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脊 第十四章 被偷走的血統 文 / R·A·薩爾瓦多
沃夫加站在路斯坎的城外,回頭盯著這個城市,在那裡他曾被錯誤地當成了被告,被折磨,並且被當眾羞辱。但儘管如此,野蠻人對城裡的那些人仍然沒有一絲怒氣,甚至是對那個惡毒的地方官也是。假如能碰巧遇見賈克海爾德,他很可能會把那傢伙的腦袋扭下來,僅僅是為了對此事做個了結,而不是出於憎恨。沃夫加早就告別了憎恨,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早在碎木者來短彎刀找到他,而沃夫加將他給殺了時。早在他偶遇飛馬部落,一個與他血統相似的部族時。野蠻人殺死了他們那個邪惡的薩滿巫師,這是數年前他便立下的復仇誓言。不是出於仇恨,甚至沒有一絲怒氣,而是很簡單地,沃夫加只是覺得需要這樣將生活繼續推進下去--當無法再回憶恐怖的過去時。
沃夫加已經意識到自己一直沒有前進了,當他回頭盯著城市看時這一切都顯得特別明顯。他在原地繞圈,很小的圈子,這使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相同的地點,一個只能靠酒精來克服忍耐力的地方,只能只能通過混淆過去、拋棄未來來度過每一天的地方。
野蠻人一掌擊向地面,從到路斯坎的數個月以來他第一次想搞清自己是怎麼進入這個不斷下墜的螺旋中的。他想起了遠在北方冰風谷的故鄉,在那裡曾同朋友們分享過那麼多的激動和快樂。他想起了布魯諾,一個當他還是個孩子時便在戰爭中擊敗了他,卻又向他顯示出如此大仁慈的人。矮人待他就像自己的孩子,然後還拜託崔斯特教他真正的戰鬥方法。崔斯特也曾是他的一個朋友,是精靈引到著他步入盛大的冒險,每一場戰鬥不論成敗都與沃夫加站在一起。而現在,他已經失去了崔斯特。
他又再次回憶起布魯諾,矮人將自己最偉大的技術成就贈給了沃夫加,那就是神奇的艾吉斯之牙。是布魯諾對他的愛的象徵。而他現在不僅失去了布魯諾,連艾吉斯之牙也丟了。
他想起了凱蒂布莉爾,或許這對野蠻人來說是最特殊的,這個姑娘偷走了他的心,這個姑娘是他最為讚美和尊重的。也許他們不能成為情侶,或者丈夫與妻子。也許她絕對無法忍受為他生孩子,但她是他的朋友,這一點絕對而真實。沃夫加想起了他們之間的最後一次爭執,那時他懂得了兩人之間那種友誼的真正含義。凱蒂布莉爾會一直給予他任何幫助,會同他一起分享最為親密的時刻和感覺,但是沃夫加知道,她的心實際上卻在另一個人那裡。
這一事實並沒有為野蠻人帶來惱怒和嫉妒。他所感受到的只有敬重,因為不論凱蒂的感覺如何,她仍會盡自己全力來為他提供幫助。現在,他連凱蒂布莉爾也失去了。
沃夫加再次重擊著地面。他同那些朋友根本沒法比,不管是布魯諾、崔斯特,還是凱蒂布莉爾。甚至包括瑞吉斯,儘管半身人的身高並不顯著,也缺乏戰鬥能力,但他在危急時刻仍會站到沃夫加前面,仍會成為野蠻人的盾牌,會盡其所能,為他阻擋傷害。他是怎樣把這些都丟失了的啊?他的注意力突然又被拉回到了現實中--有一輛四輪馬車正從路斯坎的西門出來。儘管沃夫加的情緒很差,但當馬車駛近時他仍然露出了一個微笑。車伕,一個豐滿的中年婦女,進入了他的視線。
那是莫裡克。他們兩人在幾天前就已被放逐了,但卻一直在周界附近遊蕩。盜賊解釋說如果想要在野外生存下去的話就必須回去弄些補給品,因此他又單獨潛入了城市。從那兩匹馬謹慎的行進方式來看,從莫裡克畢竟本來就擁有一輛馬車和馬這一事實來看,沃夫加知道他那鬼鬼祟祟的小個子朋友已經成功了。
盜賊將馬車從寬闊的大路駛離,駛上了一條彎曲通向樹林的小徑,沃夫加是在那裡等他的。莫裡克步上野蠻人所坐的懸崖下方位置,之後弓著背站在那裡。
「不是很困難的一件事。」他宣稱。
「那些警衛沒有認出你?」沃夫加問。
莫裡克哼了哼,好像這個想法有多荒謬似的。「那還是我們被趕出城時的同一幫守衛呢。」他解釋道,語氣中充滿自豪。
他們的在路斯坎高層官員手中的經歷提醒了沃夫加他和莫裡克只不過是撲騰在一個小水坑中的兩個大傢伙而已,相對與那些在這個猶如大泥塘的巨大城市背後鬧騰的角色來說是無足輕重的--但是就算是在他們這樣的一個小角落裡,莫裡克也仍然是一個大角色!「我甚至在出城門的時候還掉了一個包,」盜賊繼續道,「一個警衛為此還專門趕上我,為了將包放回馬車上。」沃夫加從懸崖上下來到馬車旁邊,將蓋著貨物的帆布拉開。下面是一包包的食物、繩索和用來搭蓋避身處的材料,但讓沃夫加的敏感程度達到高潮的是一箱箱瓶子,裡面都是滿滿的那種令人興奮有力的液體。
「我想你會滿意的。」當大個子盯著貨物看時莫裡克邊靠近他身邊邊說道,「離開這個城市並不表示必須離開那些令我們快樂的東西。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該把黛麗-柯蒂也拉上。」野蠻人憤怒的目光猛地盯了莫裡克一眼。用如此猥褻的方式來描述這個姑娘令他感到深深的不愉快。
「來吧,」盜賊說道,他清了清喉嚨明顯地改變了話題,「讓我們找一個僻靜的地方來熄滅喉嚨中的火焰吧。」他慢慢卸下了自己的偽裝,忍著仍然彌留在關節間和被撕裂的腹部的疼痛。那些傷口,特別是他的膝蓋,將會需要很長時間來治癒了。他的動作再次停了一會兒,舉著那頂假髮欣賞著自己令人歎為觀止的手藝,隨後才爬上駕駛座把韁繩握在了手裡。
「這些馬看上去不是很好。」沃夫加注意到了。那對牲畜看上去又老又憔悴的樣子。
「我需要錢來買酒。」莫裡克解釋。
沃夫加重又看向貨物,想著莫裡克本該把錢都花在買兩匹好馬上的,想著他在酒瓶裡度過的那些日子該是個頭了。野蠻人剛要再次對馬一事表示異議時,莫裡克的招呼打斷了他的話。
「路上有強盜,」盜賊提醒,「或者說我在城裡得到的消息是這樣的。強盜們在大路北端的森林裡,通往世界之脊的一路上都是。」「你害怕強盜?」沃夫加疑惑地問道。
「只害怕那些從沒聽說過我們的。」莫裡克解釋道,沃夫加懂得此中更深一層的含義。在路斯坎,莫裡克的名聲能使盜賊在一酒吧的流氓中間出入自由,但現在……
「我們最好為即將到來的麻煩做好準備。」盜賊說。他摸到駕駛座下面掏出一把巨斧,「看,」他笑著說道,當用手指著斧頭表面時明顯對自己十分自豪,「還粘著克裡普-沙基的血呢。」劊子手的斧頭!沃夫加非常想問莫裡克:他是如何在九層地獄般的地方成功將手握到這把武器上的,但最後還是決定不去知道的好。
「筆直走,」莫裡克拍了拍旁邊的座椅指示道。盜賊從最近的箱子裡拉出一瓶酒。「讓我們邊走邊喝邊商討以後的計劃吧。」爬上椅子時沃夫加一直盯著前方努力不起看那酒瓶。莫裡克把瓶子遞過去,但野蠻人卻拉著臉磨著牙不理睬。聳聳肩後,盜賊自己先來了一大口,之後再次遞過酒瓶。沃夫加則第二次拒絕了。這給莫裡克的臉上帶來了一絲困惑,但很快地,當他意識到沃夫加的拒絕會為他自己留下更多酒時,困惑便轉變成了一道微笑。
「我們沒必要生活得像原始人一樣,因為我們還在行進的路上。」莫裡克開始說道。
從一個如此狂灌酒精的人嘴裡說出的帶有諷刺意味的話沃夫加沒法忽略不聽。整個下午野蠻人都成功地抵禦住了酒的誘惑,莫裡克則一直在高興地狂灌濫飲。保持馬車以一種急速的步伐前進的同時,盜賊將空瓶子扔向每一塊他們經過的石頭,然後當它粉碎變成數千塊碎片時發出快樂的大叫。
「對於正在盡量強盜的我們你正在製造巨大的噪音。」沃夫加嘟囔著抱怨。
「避開?」莫裡克反問之餘讓指關節發出一陣響聲,「不會這麼做的。強盜們經常會有一些裝備精良的野營地,在那其中我們也許可以找到些舒適的地方。」「那些裝備精良的野營地肯定是屬於那些事業成功的強盜的,」沃夫加說道,「而那些事業成功的強盜都很有可能對他們的工作十分擅長。」「就像碎木者一樣,我的朋友,」莫裡克提醒。當沃夫加看上去仍然不是很明白時,他補充道,「也許他們會接受提出的條件允許我們加入組織的。」「我可不這樣想。」沃夫加說。
莫裡克聳聳肩膀,之後點點頭。「那麼我們就必須把他們趕走了。」他說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我們甚至還沒有找到他們。」沃夫加嘀咕著。
「哦?」莫裡克問,他突然將馬車轉到旁邊的一條小路上,之後猛地剎住輪子使得沃夫加幾乎掉下車來。
「怎麼了?」野蠻人一躍而下後吼道。他的身材僅僅只能將就著蹲在灌木叢裡,還有一根骯髒的樹枝像鞭子般抽在了他的胳膊上。「莫裡克!」「安靜,我的大個子朋友。」盜賊說道,「前頭有一條河,但河上只有一座橋,一個收過橋費謀生的強盜毫無疑問會好好利用這裡的。」兩人突然衝出灌木叢,跳到河堤上。莫裡克放慢了疲憊的馬讓它們慢慢走著,開始越過這座搖搖欲墜的腐朽木橋。令盜賊沮喪的是他們安全地通過了,沒看到一個強盜。
「一群新手。」失望的莫裡克咕噥著,決定往前走上幾里後轉過頭來再過一次這座橋。這時盜賊突然停住了馬車。有一個高大醜陋的男子從路中央迎面而來,手裡的一把劍攔住了他們前進的方向。
「你們這兩個傢伙怎麼能沒經過本大爺允許就這麼快快樂樂地在我的樹林裡閒逛?」那個強盜邊說邊將劍在肩膀上揮了揮。
「你的樹林?」莫裡克問,「為什麼呢,好心的先生,我認為這片樹林是旅行者們共有的。」隨後他壓低嗓子對沃夫加補充道,「是半獸人。」「傻瓜,」沃夫加以只有莫裡克能聽到的聲音回到,「我的意思是,你,而不是那個強盜,正在找麻煩……」「我認為這樣正好可以展示你英雄的一面,」盜賊回答,「此外,這個強盜有一個裝滿了補給品的舒適營地,毫無疑問。」「你們在說什麼?」那個壞蛋問。
「為什麼呢,你,我的好先生,」莫裡克迅速回答道,「我的朋友剛才是說他認為你只不過是一個小賊,而並不擁有這整片樹林。」那強盜的眼睛睜大了,結結巴巴地做出了一些失敗的回答作為反擊。他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是說這是我的樹林!」強盜闡明道,同時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多哥的樹林!」「那麼通過這裡的費用是多少呢,好多哥?」莫裡克問。
「五個金幣!」那壞蛋叫道,之後停下來想了想,補充道,「每人五個!」「給他。」沃夫加咕噥著。
莫裡克哈哈大笑,之後一枝箭飛了過來,從離他臉僅僅一寸的地方掠了過去。突然間這起搶劫變得那麼有組織了,盜賊迅速改變了自己的想法,開始把手伸向錢包。
但是,沃夫加也已經改變了想法,他被這種近在咫尺的殺害企圖給激怒了。在莫裡克對這個價格表示同意之前,野蠻人就已經飛躍下車,赤手空拳衝向了多哥,但隨後突然間他改變了主意和行動方向。有兩枝箭橫飛過他前進的道路。野蠻人轉向了那個恐怖的弓箭手,那傢伙躲在大路外十幾步遠的一棵高高的樹上。沃夫加衝過了第一道草叢猛力撞上了根倒在地上的圓木。他以不能再快的動作舉起那根木頭扔到另一個正蹲伏著的人類臉上,然後繼續衝向先前的目標。
當接近樹底時有一枝箭錚地射進了他腳邊的地面,沃夫加毫不理睬這近在咫尺的失誤。他跳起到一根低矮的樹枝上,之後以巨大的力量和極度的敏捷向上攀爬,幾乎就可以說是在樹幹上跑了。撞斷一些小樹枝並越過其他些不規則的枝幹後,野蠻人來到了與那弓箭手同一水平的位置。那只生物,一個比沃夫加還要大的豺狼人,正在拚命想搭好另一隻箭。
「給你!」膽怯的豺狼人吼叫著,將弓扔向沃夫加並跳下了樹枝,他寧可從二十尺的高度掉下去也不願面對沃夫加的憤怒。
但對這只生物來說逃跑並沒有那麼容易。沃夫加飛快伸出一隻手抓住了正在下落的他的領子。儘管有著全力的扭動和下落的衝擊,還有現在所處的令人難受的位置以及這個豺狼人的自身重量,沃夫加仍然毫不困難地將他拖了上來。
這時他聽到了莫裡克求救的喊叫聲。
站在馬車上的盜賊非常努力地猛烈揮舞著他那單薄的短劍,抵擋著從多哥和另一個剛剛衝出灌木叢的人類劍手的攻擊。更糟的是,他聽到了背後傳來第三個靠近的聲音,還有就是那些弓箭仍然在有規律地切割著周圍的空氣。
「我願意付了!」他喊道,但是那個恐怖巨大的傢伙只是在那裡笑。
從眼角莫裡克看到了一個弓箭手正在瞄準目標。當箭枝飛過來時他向後跳去,同時也閃過了面前那個靈活得令人驚訝的人類劍手的戳刺。但這一舉動也令他付出了代價,因為他一個踉蹌翻倒在了座椅後面,跌進了一箱酒瓶中,撞得稀里嘩啦。莫裡克跳起身來,為自己所受的羞辱而尖叫著,手中的劍則虛脫地架在了椅背上。
衝上來的多哥企圖搶奪駕駛座的位置,但憤怒的莫裡克動作還要快些,他猛地直衝上來,毫不顧及另一個劍士和弓箭手。多哥縮回胳膊準備橫掃,但莫裡克迅速地調整劍鋒,先一步刺了出去,正中半獸人的手,影響了他對武器的控制。就在多哥的劍喀嚓一聲砍中了木質的座椅時,躲在那背後的莫裡克早已轉動劍鋒擋格了來自強盜同伴的攻擊。他從腰帶上掏出一把匕首,敏捷地用這把武器在多哥的腹部反覆刺了數下。絕望中的半獸人盡力想要擋開這些攻擊,用自己那赤裸的雙手,但莫裡克太快了,也太聰明了,他的戳刺一直繞著那雙手進行,甚至是在他的劍正同多哥同伴的利刃絞在一起時。
多哥從椅子那裡後翻下來掉到了地上。他僅簡單地跑了幾小步就虛脫地摔倒在地,手抓著自己已被撕裂的內臟。
莫裡克聽到了第三個襲擊者正從馬車的一邊繞過來。此時前方傳來一聲恐怖的尖叫,然後正在靠近的那個敵人也尖叫起來。盜賊望向那個方向時正好及時地看到了沃夫加的戰利品--那個豺狼人弓箭手,雙臂無助地拍打,高高地一路尖叫地飛了過來。這個肉體投射物擊中了那第三個強盜,一個小個子人類婦女,被狠狠地撞了個四腳朝天,在馬車旁邊壓成一堆。那女人呻吟著努力想蠕動著爬開,而弓箭手則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莫裡克壓制著剩下那個劍手的攻擊,一邊從車伕的位置移下來一邊繼續戰鬥著。但是在同伴都已經躺倒在自己周圍的情況下那個劍手很明顯已經沒有什麼心思在戰鬥上了。他閃避著莫裡克的戳刺,在對陣過程中一直後退著,想要跳進路邊的灌木中去。
莫裡克在前進時用手中的劍同那強盜的武器反覆交鋒。他刺擊,然後當那劍手想要擋格時快速地回撤,隨後狡猾地翻滾著劍刃後再次前刺,就這樣一直不與那傢伙的劍鋒接觸。那人蹣跚著,血從一個肩膀流下來。他開始轉身逃跑,但莫裡克保持著腳步節奏,強迫他回轉身來進行防禦。
盜賊聽到了身後傳來另一聲驚恐的喊叫,跟隨著的是樹枝辟啪折斷的聲音。他微笑著明白了聲音帶來的信息:沃夫加還在繼續清理弓箭手。
「求求你,先生,」莫裡克的手中的獵物一次又一次地哀嚎哼叫著,因為盜賊的每一次穿過他肌膚的刺擊都證明了他才是更優秀的劍手,「我們只是想要您的錢。」「那麼你在拿了錢之後就不會傷害我和我的朋友了哦?」莫裡克冷笑著問道。
那人用力地搖著頭,而莫裡克則利用他的分心娛樂般地再次用劍一劃而過,在他臉頰上畫出了一條紅線。盜賊的俘虜大喊著跪倒在地,將劍扔到一旁,祈求寬恕。
「我真是以仁慈而著稱的啊,」莫裡克以帶有諷刺的同情語氣說道,他聽見了沃夫加快速靠近的聲音,「但是我的朋友,恐怕不是那樣的人。」沃夫加狂暴地衝過來一把叉住那個跪在地上的人的喉嚨,將他提到空中後按到了一棵樹上。只用了一隻手--另一隻手則防禦性地捂著肩膀上露出的一枝簡陋箭桿--沃夫加將那個強盜提離了地面,喉嚨上的手幾乎令他窒息。
「我可以讓他停下來,」莫裡克邊解釋邊走上前去將手放到他那大朋友膨脹的前臂上。就在此時他注意到了沃夫加傷得有多嚴重,「你必須領我們到你的營地去。」「沒有營地!」那人氣喘吁吁地說。沃夫加按得更加用力了,並開始絞扭他的身體。
「我會的!我會的!」強盜長聲尖叫,而當沃夫加一把握緊時那聲音嘎然而止,連同所有的空氣。野蠻人的臉上凝固出了純粹憤怒的表情,他開始用力。
「讓他走。」莫裡克說。
沒有回答。那人在沃夫加的手掌中扭動掙扎,但既不能擺脫控制也無法暢通呼吸。
「沃夫加!」莫裡克叫道,他用扳住大個子的手臂用力地拉著,「放開他,朋友!」沃夫加什麼都沒聽到,甚至都沒有去注意盜賊。
「你會感謝我的。」莫裡克發誓,儘管他自己也不是很確信這一點,當他握緊拳頭猛擊沃夫加的腦袋一側時。
沃夫加放下了那個強盜,那傢伙不省人事地畏縮在樹根旁,但野蠻人這麼做的原因是去反手攻擊莫裡克,那一下將盜賊打得踉蹌著向後跌去,而沃夫加則已經做出了追擊的動作。莫裡克舉起了劍,準備用它來刺穿大個子的心臟,如果有必要的話。但是最後一刻,沃夫加停了下來,眨了眨眼,就像他剛剛睡醒一樣。莫裡克明白過來,野蠻人方才是又回到了他以前所待過的那段時間和那個地方。
「他現在會帶我們到營地去。」盜賊說道。
沃夫加默默地點點頭,雙眼還是那麼模模糊糊好像罩著霧氣。他冷冷地看了看釘在肩膀上的那支箭,野蠻人臉色蒼白,轉頭迷惑地看向莫裡克,之後一頭栽倒在了塵土裡。
沃夫加在馬車後部醒來,發現車正在一片曠野的邊緣奔馳,另一旁則是參天的樹木。他努力抬起頭,幾乎帶著點驚慌。一個女人正在路上走著,是那伙強盜中的一個。發生了什麼事?他們失敗了?更多的恐懼即將湧入,但此時,他聽到了莫裡克那輕鬆快樂的聲音,野蠻人想用力抬起身子,但當他將重量放到自己那受傷的胳膊上時疼痛令其縮了一下。沃夫加好奇地看看那邊的肩膀:那支箭沒有了,傷口被清洗過,並包紮著。
莫裡克坐在遠點的地方,正同另一個強盜,一個豺狼人一同親切地喝著酒、聊著天,好像他們是多年地老朋友一樣。沃夫加挪到馬車尾翻身搖搖晃晃地坐起。眼前的世界讓他感到暈暈乎乎的,視線中的那片曠野還不時掠過幾個小黑點。但是,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沃夫加小心翼翼地靠近莫裡克。
「啊哈,你醒了啊。來一瓶,我的朋友?」盜賊抽出一個酒瓶問道。
沃夫加皺著眉搖了搖頭。
「來吧,你應該喝一口。」那個坐在莫裡克身邊長著一副狗臉髒兮兮的豺狼人說道。他端著一大碗燉肉,每把一勺塞進自己嘴裡,就有半勺落到地上,或者流到他的衣服前襟上。
沃夫加瞥了一眼莫裡克那個骯髒的新夥伴。
「放輕鬆,我的朋友,」盜賊說道,他從這一瞥中看出了一些危險的預兆,「麥克爾斯現在是朋友了,他是多哥死後的領導者。」「讓他滾。」沃夫加說道,那個豺狼人下顎吃驚地都快掉下來了。
莫裡克首先站了起來,走到沃夫加身邊挽住他那只沒受傷的胳膊。「他們是盟友,」他解釋,「他們所有人都是。之前忠誠於多哥,現在忠誠於我。還有你。」「讓他們滾。」沃夫加狠狠地重複了一遍。
「我們現在在趕路,」莫裡克辯解道,「我們需要更多的眼睛,去偵察那些未知的區域,也需要更多的劍來幫助我們抵禦來自那些區域的威脅。」「不需要。」沃夫加淡淡地說。
「你不懂這些危險的,我的朋友。」莫裡克控制著適當的語氣說道,希望能夠平撫他那大朋友的怒氣。
「讓他們滾!」沃夫加突然大聲吼道。看到自己並沒有使莫裡克有所動作時,野蠻人暴風般衝向麥克爾斯,「從這裡滾開,滾出這片森林!」麥克爾斯越過大個子看看莫裡克。後者聳了聳肩擺了個聽天由命的姿勢。
麥克爾斯站起身來。「我要和他在一起。」他指著盜賊說道。
沃夫加一掌拍掉豺狼人手裡的木碗,抓住他襯衣的前胸,把這傢伙拉到自己腳趾跟前,「最後一次讓你能夠自己離開的機會。」大個子咆哮著將麥克爾斯推出去好幾步。
「莫裡克先生?」豺狼人首領抱怨道。
「哦,那就快消失吧。」莫裡克不高興地說。
「那我們剩下的這些人呢,也要走?」強盜幫裡另一個人類問道,他站在曠野邊緣一堆亂石後面,舉著一張苗條的小弓。
「選擇吧,他們或者我,莫裡克。」沃夫加說道,他的語氣中毫無辯駁的餘地。野蠻人和盜賊同時回頭瞥向那個弓箭手,那人已經在弓弦上搭上了一支箭。
沃夫加雙眼裡開始沸騰著怒氣,他開始向弓箭手走去。「可以射一次,」他穩穩地喊道,「也許你有時間向我射出一箭。但你能射中目標嗎?」那弓箭手舉起手中的弓。
「我不認為你會。」沃夫加微笑著說,「不,你會射不中。因為你自己知道。」「知道什麼?」弓箭手大膽問道。
「知道就算你的箭擊中了我,它也沒法殺死我,」沃夫加回答,繼續故意昂首闊步地靠近他,「起碼不會馬上,不會在我的雙手到達你的喉嚨之前。」那人向後拉開了弓弦,但沃夫加只是微笑得更為自信並繼續向前。弓箭手緊張不安地環顧四周尋求支持者,但他誰也沒找到。當明確無誤地認識到自己所面對的敵人太為強大之後,他鬆開弓弦,轉身,逃跑了。
沃夫加回轉身。麥克爾斯也早已跑得遠遠的了。
「現在我們不得不連同他們一起提防小心了,」沃夫加轉向他時莫裡克顯然悶悶不樂,「你使得我們失去了同盟軍。」「我不願意同殺人的小賊結成同盟!」沃夫加簡單地說道。
莫裡克從他身前一步向後跳開:「那麼我是什麼?如果我不是個賊的話?」沃夫加的表情緩和了。「好吧,也許只有一個例外。」他輕笑著更正道。
莫裡克的笑容卻不是很自在。「來吧,我的魁梧卻不是很聰明的朋友,」他掏出另一瓶酒說道,「為我們倆乾杯吧,兩個強盜!」「我們會走與剛才那些前輩同樣的路?」沃夫加驚愕地大聲問道。
「我們的那些前輩們不是很聰明,」莫裡克解釋道,「連我都知道在哪裡能找到他們,因為他們的行動可預知性太強了。一個好強盜每次攻擊後都會撤退到下一個目標區域。一個好強盜會看上去八面玲瓏,他們總是能收集到足夠的情報,從而搶在城市守衛之前,搶在那些騎著馬準備進入城市的商人們之前,找到他們,擊敗他們。」「你說得好像對這種生活很瞭解似的。」「我都像這樣做過不少次了,」莫裡克承認道,「我們現在在荒郊野外並不表示我們必須像野人一樣生活。」盜賊重複著這句正在變成他獨有的咒語。莫裡克向沃夫加舉起酒瓶。
在盜賊看來野蠻人是聚集了他全部的毅力來拒絕那瓶酒的。他感到了肩膀的劇痛,而且他仍然在為剛才那些壞蛋而激動不安。此時撤退到一股半意識狀態組成的漩渦中的確是一種非常吸引人的選擇。
但是沃夫加還是通過從已經有點暈暈乎乎的莫裡克身邊走開來表達了抗拒。他挪到了那片地方的另一端,爬上一棵樹,將自己放在了這麼一個舒適的小環境裡,坐在那裡極目遠眺著這片偏遠荒蕪的土地。
他的眉頭在目光觸及北方那些山脈時再次繃緊,那是世界之脊,阻隔他同冰風谷中另一個世界的屏障,那裡的生活有些他可能已經瞭解了,有些可能還在瞭解之中。他再次想起了那些朋友們,想得最多的是凱蒂布莉爾。野蠻人沉入夢鄉,他用雙臂擁著她,她則溫柔地吻著他,緩解著他在這個世界所受到的種種痛苦。
突然間凱蒂布莉爾後退開來,當沃夫加看過去時,她的前額像種子萌發一樣地長出了兩支象牙般的小角,背後則展開了一對蝙蝠般的巨大翅膀。一隻魅魔,深淵的一種惡魔,他再次墜入了厄圖為他設計的地獄般的折磨陷阱之中,那怪物正施展著自己優美舒適的外觀引誘著他。
沃夫加的眼睛突然間睜大了,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野蠻人極力想去忽略眼前那可怕的形象,但是他們卻並沒有就此讓他離開。這一次沒有。眼前的景像那麼痛苦、那麼明顯,使得野蠻人對這一切感到驚訝,對近來這幾個月自己所經歷的生活,他再次將這一切當成了厄圖為了讓他感受到希望而設計的一個陷阱,如此以來惡魔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停止它了。野蠻人看到了魅魔,這可怕的創造物正在誘惑著他……
「不!」沃夫加吼叫著,因為這段回憶太醜陋了,太令人驚恐了,因為他又要再次去對抗著它們。
我偷走了你的血統,那魅魔通過心靈感應對他說道,沃夫加無法抗拒這個聲音。在折磨他的幾年裡惡魔們已經這樣對他做過好幾次了,帶走他的***,生下卵,其中包含著那些帶著翅膀的小魔鬼,沃夫加的孩子們。自從他回到主位面後這是沃夫加第一次能夠有意識地、清楚地回憶起這段過去,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那些惡魔子孫們出現在眼前時的驚駭,僅憑這一點就以將他豎立起的精神屏障擊垮。
他現在能看到他們,看到厄圖將那些子孫中的一個帶到他的面前,一個啼叫著的嬰兒,他的魅魔母親則站在那惡魔身後。他看到了厄圖高高地舉著孩子展示著,然後,就在沃夫加眼前,就在那嚎叫著的母親眼前,大惡魔一口啃掉了孩子的腦袋。噴射的鮮血濺了沃夫加一身,他已經無法呼吸了,他也已無法領會到,厄圖又找到了一個折磨他的方式,最壞的方式。
沃夫加半爬半跌地從樹上下來,受傷的肩膀落到地上,再次撕裂了傷口。而對他,這些疼痛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他疾跑過曠野找到誰倒在馬車旁的莫裡克。沃夫加跳到車後的那些箱子上瘋狂地砸開其中一個。
他的孩子!擁有他被偷走的血統的孩子!有力的液體一路燃燒著湧入,它的熱力不斷擴展、擴展,慢慢攪渾了沃夫加的感覺,模糊了那些可怕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