人魔巨大的體型與力量來說,這根本毫無意義,然後他歎了口氣,將它扔到地上。半身人一拉頭巾,回轉身奔向塔的背面,每跨一步都伴隨著大聲呼叫。它知道墜落到邊緣之外是怎麼回事。那兒足有三十呎高,而且塔的背面不像正面,都是幾乎沒有積雪的風化的石頭。
儘管如此,半身入沒有減速。他躍起來翻過邊沿。半食人魔瘋狂怒吼著跨出每一步,停也不停地跟在後面衝了過去。
當布魯諾衝向站在彎曲的樓梯上的半食人魔時,處於較低的地勢,結果這成為了他的優勢。那個粗野的傢伙直直地把木棒往下砸向矮人,但布魯諾舉起他精良的盾牌——上面裝飾著戰錘部族的標記,冒著泡的啤酒杯——擋在頭上,完美地調節好角度。矮人足夠強壯,可以承受並偏轉這一擊。
半食人魔不像對手那麼幸運,布魯諾精良的斧子有力地一掃,撕裂了它的腳踝,猛砍在骨頭上,陷入深深的一道傷口。半食人魔痛苦地嚎叫,反射性地伸手去抓被切開的腿。布魯諾靠著牆移動,躍上三級台階,使自己站在那個彎下腰的粗野傢伙的上面一級。矮人轉身作好準備,在半食人魔開始轉過來面對他時,用盾牌抵住它。布魯諾使盡全力往外推,他短而佈滿肌肉的腿奮力蹬著。
半食人魔被推下了樓梯。跌下去並不高,結果卻很糟糕,因為當它試圖保持平衡時,是用被砍傷的腳踝著地的。它嚎叫一聲,側身倒下去。
稍後,它模糊的視線清晰了,它回過頭,看見一個紅鬍子矮人正向它飛來,張開嘴發出原始的咆哮,臉因熱切的狂暴而扭曲,那把可怕的斧子緊握在雙手中。
矮人在撞擊時,身體迅速作出反應,沉重猛力地揮出斧子,將半食人魔的腦袋劈成兩半。
「那肯定很疼,」布魯諾咕噥著爬起來。
他看了看斧子上的血跡,退縮了一下,然後只是聳聳肩,在那個死去的野獸骯髒的毛皮外衣上擦了擦。
崔斯特疾掠回來,靠著一棵樹,然後在它邊上一閃一滾,以免被一記猛烈的敲擊打中。
食人魔的木棒狠狠地拍在這棵小樹上,而且事實證明它更結實一點,把活生生的樹木給打斷了。
崔斯特考慮到這顆正在傾倒的樹,不禁大聲呻吟了一下,想像著如果沒有躲到一邊,自己纖瘦的身形看上去將會是何等模樣。然而他無暇多慮,因為那個食人魔很快追逼過來,帶著增強的速度,並有著巨人般強壯的肌肉,輕鬆地揮動沉重的木棒。它躍過倒下的樹,再次搖晃著木棒。
崔斯特面朝下撲倒在雪地上,木棒呼嘯著從他上方劃過。卓爾精靈以驚人的速度和自然優美的動作站立起來,逕直跳過食人魔的快速回掃,這一掃劃了個斜線從側面而來,敲向崔斯特剛剛躺著的地方。在空中,卓爾精靈的攻擊沒什麼力量,但他彎刀迅速輪番戳刺,將它們的尖端刺入食人魔寬闊的胸部。
卓爾精靈輕盈地落地,然後立即回到空中,同時扭轉身子以側身避過從旁劈來的木棒。他落地時反轉旋轉的勁道,將一把刀猛地砍入食人魔腹部。再一次,他的攻擊沒有象預期的那樣造成傷害,但他沒有停下來嗟歎這一事實。他繞向食人魔的臀部,右手反手握刀刺出去,從後面狠狠插入食人魔樹樁一般的腿。
崔斯特徑直疾奔向前,躍過另一棵倒塌的樹,繞過兩棵橡樹,回過臉面對預料中正衝過來的對手。
食人魔圍著兩棵橡樹追趕他,但崔斯特有個優勢,他能從緊靠在一起生長的樹中間穿過去,而巨大的食人魔必須繞過它們。幾圈下來,他使得食人魔陷入固定的步伐,自己則到了外側,然後竄過樹的中間,在那個粗野的傢伙能夠來得及轉身設防之前快速猛烈地繞了回來。
卓爾精靈再次擊中了兩下,一記戳刺,一記砍斫。當他右手攻擊得手的時候,隨著運動一劃到底,轉了整整一圈,然後再次疾奔向前,食人魔嚎叫著快速追來。
就這樣過了很久,崔斯特採用一擊即退的策略,希望累垮食人魔,希望那些藥劑失效,它們很可能只是暫時增強能力。
崔斯特一次又一次造成小傷口,但他知道這不是技巧競賽,中立的裁判會把勝利授予較好的戰士。這是一場要進行到最後一刻的戰鬥,雖然他精準的移位與攻擊看上去非常漂亮,但唯一重要的一擊是最後一擊。食人魔有著巨大的力量,另一棵樹在它的沉重打擊下碎裂傾倒的景象映入卓爾精靈腦中,因此崔斯特知道,被這個怪物結結實實打中的第一下就很可能就是這場戰鬥中的最後一下。
卓爾精靈全速跑過一個積雪的山脊,翻滾著俯衝下去,滑到底下。他迅速站起來,轉身面對追擊。卓爾精靈也許想要再擊中一下,或者更有可能的是,在這個不利的地勢,僅僅是想逃開。
但食人魔沒在那裡,當崔斯特聽見那個粗野的傢伙在他身後落地時,他知道它將增加的速度與力量用在了不同的地方。
食人魔跳過了山脊頂端,越過滑落並轉身的卓爾精靈。崔斯特意識到了他的錯誤。
吃了一驚的半食人魔仰面落在距離塔和它扔下的俘虜都有幾呎遠的地方,但看起來幾乎沒有受到傷害,它立即開始行動,忙亂地站了起來凱蒂布莉兒以另一支疾馳的箭引導她的衝鋒,這一箭射中了腹部,然後她把弓扔到一邊,抽出卡茲德赫。這把劍熱切地以意念感應鼓動她將那野獸劈開。
那個粗野的傢伙一手抓著自己腹部的傷口,另一手向她伸來,彷彿要試圖阻擋她的衝鋒。卡茲德赫一閃,終結了這個可能性,截斷的手指四處亂飛。
凱蒂布莉兒狂暴地衝過來,掌握住優勢,並且毫不放棄,她那刃口鋒利的劍來回劈砍,一點也不慢下來,甚至都不去費心調整攻擊的角度。
她不需要調整,用這把劍時不需要。
半食人魔厚厚的衣服和皮革甲象薄紙片一樣裂開,片刻之間鮮亮的紅線佈滿了這個怪物。
半食人魔努力向著她打出一拳,但卡茲德赫擋在那裡,以其鋒利的劍刃阻截了這一拳,劈開半食人魔的手,並將這一刀一直向上切到它粗壯的手腕。
這頭怪獸發出好一聲嚎叫!但那聲喊叫不一會兒就安靜了下來,凱蒂布莉兒將卡茲德赫向上橫切,割開了它的喉嚨。半食人魔倒了下去,凱蒂布莉兒跳到它旁邊,她的劍反覆地砍著。
「女兒!」布魯諾喊道,一半因恐懼,一半因吃驚,他走出塔時看見養女渾身被血覆蓋。他朝她奔去,但差點被劈成兩半,她正揮舞著劍,卡茲德赫在四周閃動。
「是這該死的劍!」布魯諾一邊對她喊叫,一邊往後退,防禦性地舉起雙臂。
凱蒂布莉兒驟然停了下來,吃驚地瞪視著她那把精良的劍。
布魯諾是對的。在她因看到那人從塔上墜落而憤怒與恐懼的那一刻,在她內疚自責自己射失了箭而導致那人墜落的那一刻,這把有著險惡感知力的劍卡茲德赫再次找到了進入她思想的門道,刺激她陷入瘋狂。
她大聲而無助地笑著。白色的牙齒在她沾滿了血的臉中閃現,顯得如此荒唐。
「女兒?」布魯諾小心地問。
「我在想我們倆也許都要洗個澡,」凱蒂布莉兒對他說,顯然又控制住了自己。
瑞吉斯吊在塔頂邊緣,懷疑那個半食人魔從他上方飛出去時是否連自己的錯誤都沒搞明白,它四肢瘋狂地擺動,快速落向石頭地面。這個粗野的傢伙悶哼一聲撞到地面,還彈起了一兩下。
半身人把自己拉回塔頂上,往下看去,見到半食人魔頑固地試圖再次站起來。它掙扎了一下,然後落了回去,但隨後又試圖站立起來。
瑞吉斯撿回他的小釘頭錘並瞄準了一下。他飛出錘子時朝下面的半食人魔吹了聲口哨,時間控制得恰到好處,當這個粗野的傢伙抬頭看時臉正好及時迎上墜落的武器。下面傳來一聲強烈的撞擊聲,就像金屬砸在石頭上,半食人魔在那兒站立了好久,抬著頭瞪視瑞吉斯。
半身人倒吸了一口氣,幾乎無法相信釘頭錘從三十呎高處墜落,還不能造成更多傷害。
但它確實造成了很大傷害。那個粗野的傢伙沉重地倒下去,沒有再起來。
一陣顫慄爬上瑞吉斯細小的脊椎,他停了好一會兒,以有足夠時間考慮自己在這場戰鬥中的行為,考慮到自己完全捲了進去,而其實真的毫無必要。半身人努力試圖不要如此看問題,試圖重複地提醒自己,他的行動與他這群朋友們的原則相一致,他的這些親愛的、值得信賴的同伴們會想也不多想一下地去冒生命危險,以幫助那些亟需幫助的人。
這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瑞吉斯懷疑他是否最好離開,去找一夥新的朋友。
崔斯特只能夠猜測食人魔有力的揮舞會從哪個方向而來,而且他知道,如果他猜錯,將會直接跳向正在襲來的攻擊。在這一瞬間,他必須作出反應,戰士的本能令他回憶起食人魔戰鬥的風格,明白地告訴他食人魔每次發起進攻都以自右向左的擊打開始,一切都解決了。
因此崔斯特跑向左面,他的魔法腳鐲加速了雙腳,使其拚命地奔跑。
木棒在他身後拍打下來,當他轉身跳躍的時候掃到了他,撞得他扭曲翻滾了好長一段距離。落下時有雪墊在下面,但當他爬起來時發現自己只握著一把彎刀。他的右臂完全麻痺了,而且肩膀與側面爆發出一陣劇痛。卓爾精靈往下一瞥,退縮了一下。他的肩膀顯然脫臼了,被推向正常位置的後方。
崔斯特沒有充分的時間,因為食人魔正在追上來——然而卓爾精靈注意到它移動得沒那麼快了,這使他有了一些希望。
崔斯特溜開去,邊跑邊轉身,精確地令自己背撞向一棵樹,利用穩固的樹幹將肩膀撞回原位。一陣劇烈疼痛令他反胃,並給他眼前帶來旋轉飛舞的黑點。他幾乎暈眩過去,但他知道如果有那麼片刻的虛弱,食人魔會將他砸碎。
他貼著樹轉個圈,並跌跌撞撞地跑開,給自己爭取更多時間。然後他發現現在可以輕易拉開與那個粗野傢伙的距離了,這讓他知道至少有一種藥水已經失效。
跨出每一步都給崔斯特帶來些許解脫。肩頭的疼痛已經減輕,而且他發現又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指了。他沿著迂迴的路線回到掉落的彎刀那裡,呆頭呆腦的食人魔顯然以為已經打贏了這場戰鬥,很快緊跟著追趕上來。
崔斯特停下來轉過身,他紫色的眼睛緊盯著正在接近中的食人魔。就在戰鬥雙方接觸之前,他們的眼神相遇了,然後食人魔的信心消失了。
這一次黑暗精靈沒有低估。
崔斯特狂暴地衝向前,用自己的眼神緊鎖住食人魔的。他的彎刀彷彿本身就懂得協調,有著完美的和諧與耀眼的速度——對食人魔來說太快了,它的魔法加速已經失效,巨人的力量正在減弱,因此無法跟得上。這個粗野的傢伙反而採用攻擊姿態,瘋狂地揮舞,但在它完成攻擊之前,崔斯特就已經在它的後面了。另外一種藥水,就是那種使得食人魔能夠抵抗卓爾精靈彎刀刺傷的,也在消退之中。
這一次,閃光與冰亡雙雙砍入,一把擊中腰部,另一把砍斷了這個粗野傢伙的腳筋。
崔斯特猛烈地進攻,但是有著精確的控制,圍繞對手來回急奔,連砍帶刺,每每指向要害。
稍後,獲勝的卓爾精靈將彎刀放到一邊,他的右臂再次開始麻木,現在,戰鬥的亢奮正在平息。他一步一晃地朝著塔走回去,一邊詛咒著自己將這樣一個敵人太想當然了。在那兒,他看見布魯諾和瑞吉斯坐在敞開的門口,兩人看上去都傷痕纍纍,凱蒂布莉兒站在旁邊,從頭到腳被血所覆蓋,正照料著一個暈眩的傷員。
「如果我們在遇上海盜克裡之前就都在戰鬥中完蛋了,那倒也挺好,」布魯諾咕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