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晶僕從 第十三章 當沙漏開始翻轉 文 / R·A·薩爾瓦多
「你知道在每種不同的局面下,你應該扮演什麼角色了嗎?」恩崔立和瓦維爾再次在黃銅賭局附近的暗巷中會面時,恩崔立問道。這個地方同樣被瓦維爾的防窺視手段保護著,任何預言法術都無法獲知這裡的情況。
「只要你給我講過這種局面的話,」半身人的微笑中含有某種警告的意味。
「那麼,你就是知道所有的局面了,」恩崔立沒有任何猶豫地回答。他非常自信地向瓦維爾回以微笑。
「你考慮到所有可能的狀況了嗎?」半身人懷疑地問。「他們是黑暗精靈,是詭計和欺騙的大師,他們營造他們所希望的狀況,並且制訂他們所想要的規則。」「但他們不是在他們的故土上,他們不瞭解卡林港事務的微妙之處,」恩崔立安慰道。「他們將整個世界都視為一個大號的魔索布萊,更重要的是,他們以此來估計其他人會做出的反應。我是個iblith,是低等的生物,因此他們不會想到,他們設下的騙局正在成為現實。」「時候到了嗎?」瓦維爾的語氣中仍然存有疑惑。「或者,你打算現在就展開決戰?」「我從來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恩崔立承認道,但他嘴角的邪笑反而加深了。
「每種不同的局面,」瓦維爾說,「也就是說,每種你設計出來的真實。要小心啊,我能力非凡的朋友,不要在你所設計的不同計劃當中迷失。」恩崔立正要發火,但馬上將負面的情緒摒除,他意識到瓦維爾是在為他提出理智的建議,幫助他在這場平生最危險的遊戲中擊敗最危險的敵人。阿提密斯-恩崔立知道,即使是在最好的環境下,他的成功、以至於他的生命,都依靠於電光火石般的瞬間中的一個反應或一個動作,反過來說,只要他有一點點錯誤,甚至僅僅是運氣不夠好,都會喪失一切。但現在正在發生的事件不是一位經驗豐富的殺手所採用的精確打擊,而是一個被逼無奈的人最後的絕望搏鬥。
儘管如此,當恩崔立將目光投向他的半身人朋友時,他的自信和決心又找到了支撐。他知道瓦維爾決不會讓他失望,她會用盡全力,協助他完成他的計劃。
「如果你成功了,我就不會再見到你,」半身人說。「而如果你失敗了,我恐怕也沒辦法找到你的遺骸。」恩崔立認為這率直的語句是出於他們之間純粹的友情。他的微笑十分誠懇——對於這個殺手而言,這是很稀罕的一件事。
「你會再見到我的,」他對瓦維爾說。「卓爾會對卡林港感到厭煩,他們將退回那些不見陽光的洞穴,那裡才是屬於他們的地方。也許是在幾個月之後,也許是在幾年之後,但他們終究會離開。這是他們的天性。萊基和金穆瑞明白,對於他們本人或是整個達耶特傭兵團來說,在地表世界開展貿易並沒有長期的利益。只要被發現了,就意味著戰爭。這也是他們之所以對賈拉索感到不滿的主要原因。所以他們會離開,但你不會。而我會回來。」「就算那些卓爾現在沒有殺了你,難道我就該相信,只要你離開,你面前的道路就不再危險?」半身人輕輕地嗤笑道。「對於阿提密斯-恩崔立而言,有那種安全而平坦的道路麼?我說,沒有。事實上,借助你的新武器,以及那個防禦性的手套,你大概會去獵殺那些傑出的法師,作為你復出的宣言。而且,毫無疑問,將會有一名法師搞清楚你的新玩具,以及它們的極限,他會把你燒得只剩下一張冒煙的皮。」她輕笑著,搖著頭。「是的。去獵殺凱爾本、維加德哈斯特,或者伊爾明斯特本人吧。至少你會死得很快並且毫無痛苦。」「我的確說過,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恩崔立贊同道。
讓他和半身人都非常驚訝的是,瓦維爾突然衝向他,然後跳到他的身上,用力擁抱了他。她很快鬆開手向後退,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只是祝你好運,」她說。「比起那些黑暗精靈,我當然更希望是你取勝。」「這只是因為對手是黑暗精靈,」恩崔立試圖讓對話的氣氛輕鬆起來。
他知道在等待著他的是什麼。那將是一場殘酷的測試,測試他的技能——他的所有技能——以及他的神經。他正走在災難的邊緣。他再次提醒自己,他可以完全信任瓦維爾-泰戈維斯,最有能力的半身人。他凝視著她,意識到她將會依照他剛才那句話來行事,她不打算表示否認,或者告訴他,她的確將他視為她的朋友。
如果她那樣做了,阿提密斯-恩崔立將會非常失望。
「小心,不要讓自己陷入到自己編織的謊言之中,」瓦維爾說話的時候,殺手已經準備離去,正將自己的身影隱入暗影之中。
恩崔立將這句話深深記在心裡。可能發生的種種情況的分析混合起來,的確容易讓人迷惑。也許只需要超強的反應能力就能使他渡過難關,而恩崔立的整個生命都是在災難的邊緣度過的。他一直被迫依賴自己的智慧,自己的反應能力來挑戰一切,這樣的情況已經有十幾次,甚至二十幾次,而他仍然活了下來。他對於每種可預見的情況都有自己的計劃。儘管他對於自己的能力以及自己設下的計劃都非常自信,但他從沒有忽略過,一旦真的有他未曾預料到的事情發生,或者他自己犯下一個錯誤,並且沒有及時想出補救辦法的話,他就會死。
而考慮到萊基的個性,他一定會死得很慘。
*****卡林港的所有大街都非常繁忙,而這條街道也同樣如此,但現在整條街上最不平常的人看起來卻最不起眼。阿提密斯-恩崔立化裝成乞丐的形象潛藏在陰影裡,他並沒有在陰影之間移動,那樣會引來懷疑。他只是靜靜地潛伏著,觀察著熙熙攘攘的街道。
他的行動並非毫無目的。他一直在觀察著他的獵物。
夏洛塔-維斯帕走過這條大街的時候可算得上是大張旗鼓了。這位被認為是巴沙多尼公會真正頭目的女性正在走向危險的帕夏達克蘭所控制的地區。很多飽含懷疑甚至敵意的目光投向她,但沒有人會向她出手。根據萊基的命令,她要求與達克蘭進行一場會面,而與此同時她也將自己置於達克蘭的保護之下。因此,她現在擺出的是一副自信滿滿的偽裝。
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在這些注視著她、包圍著她的人當中,有一個並非是依循帕夏達克蘭的命令而來。
恩崔立瞭解這片區域,因為他以前也曾幾次為探索者公會效力。夏洛塔的行為讓他確信,這個女人這次是帶著很大的賭注前來的。很快,她又走過了一個可供會面的場所,恩崔立知道,可以會面的地方只剩下一個了,事情必然會在那裡發生。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場會面對於萊基和金穆瑞的重要程度。
「你在使用你那奇特的精神力觀察她邁出的每一步嗎,金穆瑞?」他無聲地詢問道。
他開始思索如果事情確實如此,他該做出怎樣的對策。儘管他認為那兩個卓爾正忙於考慮自己的計劃,不太可能去監視夏洛塔的行動,但這種可能性畢竟是存在的。恩崔立想到,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他很快就可以確認這件事。他所能指望的只有,當事情發生時,及時改變自己的策略。
他迅速移動起來,穿過偏僻的巷子,繞到那女人的前面去。他甚至爬到房頂上面,然後跳向另一棟房屋的房頂,然後是另一棟。
很快他就來到了一條小巷中,並且發現在一座房子的房頂上,有一個身影正在窺視巷子裡的情況。這更使得他確信,夏洛塔將經過這條小巷。
如同死神般寂靜無聲的恩崔立悄然摸到了那個哨兵的背後,對方的注意力顯然集中在下面的巷子裡,對他竟是毫無所覺。但恩崔立仍然十分小心,因為他知道,既然發現了一個哨兵,那麼附近肯定會有更多。他花費了一些時間,探察了整個區域,並且發現小巷對面有兩個哨兵,而他自己身後的一座建築上還有另一個。
他對自己面前的這個哨兵沒怎麼注意,但對於另外三個則非常重視,他研究著他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轉頭。最重要的是,他要猜測他們注意的焦點。終於,他找到了一個機會,當另外三個人都沒有朝這個方向看的時候,殺手出擊了,一把將他的犧牲品拉到了一張天窗後面。
過了一小會兒,帕夏達克蘭派出的四個哨兵看起來又各就各位了,所有四個人都非常專心地注視著下面的小巷。這個時候,夏洛塔-維斯帕轉進了巷子,兩個達克蘭的士兵守護著她的後背。
恩崔立的大腦開始全速轉動。有五個敵方的士兵,還有一個表面上是同夥,但實際上比任何人都更懷有敵意的女人。他也不會以為敵人只派來了這五個士兵。在巷子外面的主街上,近百名遊蕩的傢伙裡面肯定還有達克蘭的人。
不過恩崔立還是行動了,他翻身將自己的身體懸掛在二層樓樓頂的邊緣,只用雙手摳住樓頂,然後輕巧地落地,來到了驚訝的夏洛塔旁邊。
「這是個陷阱,」他用刺耳的聲音低語道,同時轉過身面對著那兩個跟著他的士兵,伸出手來命令他們停下腳步。「金穆瑞已經在房頂上設下任意門供我們逃離此處。」久經考驗的夏洛塔雖然很好地掩飾了她內心的情緒,但恩崔立還是能看出她心情的轉折:從驚訝,到憤怒,再到冷靜。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地迷惑了她,借用金穆瑞的名字,讓她相信了自己這個荒誕的說法。
「我要把她帶走,」恩崔立對衛兵說道。他能聽到從巷子的盡頭和兩邊傳來的聲音,並且由此得知,另外三名哨兵中,有兩個人開始向這邊移動,想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其中也包括曾與恩崔立呆在巷子的同一側的那個哨兵。
「你誰啊?」夏洛塔身後的一個士兵懷疑地問道,與此同時,他的手已經伸到了他的普通旅行斗篷裡面,摸上了他那把精製長劍的柄。「快走,」恩崔立低聲對夏洛塔說。那個女人還在猶豫,所以恩崔立乾脆不再用任何語言來提醒她。他抽出了鑲嵌寶石的匕首和查倫之爪,將披風全部展開,露出了全身的華麗裝備。他向前一躍,長劍揮向提問的那個傢伙,而匕首則向另外一名士兵刺去。
對方的劍也揮了出來。其中一柄劍招架了查倫之爪的揮擊,但這一次的格擋卻迫使持劍者不得不後退了兩步。而這正是恩崔立的主要目標。另一個士兵就沒那麼好運了。當他持劍準備格擋的時候,恩崔立手腕輕輕一抖,匕首繞過了長劍,直接刺入了那男人的腹中。
因為其他敵人正在迅速接近,殺手沒有時間去徹底殺掉他,但他使用了匕首的吸取生命能力,讓那個男人感受到了他從未想像過的絕對恐怖。實際上,他受的傷並不是非常嚴重,但他倒在地上,捂緊肚子高聲慘呼著。
此時,夏洛塔-維斯帕正在攀爬牆壁準備逃上屋頂;殺手急速向後退卻,將敵人引離了那堵牆。
被恩崔立的長劍逼退的那名士兵又從左邊攻了過來。另一個敵人從右方接近,還有另外兩個人正從巷子的另一端向這邊接近。恩崔立向右邊的敵人刺出一劍,但迅速將劍鋒轉向左邊。這次轉變並非是出乎四個敵人的預料,但正當他們尋思該如何應對的時候,殺手又再一次衝向了右方,而此時,右邊的那個士兵正在加速準備追逐他。
這名士兵發現自己正處於一陣劍刃的颶風當中。他能夠很好地使用自己的長劍和長匕首。他絕對不是一個沒有經驗的戰鬥者,但他面對的是阿提密斯-恩崔立。只要他做出招架的動作,恩崔立就會改變出刀的角度。他艱難地抵擋了一陣,但匕首最終還是在他的右臂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割傷。在廢掉他這條手臂的同時,恩崔立旋轉了一圈,用查倫之爪擋開了身後敵人刺來的劍,然後再轉回來,穿過傷者被削弱的防守,當胸將他砍成了兩段。
與此同時,恩崔立的邪惡長劍釋放出了黑色的煙霧。煙霧呈水平狀,而非垂直於地面,因此並不能遮擋敵人的視線,但這奇特的景觀還是使得他們的動作略有停頓,恩崔立趁機幹掉了他右邊的敵人。然後殺手開始迅速地舞劍,製造出了一堵不透明的牆壁。
剩下的三名士兵不敢貿然穿過這堵牆壁,他們在牆壁的另一邊迷惑地試圖作出某種有限的協作,但在他們鼓起勇氣穿越煙霧牆之後,卻發現殺手已經不在那裡了。
此時的恩崔立正在屋頂上注視著他們,為他們的無能而搖頭歎息,同樣也為寶劍未能遇上稱職的敵手而歎息——每結束一場戰鬥,他就會對這柄劍愈加的喜歡。
「它在哪兒?」夏洛塔在另一邊向他喊道。
恩崔立嘲諷地看向她。
「傳送門呢?」夏洛塔問。「在哪兒?」「也許達克蘭做了某種干擾,」恩崔立回答。從目前的情況來看,萊基和金穆瑞似乎並沒有密切關注夏洛塔的行動,殺手不由得一陣竊喜。「或者,也許他們決定放棄我們,」他又補充道。如果這句話能讓夏洛塔對她的世界觀以及黑暗精靈陰謀者們產生一點動搖,他不會介意的。
夏洛塔聽到此話,只是皺起了眉頭。
身後的噪音告訴他們,小巷中的士兵並未放棄對他倆的追捕,同樣也提醒他們,這是個充滿敵意的地區。恩崔立跑到夏洛塔前邊,示意她跟上,然後跳過另一條巷子,來到另一邊的房頂上,然後又跳過第三條小巷,此後他們從屋頂跳下,穿過陰暗的僻靜街道,最終進入了下水道之中——恩崔立本就不懼怕進入下水道,而在最近殺掉了多摩之後,更是連一點點緊張的情緒都沒有了。他們並沒有在地下呆多久,就再度回到地面,而此時他們已經遠離了達克蘭控制的地域,回到巴沙多尼公會附近的地盤了。
恩崔立仍然走在前面,他一直快步前行,直到他們來到黃銅賭局附近的一條小巷,在那裡,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夏洛塔似乎並不為這次「拯救」而感謝他,反而甚為惱怒,顯然是在懷疑所謂陷阱的真實性,也不認為這種逃亡有任何必要。她走過他的身邊,並沒有停步,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但是,殺手的長劍伸了過來,抵住了她的喉嚨。「我想你最好別往那邊走,」他說。
夏洛塔瞥了他一眼,他則示意她繼續向前走,進入通向瓦維爾黃銅賭局的小巷。
「這是什麼意思?」女性的人類詢問道。
「這是你活命的唯一機會,」恩崔立回答。但她仍然沒有任何的動作,於是他抓住他的胳膊,以驚人的力量拉著她走進小巷。他的長劍不斷指向夏洛塔身上的各個部位,脅迫她繼續往前走。
他們穿過巷子裡的一個密門,進入了一個狹小的房間。房間中有一把椅子,恩崔立以不太客氣的手段逼迫夏洛塔坐在椅子上。
「莫非你已經把你原有的那點兒理智也給丟掉了?」女人問。
「跟黑暗精靈搞秘密交易的人可不是我,」恩崔立回答。在夏洛塔來得及掩飾自己的表情之前,恩崔立就已經從中察覺了事實的真相。
「我們大家都得做一些必要的交易,」女性的人類憤怒地回答。
「交易?還是耍兩面派?這兩者可不大相同,即使對於黑暗精靈而言也是如此。」「你在說蠢話,」夏洛塔怒斥道。「不過你比我更接近死亡,」恩崔立湊到夏洛塔面前,手裡拿著鑲嵌寶石的匕首,臉上的表情告訴夏洛塔,他可不是在說大話。夏洛塔非常清楚這匕首那吸取生命的可怕能力。「你為什麼要去與帕夏達克蘭會面?」恩崔立開門見山地問道。
「達拉巴德發生的變故引起了懷疑,」女人回答。這答案非常確實,但也顯然不夠全面。
「這種懷疑還不至於讓賈拉索產生憂慮,」恩崔立說。
「但某些人的懷疑確實可能引起一些麻煩,」夏洛塔繼續說道,恩崔立明白這句話完全是她臨場發揮的成果。「我與帕夏達克蘭會面是為了向他保證,無論是在街道上,還是其它什麼地方,形勢都會逐漸緩和到原有的態勢。」「那不就是說巴沙多尼公會的擴張就此終結了?」恩崔立懷疑地問,「等到賈拉索進行下一次的征服,你的話就變成了謊言,將會遭遇更猛烈的怒火啊。」「下一次征服?」「你覺得我們那位突然變得野心勃勃的領導人會在這個時候停手麼?」恩崔立問。
夏洛塔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思考這個問題。「至少,我被告知巴沙多尼公會將會逐漸撤出目前佔領的區域,返回此前的地盤,」她說。「只要我們沒有遭遇到外界的其它影響的話。」「就像達拉巴德出現的那些間諜,」恩崔立表示贊同。夏洛塔連忙點頭——恩崔立覺得她有些過於急切了。「也就是說,賈拉索的慾望終於得到了滿足,而我們也可以返回到更為安靜和安全的路線上來,」殺手評論道。
夏洛塔並沒有回答。
恩崔立露出了微笑。毫無疑問,在看穿了夏洛塔的謊言之後,他已經瞭解了事實的真相。假如這是在從前那個時候,那個賈拉索能夠輕鬆掌握他的下屬,將恩崔立帶到魔索布萊的時候,恩崔立絕對不會在他面前玩這種把戲。但恩崔立知道,現在的傭兵頭子已經陷入了克什辛尼朋的慾望之中,再加上瓦維爾提供的信息,他也完全明白這意味著什麼。事實的真相與夏洛塔剛才編造的謊言大相逕庭。
夏洛塔號稱自己是在賈拉索授命之下去與達克蘭會面,而事實上,她背後的指使者必然是萊基和金穆瑞。恩崔立由此得知,留給他的時間的確已經越來越少了。
他向後退了一步,仔細考慮著新得到的信息,試圖推斷出內訌會在何時、何地發生。同時,他也注意到夏洛塔正在緊緊盯著他。
夏洛塔的動作如同貓一般優雅而迅捷,她從椅子上向前一個滾翻,同時抽出匕首擲向恩崔立的心臟,然後衝向了房間另一個不引人注目的暗門。
恩崔立在匕首飛行的途中就將其抓住,然後在手中將匕首轉了過來,並在夏洛塔到達暗門之前,將它擲了出去。匕首紮在門上,還不停地抖動著。夏洛塔的眼睛驚訝地瞪大了。
他抓住她,粗暴地將她的身子扭了過來,然後一個直拳打在她的臉上。
她抽出另一柄匕首——或者說她試圖這麼做。在匕首從隱蔽的刀鞘中抽出的一瞬間,恩崔立已經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後用力一扭一推,夏洛塔的手上立刻沒了勁兒,匕首從她的手中掉在了地板上。恩崔立再度向前一推,然後鬆開了手。他跳到女人面前,連續扇了她兩個耳光,然後狠狠抓住她的雙肩,把她按到了椅子裡。
「你難道還不知道你在跟誰玩這些愚蠢的把戲麼?」他對著她的臉怒吼道。「他們會利用你,然後拋棄你。在他們的眼中,你是個iblith,這個詞的意思是『不是卓爾』,同時也代表牲畜、廢物。而萊基和金穆瑞是賈拉索的副官中種族主義觀念最強的兩個。你在他們那裡不會找到任何好處,蠢貨夏洛塔,你能得到的只有可怖的死亡。」「那賈拉索又怎樣呢?」她尖叫著回答道。
殺手所指望的正是這種下意識的感情爆發。這種現象再清楚不過地表明,夏洛塔的確跟那兩個密謀奪取達耶特兵團控制權的傢伙站在一起。他略微後退了一小步,注視著椅中煩擾不安的夏洛塔。
「我給你一個機會,」他對她說。「不是因為我對你有什麼良好的看法——根本沒有。不過你確實有一些我所需要的東西。」夏洛塔試圖將她的襯衫和罩衫拉直,以重新尋回自己的尊嚴。
「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恩崔立直截了當地說。「關於這陰謀的一切——時間,地點,方式。我知道的東西遠超過你的想像,所以別跟我玩那些騙小孩子的伎倆。」夏洛塔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你什麼都不知道,」她回答。「要是你知道的話,你就會明白你現在已經是個傻瓜了。」就在「傻瓜」二字從她嘴裡說出來的那一瞬間,恩崔立已經移動到了她的身後,他的手粗暴地抓住她的頭髮,將她的頭向後拽,而那把致命的匕首則抵在她毫無防護的喉嚨上面。「最後一個機會,」他極其冷靜地指出。「還有,你別忘了我可不怎麼喜歡你,我最親愛的夏洛塔。」這個女人用力嚥下一口唾沫,她的目光已被恩崔立可怕的凝視所攫住。
恩崔立的威名增強了他眼中威脅的意味,夏洛塔突然覺得自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也沒有任何原因要保持對於那些黑暗精靈的忠誠,因此她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將她所知的關於陰謀的一切都說了出來,甚至包括萊基和金穆瑞準備用來使碎魔晶失去作用的方法——某種心靈魔法可以暫時做到這一點,他們已經將所需要利用的魔法能量充入了一個類似提燈的容器。
當然,這一切都並不令恩崔立感到驚訝。儘管如此,在他聽到這些話語被公然說出的時候,確實感到有些震撼,這提醒了他,他的位置是多麼的不穩固。他不斷地悄然告訴自己,他必須利用複雜的陰謀之網中的絲線來編製他所需要的真實,而他本人也與他的兩個對手一樣是有能力的競爭者。
他離開夏洛塔面前,來到房間內側的暗門門口。他將插在門上的匕首拔了下來,然後在門上狠狠砸了三下。過了一小會兒,那門便開了,滿臉驚奇的瓦維爾-泰戈維斯進入了房間。
「你怎麼來了?」她向恩崔立問道,但此時她發現了精神萎靡的夏洛塔,於是仔細瞧了這女人一眼。然後她再度轉向恩崔立,顯得又驚又怒。「你做了什麼?」半身人向殺手質問道。「我不會參與巴沙多尼公會的任何內鬥!」「你會依照命令行事,」殺手冷酷地回答。「你會讓夏洛塔作為你的貴客,舒適地單獨待在這裡,直到我回來並允許你釋放她。」「允許?」瓦維爾懷疑地問,同時她的目光從恩崔立轉到了夏洛塔身上。「你是不是瘋了,你這個傻瓜?」「要是你再侮辱我的話,你將會付出你的舌頭作為代價。」恩崔立完美地扮演著自己的冷酷角色。「你會依照我的命令行事。不允許有絲毫差池。等到一切結束的時候,就連夏洛塔也會感激你,因為你在沒人能確定自己安全的時候保護了她。」恩崔立說話的時候,瓦維爾狠狠盯著夏洛塔,無聲地試圖與其進行聯繫。女性的人類非常輕地點了點頭。
瓦維爾轉向殺手。「出去,」她命令道。
恩崔立將目光投向他進來時所經過的那個暗門,它被掩蓋得非常完美,只有注意觀察才能在牆上看到它的輪廓。
「不是那邊……那個門只能往裡開,」瓦維爾諷刺地說,同時指向那個相對普通的門。「從這邊走。」她走上前,將他從門口推了出去,自己也跟著走出房間,並轉身將門給反鎖上了。
「事情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等到兩個人安全地進入走廊的時候,瓦維爾問道。
恩崔立陰鬱地點點頭。
「但你仍然打算執行你的計劃?」瓦維爾問。「儘管事情發生了這樣出人意料的轉折?」恩崔立的微笑提醒半身人,沒有任何一件事是出乎他意料的。
瓦維爾點點頭。「即興的邏輯推理,」她指出。
「你清楚你的角色,」恩崔立回答。
「而我認為我扮演得很不錯,」瓦維爾笑道。
「你扮演得太好了,」恩崔立對她說,此時他們已經接近了另外一道通向小巷的門。「我說要割下你舌頭的時候可不是在開玩笑。」撂下這句話之後,他便走出了黃銅賭局,將渾身發抖的瓦維爾丟在後面。不過,只過了一小會兒,半身人就搖頭輕笑起來。她懷疑就算她怎樣侮辱恩崔立,他也不會像他所威脅的那麼做。
只是懷疑,並非確信——絕不是。這就是令人無法捉摸的阿提密斯-恩崔立。
在黎明之前,恩崔立就已經在城區之外了,他鞭笞著胯下那匹未經其主人允許便借來使用的馬,一路向達拉巴德綠洲狂奔。他很熟悉這條道路。這裡經常簇擁著一群群的乞丐和強盜。但這並不能讓殺手止步,甚至不能讓他將速度放慢一點點。太陽從地平線下升起,照耀著他的左肩,他只是又加快了速度。他必須及時趕到達拉巴德。
他已經告訴瓦維爾,賈拉索現在正在水晶塔中,而殺手本人將迅速趕到那裡。恩崔立知道,半身人已經得到了計劃中止時該如何做的暗示。一旦她將夏洛塔釋放……在上午越來越強的陽光之中,恩崔立將頭深深低下,繼續催馬向前。他距離綠洲仍有數英里,但他已經看到了水晶塔的尖端……不,是兩座塔,他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因為他看到了兩座在陽光下迅速成長的水晶柱。
當然,他並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麼,但他並不感到擔心。賈拉索就在塔裡,這信息來自於許多獨立的報信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處於萊基、金穆瑞以及他們所有屬下的接觸範圍之外。
很快他便感覺到有人在利用魔法窺視著他。但絕望的殺手只是將頭埋得更低,繼續催促著那匹偷來的馬,決意打敗這殘忍但卻是他自願承擔的時間表。
*****「他正迅速奔向賈拉索,而我們仍然不知道夏洛塔-維斯帕去了哪裡。」金穆瑞對萊基說。
這兩個人正在卡林港的地下,與伯殷永-班瑞一起觀看著騎馬跑向城外的殺手。
「夏洛塔也許呆在帕夏達克蘭那裡,」萊基回答。「我們不能確定。」「那我們應該搞清楚,」顯然非常緊張的金穆瑞提議道。
萊基看了他一眼。「這很簡單,我的朋友,」他說。「阿提密斯-恩崔立對於我們來說算不上什麼威脅,只不過是個小麻煩罷了。跳蚤們呆在一起更容易被全部碾碎。」「更完全、更迅速的勝利,」伯殷永表示贊同。
金穆瑞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後拿出了一個不大的方形提燈,它的三面都有屏障,剩下的一面則是開著的。
是雅拉斯克裡克將這個東西交給了他,並且向他保證,只要金穆瑞點燃其中的蠟燭,讓它的光芒照在克什辛尼朋上面,碎魔晶的力量就會被抑制。但靈吸怪也警告他,這個效果只是暫時的。即使是自信的雅拉斯克裡克也不認為有什麼東西可以讓這寶物長時間地失去效用。
但是根本不需要太長時間,金穆瑞,以及其他人都知道這一點,就算阿提密斯-恩崔立站在賈拉索一邊也改變不了什麼。只要寶物被抑制,賈拉索將迅速而徹底地被推翻,而所有站在他那邊的人,包括恩崔立,也會遭到同樣的命運。
今天將會是甜蜜的——或者不妨說是今晚。萊基和金穆瑞將進攻的時間定在了晚上,那時碎魔晶將會處在力量的低谷。
*****「他是個傻瓜,不過我覺得他表現出的恐懼是真實的,」當瓦維爾-泰戈維斯回到小房間裡時,她這樣告訴夏洛塔。「我請求你至少對他有些同情心。」被軟禁起來的夏洛塔只是懷疑地看著半身人。
「哦,他已經走了,」瓦維爾說,「所以你也可以走了。」「我以為我是你的囚犯,」女人試探著說。
瓦維爾輕笑起來。「你打算一直在我這裡呆下去麼?」她的語氣中顯然有諷刺的成分。「阿提密斯-恩崔立感到害怕了,所以你也一樣應該感到害怕。我承認關於黑暗精靈我知道得很少,但是——」「黑暗精靈?」夏洛塔重複道,極力偽裝出驚訝和茫然的樣子。「這跟黑暗精靈有什麼關係?」瓦維爾再度笑了起來。「消息早傳出來了,」她說,「關於達拉巴德以及巴沙多尼公會。傀儡主座後面的權力者早就人盡皆知了。」夏洛塔開始低聲咒罵恩崔立,但瓦維爾打斷了她。「恩崔立連一個字都沒透露,」她解釋道。「你覺得我需要詢問像恩崔立那麼強大的角色才能獲取如此普通的信息嗎?我對自己有很多評價,不過我不認為愚蠢是其中一項。」女性人類向後靠在椅背上,狠狠地盯著半身人。「你認為你知道得很多,實際上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她說。「那是個危險的錯誤。」「我只知道我一點都不想在這趟渾水裡摻一腳,」瓦維爾反擊道。「包括巴沙多尼公會還有達拉巴德綠洲。也包括夏洛塔-維斯帕和阿提密斯-恩崔立之間的不和。」「不過看起來你早已是這不和的一部分了,」女性人類回答,她閃爍的黑色雙眼瞇了起來。
瓦維爾搖搖頭。「我只是做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沒別的了,」她說。
「那麼我可以自由離開?」瓦維爾點點頭,然後側身讓出了離開的通道。「我確定恩崔立走遠了之後立刻就來到這裡。我很抱歉,夏洛塔,但是如果與你結成盟友就意味著要與恩崔立為敵,那麼我是不會那樣做的。」夏洛塔還是緊緊地盯著這個令人驚訝地心直口快的半身人,但她也沒有辦法駁斥這句話的邏輯。「他去哪裡了?」她問。
「據我的線人報告,他離開了卡林港,」瓦維爾回答。「也許是去了達拉巴德?或者是更遠的其他地方——綠洲那裡有離開卡林杉最近的道路。我認為如果我是阿提密斯-恩崔立的話,必然會取道那裡。」夏洛塔並未回答,但她的內心中非常贊同這一觀點。她對於近期發生的事情仍然感到非常迷惑,但她現在清晰地意識到,恩崔立所謂的針對她的「救援行動」不過是某種形式的綁架,以便從她這裡搾取他所需要的信息。而她已經提供了大量的信息,她知道自己的處境。她告訴他的事情太多了,萊基和金穆瑞絕不會接受這種事情。
她離開了黃銅賭局,竭力試圖整理好紛亂的思緒。她所能夠確信的一點就是,黑暗精靈很快就會發現她的蹤影。女人點點頭,她認清了擺在面前唯一現實的選擇,並且開始全速奔向巴沙多尼公會的駐地。她要把恩崔立的陰謀告訴萊基和金穆瑞。
*****恩崔立看向低垂在東邊天空的太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時間已經到了。瓦維爾已經按照事前的約定釋放了夏洛塔。毫無疑問,那個女人將會立刻去尋找萊基和金穆瑞,從而觸發一些更為重要的事件。
只要那兩個黑暗精靈仍然呆在卡林港。
只要夏洛塔並沒有分析出綁架事件中隱藏的詭計,並且正如事前預計的那樣行動。
只要黑暗精靈們沒有提前發現夏洛塔身在黃銅賭局並因而將該地蕩平,那麼,達拉巴德和碎魔晶現在應該還沒有進入萊基那雙危險的手中。
如果萊基和金穆瑞發現了事實的真相,但並沒有回過頭逃往魔索布萊的話。
如果賈拉索仍然身在達拉巴德的話。
最後一個必要條件使得恩崔立深深擔憂。不可預知的賈拉索也許是整個未知列表中最不穩定的一個。如果賈拉索離開了達拉巴德,整個計劃都會遭到全面而巨大的麻煩。萊基和金穆瑞甚至可能在他毫無所覺的時候就輕易地抓住並殺死他。
殺手搖搖頭,趕走所有的疑慮。他對於這種不夠自信的情緒一點都不習慣。也許這正是他憎恨黑暗精靈的原因。在魔索布萊,即使是強大有力的阿提密斯-恩崔立也感到自己的確非常渺小。
真相就是你為之努力的那一個,他提醒自己。是他在這裡編織了陰謀和欺騙的網,所以擁有真正控制權的人也是他——不是萊基和金穆瑞,不是夏洛塔,甚至不是賈拉索和碎魔晶。
他再次觀察太陽,然後瞥向另一邊。在那裡,壯麗的雙塔矗立在達拉巴德的棕櫚之間。他提醒自己,這一次,是他,而不是其他任何人,轉過了那只沙漏。
時之沙已經開始流轉,留給他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他用力向馬匹的側腹踢了一腳,以最快的速度衝向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