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回 緩兵大計 文 / 祁鈺
秦寶寶等衛紫衣和席如秀一走,就大搖大擺地出了客棧,直往「鳴玉坊」走去。
當他走到一個僻靜的街道時,忽見對面房上有一個人在向他招手,他定睛一看,不由喜出望外,原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俠盜方自如。
秦寶寶興奮地撲上去,方自如已從屋頂上輕輕躍落,站在秦寶寶面前,含笑道:
「小鬼頭,你怎麼來了?」
秦寶寶笑道:「你別問我是怎麼來的,你得先告訴我,你是怎麼脫身的?」
方自如笑道:「此地不是談話之所,大當家在哪裡?你快帶我去見他。」
秦寶寶道:「大哥和席領主到「鳴玉坊」去了,方大俠,你快說說你的故事。」
他知道方自如必有一段驚險有趣的經歷,是以非纏著方自如說故事不可了。
方自如卻沒有理會秦寶寶,自語道:「他們原來去了「鳴玉坊」,這下可最好不過了。」
秦寶寶聽他的口氣,忽覺不對,仔細看了方自如幾眼,忽地叫道:「你不是方大俠。」
可是,他現在認出已經晚了,「方自如」早已捉住他的手腕,順勢點了他的「睡穴」。
秦寶寶昏過去前,只聽到方自如得意的笑聲。
衛紫衣和席領主雙雙來到院中。
衛紫衣道:「此院極大,你我不如分頭行事,三更後,在門外會合,若有急變,長嘯發號。」
席如秀笑道:「大當家放心。」
兩人便分頭行事。
且說衛紫衣,施展起絕妙無雙的輕功,在屋簷間穿梭,但是,找遍了所有房間,並沒有找到他認為重要的東西。
忽見一處房間燈光剛剛燃起,從裡面隱隱傳來了話語聲,說話的聲音中並沒有女人,而是三、四個男人在一起說話,這在妓院中可謂罕有之事。
衛紫衣立刻撲了過去,用一式「飛鳥穿林」來到屋前,復變成「平沙落雁」落在地上,悄然無聲。
只聽屋裡有人道:「衛紫衣若不是個笨蛋,現在也該到這裡了。」此人聲音沙啞另一個人笑道:「我勸衛紫衣最好不要來,否則,他就再也回不了子午嶺了。」此人聲音粗豪。
沙啞聲音道:「衛紫衣的『幽冥大九式』乃天下絕技,我們絕不能小看他。」
粗豪聲音道:「李兄莫忘了,江先生的「鬼竹刀」豈非正是「幽冥大九式」的對手?」
屋外是衛紫衣皺眉不已,這「鬼竹刀」他是聽說過的,但僅僅是聽說而已,這麼多年來,從未聽到有人會用。
據說「鬼竹刀」乃東瀛秘術,削竹為刀,化氣為鬼,別說對敵,光聽名字就有一些鬼氣。
至於江先生又是什麼人,衛紫衣也從沒有聽說過江湖中有一個姓江的用刀高手可與自己相較。
沉思間,已聽沙啞聲音笑道:「不錯,不錯,「幽冥大九式」和「鬼竹刀」相逢,一定是場好戲,何況還有肖兄的「五毒斯魂槍」和在下的暗器。」
看來這兩個人都不是江先生,屋裡莫非還有第三個人?
沙啞聲又歎道:「衛紫衣,我勸你最好不要來。」
忽聽一低沉的聲音道:「衛紫衣,你既然來了,為何還不敢進來呢?」
衛紫衣冷笑一聲,道:「閣下一定是「鬼竹刀」江先生了,江先生有邀,衛某敢不從命。」
衛紫衣大踏步上前,推開了門,屋裡的燈光一下傾瀉而來,衛紫衣右手擁著劍柄,站在了門口。
他忽地一下驚呆了,原來屋裡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剛才談笑正歡的三個人竟一下子不見了。
更令衛紫衣驚訝的是,這個屋子已積滿了灰塵,但桌上地下都沒有一點有人來過的樣子,只有油燈是新的,昏黃的燈光,彷彿就像黃泉路上的指路燈。
衛紫衣身經百戰,歷練極多,可是,他卻從沒有遇見過這樣的怪事。
剛才屋裡明明有人說話,為何進來後卻不見人影?難道世上真的有鬼魂存在?
衛紫衣雖然從不信鬼神,但面前之事若不用鬼來解釋,又該做何種理論?
膽大心細的衛紫衣,第一次覺得手心有了寒意,這是一種自然的心理,是人類對未可預卜的事情的恐懼。
此時他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這屋子,於是他立刻飄身而出,離開了房間。
忽然間,又有笑聲傳來,卻是剛才粗豪的嗓音:「衛紫衣,你的劍縱可以殺人,卻殺不了鬼的!」
沙啞聲音道:「衛紫衣,你的劍下不知造成多少鬼魂,難道你不怕鬼來索命嗎?」
黑漆漆的夜,森寒的聲音,膽子若是小一點的人,早已當場昏倒。
衛紫衣霍然回首,卻見對面竹林中,影影綽綽有三個黑影,忽地有一道慘碧色的光芒閃起,映亮了那三個人的臉。
僵木的表情,慘碧色的臉龐,衛紫衣心裡「咯瞪」一下,全身打了個寒喋。
「嗆」的一聲,他已抽出了腰間的銀劍,細細的銀劍,就如一條宛然游動的毒蛇。
不管這世上有沒有鬼,鬼也是怕惡人的,衛紫衣仗劍衝入了對面的竹林。
劍光如流水,「波」的一聲,已刺入了那個人的咽喉,劍已洞穿那固人的咽喉,可是那人並沒有倒下。
另聽慘厲的笑聲傳來:「衛紫衣,人縱怕你,鬼卻不怕你,你是殺不死鬼的。」
劍尚在他的咽喉中,那人竟已合手撲到,雙手竟抓向衛紫衣的咽喉,一股腥臭之氣撲面而來,正是死人身上的確臭。
衛紫衣心中大駭,急撤銀劍,揮劍削向那人的雙手,「卡嚓」一聲,那人的雙手已被削去,可是並沒有血流出。
衛紫衣絕不相信世上有鬼,可是對手若是人,又怎會咽喉中劍而不倒下,雙手齊斷而不流血?
這些疑問差一點令他喪失戰鬥的勇氣,不過衛紫衣畢竟是衛紫衣,對手縱然是鬼,他也不怕,只是和鬼纏鬥,分明是不明智之舉,於是他銀劍舞動護身,身體已倒射飛出竹林。
等他再回眸看向竹林時,竹林中的三個人影已不見了。
站在當地,衛紫衣已免得脊背上沁出細小的汗珠,他的心臟也在劇烈地跳動,極度的恐懼和震驚,已令他無法平靜。
正在這時,一把青色的刀無聲無息地從他身後的房間裡剌出,刺向衛紫衣的背脊,而一桿紅纓如血,槍頭如墨的短槍,則從竹林中飛出,電刺衛紫衣的心臟。
衛紫衣忽地明白,剛才的鬼局只是一個圈套,目的是令衛紫衣心浮氣躁,無法鎮靜。
高手相爭,豈容心亂?所以,當衛紫衣震驚難平時,致命的殺招已來到。
後有刀,前有槍,無論衛紫衣是前進還是後退,都是不明智的,何況他此刻心已亂,又怎能對付如此可怕的殺招?
出於本能和求生的慾望,衛紫衣脫身躍起,這是對付此時這種局面的最好方法,衛紫衣畢竟身經百戰,已具備了擺脫危險的本領。
可是刀槍雖已落空,但衛紫衣忽地發現,自己已無法回到地面,就是落地,也將會變成一具死屍。
這不僅僅是因為地上盤旋飛舞的刀槍,而是當衛紫衣飛躍起時,無數枚細小的暗器正向他襲來。
身在半空的衛紫衣,絕不可能避開這些暗器。暗器有快有慢,快的直打衛紫衣的身體,慢的封住了衛紫衣的退路,衛紫衣縱可以躲過擊向自己身體的暗器,也無法在身子下沉時,不被那些速度較慢,卻恰好趕上的暗器擊中。
看來,用暗器的人已是絕頂高手,縱是唐門的暗器恐怕也不過如此而已。
看來,衛紫衣是死走了。
席如秀的處境並不比衛紫衣好,不過,他最起碼一時死不掉,可以說他比衛紫衣的境遇稍好一點。
現在他正被一張大網纏住,高吊在屋樑上。
用網纏住它的人,此時就坐在他的下面,一共是四個人,都是女人,可以想像的,這四個女人的姿容皆不俗。
衛紫衣以前曾笑著說:「席領主,天下的男人你是不怕的,但女人就難說了,總有一天你會栽在女人手裡。」
當時周圍的人都哈哈大笑,席如秀也在笑,他認為這是一句比較有趣的笑話,是衛紫衣幽默感的一種表現。
不幸的是,這句話竟已成為事實,勒進肉裡的網線和身上的酸痛,都無時無刻不在證明這一點。
說起來,這個經過連席如秀自己都不好啟齒。
他在巡查中,來到了一個水池,水池中水波蕩漾,因為有四個絕色佳人正在洗澡。
席如秀雖然對女人興趣不低,但任務在身,只好裝作沒看見,準備悄悄地離去。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卻又不得不停下來,因為那四個女人正在談話,並且談的內容是席如秀極想聽的。
她們在談一個月前,發生在這裡的八個人失蹤的事情,中間不止一次提到方自如的名字。
席如秀當然不走了,而是找了一個地方躲了起來,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和大當家極欲知道的事情,竟在此地得以實現了。
他藏身的地方離水池不近,且四個女人是在悄聲地談笑,為了聽得清楚一點,席如秀只好又找了一個離水池較近的藏身之處。
在移動位置時,他的輕功使他在行動中不發出一點聲音,他也認為四個女人絕不會知道他的到來。
現在他終於可以聽清楚談話了,可是那四個女人忽然換了話題,開始談論起關於男人的事情來。
若在平時,席如秀很想和她們喝著酒、聽著曲,大談男人的是非短長,可是在此時,他卻恨不能把她們一個個從水池中揪出,用刀子逼著她們繼續剛才的話題。
他又等了一會,希望話題可以回到失蹤事件上,可是話題在不斷地改變,從男人談到衣服,談到首飾,最後竟扯到生孩子的問題上。
席如秀有些著急了,若這樣下去,就是等到天明,也不可能回到老話題上,迫於無奈,席如秀準備採用極端的方法,也就是說,他準備用刀子逼迫她們說實話。
女人在不穿衣服時是比較膽小、害羞,從而也比較容易說實話的。
於是席如秀無聲無息地飛了過去,真的取出一把刀,架在池中一個女人的脖子上。
正在洗澡的女人忽地見到一個拿著明晃晃大刀的男人,那份驚慌是不用提了。
為了壁免這四個女人驚叫,席如秀在一出現時,就用四顆石子擊中四個女人的啞穴,然後將刀子架在一個女人的脖子上,又解開她的「啞穴」。
這些事情做起來很煩,但卻是必行的步驟,老於江湖的席如秀,做起事來總是有條不紊的。
在刀子的逼迫下,那個唯一被解開啞穴的女人說道:「你是誰?想幹什麼?」
她目中驚慌失措的神情令席如秀打消了「她們或許有武功」的疑問,故作森然地笑道:
「我想問你幾句話,你必須老實回答,否則……」
他做了一個殺頭的動作,這個動作卻起了相反的效果,女人不僅沒說話,反而昏了過去。
這個結果令席如秀哭笑不得,他只好又把刀子架在一個年紀較大,看起來也比較有膽量的女人脖子上。
他又重複了剛才說的話,解開了那個女人的啞穴。
那女人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能不能把刀子拿開,你不怕我也會昏倒嗎?」
席如秀想不到這種時候,這個女人還能說出這種話來,這說明她的膽子的確不小,何況,他也不願意用刀子來對付一個渾身上下連一件衣服也沒有的女人。
收回刀子,這女人道:「好,我說。」
她並不是用嘴說,而是用手說,她忽地從水中拉起一張網,罩向席如秀。
除了她,那個昏倒在池邊的女人,那兩個被點中啞穴的女人,分別拉住網的一角,光著身子從水中跳出,用網網住了席如秀。
席如秀很想躲閃,可是那個網太大,且四個女人的步法極為精妙,再加上四具絕色生香的屍體,令一個正常的男人想得多了一點,手腳也就慢了一點。
於是,席如秀現在就被網纏起,吊在了屋頂上,那四個女人已穿上衣服,正在他的下面像一群天真無邪的小姑娘似的,嘰嘰喳喳地說著話,這一次,她們談論的,竟是方自如等八個人的問題。
到這種時候才說又有什麼用呢?席如秀苦苦地笑著,覺得自己實在大差勁了。
不過,他並沒有驚慌,因為他明白,衛紫衣一定會來救他的,雖然他也明白這個希望很渺茫。
對手一定準備了極為可怕的陷阱等著衛紫衣,席如秀現在只希望,衛紫衣的武功真的像他所想像的那樣好。
有月升起,如水。
衛紫衣並沒有死。站在地上,靜靜地看著面前三個人,衛紫衣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面前的三個並不像鬼,一點也不像。用槍的人是一個身高八尺,藍緞衣著身的虯髯大漢,一桿五尺長的短槍,槍頭竟有一尺長,衛紫衣認識這個人。
這個人姓肖,正是江湖上用槍的三十二名高手之一,「五毒斷魂槍」肖亞飛。
他的槍法且不論,他的槍頭淬有五毒,五毒者,乃「毒蛛、毒蟻、毒蛇、毒蜈蚣、毒藜子」也。
槍頭上的毒別說利入身體中,就是略微沾一點在皮膚上,毒氣就立刻會進入身體中。
這樣的武器,已算是殺人的利器了。
另一個人是五短身材,身體雖然瘦小,但一身黑袍卻非常寬大,不用問便知,袍中所藏必是暗器。
江湖上的暗器高手前十名中,有七個人是唐門的,另外三個則是其他人。
這個瘦小的漢子,正是那三人之一,暗器功夫僅排在唐門掌門唐竹之下的「飛天蝠王」
李心月。
關於他的暗器,衛紫衣剛剛才領教,結論是:非常可怕。
第三個人,穿著一件灰袍,連臉上的皮膚也似灰色的,一雙眼睛卻是蒼白色,他的手奇長奇瘦,就像乾枯的樹枝一樣,手中正拿著一把三尺長的刀。
竹刀。
刀是用青色的竹子削成,刀身有三指寬,只在臨近刀尖處,才有一個新月般的弧度。
這個人莫非就是「鬼竹刀」江先生?
衛紫衣從這些人的眼上一掃過,看到三個人同時露出迷茫不解之色。
||他們對衛紫衣居然還活著,甚感不解。
江先生忽然道:「衛大當家,原來你並沒有心亂?」
衛紫衣冷然道:「你以為你們的鬼局能騙得了在下?」
江先生面無表情,木然道:「你已看出了破綻?」
衛紫衣淡淡地道:「屋中有聲不見人,只因為你們是躲在屋中的地道裡,利用裝置將聲音傳到屋裡的,至於竹林中的三個鬼,卻不過是三個橡皮人而已,橡皮人身中設有機關,故而能動。」
江先生道:「你是怎麼看出這些的?」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那個屋子裡都是灰塵,只有油燈是新的,試問,如是有人從外面進入屋中放燈,再好的輕功也不可能不在地上留下腳印。」
江先生道:「難道你不可以認為這是鬼所為的嗎?」
衛紫衣不屑地一笑,道:「做人必須有堅定的信念,世上絕沒有鬼,鬼事皆為人為,不管你製造何種假象,都無法嚇倒我。」
江先生道:「那你又怎知竹林中是橡皮人?」
衛紫衣冷冷地笑著道:「劍刺上東西,手上就有感覺,木是木的感覺,皮肉是皮肉的感覺,我一劍刺出後,就感覺到是橡皮人,因為這樣的詭計,我遇上不止一次。」
江先生默然。
李心月道:「衛紫衣,你剛才拔劍擊落暗器,且將地上的江先生和肖兄逼開的招,是否是「幽冥大九式」?」
「正是。」衛紫衣臉上露出金童般的微笑,道:「那是「幽冥大九式」中最有效的一招。」
肖亞飛道:「是「地獄使者」?」
「正是。」
肖亞飛喃喃地說:「據說「地獄使者」一出,再無生路,今日我僥倖不死,可謂大幸。」
他喃喃說著,身子竟轉過去,準備走了。
李心月叫道:「肖兄,你怎麼就走了?」
肖亞飛道:「我們三個人在猝不及防間同時出手,都未能要了他的性命,現在他已全身準備,又怎有機會可趁?」
李心月被他說得一愣,良久才道:「不錯,不錯,還是走的好,一走百了。」
他剛說完,卻見江先生和肖亞飛已走遠了,他大呼一聲,亦飛掠過去。
衛紫衣看著他們離去,卻沒有去追趕,他也沒有把握將這三個人殺死。
何況他現在很擔心席如秀,自己已遭到伏擊,說明對方早已有準備,席如秀現在一定是凶多吉少。
曾和席如秀約定,遇到急變,以長嘯為號,可是衛紫衣並沒有聽到席如秀的嘯聲。
莫非對手在剎那間將席如秀制住,而席如秀竟連呼喊的能力也沒有了?
對別人的安危,衛紫衣一向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更何況席如秀是自己親如手足的兄弟。
所謂關心則亂,衛紫衣愈想心愈亂,銀劍收起,身子已隱入夜幕之中。
被吊在房樑上,且又大頭朝下,這種滋味可不好受,席如秀不知道自己要忍受到何時?
底下四個女人還在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似乎準備一直說到天亮似的。
三個女人就是一台戲,再加上一個女人,那還了得,席如秀初時還強打著精神聽著,用不了多久就開始頭痛了。
不過,他現在終於知道,方自如並沒有死,而是被捉住後又溜走了。
這個消息令席如秀長吁了一口氣,但是,他很快地就為自己的命運痛苦起來。
自己會不會也有方自如那樣的好運呢?
現在他被困粽子似地困住,而纏住他的網,又是用天蠶絲編成的。
他當然可以很輕易地掙斷繩索,卻無法掙脫網。
四個女人還在不停地說著,席如秀本就心煩,哪裡還受得了這些嘮叨,不由大喝一聲:
「別吵了!」
四個女人果然住了嘴,一起抬頭看著席如秀,好像從沒有見過他一樣。
席如秀笑了笑,道:「四位姑娘,你們能不能安靜一點,做一些該做的事,比如睡覺什麼的。」
一個女人笑道:「你剛才不是想和我們說話,而且還用刀子逼我們說話的嗎?現在怎麼又不讓我們說了?」
席如秀笑道:「剛才是剛才,現在是現在。」
那女人不解地道:「為什麼剛才我們可以說話,但是現在卻不可以說話呢?」
她就是剛才那個一見刀子就昏倒的女人,從她臉上看,好天真,好無邪,令人怎麼也想不到,她會用騙人的手段制住有「銀狐」之稱的席如秀。
席如秀現在已被這個問題問得哭笑不得,這麼簡單的問題都不懂,又怎會用出那麼複雜的詭計?
他搖了搖頭,準備換一種說法,用商量的語氣道:「你們真的不願意不說話?」
女人笑道:「我們可以閉嘴,不過,除非……」
她故意不說完,而用挑逗的眼神看著席如秀。
席如秀暗罵一聲:「狐狸精!」卻故意歎道:「除非什麼?」
女人笑道:「除非你再像剛才那樣,用刀子逼住我們,那樣,我們只好閉嘴。」
席如秀笑道:「好!」
忽地,他的身子竟從屋頂上落下來,並且,緊困著他身體的網竟然散開了。
散開的網無巧不巧,恰恰好好罩在四個女人的身上,網並不算太大,所以只能罩住四個人的上半身。
因此席如秀便伸出手指,立刻點住了這四個女人身上的較為重要的穴道。
席如秀從空中輕輕地落下,拍了拍手,整理一下衣服,笑吟吟地道:
「現在我並不想拿刀子逼住你們,不過現在你們真的已說不出話來了。」
四個女人自然很詫異,她們怎麼地想不透,席如秀是怎麼從網中掙脫的?
他明明已被困得嚴嚴實實,並且又被纏住,而網上的繩扣編得十分巧妙,天下會解開這種結的不應該有第五個人的。
席如秀得意地笑著,現在看上去真像一隻狐狸,他道:
「困我的繩索,是很容易掙斷的,你們唯一的錯誤,就是太相信那個繩扣了,這種繩扣並不稀奇,我倒背著手都可以解開。」
事實上,他也的確是這樣做的。
另聽有人笑道:「不想席領主還有這門絕技,改日我一定好好請教。」
不用說,說話的人正是衛紫衣,他早已悄然地立在窗前,似乎立了很久,他的臉上充滿欣慰的笑容,能看到自己的屬下平安脫險,他的確很高興。
席如秀看到衛紫衣出現,臉上已有些不自然起來,剛才自己被吊在屋頂上的狼狽樣,一定被衛紫衣看在眼中了,幸虧秦寶寶沒有來,否則豈不慘乎?
想起秦寶寶,席如秀道:「大當家,我們該回去了,方大俠已脫身,我們沒有必要再待在這裡,何況,寶少爺也一定等急了。」
衛紫衣點點頭,道:「方兄既已脫身,遲早會和我們聯絡的。」
他想起秦寶寶,此時一定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心裡便一分鐘也不想待下去了,回身便準備走了。
席如秀忽地指著四個女人道:「大當家,這四個大美人該如何處理?」
衛紫衣笑道:「如果你願意,可以將她們帶回「子午嶺」,也許席夫人不會吃醋的。」
席如秀聽了這話,立刻掉頭就走,連看也不敢看那四個女人一眼了,打死他也不敢那樣做的。
兩個人閃出屋外,飛身上屋,幾個起落,已出了「鳴玉坊」。
此時,正好梆敲三更,回到客棧,他們立刻發現秦寶寶已不在客棧中。
初時,他們並沒有在意,因為秦寶寶頑皮成性,絕不會乖乖地待在客棧中的,可是當街紫衣發現桌上的一張紙條時,臉色不由變了。
那是一張二指寬的紙條,紙上寫道:「秦寶寶已在我手。」落款是香主。
席如秀大驚失色,道:「寶少爺給他們擄去了,這……這可怎麼辦才好?」
衛紫衣的心情怎能不緊張?他和秦寶寶之間的感情,別人又如何瞭解清楚?
他在內心裡深深地歎息:「寶寶,寶寶,你什麼時候才能讓大哥放心啊?」
衛紫衣內心雖極不平靜,表面卻鎮靜若泰,淡淡地道:「如果他們用這種方法來要挾我,他們就錯了。」
的確,這種事情衛紫衣遇到不止一次,雖然每一次都凶險萬分,但每一次都有驚無險,因為他知道,對手既然想用秦寶寶要挾,那秦寶寶暫時不會有危險。
也就是說,如果衛紫衣不冒然行動,秦寶寶就安全得很。
席如秀畢竟也是老江湖了,激動過後,他很快也平靜下來,歎了一口氣,道:」看來我們必須待下去了,他們一定會和我們談條件的。」
衛紫衣點點頭,堅定地道:「無論他們提出什麼條件,我們都絕不答應。」
身為「金龍社」的魁首,他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不能為一己之私而斷送「金龍社上的前程。
席如秀擔心地問道:「如果我們不答應他們的條件,那寶少爺豈不危險?」
衛紫衣冷冷地道:「是秦寶寶一人的性命重要,還是「金龍社」數萬名弟兄的性命重要?」
席如秀無言以對,只有長長地歎息,他很慶幸自己不是衛紫衣,不會有這種內心的煎熬,他也實在很同情衛紫衣身為領袖的痛苦,可是,他又能說什麼呢?
秦寶寶這小傢伙現在在幹什麼?
他現在可舒服得很,住在一間香噴噴的房子裡,睡在軟綿綿的被子裡,旁邊還有四個丫鬟伺候著,他現在的待遇,就和以前在子午嶺差不多。
那個假方自如,其實就是柳隨雲,不過這幾天柳隨雲並沒有來見他,事實上,從沒有任何人來問過他任何事。
他早已對這種囚禁生活習慣了,反正最後還不是好好地出去,有大哥在,這些人還能咋樣?
對神通廣大的大哥,秦寶寶可是信心十足。
這天早晨,秦寶寶梳洗完畢,無聊之餘,走到窗前觀景,他被明令限制禁止出屋,在屋裡,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他已看出,伺候他的四個丫鬟都是身懷武功,對付秦寶寶,一個人就已足夠,何況現在是四個人步步跟著他,他就是再想耍滑頭,也不可能逃出去的。
就算他僥倖逃脫四名丫鬟的掌握,出屋後,就無法再行半步了,他知道院裡院外處處都有機關暗器,他曾親眼看見一位僕人因走路不慎誤中機關而被射成刺猥。
對機關消息之學,秦寶寶本有機會涉獵,但他小小年紀,哪有心思學這些煩之又煩的東西。
書到用時方恨少,秦寶寶真後悔自己當初若是學一點點,憑他的聰明,不就可以脫離眼前的囚籠了嗎?」
院子很大,種了許多艷麗珍奇的花草,這些美麗的花草間,可是危機四伏。
秦寶寶喜歡坐在窗前,看院子裡的風景,他的興趣並不在花草上,而是在花草的機關上,他本認為,只要自己多看幾個人從院中走過,豈不就可以發現安全的路徑了嗎?
後來他才知道自己錯了,四個丫鬟有時有事要出去,可是她們每一次走的路都不一樣,昨天可以走的路,今天就不能走了。
原來地上的機關也是千變萬化,隨時都可以改變的,至於改變的程序,也只有內部人知道。
秦寶寶明白自己無法得知這個程序,所以他只是看了幾天就有些灰心了。
現在唯一能令他坐在窗前賞景的原因,是因為院子裡經常有些人走動,他看這些人,總比看房中的四個丫鬟有趣一點。
這天早晨他還是和以前一樣,端個椅子坐在窗前,不停地往口裡塞零食。
抓他來的人對他還真不錯,居然沒有抹殺他對零食的愛好。
無聊地望著院子,無味地吃著,秦寶寶忽地發現,花園的盡頭,出現了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人。
老人的年紀估計有六十,一副山羊鬍子白多黑少,兩隻耳朵奇大,幾可垂至肩上,真可謂大耳如輪了。
秦寶寶見這人生得這麼有趣,不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卻見那老人身後跟著一個老和尚,正是那天在船上誤認為秦寶寶是香主師兄的那個和尚。
和尚對老人似乎很尊敬,不時地雙手合十,口中唸唸有詞,那老人是第一次來這裡,和尚想必在指點路徑。
兩個人在花叢中緩緩地走著,走到一座精緻的小樓前。
秦寶寶不知道那樓上住著何方神聖,反正每天都有許多人到小樓中去,這些人進樓前,都是大氣也不敢出,出樓後,就像撿了條命那樣高興。
經過初步估計,秦寶寶認為那樓中住著的,一定是正主見,老魔頭蝶飄香。
和尚和老人在樓前站了半刻,老人就獨自進去了。
過了很久,才見老人喜氣洋洋地從樓中出來,那臉上的神情,就好像久久不第的秀才一朝中了狀元似的。
那和尚看上去也很開心,不住地呵呵笑著,估計是在說道喜之類的話。
秦寶寶本來對老人並不盛興趣,後來卻見他們向自己走了過來。
那老人一指秦寶寶,道:「就是這小子?」
和尚恨恨地道:「就是他,上一次戲弄得老衲好苦。」
那老人漠然地看著秦寶寶,就好像在看著一截木頭似的。
秦寶寶討厭他的表情,早已扭過臉去,可是他又不甘心認輸,於是反而扭過頭去,死死地盯著老人看。
忽然之間,只聽和尚說道:「噫,奇怪,我的戒刀怎麼不見了呢?」
那老人淡淡地道:「莫非是丟在花叢中了?」
和尚大搖其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剛才它還在我袖中呢!」
他不可思議地搖搖頭,忽地又叫了起來,道:「奇怪,奇怪,它又回來了。」
老人淡淡地道:「也許刀根本沒丟,大師太大驚小怪了。」
這一番話,令秦寶寶眼睛一亮,他忽地明白,那佝僂老人是何許人了。
一定是俠盜方自如,否則,誰有這樣神奇的妙手空空本領?
莫非剛才他是為了向寶寶暗示自己的身份而有所舉動的?
想到這裡,秦寶寶不禁抬頭,看了佝僂老人一眼,這一次,他終於發現老人的眼神正是他熟悉的,不是方自如又是誰呢?
真不明白,方自如又是怎麼混進來的?
客棧。
衛紫衣面有憂色,道:「不知方兄是否已混進了蝶飄香的老巢?」
席如秀笑道:「方大俠易容術天下無雙,而且他冒充的人又是一個不常在江湖上露面的魔頭。」
衛紫衣道:「「大耳老人」雖說久不現於江湖,但他若萬一出現,方兄豈不糟糕?」
席如秀笑道:「那最安全的方法就是先找到「大耳老人」,想個法子讓他不再露面。」
衛紫衣微笑道:「最安全的方法只有一種。」
他皺著眉頭,又道:「可是,「大耳老人」久不現於江湖,該到哪裡尋找?」
席如秀笑道:「也許方大俠這幾天就可以將寶少爺救出,大當家又何必擔心把戲揭穿?」
衛紫衣道:「你說的只是也許,若方兄不幸失手,恐怕就再也不能像在「鳴玉坊」中那樣輕易脫身了。」
席如秀道:「大領主和陰大執法明天就可以帶人趕到,事情若是不順,力拼也可以取勝。」
衛紫衣道:「金陵城乃蝶飄香的總部,黨羽眾多,且他的手下又是高手如雲,我們這邊卻只有你、我、大領主、陰大執法可擋一面,其他人雖勇,卻未必是蝶飄香座下高手的對手。」
席如秀笑道:「大當家何必長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金龍社」闖蕩天下,比蝶飄香更厲害的人物,我們又不是沒有見過。」
衛紫衣歎道:「席領主,須知任何事情都要從最壤的角度考慮,才不至於有太多失望,無論對手是強是弱,我們都要把他當作最強勁的對手來看待,這樣方可萬全。」
席如秀默思良久,不禁歎道:「大當家畢竟是大當家,考慮得總比我們周全。」
衛紫衣微微一笑,道:「自秦寶寶被抓去後,至今沒有人和我聯絡,他們一定是想先令我們不敢輕舉妄動,從而調兵遣將,一舉將我們殲滅掉。」
席如秀皺眉道:「他們可以動,我們卻投鼠忌器,這些事情的確有些棘手。」
衛紫衣沉吟半刻,道:「現在只希望方兄能順利得手,我們方能行動。」
席如秀長歎道:「方大俠呀,方大俠,「金龍社」的勝敗全在你一人身上了。」
秦寶寶自從知道方自如來到後,心中自是開心,但表面上卻平靜得很,小小年紀就有這種涵養,倒還當真不簡單。
草草地吃過飯,早早地上床睡覺,是想睡個好覺,晚上就有精神鬧了。
可惜,這一個晚上他興奮得一夜睡不著覺,並且讓他失望的是,方自如今夜沒有來。
秦寶寶估計,方自如是想將這裡的地形環境摸熟悉了再動手,秦寶寶想通了這一點,就安心等候了。
閒著無聊,秦寶寶只好和「它」說話了:
「喂,陪我聊聊,我現在好悶。」
「你是活該,不聽大哥的勸告,偏偏要跑出來。」
「哼,少來教訓我,我做什麼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廢話,若是你死了,我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
「好啊,你竟敢詎咒主人死。」
「誼咒也沒有用啊,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像你這種小壞蛋,一時是死不了的。」
「不理你了,哼!」
「喂,小傢伙!」
……
「別拿架子嘛!」
……
「你想不想知道方大俠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來救你?」
「你知道嗎?吹牛!」
「不知道可以猜嘛!」
「你是怎麼猜的?」
「不告訴你。」
「少神氣,你以為我不知道啊?」
「你也知道?吹牛!」
「算了吧,我來告訴你:第一,方大俠尚不熟悉這裡的機關,自然不能來救我。第二,他一定是假冒別人的名頭而來,剛來的人,總要經過考驗,不考驗一下,老魔頭怎會對他放心?」
「嘻,秦寶寶,你可真聰明。」
「那還用說,反正比你聰明多了。」
「呀,不好,有人來了!」
來的人是柳隨雲,秦寶寶一見柳隨雲氣就不打一處來,心裡盤算著,準備給柳隨雲一點苦頭吃。
柳隨雲今天打扮得很體面,穿了一件價值不菲的絲質長袍,他長得本就不醜,這身衣服一穿,倒還真像個人樣。
小小秦寶寶心中已盤算好了害人的計策,臉上笑嘻嘻地道:「柳捕快,是哪陣歪風把你吹來了?」
柳隨雲故作大度地一笑,道:「秦寶寶,想不到你現在還這麼神氣,如果你知道大禍臨頭,不知你是否還能神氣得起來?」
秦寶寶冷笑道:「大禍臨頭的恐怕是你們才對,想嚇唬我,沒那麼容易。」
柳隨雲淡淡一笑,道:「鬥口是無用的,我來這裡是要告訴你,有關你死期的消息。」
秦寶寶的心裡「咯磴」一下,口中卻淡淡地道:「原來你們到現在才想殺死我啊,我都等不及了。」
柳隨雲奇怪地看著秦寶寶,道:「倒看不出你不怕死。」
他又冷冷地道:「唐門、少林、金龍社都是你們將要攻擊的對象,你們又怎會怕他們,所以我的死你們是可以承受後果的。」
柳隨雲笑道:「你實在太聰明,說實話,我們並不想殺你,只是你若不死,衛紫衣又怎會心亂?他的心不亂,我們又怎有把握將他制住?」
秦寶寶心想:「好可怕的計策,想起以前自己也曾被抓,對方以假死之計騙過衛紫衣,衛紫衣好不心痛,自己若死,大哥在悲痛交加之餘,自然會心神恍惚了。」
在蝶飄香這樣的對手面前,一點疏忽都會致命的。
秦寶寶忽地道:「你們將我殺死,其實對你們並沒有好處。」
柳隨雲笑道:「哦?」
秦寶寶道:「我死後大哥固然心痛,但大哥不是一般人,他會很快地將悲痛化為力量,你該知道,人在痛苦時往往可以激發潛力的。」
柳隨雲拍了拍手,以示對秦寶寶的喝彩,笑道:「小小年紀,就可以瞭解人性,當真不簡單,不過,我們至多將你重傷而已。」
他又微笑著道:「一方面,你大哥見你重傷自然心痛,另一方面,見你沒死自然不敢輕舉妄動,你說這個方法好不好?」
秦寶寶簡直要大罵柳隨雲的祖宗十八代了,這麼可怕的計策,不是人可以想出來的。
柳隨雲得意地一笑,道:「我來這裡,就是帶你走的,你最好不要反抗,你那兩下子可不是我的對手。」
秦寶寶眼角忽地瞥見窗外有一條人影一閃,於是嘻笑道:「誰說你武功好,我偏要和你試試。」
柳隨雲也笑道:「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到黃河不死心,來,來,來,亮出你的招來。」
秦寶寶雖然被擒,但身上東西並未少,因為他還是個孩子,別人不會把他放在心上的。
握了握拳頭,金匕首還在,秦寶寶大叫一聲,和身向柳隨雲撲了上去,手中匕首在一剎那間剌出了十八招。
衛紫衣曾對秦寶寶道:「招式的主要目的是迷惑敵人,當對手忙於對付你的招式時,你的殺招就可以用了。」
十八道金光組成了一片光幕,將柳隨雲罩住,其實,秦寶寶的殺招卻在右腳上。在子午嶺上,秦寶寶特地做了一雙「鞋中劍」。
右手匕首剌出,腳尖已抬起,踢向柳隨雲的膝蓋。
秦寶寶的招式固然不錯,但他的速度卻稱不上快,所以柳隨雲一開始並沒有動,他想等到秦寶寶招式用完時再出手攻擊。
金匕首已刺到,而秦寶寶腳下的短劍也「哧」地彈射出來,這時,秦寶寶已無法變招了。
柳隨雲冷笑一聲,忽地抬腿伸手,欲將鞋中劍踏到足下,再將金匕首奪過來。
他的時機掌握得恰到好處,速度也不慢,可是他剛剛出招就覺得手臂和大腿膝蓋一麻,這樣,他身子的動作就略微地停了一下,這一停頓一下就要了他的命。
秦寶寶的金匕首變招刺入了柳隨雲的咽喉,而同時鞋中短劍也刺入了他的膝蓋。
柳隨雲瞪大了眼睛,目中充滿了驚訝和不信,秦寶寶被他的神情嚇得退了一步。
柳隨雲咽喉中「咯咯」作響,身體軟軟垂下,終於倒地。
四個丫鬟本在一邊笑吟吟地看著,她們本以為柳隨雲對付秦寶寶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想事情的變化出乎她們意料之外,一個心細的丫鬟立刻看出不妙,飛身從窗戶中跳了出去。
她在半空中忽地看到一隻手掌橫掃向她咽喉,她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咽喉便直往手掌上撞去,一撞之後,她立刻就昏了過去。
正是因為秦寶寶知道方自如在外面,所以才敢和柳隨雲動手的,結果一出手就傷了兩個,他的心裡委實高興,可惜他高興得太早,一個丫鬟抽刀出鞘,疾削秦寶寶的咽喉。
秦寶寶向後退,不想身後也有兩把出鞘的利刃抵在自己的後心之上。
方自如正從窗中躍進,一見這種情景,心中大驚,前撲的身形立刻定住了。
一把刀橫在秦寶寶的咽喉上,另兩名丫鬟已從秦寶寶的身後走出,走到方自如面前。她們顯然受過嚴格的訓練,行事乾脆俐落,果斷至極。
一名丫鬟持刀厲聲對方自如道:「不管你是什麼人,立刻退出去,否則,秦寶寶的小命就會斷送在你的手上。」
方自如大是為難,不禁抬頭去看秦寶寶,卻見小傢伙一副嘻皮笑臉的神情,目中儘是精靈古怪之色。
方自如暗暗尋思著,心道:「秦寶寶一定有脫身之計,我不如退出,緩上一緩就是。」
當下身子一動,筆直地從窗中飛了出去。
見方自如出屋,三個丫鬟都似吁了一口氣,執刀逼住秦寶寶的丫鬟,忽地覺得身上癢了起來。
一開始是從腿上開始的,她不禁伸手抓了一抓,這一抓不要緊,一直癢到肉裡,手上也奇癢起來。
禁不住地又狠命搔抓,不想越抓癢得越厲害,到最後竟連骨頭裡都開始癢了起來。
她簡直恨不得用刀將身上的肉一塊塊割去,這份折磨令她實在無法忍受,執刀的手再也把握不住,「叮噹」一聲掉在地上。
另兩名丫鬟聞聲急轉,立見秦寶寶脫了控制,想也不想,手中的刀齊逼向秦寶寶。
這一次,方自如又怎能讓她們得逞?雖然從屋外到秦寶寶處有一丈距離,但這一丈距離對方自如來說,簡直等於沒有距離。
閃電掠入,身子從兩個丫鬟中間擠進,伸出雙手,在兩個丫鬟執刀的手上一托。
兩把刀立刻激射而出,飛入了屋頂,方自如的手收回時,已順勢點了兩名丫鬟腰部的穴道。
大功告成,秦寶寶洋洋得意地走到兩名丫鬟面前,道:「你們還神氣不神氣?」
兩名被制的丫鬟怒視他一眼,因啞穴被點,所以說不出話來。
至於那位身上忽然癢起來的丫鬟,自然是受了秦寶寶癢癢藥的暗算,此時已蜷縮在地上,呻吟不已,身上的衣服已被撕爛了。
方自如上前一步,道:「寶少爺,此地不可久留,快隨方大哥出去吧!」
秦寶寶卻搖了搖頭,道:「我不出去。」
方自如大奇,道:「你又犯了什麼脾氣,這裡可凶險得很,多待一會就多一份危險。」
秦寶寶笑嘻嘻道:「不是我不想出去而是我們根本就出不去。」
方自如道:「為什麼?」
秦寶寶道:「我可是蝶瓢香的重要犯人,而你卻是初來乍到,蝶老魔還不相信你,你又怎能輕易地接近我呢?」
方自如大驚,深以其言為然,自己過來時,的確沒有人來盤問,試問秦寶寶這樣重要的犯人,又怎會只有四名丫鬟看守?
等他衝到窗前,果見門口已站了一排不下二十名的勁裝武士,武士們的手中都執著拉開的弓箭。
「崩」的一聲,一支羽箭離弦而出,卻不是射向方自如,而是射向天空。
天空中正有一隻蒼鷹盤旋,那支羽箭沖天而上,正射在蒼鷹的咽喉之上。
蒼鷹撲騰幾下便墜了下來,正跌在方自如的面前。
方自如聳然一驚,不想這執弓的武士竟有射鵰的本領。
這時,又從武士們的身後轉出一個和尚、兩個道士,和一個手執青竹削成竹刀的老人。
方自如縱有把握躲過二十支羽箭,卻絕對不是這四個人的對手。
他回頭又見到秦寶寶頑皮的笑容,這種笑容顯示他一點也不緊張,反而覺得很好玩似的。
方自如不禁問了一句:「寶少爺,到這種時候你還能笑得出來?」
秦寶寶一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笑道:「本來是我一個人坐牢,現在卻有人來陪我,我當然很開心啦!」
這就是秦寶寶。
衛紫衣面前的桌子上,有一個攤開的包袱,包袱中是一隻臭烘烘的鞋子。
這只鞋子大多是做小偷的人所穿的。
衛紫衣認出,這是方自如的鞋子。
一個人做事失敗,可稱之為「失手」,也可稱為「失足」,方自如這一次是「失鞋」。
衛紫衣眉頭緊皺,神情極為凝重,不想連方自如都已失手就擒,這可怎麼辦?
屋子裡還有三個人:大領主展熹、三領主席如秀和陰離魂大執法。
三個人都一起定定地看著這只鞋子,好像這只臭烘烘的鞋子會長出香噴噴的花來。
三個人六隻眼睛又同時從鞋子上移開,盯在衛紫衣的臉上。
衛紫衣忽道:「是誰把鞋子送來的?」
席如秀道:「是一個丫鬟打扮的人,可是她看上去武功並不弱。」
衛紫衣道:「有沒有派人跟蹤她?」
席如秀尚未說話,展熹道:「沒有派人跟蹤,馬泰和戰平本來想去的,可是我制止了他們。」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並沒有問展熹為什麼這樣做,展熹已解釋道:「我發現那女子並沒有急著離開的意思,也就是說,她很可能是誘餌,希望我們跟蹤她。」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你做得很好。」
說完這五個字以後,他就不說話了,不知是不願說話,還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處事一向是果斷乾脆,一向極有主意的衛紫衣,好像忽然失去了智慧。
方自如的失敗對他的打擊這麼大嗎?
席如秀看了看衛紫衣,又看了看展熹和陰離魂,舔了舔嘴唇,道:「我想……」
衛紫衣打斷了他的話,道:「現在我們什麼都別想,我們只能做一件事。」
席如秀道:「什麼事。」
衛紫衣道:「等著蝶瓢香來談條件。」
席如秀忽地覺得一向主宰別人命運的衛紫衣忽然間成了別人砧板上的肉。
這個變化令他沮喪萬分,「金龍社」何曾遇到過這種挫折?席如秀不由歎了一口氣。
院中花香依舊。
院子很大,無論站在哪一處,都很難看清院中全貌。
除非更上一層樓。
這院中只有一個樓,樓小巧而精緻,每天清晨院中花香最濃時,一個老人總會出現在朱欄之上。
這個老人身穿雪白的絲袍,有一雙削瘦纖長的手,這隻手雖然久已忘了拿刀,卻沒忘記殺人。
老人的面容高貴而清雅,像一個隱居深山,志行高潔的隱士,更像不食人間煙火的老神仙。
他在笑的時候,就像春風在吹,他在發怒的時候,沒有人不感到脊背生出的寒意。
幸虧這幾天來,老人的心情很愉快,所以臉上也總是充滿春風般的笑容。
站在朱欄沒,俯首望著花院,老人又一次笑了起來。
一個宮裝麗人在他身後柔聲道:「香主,你這幾天好像非常開心?」
老人回身笑道:「你知道衛紫衣這個人嗎?」
宮裝麗人笑道:「莫非是「金龍社」的魁首,「金童閻羅」衛紫衣嗎?」
老人道:「正是他。」
宮裝麗人道:「聽說衛紫衣年歲不過三十,武功已是絕頂高手,手下猛將如雲,轄數萬之眾。」
老人道:「這樣的人算不算是個英雄?」
宮裝麗人笑道:「這樣的人若不是英雄,那天下的英雄就寥寥無幾了。」
老人笑道:「你知道什麼才叫英雄嗎?」
宮裝麗人道:「成則為王敗則為賊,只有勝利的人才可稱之為英雄。」
「此言極是。」老人笑道:「衛紫衣以前固然算是個英雄,可惜他卻遇到了我。」
宮裝麗人笑道:「可惜呀,可惜!」
她的聲音嬌柔婉轉,聽在耳中說不出的受用,她雖在笑著說,可是話中卻包含著真正的歎息。
她在歎息,為什麼衛紫衣偏偏遇上這個老人呢?
這個老人不是別人,正是蝶飄香。
蝶飄香道:「衛紫衣的愛弟秦寶寶和至交好友方自如已落我手,我想衛紫衣此時已落困境。」
宮裝麗人道:「兩人之失,又怎會令衛紫衣為難?」
蝶飄香道:「你莫忘了,衛紫衣是英雄,大同小異的是梟雄,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所謂英雄都是重情義的人,梟雄則不然,為了達到目的,梟雄可以不惜一切代價,英雄卻絕對不會的。」
宮裝麗人道:「香主,你是願做英雄呢,還是願做梟雄?」
蝶飄香微笑道:「這個問題顯而易見的,做英雄必須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做梟雄卻不必!」
宮裝麗人道:「你是說衛紫衣最終失敗,是因為他是個英雄而不是梟雄?」
蝶飄香道:「是的。」
宮裝麗人道:「關於秦寶寶和方自如,你準備怎麼處理呢?」
蝶飄香道:「衛紫衣挾眾而來,其勢銳不可擋,我捉住秦寶寶和方自如的目的,就是讓他不敢動,這樣時間一長,他的銳氣必被焦慮所替代,那時就是我反擊的時刻了。」
宮裝麗人笑道:「此之謂「緩兵之計」。」
蝶飄香道:「正是。」
宮裝麗人歎道:「想不到武林爭鬥也是要講究兵法的。」
蝶飄香道:「武林爭鬥,也是一種「爭」,只要是「爭」,都必須用到兵法。」
宮裝麗人歎息著,道:「那麼香主和衛紫衣所爭的,又是一些什麼呢?」
蝶飄香道:「「金龍社」是武林中的大勢力,但僅僅是武林的一部分而已,「金龍社」
如果失敗,並不會影響整個武林的實力,我與衛紫衣所爭,不過是個「勢」字而已。」
宮裝麗人道:「勢?」
「是的。」蝶飄香道:「「金龍社」若敗,武林中人士氣必挫,而我挾勝利之勢,取天下武林如探囊之物耳。」
宮裝麗人點頭道:「我聽說古之為戰,非無力戰也,乃不敢戰也,雖兵微將寡,但若存必勝之心,可勝無鬥志之百萬眾也。」
蝶飄香笑道:「此之謂然也,如果我的部下雖素質超群,但因未嘗勝果,故有忐忑之意,若「金龍社」敗之,那麼我的人信心倍增,必可輕取天下。」
宮裝麗人笑道:「所以對衛紫衣一戰,只能勝,不能敗。」
蝶飄香肅然道:「絕對是。」
沉默了半晌,宮裝麗人道:「香主,你估計衛紫衣會採取什麼行動?」
蝶飄香道:「方自如的失敗,使衛紫衣不敢再冒險,可是,如果我現在和他談條件,他卻一定不會答應。」
宮裝麗人道:「為什麼?」
蝶飄香道:「衛紫衣畢竟是「金龍社」數萬之眾的魁首,他絕不可能為了兩個人而損害「金龍社」的利益。」
宮裝麗人道:「那麼,秦寶寶和方自如豈非已沒有利用的價值?」
蝶飄香搖搖頭,道:「畢竟衛紫衣還是個英雄,只要我不去動他,他也絕不會輕舉妄動而傷害到秦寶寶和方自如的,情義在他心中的地位很重要。」
宮裝麗人歎道:「衛紫衣現在的處境真是進退兩難。」
蝶飄香笑道:「他既不甘心走,留下又無益,衛紫衣現在的確很為難。」
宮裝麗人重複剛才的問題,道:「那麼,香主究竟想怎麼辦?」
蝶飄香道:「我想除掉衛紫衣。」
宮裝麗人道:「計將安出?」
蝶飄香道:「衛紫衣現在的心情一定頗為焦躁,所以,只要我以談判為名,激衛紫衣單獨前往,衛紫衣一定會答應的。」
宮裝麗人搖頭,小心地道:「香主,衛紫衣身為「金龍社」魁首,不應該這樣不小心吧!」
她雖然認為蝶飄香的計策值得推敲,但卻不敢說明,自然只能小心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蝶飄香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該知道,衛紫衣和秦寶寶情義特殊,只要以秦寶寶為餌,那麼不管多大的風險,衛紫衣都會冒一冒的。」
他笑著又道:「若以「金龍社」的利益和秦寶寶相較,衛紫衣一定會選擇前者,但若以他自己和秦寶寶的安危相較,那他卻只會選擇後者,這就是衛紫衣。」
宮裝麗人歎息道:「看來天下最瞭解衛紫衣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香主。」
蝶飄香淡淡地道:「因為他是我的對手,不瞭解對手就等於自殺,現在我對衛紫衣已瞭如指掌,而衛紫衣對我卻絲毫不瞭解,所以這一戰尚末開始,衛紫衣已注定要失敗。」
他忽地笑了一笑,用商量的口氣對宮裝麗人道:
「我餓了,你能不能給我做幾樣菜,你該知道,除了你的菜,其他人做的菜,我是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宮裝麗人粲然一笑道:「好的。」
一個白衣人走在金陵城最大的一條街道上,街道約兩邊是普通的民房,可是白衣人知道,隨便自己走入哪一條巷道,都可以遇到一些北方人──「金龍社」的弟兄。
衛紫衣已化整為零,以各種身份混於人群中間,平靜的時刻,你無法認出他們,一旦事急,這些人就會無處不在了。
率眾遠離巢穴,赴此作戰,大規模的集結太驚世駭俗,化整為零則是最好的掩護方法。
白衣人知道,「金龍社」是龐大的組織,成分極雜,幾乎彙集了三教九流,這些人都是本行的好手,他們幹起本行來,甚至比真正的生意人還要出色。
白衣人看到了一個「金龍社」的人,這是一個賣大鴨梨的小販。
當然,從外表看,這個小販毫無破綻,白衣人之所以認定小販是金龍社的人,只因為白衣人對這條街道很熟悉,這街上的每一個人,他都見過,對每一個人的來歷,也調查得很清楚。
最重要的是,這副挑子是以前賣水果的王老漢的,這樣看來,現在這名小販的身份已不用猜想了。
徑直走過去,白衣人面上浮現驕傲的面容,走到攤前,他取過一個梨子放在手中把玩。
小販笑道:「客官,買幾個梨吧,又香又甜的大鴨梨,包你吃了還想吃。」
白衣人笑了笑,道:「我可以買下你所有的梨,但希望你能帶我去見一個人。」
小販神色不變,依舊笑道:「見一個人?見什麼人?」
白衣人暗暗點頭,欽佩小販態度之從容,看來「金龍社」果非泛泛,衛紫衣的手下人都是不可低估的。
白衣人的微笑泛起在嘴角,笑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也不必演戲,請你帶我去見衛紫衣,我有要事找他。」
小販靜靜地注視著白衣人,緩緩地點頭,微笑道:「閣下請隨我來。」
白衣人跟著小販走過了三條街道,來到一處低矮的民房前。
白衣人不敢相信衛紫衣曾往這裡,卻見小販走進去後,便有一個人走了出來。
這個人身材相貌很普通,身穿一件海青色長袍,足下穿著一雙福字履,就像一個商人。
商人向白衣人點點頭,道:「閣下要見衛大當家?」
白衣人點了點頭,道:「是的。」
商人打量了白衣人一眼,冷然道:「衛大當家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見的,你有什麼理由見他?」
白衣人微微一笑,道:「我的理由只有三個字。」
「哦?」
「秦寶寶!」
白衣人於是立刻就見到了衛紫衣。
他被帶入一座巨大的宅院,白衣人很驚訝衛紫衣會住在這裡,因為這裡本是一間王府。
衛紫衣有何通天手段,竟能住進王府?
幸虧衛紫衣很快就和他見面,並且回答了他的問題,衛紫衣道:「這很簡單,這是由於金錢的關係,世上不喜歡金錢的人很少,王爺也一樣的。」
然後,衛紫衣馬上將話題引到正題土來,他道:「你來,想說些什麼?」
由於幾天來心情的焦躁,衛紫汞的精神看上去並不太好,白衣人現在終於知道香主的高明,多關秦寶寶幾天再談條件,會讓對手在心理上難以承受。
白衣人淡淡一笑,道:「衛大當家,我來是想說一句話──我們可以放了秦寶寶和方自如。」
衛紫衣皺了皺眉頭,冷然道:「希望你們的條件不至於大苛刻,事實上,我不喜歡和任何人談任何條件。」
白衣人笑道:「我也不喜歡談條件,和對手的談判往往會令人頭痛。」
他微笑著又道:「所以這一次我們想無條件放了秦寶寶。」
衛紫衣不由十分驚異,他用疑惑的眼神望著白衣人,雖然沒有說話,但白衣人已明白了他的意思。
白衣人笑了笑,道:「衛大當家一定奇怪我們太大方了,其實,香主和衛大當家素無恩仇,根本就不必兵戎相見的,釋放秦寶寶和方自如,算是表明我們的一種態度好了。」
衛紫衣淡淡地道:「你們的香主能明白這點那就再好不過,秦寶寶和方自如如果放回,「金龍社」就會離開金陵的。」
白衣人道:「衛大當家真是個爽快的人,小弟索性也爽快一次,請衛大當家明天黃昏時分在「鳴玉坊」中接人。」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是不是只能我一個人去?」
白衣人笑道:「香主知道大當家是個英雄,所以到時必在「鳴玉坊」相候,雙雄相會,豈容閒人打擾?」
衛紫衣靜靜他望著白衣人,緩緩地道:「告訴你們的香主,衛紫衣明日黃昏一定拜訪。」
白衣人長身而立,走到門邊,又回頭叮囑道:「切記,切記,單人前往方不為失信,若多一人,生意就談不成了。」
衛紫衣冷冷地道:「衛紫衣的話難道不值得信任嗎?」
白衣人微笑道:「那就再好不過了。」隨即一揖離開。
白衣人一走,從內屋走出了展熹、席如秀、陰離魂。
席如秀早已邊走邊叫道:「大當家,你一個人怎能涉險?大當家的這個決定似乎太草率了吧?」
展熹也道:「大當家,這件事不應該答應的。」
衛紫衣轉向陰離魂,道:「陰大執法,你的意思呢?」
陰離魂道:「依屬下想,蝶飄香一定將「鳴玉坊」怖成龍潭虎穴,專等大當家落網,並且寶少爺和方兄明天未必曾往鳴玉坊內。」
衛紫次微微一笑,道:「不錯,秦寶寶和方兄明天絕不會在「鳴玉坊」的,他們只不過引我入坊而已。」
席如秀道:「大當家既然都知道,又何必答應他?」
衛紫衣道:「蝶飄香知道我一聽到秦寶寶的下落就一定會冒險前往的,他也斷定我絕不會帶第二個人,所以,明天之約,是為擒我之計,而非真心放人。」
大家都不再說話,都知道衛紫衣必有下文。
衛紫衣道:「既然他斷定我只會一個人去,那麼他的佈防只是針對我一個人而設的,如果我把你們都帶去,那將如何?」
席如秀拍掌笑道:「那「鳴玉坊」一定會被夷為平地的。」
展熹擔心道:「那寶少爺和方兄豈不危險?」
衛紫衣歎道:「我知道如果他們真的在「鳴玉坊」的話,那他們生機渺茫,不過,蝶飄香認定我不敢冒險,如果我真的冒一次險,也許反而可以救出秦寶寶。」
席如秀不解地道:「這是什麼道理?」
衛紫衣道:「蝶飄香知道我和秦寶寶關係極深,以為我會冒險行事,以為我為了寶寶一人就會畏縮不前,如果我不採取行動,那麼只有被他牽著鼻子走,但如果我趁明日之機突發進攻,也許反而會有奇效的。」
席如秀道:「你是認為寶少爺和方兄不在「鳴玉坊」?」
衛紫衣道:「應該不在。」
席如秀道:「如果他們在呢?」
衛紫衣歎道:「在下怎能為秦寶寶一人而喪失一個進攻蝶飄香最好的機會?何況,我們分兩路走,一路進攻「鳴玉坊」,一路去那個花園救秦寶寶。」
席如秀道:「寶少爺會在那裡嗎?」
衛紫衣噢道:「希望如此。」
展熹歎道:「這是一場賭博了,賭的是蝶飄香的性格,賭本卻是兩條命。」
席如秀大叫道:「我絕不同意這場賭博。」
衛紫衣道:「說出你的理由。」
席如秀道:「我們怎能用寶少爺的生命做賭注,萬一寶少爺就在「鳴玉坊」內,那寶少爺豈不喪命?」
蝶飄香在非常時刻,自然會有非常手段的。
衛紫衣道:「寶寶的性命固然重要,但「金龍社」的安危更重要,明天是一個機會,錯過這個良機,「金龍社」將會很危險。」
他繼續道:「現在我們遠離子午嶺,供給已發生困難,如果不速戰速決,拖下去會很危險的。」
席如秀道:「我們可以退。」
但他馬上又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這個說法,因為秦寶寶和方自如還在蝶飄香手中。再說,在退卻時,一定會遇到蝶飄香的狙擊,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衛紫衣冷然道:「就這麼決定了,由席領主和展領主率領二百人進攻花園,一方面毀了他們的老巢,另一方面救出秦寶寶,我和陰執法則前去赴明日之約。」
陰離魂道:「我認為我們的人現在就要到「鳴玉坊」外埋伏起來,如果明天再去,一定會打草驚蛇。」
衛紫衣點了點頭,道:「「鳴玉坊」中一定集聚了蝶飄香的大部分實力,所以我們必須以一百五十名好手埋伏,叫他們以現在的身份向「鳴玉坊」處集結。」
席如秀雖然內心頗不同意衛紫衣的命令,但大當家畢竟是大當家,席如秀從不會推翻衛紫衣的成命的。
三個人都離開了房子,各自去做準備工作,衛紫衣坐在屋裡,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的這個命令有可能失去秦寶寶,但秦寶寶固然重要,「金龍社」更重要。
他在心中喃喃念道:「寶寶,寶寶,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可以體諒大哥的苦衷的。」
他不禁想起秦寶寶可愛的笑容和在子午嶺上跟秦寶寶相處的日日夜夜……
衛紫衣絕不是個無情的人,為了秦寶寶,他絕對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也絕不會用「金龍社」的前途來換取秦寶寶──他沒有這個權力。
長夜漫漫。
衛紫衣一夜無眠。
這一夜,他想了很多很多,他忽然覺得自己已經開始厭倦了,厭倦了江湖的仇殺,厭倦了勾心鬥角。
他甚至有了歸隱的念頭,想悠然林下,與世無爭,吟詩作畫,該是怎樣的一種快樂。
可是,沉重的責任感又讓他回到了現實,「金龍社」數萬弟兄還必須生存下去,衛紫衣沒有權力將他們丟下。
輾轉反側,衛紫衣去留兩難。
他苦苦地笑著,心中認定這也許就是命。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每一個人都在接受命運的安排,無力抗拒,無力躲避。
暫且接受這種現實吧,當「金龍社」已成長壯大不再迫切需要他時,他一定會激流勇退的。
他又想起了秦寶寶,又怎能讓他不想起秦寶寶?
這個可愛的、頑皮的、絕世無雙的頑童,已在衛紫衣心中佔據了極大的空間,每次「金龍社」和秦寶寶之間作選擇時,衛紫衣都有一種心被撕裂的感覺。
選擇!
所謂的人生,是不是就是不斷的選擇?每個人的面前都有許多路,卻只有一條路是對的。
寶寶,寶寶,你不會怪大哥無情無義吧?你不會的,因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
時光在慢慢地流逝,終於熬到了清晨。
無眠的夜並沒有令衛紫衣疲倦,他是一個超人,時時都有充沛的精力。
走出臥室,已看到他三個生死與共的弟兄默然站在廳前,誰都明白這一天意味著什麼。
對「金龍社」的魁首衛紫衣來說,這一天意味著「金龍社」是否能夠繼續存在下去。
對秦寶寶的大哥衛紫衣來說,這一天則意味著秦寶寶是否還能夠活下去。
無論是哪一種,都令衛紫衣有種肩不勝荷的感覺,這一次,我對了嗎?衛紫衣不止一次地問自己。
席如秀沉默良久,道:「準備工作已經預備好了,現在只等黃昏的來臨了。」
黃昏,多麼不吉祥的字眼。
日將西沉的黃昏,風寒露重的黃昏,無限蕭瑟的黃昏,窮途末路般感覺的黃昏。
黃昏總使人感到生之無奈,死之趨然。
黃昏,為什麼所有不幸的事都發生在黃昏?
衛紫衣走到窗前,推窗望夫,窗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但不久之後就會是黃昏了。
時光匆匆,為什麼時間總是這麼短暫?
黃昏。
席如秀和展熹默然地出發了,臨行前,衛紫衣叮囑道:「若在花園中沒有遇到強有力的抵抗,那就意味著蝶飄香的實力全在「鳴玉坊」。」
但展熹和席如秀心中卻不約而同地想著:「不得到秦寶寶不在花園的根據,絕不離開花園。」
很快他們就到了花園。
這是一個很巨大的花園,從外表看,雖然沒有如林的樓宇,但自有一種泱泱氣勢。
花園門緊閉,這個現象令席如秀心中一喜,若中門大開,那就不妙了。
展熹一揮手,二百兒郎從各個角落中衝出,將偌大個花園包圍了起來。
席如秀取出刀,第一個衝向大門。
大門用銅皮包裡,高有一丈二,門上的銅環足以套住人的大腿,席如秀的刀已插入門縫中,運力劃下,裡面的門閂已斷,大門「吱呀呀」地被推開,人群一擁而入。
立即,園中有了反應,無數片刀光從花叢中躍起,很快衝到了人群面前。
展熹對席如秀道:「席領主,你率人去找秦寶寶和方兄,這些人我來對付。」
席如秀點點頭,立刻帶人向裡衝去。
抵抗是極為頑強的,蝶飄香的手下雖不及「金龍社」弟兄身經百戰,但他們本身的武功卻非同泛泛。
一片刀光向席如秀捲來,席如秀閃身,揮刀,一上手就用了絕招,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手竟能接下他一刀,而且展開了反擊。
席如秀沒料想蝶飄香的手下武功竟如此強勁,當下揮刀急削,在三招後,才取了那人性命。
他不願戀戰,肥大的身軀飛鳥投林,已衝過了堵截,但他回頭望去卻發現跟著他的人已被攔截住。
想也不想,席如秀電射而進,飛向花園深處,他足尖剛一沾地,就感到腳下一空。
不好,中了機關。
思想哪有行動快,席如秀手中刀拂上花枝,竟將身子抬起,復又落於平地。
這時,地上已露出了一個大洞。
席如秀望著面前的花叢,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前面還有多少機關在等著自己。
這一次僥倖得脫,下一次呢?
席如秀並沒有停留,勁力佈滿全身,身體毫不停頓,又射向了花叢之中。
當他走了十幾丈之後,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再遇到機關的襲擊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花叢中沒有別的機關嗎?這個問題只是一閃而過,席如秀很快就到達了花園最裡面的房間門口。
又有兵器襲來,是一對判官筆、兩柄長劍和一根狼牙棒。
狼牙棒招猛力沉,長劍速度很快,而判官筆的出手部位,也十分刁鑽古怪。
這三種兵器中的任何一種,都可以很輕易地擊倒敵人。
但席如秀並沒有被擊倒,他在兵器中靈活地穿行,在兵器狹小的空閒遊刃有餘。
他肥大的身材竟然毫不影響他的靈活,閃過了三次進攻後,席如秀已摸清了對手武功的特點,於是他舉起了刀。
第一刀從狼牙棒的棒身上削下,削斷了持棒人的五根手指,同時又踢飛了一柄長劍。
第二刀削去了用判官筆人的腦袋,同時又用對拳打陷了手中無棒的狼牙棒主人的胸口。
第三刀下去,將一名執劍人連劍帶人劈為兩半。
於是,現在已剩下兩個人了,席如秀和那個手中劍被擊飛的執劍人。
刀光一閃,席如秀的刀已逼住了那人的咽喉,厲聲道:「秦寶寶在哪裡?」
那人雖被刀鋒逼喉,卻傲然道:「要動手且動手,我絕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
席如秀一咬牙,道:「好,你狠!」
刀光一閃,那人的一隻耳朵已被削去,那人痛極慘呼,卻咬緊牙關不吐一字。
席如秀心中大急,叫道:「好,我將你身上的零件一個個削去,看你能支持到什麼時候。」
那人慘笑道:「你恐怕沒有這個機會了。」忽見他面色一黑,人已倒下,一絲黑血從他嘴角流出。
他竟是寧願服毒也不說出一字。
席如秀大叫道:「好,好,好,你狠,我倒要看看,這裡的每一個人是不是都和你一樣狠。」
說話間,已有十餘人向他撲來,席如秀大叫一聲,衝進了人群。
刀光閃處,必有血濺起,席如秀運力揮刀,以一人之力,獨戰十幾種兵器。
激戰中,他身上已負傷,不過每一次他都能及時順著兵器進攻的方向退開,所以傷並不重。
但身上的血無疑激發了他的鬥志,「銀狐」已變成「血老虎」。
人頭、斷肢不斷地飛向半空,鮮血如旗花般閃耀,又如湧泉般地噴出。
血濺到了地上,也濺到了席如秀的身上,到最後,席如秀已變成了一個血人,已分不出他身上的血跡是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人一個個倒下,但席如秀身上的傷也更重了,它的大腿受傷最重,那是被一把鋸齒刀劃開的一個五寸多長的口子。
大腿負傷,身體已不夠靈活,席如秀傲立當場,指東打西,刀法不亂。
漸漸的,只剩下三個對手了。
這三個人無疑是最強勁的對手,席如秀深吸一口氣,先飛指點住了腿上的穴道,避免流血過多。
在他自療的時候,三個人已衝進他的刀圈,一把鋸齒刀、一雙鐵錘、一根軟索,各以不同的招式、不同的角度襲向席如秀。
席如秀側身躲過雙錘的進攻,忽地將手中刀在鋸齒刀上一撥,那鋸齒刀立刻鋸開了使錘大漢的咽喉。
鮮血狂湧而出,大漢仆地,那使鋸齒刀的人因誤傷同伴,手中刀已緩了一緩。
這種機會席如秀怎會放過,他他一低頭,使軟索從頭頂上捲過,忽地向後踢腿,正踢在使軟索人的小腹上。
那人被這一腳踢起,撞倒了一面牆壁,又撞倒了屋子裡的一張檀木桌子。
那人顯見是不能活了。
這時,使鋸齒刀的人已反應過來,飛刀直取席如旁的咽喉。
席如秀大笑,橫刀一擋,運上十二成內力,「噹」的一聲,那鋸齒刀寸寸碎裂,只剩下一個刀把。
不讓那人反應過來,席如秀的刀已刺入了那人因驚訝而張開的嘴巴裡。
席如秀並沒有用力,而是只將刀放進他的嘴巴裡而已,他這樣做的目的,是避免對手自殺。
有了前車之鑒,席如秀不得不防。
只聽得那人的牙齒不停地叩擊刀身,那是一種因極度的恐懼而產生的戰慄。
看來這是一個膽子不大的人,膽子小的人沒有勇氣自殺。
席如秀喝道:「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那人的聲音因刀在口中而很不清楚,不過他說的確是「想活」這兩個字。
席如秀哈哈一笑,道:
「想活就好辦。」
當即抽刀,又道:
「秦寶寶被關在哪裡?」
那人顫聲道:「秦寶寶本是關在一個廂房裡的,後來因方自如被擒,就和方自如一樣被關進了水牢。」
席如秀聽得目眥欲裂,秦寶寶那樣嬌嫩的身體,哪裡經受得住水牢的折磨?
他心中不由五內俱焚,恨不得一步跨入水牢,救出秦寶寶。
忽地想起一個最重要的問題,席如秀喝問道:「秦寶寶現在是不是還在水牢中。」
那人道:「三天前我去過一次,那時是在的,但現在我就不清楚了。」
席如秀心中疑團不解,心下更急,探手捉住那人胳膊,厲聲道:「帶我去水牢。」
那人無奈,遂帶著席如秀穿屋越脊,直奔水牢。
為了避免纏鬥,席如秀便施展輕功,只在屋背上越,那些人縱然上得屋頂,席如秀已去得遠了。
那人道:
「水牢前有兩大高手看守,一個是李心月,暗器無雙,另一個是一位無名白衣人,他的武功簡直可怕極了,據說是香主的一個徒弟。」
席如秀很感謝這個人的合作,一刀之仇也不計較了,眼見水牢在望,席如秀道:「你且去逃生,若是不想活的話,那就還跟著蝶飄香這個老魔頭。」
那人慘然道:
「在下已無法回去交代,當然只好逃生,只希望這一次你們能勝。」
若是蝶飄香勝了,他是死定了。
席如秀笑道:
「你放心,我們絕不會敗的。」
那人苦苦一笑,飛身離去,席如秀揮刀護身,輕輕落在水牢前。
水牢前,空寂無人。
席如秀心中不禁一陣發毛,這裡無人看守,莫非那水牢已經成為一座空牢?
越想越怕,飛刀砍斷牢門上的鎖鏈,席如秀撞開大門,同裡面一望他立刻覺得全身已冰涼。
水牢中,空無一人,只有死寂的臭水,不波不浪。
席如秀心中呼喊道:
「秦寶寶,你到哪裡去了?難道真的在鳴玉坊中嗎?」
「大當家,你料事如神,可是這一次你錯了,這個錯誤再也無法彌補了。」
席如秀恨不得馬上就大哭一場,頓時潸然淚下,鐵打的漢子竟流出了眼淚。
寶少爺,席領主一定為你報仇!
轉身出了水牢,外面的喊殺聲震天,席如秀雙目如赤,大叫一聲,衝向了任何一個膽敢攔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