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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冊 第三回 名號最多的人 文 / 祁鈺

    余半城沒有死。

    是寶寶求的情,寶寶說:「他是三叔的朋友,並且之所以這樣做,一定不是出自本意,我見過張真人,知道任何人都沒有能力拒絕他的要求。」

    余半城想不到寶寶會為他求情,他當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去恨寶寶,還是感激寶寶。

    他只是覺得,像寶寶這種孩子,一生都應該快樂。

    他衷心地希望。

    他來時,一大群來迎接他,雖然是為──迎接秦寶寶。他走時,也是一大群人送他。

    除了唐竹、唐雷、唐諒,其餘的人並不知內情。

    大家歡天喜地送走余半城,就像送走一個貴客。

    這也是寶寶的建議。

    余半城走出唐家堡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臉上已有了淚。

    雪還在下,余半城背著小小的包袱,已經走了十里路。

    當時他看到路邊也有一座亭子,亭子的匾額上,寫著「凝碧亭」三個大字。

    想必春暖花開的季節登上此亭,便可看到春色如煙,彷彿凝碧的景色。

    亭上已有人在避雪了。

    雪的確下得很大,紛紛揚揚的雪花將路都遮住了。

    余半城也準備去避一避雪,喝一口酒。

    酒是秦寶寶塞給他的。哎!又是秦寶寶。

    亭上那人一直背對路面坐在欄杆上,當余半城走進亭中時,一眼就看清了這人的相貌。

    謝靈均!

    這三個字就像一把沉重的大錘,重重地敲擊著余半城的胸口。

    在這種時候,在這個世上,他最不願見到的就是這個人。

    謝靈均披著一件白色的披風,就像亭外潔白的雪,他的笑容,也和白雪一樣可愛。

    他慢慢地站起來,輕輕地拍著手掌,微笑道:「恭喜余掌門立下奇功。」

    余半城的臉愛得通紅,束手站在亭中,臉上的神情變得很古怪。

    謝靈均的臉色漸漸變了,余半城的沉默已經告訴他許多。

    他的表情很快就變得冰冷,就像雪一樣的冷。

    他很快又歎了一口氣,歎息聲中充滿了惋惜。

    是對奇功不遂,大計難成的惋惜?還是對余半城命運的惋惜?

    他問:「沒有得手?」

    余半城點點頭。

    謝靈均的神情帶著思索之色,他說:「那你怎麼還活著,如果機會不到?你為何要離開唐家,如果唐家察覺了你,為何會放你活著出來?」

    余半城不想回答這些問題,因為回答這些問題,必須牽涉到一個可愛的孩子。

    他不願意謝靈均因此而仇恨秦寶寶,從而傷害到他。

    他寧願去和他絕無法抗衡的力量去抗衡,也不能傷害到那麼一個可愛的孩子。

    他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道:「我沒有必要向你解釋什麼,你也別指望我們以後還會有關係,從今以後,我和你,以及你的那個『光明教』一點關係都沒有。」

    謝靈均怔住了。

    他絕沒有想到余半城說出這種話來。

    余半城表情冷冷的,聲音也是冷冷的,他說:「我知道我們已經沒有必要再說話了,剩下的問題,應該由劍來解決。」

    謝靈均臉上的訝容幾乎要僵住了,過了很久,他才沉下臉來,道:「很好。說實話我很欽佩你,一個人在我面前說出這種話來,是需要絕大的勇氣的。」

    他說的是實話。

    余半城的武功並不像寶寶見過的那樣,可以一劍削去謝靈均的鞋底。

    事實上,余半城就算使出一百劍,也沾不到謝靈均的衣角。

    兩個人之間的差距,遠不止一籌。

    青城劍法其實是一門很古老、很不錯的劍法,可惜余半城太喜歡酒,太喜歡女人。

    這兩種東西不但要花費大量的金錢,也要花費大量的時間。

    近幾年來,余半城在練劍上的時間,很少很少。

    現在余半城執劍的動作,遠不如執酒杯那樣熟練。

    他之所以敢於挑戰,是因為他已經不在乎生死,人在經過一些事的衝擊後,對死亡往往就變得很淡薄。

    只要謝靈均一出手,余半城就死定。

    所以余半城根本就不想去拔劍,現在他的手,觸到劍柄,感覺到只是悔恨。

    謝靈均負著手,靜靜地看著余半城,他似乎在考慮該不該出手,抑或是在尋找對手弱點。

    無論如何,余半城都是一派掌門,或許他已投靠了唐門,或許他還來了幫手。

    否則余半城為什麼會這樣鎮定?

    謝靈均從不相信一個人會無懼死亡,他就很怕死,怕死的人是不相信世上有勇士的。

    他看著余半城,卻在側耳細聽四周的動靜。

    身邊十丈的範圍內,任何一點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朵。

    至於十丈以外呢?

    十丈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對自己造成威脅,就算是唐門的高手,十丈開外,暗器也失去了力道。

    他側耳細聽之下,果然聽到了細微的聲音。

    呼吸很均勻、間隔的時間很長,只有內功很好的高手,才能夠這樣呼吸。

    外面是一片雪原,那一個內功高手就伏在雪中。

    他一定在注視著亭中的動靜,以猝然而擊。

    所以謝靈均很快就打消了出手的念頭,他的臉上出現動人的微笑,他說:「你做的事情都是以前從沒有人做過的,所以就算是失手,也值得原諒,只要你能全身而退,我就非常高興了。」

    他又歎道:「那麼余掌門何必因自責而背叛我們呢?」

    余半城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令謝靈均的態度有了極大的改變。

    不過可確定的是謝靈均沒有殺機,像謝靈均這種高手,想殺人時,殺機是不可掩蓋的。

    能夠活著,沒有人願意去死,余半城在心中吁了一口氣,開始考慮措詞。

    怎樣才能夠和平地解決這件事?

    他的措詞尚沒有考慮完全,謝靈均的身體忽然如飛鳥一樣飛出了亭外,向雪地中一個雪包撲去。

    他已經判斷出那位內功高手所在的方位,他在這一撲之中,已凝聚了全身武功的精華。

    這是勢在必得的一拳。

    站在亭中的余半城深深地為謝靈均的這一擊而震驚。

    這幾乎是完美的一擊,幾乎已達到武功的巔峰。

    在余半城的一生中,他只見過一個人有這麼完美的武功。

    那個人就是衛紫衣。

    雪花正揚,不是天上的雪地,而是雪地中的雪忽然激揚開來,一條紅色影子像一頭伏在地上的猛虎,一躍而起,以令人目眩的繁雜招式迎向謝靈均。

    余半城不禁動容。

    紅衣人的年紀看起來絕不太大,而他的身法、招式亦一點也不弱於謝靈均。

    余半城想不到像這種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材,自己今天竟然一下看到了兩個。

    一條白色和一條紅色的人影,像麻繩一樣糾纏在一起。

    地上的積雪被強大的氣勁揚到了空中,兩條人影在飛揚的雪花中更難分辨。

    當雪終於落地,四週一片平靜的時候,謝靈均和紅衣人都不見了。

    凌亂的雪地暗示著這裡發生過的激戰,但雪花不斷落下,不久這裡又會很乾淨。

    余半城沒想到自己的事情會這樣輕易地解決,但那個紅衣人又是誰?

    余半城不想為這件事煩惱,因為他自己的煩惱仍然沒有解決。

    謝靈均不會放過自己,自己今後的日子處處是殺機。

    陡然間,余半城覺得天下之大,竟無容身之所了。

    他在亭中沉思,寂靜之中聽到了馬蹄踏雪的聲音。

    在這樣的天氣中,除了倉惶如自己這般的浪子,誰會往路上行走?

    一抬頭,就看到四匹馬,兩個人。

    一個人穿著一件紫色的披風,紫色的衣衫,臉龐卻像雪一樣白。

    一個人如果穿著同一樣顏色的衣服,是一種缺乏審美情趣的表現。

    但這個人的衣衫卻很合適,好像除了紫色以外,他就不適合任何一種顏色。

    這個人當然是衛紫衣。

    紫衣是一種高貴的顏色,衛紫衣也無疑是一位很高貴的人。

    他身邊的騎客卻很胖,他的座下馬想必也很神駿,但也無法承受他的體重。

    這個人披著一件厚厚的銀狐大氅,臉上的笑容也很像一隻年老得快要成了精的老狐狸。

    余半城當然更不會不認識這個人,這個人不但是自己的朋友,更是唯一和余半城擁抱同一個女人的朋友。

    就算把他燒成灰,余半城也不會忘記「銀狐」席如秀。

    如果說,余半城在這世上有不願見到的人,那麼除了謝靈均外,就是席如秀了他現在怎麼有臉面去見老朋友呢?

    衛紫衣和席如秀的馬很快就來到了亭邊,這時,亭中已經沒有人了。

    席如秀道:「我好像看到亭中有人,並且這個人很像余半城那個龜兒子。」

    衛紫衣道:「不是好像,而是一定是他。」

    席如秀大罵道:「龜兒子太不講義氣,看到我們為什麼要溜?」

    提起余半城,席如秀就不自禁地想起「龜兒子」這種粗話,因為余半城經常喜歡罵席如秀「龜兒子」。

    衛紫衣微笑道:「或許余掌門近日得了美女,怕你和他爭,所以一看到你就躲了起來。」

    席如秀大笑,道:「應該是這樣,龜兒子最小氣不過了。」

    衛紫衣卻皺起了眉頭,余半城避而不見,當然是因為其它的原因。

    他注意到,亭外的雪地步履凌亂,彷彿這裡剛有過一場激戰。

    衛紫衣跳下馬,站在地上,細心地觀察著亂雪,他從地上揀了一樣東西。

    這是一根枯枝,斷口如被刀削。

    現在是寒冬,樹枝因失去水分而乾脆,略加力道,就會斷裂,除非是內功高深的武功高手,是不可能將樹枝這般削斷的。

    看著樹葉,衛紫衣陷入了沉思,席如秀好生納悶,大當家揀一根樹枝琢磨些什麼,從樹枝上又能看出什麼名堂。

    「這是劍氣。」衛紫衣忽地道:「想不到世上居然有人練成了劍氣。」

    席如秀嚇了一跳,驚叫道:「劍氣,怎麼會是劍氣?」

    衛紫衣目光深邃而悠遠,似沉浸在一種微妙的境界。

    他道:「劍法自華山以降,分為氣宗、劍宗,氣宗以氣御劍,劍宗以劍招取勝,兩宗形如水火,紛爭不休。」

    席如秀道:「可是當年風清揚和令狐沖的故事?」

    衛紫衣點頭,道:「自令狐沖與風清揚以劍宗之法,殺東方不敗於黑林崖,名聲傳於九州,劍宗也隨而為之中興。」

    席如秀道:「大當家雖不是華山弟子,卻是偏向劍宗的。」

    衛紫衣笑道:「百餘年來,習劍者多受到劍宗的影響,我亦不能免俗。」

    席如秀道:「那氣宗呢?」

    衛紫衣道:「自從氣宗最後一名掌門人岳不群死後,氣宗漸漸凋零,可是任何一種武功,都有其獨到之年,氣宗自然也是不失傳的。」

    席如秀道:「那麼以一劍削樹枝的這個人就是氣宗子弟?」

    衛紫衣道:「以氣御劍,是劍法中的一種學說,並非自成一派,此人信奉此種學說,練氣御劍,想不到已至劍氣殺人的境界。」

    席如秀不由擔憂,道:「劍氣莫非已是天下無敵了。」

    衛紫衣微笑道:「氣宗的巔峰,就是劍氣,那麼劍宗呢?」

    劍宗的巔峰是什麼,他並沒有說,席如秀也懶得去問。

    不過他明白一種道理,無論哪一種武功,練到巔峰時,其實都是一樣的。

    一個人的武功高低,並不在乎他練了何種武功。

    智能,刻苦的程度,經驗,才是判別武功的根據。

    雪更緊了,席如秀也飛身下馬,進了亭中。

    在這種嚴寒的天氣中,行路的人不帶酒是難以想像的。

    席如秀帶著酒,烈酒。

    喝一口酒下肚,肚中如火般燒了起來,身體緩和了,站在亭中賞雪便成為一件雅事。

    川境多山,群山掩映處,白雪茫茫,山道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黑點。

    待走近時,才看出一人一騎。

    驢是黑驢,人著黑衣,相映成趣。

    騎驢的是一位老者,伏在驢鞍上,竟似睡著的樣子。

    席如秀卻看到老者手中有一個皮囊,皮囊中當然有酒,老者竟伏著身子去吸囊中的酒。

    這種飲法,若非得知酒中真趣之人,斷不會為的。

    席如秀笑叫道:「老頭,飲的是什麼好酒,可與我換一換嗎?」

    老者白了席如秀一眼,仍在伏鞍飲酒,不一刻,竟是真的睡著了。

    這時,大路上推來兩輛獨輪車,車上裝著私監,推車的兩個漢子雖然只光身穿著一件破棉襖,卻熱得滿頭大汗。

    一漢子向席如秀叫道:「你有什麼好酒,我與你換。」

    席如秀道:「這就要看你是什麼酒了,我的酒可是道地的二鍋頭,一口喝下去,就像喝下一團火。」

    漢子笑道:「果是好酒,可是這嚴寒天氣,我的酒卻強過你的酒。」

    席如秀饒有興趣地道:「你有什麼酒?」

    漢子笑道:「燒刀子,一口喝下去,連肚腸都可煮熟的燒刀子。」

    席如秀笑道:「好得很,燒刀子,二鍋頭,正好換過。」

    兩個漢子停下車,各捧著一皮囊酒走上亭中。

    漢子笑道:「來來來,換過酒來。」

    忽地雙手一提,囊中之酒被擠射出來。

    但這絕不是燒刀子,再劣的燒刀子,也不會又腥又臭。

    水汁如霧般散開來,席如秀大驚,身子一下衝出了小亭。

    這時他才發現,對方攻擊的目的並不是自己,以毒汁逼退自己,只是為了對付衛紫衣。

    兩個漢子一個人忽地躺倒,手中刀砍向衛紫衣的雙腿,另一名漢子則身子騰空,雙腳連環踢出。

    用刀的是正宗的「地蹚刀法」,用腳的是最難練的「連環鴛鴦腿」。

    想必他們配合了很久,並且是蓄勢已久,所以這猝然擊發,便是石破天驚之勢。

    但席如秀擔心的,卻不是衛紫衣,而是用刀人的手,用腳人的腳。

    他知道衛紫衣的劍法固然已妙到峰巔,一手「纏絲掌法」,也是掌法中的一絕。

    兩名漢子的招式清晰可辨,一招一式卻有來路可尋。

    衛紫衣的動作卻模糊,席如秀並沒有看清衛紫衣的動作,他覺得衛紫衣好像根本沒有動。

    但那名飛身踢腿的漢子卻飛出亭外,使地蹚刀的人手緊緊地握著刀,但手已不在臂上。

    飛出亭外的漢子一跤跌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來,因為他的腿骨已經碎了。

    衛紫衣只折斷了他的雙腿,雙腿斷折並不是致命的。

    同樣,斷了一隻手的人也仍然可以活一百歲。

    可是兩個人一跌在地上後,就一動不動,一股腥臭的液體從他們的口中流出。

    這兩個人居然服毒自盡了。

    席如秀重新躍上小亭,看著地上的屍體,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他問衛紫衣道:「這兩個人難道是瘋子?」

    衛紫衣道:「不是。」

    當然不是,瘋子是不會有那種高明的拳腳的。

    「那麼他們為什麼會偷襲你?為什麼會自盡?」

    這個問題,是席如秀無法想通的。

    衛紫衣道:「難道你沒有發覺這裡少了一個人嗎?」

    那個騎驢的老者已經不見了,就像雪花撲進火中一樣不見了。

    席如秀還是不明白:「這兩個人和那個老頭有什麼關係?」

    衛紫衣道:「三個很可能是一夥的,否則怎麼會同時來,又同時走?」

    席如秀道:「你是說,那老頭也想殺你?」

    衛紫衣道:「他能夠在我們毫不覺察的情景下無聲無息地離開,這說明他的武功比這兩名殺手要好得多,如果真想殺我,三個一起動手,情況就很難說了。」

    席如秀道:「既然老頭並不想殺你,那他為何會出現,難道僅僅是喜歡看別人廝殺?」

    衛紫衣道:「這個老人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只沉思了半刻,我很快想了起來。

    在青城中,那個黑漆漆的巷道中,有兩個殺人的強盜。

    當時,也有一個賣餛飩的老者。

    同樣的,老者在衛紫衣殺了兩個人之後,也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騎驢的老者和賣餛飩的老頭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他為什麼總是在這種情景下在場?

    席如秀也知道衛紫衣在青城的遭遇,於是他問道:「這兩老頭很可能就是一個人,那麼他究竟想幹什麼?」

    這一次,席如秀看到衛紫衣的神情和自己一樣茫然。

    衛紫衣畢竟也有回答不出的問題。

    席如秀歎道:「要是寶寶在就好了。」

    在「金龍社」中最愛寶寶的是席如秀,最「怕」寶寶、最「崇拜」寶寶的也是席如秀。

    他已經將寶寶當成了一個活神仙,只要寶寶在,沒有什麼回答不了的問題。

    他不無擔憂地問道:「寶寶真有可能在唐家堡嗎?」

    衛紫衣道:「青城離唐家很近,寶寶又戀舊,到了唐家堡附近一定會去看一看的。」

    世上最瞭解寶寶的人就是衛紫衣,他既然說得那麼肯定,席如秀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正在這時,一騎馬飛奔而來,馬上乘客,一身白衣如雪,肌膚如玉。

    席如秀喝一聲彩:「好一個濁世佳公子。」

    同時心中不免擔心,這個漂亮的公子又有什麼不利於己方的企圖。「轉眼間已至亭下,馬上公子一抱拳,笑道:「大當家,三領主,不認得唐諒了嗎?」

    果然是唐諒。

    衛紫衣笑道:「唐門的消息果然靈通得很。」

    唐諒笑道:「其實卻是一個人猜到大當家會來,故而讓我來迎接的。」

    席如秀道:「是誰?」

    唐諒笑道:「當然是寶寶,誰有那麼聰明。」

    席如秀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了,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終於有了寶寶的消息,這一趟風雪之行,不算冤枉了。

    衛紫衣也禁不住心中的喜悅,笑道:「這個小鬼頭怎猜到我會來的?」

    唐諒笑道:「寶寶說他的行蹤,大當家必然知道,既知道他到了青城,就一定會想到她會來唐門的。」

    席如秀大叫:「活神仙,絕對是個活神仙。」

    衛紫衣不禁莞爾一笑。

    ※※※

    大家都知道,唐家堡中,最安靜的地方是唐竹唐老爺子的小院。

    現在這個小院卻變成唐家堡最熱鬧的地方。

    有寶寶在,怎麼會不熱鬧。

    這一次,一老一小又在做什麼?

    寶寶正披貂裘,擁火爐,坐在被窩中,正和開心得像個孩子似的唐竹說話。

    寶寶道:「老爺子,你猜天下名號最多的人是誰?」

    唐竹道:「一定是當年的『千變人魔』慎獨行了,『清虛散人』、『雪花刀』、『妙郎君』、『大毒丈夫』、『素羅妖娘』,都是他的外號。」

    寶寶笑道:「老爺子錯了。」

    唐竹縱橫天下五十餘載,閱歷極豐,卻從來沒有聽過這五個字。

    他很不服氣地道:「『千變人魔』有六個外號是歷來武林中化身最多的,我怎會錯呢?」

    一臉的忿忿不平。

    寶寶道:「有一個人,比『千變人魔』的外號多一倍,他的外號才是最多的。」

    唐竹不信,雖然他近年不入江湖,但江湖中哪一件事能瞞過他的耳目?

    他氣憤憤地道:「我不信,那個人是誰?」

    寶寶指自己的鼻子,道:「就是我呀。」

    「你?」唐竹啞然失笑:「你有什麼外號?」

    寶寶笑道:「可多啦,有『小乞丐』、『小可憐』、『鬼精靈』、『小鬼頭』、『小神仙』、『小泥巴』、『小煞星』、『小跟屁蟲』、『小精靈』、『調皮蟲』、『小鬼』、『小搗蛋』、『西湖霸主』,不多不少,正好十三個。」

    唐竹大笑。

    很久以來,他沒有這樣不顧身份地,放聲大笑過了。

    寶寶歎道:「等大哥來了,一定又會賜給我一個外號。」

    「什麼外號?」

    「『小混蛋』。」寶寶居然很得意地道:「我失蹤了幾個月,大哥不擔心死才怪,見到我不罵小混蛋,又罵我什麼?」

    唐竹笑道:「『小混蛋』這個外號,可不好聽。」

    寶寶道:「只要大哥能消消氣,罵我大混蛋也無所謂呀。」

    雖然淡淡說出,不覺真情流露,小傢伙對衛紫衣的感情可深得很。

    不知怎地,唐竹心中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他有一點嫉妒衛紫衣了。

    誰說八十歲的老頭不會「吃醋」?

    寶寶從床上跳下來,道:「估計大哥快要到了,寶寶要出去了。」

    這句話算是告辭,一蹦一跳地出了小院。

    唐竹在身後急叫道:「小心路滑,小心點別跌倒。」

    八十多歲的絕世高人,竟然兒女情長了起來。

    寶寶的身影早已消失。

    唐竹歎道:「衛紫衣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會有這麼一個可愛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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