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 文 / 祁鈺
第二天早上,秋莫離等人別了楊千里,出了莫府。
關山嶽倒也言而有信,真的在大街上買了串冰糠葫蘆,塞在了秦寶寶的手上。
秦寶寶一邊笑嘻嘻地嚼著冰糖葫蘆,一邊問秋莫離道:「師兄,咱們下一步打算怎麼走?」
秋莫離道:「我估計江湖上至少有七個人手裡有我們這張圖,咱們先把他們挖出來再說。」
秦寶寶道:「怎麼挖?」
秋莫離不言,而是看了看關山嶽。
秦寶寶便偏過頭去,笑嘻嘻地看著關山嶽,道:「關大俠。」
關山嶽吃過他的虧,聽他叫自己,不無戒心地道:「幹什麼?」
秦寶寶道:「你原打算海圖到手以後準備幹什麼?」
關山嶽知道這是正經事,忙正色道:「先干兩件事。」
「什麼事?」
「第一,先準備一艘堅固結實、能夠出海的船。」
「這船怎麼得來?」
「要麼找太湖龍王去借,要麼到東海船行訂做。」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找一個能在水裡待很長時間的善游者,以便能潛入海底,在沉船上從容不迫地找到『劍壇十宿』的武功秘笈。」
「這種人江湖上恐怕不會多。」
「是的,目前幹這事最有把握只有兩個。」
「哪兩個?」
「一個是太湖龍王龍在天的掌上明珠龍海嬌,另一個便是昔日橫行黃河的『四大河神』中唯一的倖存者游迅。」
「太湖龍王獨霸一方,恐怕他的女兒誰也請不動,看來你是打算找這個游迅了。」
「是的。」
「這個人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不過,有一種辦法可以找到他。」
「什麼辦法?」
「花一萬兩銀子,請葉九眼幫忙。」
秋莫離聽到這兒,眼睛一亮,脫口道:「那個游迅長什麼樣?有何特徵?」
關山嶽道:「游迅屬狗,今年應該五十七歲,身材不高,臉色黃巴巴的,像個病鬼,腦袋門子上還長著一個瘤子,為此,江湖上給他個外號叫『獨角獸』。」
秋莫離聽完笑了,他看了看正專心致志地吃著冰糖葫蘆的秦寶寶,說道:「寶寶,咱們下一步打算怎麼走?」
秦寶寶頭也不抬地答道,「什麼事都得靠我指點,真是煩人。下一步當然是去『映月山莊』啦!」
※※※※※※
「映月山莊」座落在蘇州城西,依山傍水,景致極好。
莊主姓左名蠻,乃昔日「劍壇十宿」中以「飛雷流星劍」和「摧山掌」聞名江湖的「掌劍雙絕」左雲鵬之子。
左蠻身高不及五尺,矮矮的,胖胖的,近看就像個球,遠看就像蘇州城內「一品齋」掌勺大師傅的拿手菜「粉蒸獅子頭」。
長相不佳,因此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動,而且每次出門,必坐在轎內,以免引來世人圍觀。
江湖上知道左蠻的人不多,瞭解左蠻武功的人更少,所以他這次悄悄地出來,又悄悄地回去,本應該像往常一樣,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可這次卻不同,因為他帶回了一個會替他招惹大難的人——游迅。
游迅屬狗,今年五十有七,昔年曾是黃河上惡名昭著的水盜,專幹殺人越貨的勾當。他與三個拜把子兄弟,四人臭味相投,自譽為「四大河神」。
「四大河神」橫行江湖,氣焰囂張,,最終引來了武林俠義之士和官府的追殺。
游迅憑藉著一身極好的水性,衝出重圍,跳進黃河,在河底潛伏了三天,才總算逃過此劫。
後來他的那三個兄弟被開封府斬首示眾,他嚇得惶惶不可終日,最終逃來江南,隱跡於市井之中,再也不敢出走江湖。
時至今日,游迅已是一個綢緞鋪的小老闆了。他以為過去的事情早已被人遺忘,誰知最近卻接連遭人劫持。
他雖不明白事出原由,但把定宗旨,死不承認自己是游迅。所以無論被誰劫持,他從不反抗,只說自己是規規矩矩的良民。
腦袋上長瘤子的人,天底下多的是,何況昔年追殺他的人,現今已死得差不多了,幾十年過去了,誰還能認得他就是「獨角獸」游迅?
所以當左蠻再次解開他穴道的時候,他仍是睜著雙驚恐的眼睛,叫道:「你……你們抓我幹嘛?我……我是規規矩矩的良民。」
左蠻笑嘻嘻,和藹地道:「游前輩,在下姓左名蠻,乃左雲鵬之子,今有一事相煩……」
游迅詫道:「誰姓游?我也認不識你,你找我難道是想買綢緞?」
左蠻微微一笑,拿出一張紙箋,遞過去說道:「這是我花一萬兩銀子弄來的。」
游迅接過紙箋,見上面寫道:
游迅,男,庚戌年生,今年五十有七,頂門左側寸半有一大瘤,膚黃,瘦弱,「四大河神」之首,號「獨角獸」。辛亥年,遭劍門三俠、太極門、開封府追殺,水溺黃河三日,逃生。後化名錢福,經邳城、宿遷、寶應、逃來江南。乙卯年八月十二,定居金壇住北街胡同十九號。丁酉年九月,開「金壇綢莊」。十二月娶妻王氏。兩年後,得一子,名錢……
游迅看到這兒,已嚇得面無人色,匆忙去看落款,上面寫著「葉九眼」三個字,他傻了眼,他現在總算知道什麼叫「九眼」了。
左蠻看著游迅驚詫不已的面孔,他笑了,忙一擺手,莊丁立刻擺上一桌酒菜,全是魚蝦河蟹,還有一盤小蔥拌豆腐,這些都是游迅最愛吃的菜,葉九眼那張紙箋上,都寫得清清楚楚。
游迅此刻宛若換了一個人一般,面色沉靜,雙目也有了神,沉聲道:「我已二十五年不在江湖中走動,也不想再入江湖,左莊主不必再費心思了。」
左蠻笑道:「我不是請你再入江湖,只是有一件私事,請你合作。」
游迅道:「莊主若想做絲綢買賣,我們可以合作。別的,就別提了。」
左蠻道:「若是這事兒有大利可圖呢?」
游迅道:「除了做買賣,我現在什麼事也不想幹。」
左蠻知他被那次追殺,已嚇得死了心,笑道:「黃河『四大河神』的老大,昔日在江湖上也算是個人物,現在能悔過自新,更是難得。好,你既然想做買賣,那咱們就談談價錢。
我保證這事絕不是你過去幹的老本行。」
游迅疑惑地看著左蠻,道:「那是什麼事?」
左蠻道:「游前輩水性極佳,現今江湖無人能及,所以我想請你幫忙打撈一樣先父的遺物。」」
游迅暗道:「原來是讓我下水撈東西,這倒不是件難事。只是左雲鵬不是死在海上了麼?
他總不會讓我下海去找他老子的遺骸吧!」
左蠻又道:「若是這事辦成了,我的這座莊園,以及莊中所有的一切,全都歸你游前輩。」
游迅看了看左蠻,又看了看珠簾碧瓦,雕樑畫棟的大廳,說道:「真的?」
左蠻知他心動了,暗喜道:「別說這座莊園了。只要你肯開出價來,我即便傾家蕩產也認了。」當下說道:「你若不信,我可先將這座莊園的產權劃在你錢福的名下。」
游迅忙道:「你先說說要找什麼?若讓我海裡撈針,那可不行。」
左蠻道:「先父隨『劍壇十宿』出海之事,想必遊前輩知道吧?」
四十年前「劍壇十宿」出海論劍的時候,游迅已入江湖,是以對此事知之甚詳,遂道:
「這事我知道,後來傳聞那艘龍舟觸礁沉了,難道左莊主知道沉船的確切位置?」
左蠻道:「正是。」
游迅不語,他知道那艘沉船上有些什麼,也知道那些東西在左蠻心目中的地位。
左蠻又道:「這事我不想瞞你,你也知道我想要什麼。我想這事對游前輩來說不算難辦吧!」
游迅沉吟道:「海上風大浪急,又深不可測,非江河湖泊可比,這事……」他顯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左蠻知他這是在討價還價,忙道:「游前輩有什麼條件只管開口,只要左某能辦到的。
一定盡力而為。」
他知道此人武功只有三流,不可能覬覦沉船上的武功秘笈,要的只是錢財。
游迅「嘿嘿」一笑,正準備獅子大張口,狠狠地敲左蠻一筆,卻聽廳外腳步聲急,匆匆走進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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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這人是個六旬上下的老者,他腳步匆匆,神色慌張。
左蠻凜然問道:「何叔,出什麼事了?」
這人名叫何進,乃是昔年左雲鵬的侍童。左雲鵬死後,他仍是忠心耿耿輔佐左家,是以左蠻對他極為尊重。
他現在是「映月山莊」的管家,辦事沉穩老練,是左蠻最為信任的人。
他看了看游迅,走近左蠻,附耳悄悄說了幾句話。
左蠻臉色一變,隨即回身沖游迅笑道:「游前輩稍坐。外面有點事情,我去去就回。」
說罷二人匆匆出去。
左蠻跟著何進出來,直奔莊門,來到門外,見階下躺著兩個死人。死人身上有一張白紙,用石塊壓著。
左蠻近前細看,見白紙上寫著限一個時辰內交出遊迅。下方印著一個鮮紅的血手印。
左蠻少在江湖走動,不知道這個血印代表什麼,便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何時道:「這個血手印是一個叫做『冷血會』的秘密殺手組織的象徵。」
左蠻道:「他們怎會知道游迅在我手裡?」
何進道:「莊主劫獲游迅時,沒能下狠手斃了那五個傢伙,想必被人瞧出了來路。他們僱傭『冷血會』出面要人,這事真麻煩了。」
左蠻聽後「嘿嘿」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一個時辰後,這個『冷血會』如何出面要人。」
何進道:「『冷血會』專幹背後動刀的卑鄙勾當,莊主千萬不可小瞧。」
左蠻忽地「咦」了一聲,指著兩具屍首,詫道:「這兩個人是誰?」
何進道;「巡捕房的捕快,想必在這一帶走動時,被他們當作莊客,殺了送來示威的。」
左蠻大驚,殺了官府的人可不是小事,現在人死在了自己家門口,若被官府知道,那麻煩可就大了。
何進問道:「莊主,你看這事兒要不要通知蘇州府,讓他們來人查辦?」
左蠻沉吟片刻,道:「這事一時也難說清楚,你還是把他們埋了,將此事壓住。等我和游迅談完了,咱們出了海,就什麼也不用煩了。」
何進喜道:「怎麼,那傢伙同意合夥了?」
左蠻點頭道:「他要錢,我要東西,看樣子差不多了。何叔,你把這兒的事料理一下,我和他接著去談。」
「好好好。」何進連聲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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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蠻回到廳上,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游迅答應了,還開了一份出海時所需物品的清單,讓左蠻去準備。
安置完了游迅,左蠻樂呵呵地出來,正撞上何進匆匆來報;說道:「莊主,冷血會又殺兩個人送來了。」
左蠻道:「這回是什麼人?」
何進道:「是咱莊上的莊丁。」
左蠻心一沉,狠聲道:「他們真是欺人太甚!」
何進道:「他們看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這幫殺手行動詭秘,手段凶殘。咱們得趕緊想個法子,否則時間一長,可就要吃大虧了!「一個時辰死兩人,這樣下去不等左蠻準備完畢,「映月山莊」的人恐怕都要死絕了。
何進又道:「我現在已讓莊上的人聚於一處,以防落單被害。但是人心恐慌,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左蠻沉吟片刻,說道:「他們不是要人麼?」
何進詫道:「怎麼?」
左蠻道:「咱們給他!」
何進先是一愣,隨後笑道:「對對對,莊主高見。」
不一會兒,「映月山莊」的大門打開了,游迅一個人走了出來。
他四處張望了一下,便直奔東面的一條小路而去。
走了約一個時辰,忽聽林子裡「沙沙」聲響,走出四個漢子將他圍住。
游迅驚道:「你們是誰?」
一個漢子冷冷地道:「冷血會。」
游迅道:「你們幹嘛圍著我?」
漢子道:「我們受人之托,前來救你。希望你跟我們走一趟。」
游迅道;「誰?誰托你們救我?」
漢子道:「廢話少說。走!」
游迅道:「你不說出那人是誰,我就不走。」
漢子冷哼道:「這恐怕由不得你!」
話音剛落,游迅已然縱起身形,撲向左邊一人,寒光一閃,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劍。
左邊漢子冷喝一聲;道:「你找死!」左掌伸出,去截對方的腕脈,右手快刀急劃,想阻住去路。
忽聽後面那漢子驚呼道:「老四,不可——」
緊接著一聲慘呼,這漢子的左手已被游迅一劍砍了下來。
游迅衝出重圍,落在一丈開外。
那漢子驚道:「你……你不是游迅!」
「哈哈……」林子裡傳來一陣大笑,左蠻、何進帶著六七個大漢走了出來,將四個殺手團團圍住。
左蠻笑道:「你的眼力果然不錯。是的,他不是游迅。他是我的第八個弟子。怎麼樣,劍法還不錯吧?」
四漢子呆立不語。
左蠻忽地臉色一沉,喝問:「快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四漢子仍是不語。
左蠻雙眼瞇成一條縫,冷聲道:「看來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我說。」一個精瘦的漢子驚慌地道。
左蠻笑了笑,道:「很好,你叫什麼名字?」
漢子道:「殺手是沒有名字的,他們都叫我老六。」
左蠻道:「你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老六道:「我若說了你肯放我們走?」他居然跟左蠻談起條件來。
何進大怒,衝上前去便是一頓拳腳,罵道:「你再不說老子活扒了你的皮!」
這個老六倒也識貨,見何進身手快捷,知道不是對手,索性一動不動,任他痛打,只是不開口。
何進雖然恨這幫傢伙心狠手毒,殺了莊上的人,但也知道暫時還不能殺了他們,所以拳腳相加並未動上真格的。
左蠻連忙止住何進,沖老六道:「好,你說出來我放你一條生路。」
老六道:「不是放我一個,而是我們四個。」
左蠻暗自奇怪,這小子明明膽小怕死,這會兒又為何如此倔?
老六又道:「你若不答應,那你就動手吧!」
左蠻當然想知道到底是誰在背後與自己為敵,沉吟片刻道:「好,我答應你。」
老六道:「在回答這個問題以前,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
這小子竟然還得寸進尺。
左蠻強壓怒火,道:「什麼事?」
老六道:「你們是怎麼跟來的?」
原來「映月山莊」修建之初,為防強敵來範,修了一條暗道,暗道的出口就在這片林子內,所以左蠻並未從莊內跟蹤出來,而是早在這兒等他們現身的。
這個秘密左蠻當然不會告訴他們,便道:「我有千里跟蹤之術。」
老六冷笑一聲,道:「你騙人。」
左蠻面色一沉,忽地驚呼一聲:「不好,咱們上當了。」話聲中身形掠動,直撲四個漢子。
四個漢子紛紛抽刀招架。
左蠻這一伸手竟發現四人原來刀法不弱,剛才賣了一隻手,只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
何進這時似乎也明白過來,忙喝道:「莊主,這四個交給我了,你們趕快回去。」說罷,挺劍衝入陣中。
左蠻忙招呼眾弟子趕奔「映月山莊」。
走不多遠,遠遠地瞧見「映月山莊」那邊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左蠻心急如焚,此刻幾乎將功力提到了極限,身形若彈丸一般劃過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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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左蠻趕到「映月山莊」時,莊內已是一片火海。
莊門前幾個蒙面大權正將一個大麻袋往一輛大車的車篷內塞。
左蠻暴喝一聲:「還想走麼?」
幾個大漢沒想到左蠻會回來得這麼快,一驚之下,紛紛挺刀來戰。
左蠻冷笑一聲,雙掌一錯,施展家傳「摧山掌」,以一敵眾。
摧山掌名副其實,掌力雄渾,與世無匹。
那幾個漢子沒料到這麼個矮小的人兒,竟有這等身手,數招下來,便敗相大露,跌跌撞撞向大車這邊退來。
左蠻心中充滿了仇恨,恨不得將這些兇手一個個碎屍萬段。
忽地車簾一掀,從車篷裡飛出數點寒星,直奔左蠻當胸撲來。
左蠻靠得近,暗器來得又突然,「啊」的一聲大叫,跌出一丈開外。
幾個漢子轉退為進,縱身上前,圍住了左蠻。
只聽車篷內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一個淒聲道:「左雲鵬,你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天吧!」
車簾再起,出來一個白髮皓首,腋下拄著雙拐的無腿老人。
左蠻一見這老人,心中一凜,暗驚道:「原來是他!」
這老人名叫連賓,早年出道江湖與左雲鵬比武,被左雲鵬以「飛雷流星劍」的第八式「平沙落雁」,在第七十二招上斬去雙腿。
連賓性格高傲一向不服人,被左雲鵬廢了雙腿後,認為其下手太毒,便連連設計以圖報復。
左雲鵬為人古怪,行事往往隨心所欲,從不考慮後果。連賓幾次報復未果,惹得左雲鵬大怒之下,衝進連家,殺了個雞犬不留,最後還一把大火,燒得一乾二淨。
那次連賓碰巧不在家,從此以後連賓就在江湖中消失了。
左蠻當然想不到自己父親死了幾十年,這個連賓居然還活著,他們如此對付「映月山莊」,自是事出有因。
連賓出來,仰天長笑,道:「善惡輪迴,終有一報,我連賓總算等到這一天了。哈哈……
想不到左雲鵬的兒子竟是這等模樣,身子還沒有一柄劍長,怪不得使不了『飛雪流星劍』,哈哈……真是報應啊,報應……哈哈……」他笑聲淒慘無比,想是發洩數十年積鬱在心中的仇恨。
左蠻此刻反倒平靜下來,問道;「你就是『冷血會』的會主?」
連賓道:「正是。這次若不是有人托我來討游迅,我還不知道『映月山莊』就是左雲鵬的家,」
左蠻萬想不到自己的這份家業竟然是因游迅而毀,長歎一聲,再看自己胸口,已中了一枚鐵蒺藜,小腹中了兩柄小飛叉,血流不止。
他暗自心焦,那八個弟子和何進早應趕來了,難道他們也遭了暗算?
連賓雙拐錯動,緩緩向左蠻「走」來,目光如電,滿臉殺氣。
左蠻道:「我想知道是誰要找游迅,又為什麼不惜一切代價?」
連賓道:「幹我們這一行的規矩是無論成敗與否,都不能透露僱主的一絲消息,你還是帶著這個問題去陰曹地府問你老爹去吧!」
左蠻道:「我現在已是一個快死的人了,告訴我,難道還怕我把消息傳出去?」
連賓冷笑道:「你想借此拖延時間?哼,我焉能上你的當!」說著一揮手,沖那幾個蒙面漢道,「上!」
蒙面漢呼喝一聲,揮刀一擁而上。
忽聽「嗆」的一聲,金鐵交鳴,但見一道劍光閃過,炫光奪目。
眾漢子舉起的刀全部窒在空中,鮮紅的血從他們的喉頭湧出,一滴滴落在腳下。
原先身受重傷的左蠻突然站了起來,手裡竟握著一柄長約四尺的長劍。
連賓驚恐萬狀,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個矮墩墩的傢伙不但練成了「飛雪流星劍」,而且還用的是一柄長劍,一柄比他的身子短不了多少的長劍。
左蠻伸手一撥,那幾個圍住他的漢子倒了下去,他把長劍在一個漢子身上擦拭著,緩緩地道:「怎麼樣?這一招『平沙落雁」使得還可以吧!」
連賓當然認得這招廢子自己雙腿的「平沙落雁」,他張口結舌,道:「你……你怎麼……」
左蠻道:「憑這幾個傢伙也配我用『飛雪流星劍』?何況他們這幾下子,想滅我的『映月山莊』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才拼著受些傷,想看看到底是誰主使。嘿嘿,可惜你也太小瞧我了。」
連賓驀然暴喝一聲,左手中鐵拐在地上一點,借力縱前,右手鐵拐「力劈華山」,當頭砸下。
左蠻聽得「呼呼」風聲,知道力道奇大,不敢拿劍去封,身形一旋,斜飄兩尺,長劍「仙人指路」,直刺連賓前胸。
連賓右拐砸空,左拐又起,全然不顧胸口危險,一個「橫雪千里」,直奔左蠻太陽穴而來。
左蠻見他玩上了性命,「嘿嘿」一笑道:「你想得倒美!」身形就地一滾,來到了連賓的身下,左掌急出,擊在連賓藉以支撐的右拐上。
拐身一歪,連賓一跤摔下地來。這時,左蠻的長劍早已等候在那裡。
「噗!」的一聲,劍貫左胸。
連賓大叫一聲,倒在地上,強提殘餘真氣,瞪著一雙突兀著的眼,指著左蠻,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左蠻道:「你是不是不明白我的劍是從哪裡來的?」
連賓點頭。
左蠻道:「這也是我的秘密。你還是帶著這個問題去陰曹地府問你家人去吧!」
連賓渾身忽地一陣抽搐,身子癱軟在地,兩隻圓睜的眼睛失去了神色,他當真是死不瞑目。
※※※※※※
大火吞噬了整個山莊,濃烈的煙塵,夾雜著一股焦惡的臭氣,瀰漫在空氣中。
左蠻呆呆地看著眼前淒涼的一切,看著這個自己曾經生活了近四十年的家園,被無情的大火淹滅。
車篷內傳來「唔唔……」的聲音。
左蠻忽地想起了游迅,忙掀開車簾,打開麻袋,將游迅放了出來。
游迅出來見「映月山莊」變成了一片火海,當即便道:「左莊主,這事怎麼辦?」
左蠻詫道:「什麼怎麼辦?」
游迅道:「你原先答應事成之後這座山莊歸我。現在山莊毀了,看來咱們的條件得重談,否則我不幹!」
這傢伙真不識相,此時此刻竟說出這番話來。
左蠻被氣得雙目盡赤,那只緊握劍柄的手顫動不已,咬牙道:「你……你不幹,老子也不幹了!」說罷揮劍向游迅劈來。
游迅大驚,拔腿就跑。
左蠻喝道:「畜牲,老子害就害在你的手上。」
正欲縱身追,忽聽背後兵刃破風之聲響起。
左蠻知道有人偷襲,大驚之下,挺劍後刺。
「噹!」的一聲,兵刃相撞,左蠻但覺一股大力自劍身傳來,身形不由向前衝出四五步,這才倏地回轉身來,卻見一個三旬上下的中年秀士手握長劍,笑吟吟地站在那裡。
這時游迅已藉機鑽入了山林。
左蠻喝問:「你是誰?」
秀士道:「我就是害得你家破人亡的人,你不是想打聽我的下落麼?現在我來了。」
左蠻茫然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中年秀士。
秀士道:「三月初一,你得到的那個消息,是我送的;你劫了『秦陝鏢局』的鏢,殺死了『刀閣』十二刀客和『奪命先生』甲秀,搶到的那張圖,是我畫的。而且我還可以告訴你,現在武林中至少有十個人的手裡,有這張圖。」
左蠻兩眼呆直,呆呆地道:「你……你為什麼……」
秀士道:「不為別的,只為了讓你們相互殘殺,以便我們將來重建一個統一的武林。所以游迅現在還不能死,因為會有很多的人為了爭奪他而拼得你死我活,就像你和連賓一樣……」
左蠻的精神一下子崩潰了,自己處心積慮所做的一切,原只是別人故設的圈套。
秀士又道:「你是不是在等你的那些弟子?告訴你,他們已先你一步去了鬼門關。」
怪不得那些人至今未到,原來他們竟已遭了此人的毒手。
左蠻暴喝一聲:「惡賊,拿命來!」手中長劍化做一道光環,捲向秀士。
秀士讚道:「好一招『佛光普照』!」長劍依樣也回敬一招「佛光普照」。
左蠻吃驚非小,「飛雪流星劍」乃他家傳武功,這陌生的秀士卻又如何會使?
雖然心驚,但他手上絲毫不緩,「飛砂走石」,「雪虐風饕」連環進擊,一招緊似一招。
秀士進退趨避,「飛雪流星劍」使得天花亂墜,比左蠻有過之而無不及。
二人劍招、劍勢幾近相同,直如同門對練一般。
左蠻越戰越是心驚,十招一過,竟是只有招架之功,投有還手之力。
忽地他劍勢一變引開對方長劍,左掌一翻,平平推出。這乃是他家傳的絕招「掌劍合璧」。
秀士竟毫不示弱,出掌相迎。
「轟」的一聲,雙掌一觸即分,二人各退一丈開外。
左蠻被這一掌震得心血翻湧,直奇怪對方年紀輕輕哪來這份功力,卻聽秀士喝道:「好,再來!」縱身又上。
左蠻此時已無力再戰,暗道:「這下完了!」心神崩潰,竟毫不招架。
忽地遠處傳來一聲長嘯,聲若龍吟。一條人影沿山道而來,快似閃電,疾如流星,衣袂揚起擊得兩旁樹木「嘩嘩」作響。
秀士臉色突變,宛若見了平生最為可怕的事,急縱身形,向山林內逃去。
逃出不遠,忽地回身,手中劍脫手而出,直奔呆立在那裡的左蠻。
「噹!」的一聲,長劍擊在左蠻背上,發出鐵器相撞的聲音。
原來左蠻身材矮小,無法佩戴長劍,只得將劍連同劍鞘縛在背上,再用長衫罩住,是以別人不知他身上有劍,以期出奇制勝。
沒想到今天手中有劍竟自不敵,卻是靠背後的劍鞘救了一命。
左蠻身遭重擊,向前跌出,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秀士的身影此刻已消失在山林中。
轉眼間那條身影已來至近前,原來這人竟是個衣衫襤褸的老年乞丐,左足微跛,手裡拄著一根烏沉沉的枴杖,滿臉創傷,刀痕纍纍,讓人見了不寒而慄。
他默默地注視著眼前屍橫狼藉的情景,雙目盈淚。驀地,仰天大吼道:「蒼天啊!這是為什麼,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