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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一朝生誤會 半生獨惆悵 文 / 玉翎燕

    天柱山飛來峰的頂端,那一塊斜斜地壓著的飛來石,其本身有著許多傳奇的神話。

    據說飛來峰不知何時突然暴長不已,雖然高如擎天一柱,仍然不停地向上長高,如此驚動天神,才飛下一塊巨石,頓壓當頭,將飛來峰的長勢遏止住,那一塊巨石,就是如今壓在飛來峰頂上,方圓十數丈的飛來石。

    這些傳奇的神話,本來荒誕不稽,但是,在民間流傳,極為廣泛。其所以如此,那正是因為飛來石的本身,具備了這些傳奇的條件,試想:在如此高聳雲表的山峰頂上,壓著這樣一個巨大的石頭,像是一具傘蓋,又像是一顆香菇,自然使人易於聯想,與生附會之心。

    閒言不說,且說祁靈和叢慕白兩人,坐在飛來石下不遠,正在猜疑不已之時,忽然一陣極其輕微的衣袂破空之聲,掠過他們所藏身的虯松,直向上衝。祁靈當時輕靈地挪動了一下身形,從虯松裡面,偷偷向外看去,一幅驚人的奇景,出現在眼前。

    從飛來石的邊緣,垂下來一根極細的繩索,如果不是祁靈目力充足,凝神注意,幾乎都難以發現。此刻在飛來石的邊沿,正有一個人,攀在繩子上,身子一閃,立即輕巧無比地翻到飛來石的上面,身形也就頓時隨之不見。雖然從祁靈發現衣袂破空之聲,到那人翻身到飛來石上為止,只不過是短短地一瞬之間。但是,祁靈已經認出來,那人正是千面狐狸靳一原,就是連叢慕白姑娘匆匆地探首一瞥,也從那靈活無比的身形,立即認出是靳一原本人。

    兩個人當時立即同有一種詫異:「靳老前輩他到飛來石上去做什麼?」

    這一種詫異之念,幾乎使叢慕白一激動之間,就要穿身而出,迫上去看個究竟。

    祁靈一把拉住叢姊姊,搖頭示意,勸叢姊姊休要莽然而出。一則飛來石形勢險極,不易上得去,靳一原也是憑著一根繩子,緣升而上。如今沒有繩子在手,如何能上得去?如果上不去,則如此莽然現身,又有何用?

    正是祁靈拉住叢慕白姑娘的時候,忽然,嘶地一聲,只見一點烏星,從十數丈遠的下面,疾射而上,其去勢之疾,宛若強弓勁弩,破空作響,就在這一閃之際,那一點烏星飛到飛來石的邊緣,輕輕地啪了一聲,穩穩當當釘在飛來石的邊緣。

    沿著這一點烏星而下的,是一條黑色的細繩,不用說,有人要和千面狐狸靳一原一樣,如法泡製地要上飛來石去。

    祁靈和叢慕白兩人如此一念之間尚未轉罷,只見一條人影,沿著那條黑繩,揉升而上,其上升之速,與那種悠然之勢,使祁靈和叢慕白這等行家看來,都要自歎不如。

    十數丈的距離,也不過只有一口氣的功夫,那條人影,已經攀上了飛來石的邊緣,突然一式「潛龍升天」,身形從飛來石的邊緣,沖天凌空飛起三丈多高,然後但見他衣衫微微飄拂,悠然有如御風而降,落到飛來石上,也隨著隱去了身形。

    這條人影如此上升拔空,轉折下落,祁靈和叢慕白姑娘早已經看得清清楚楚,那正是一襲灰衣、半生彌陀,在舜耕山帶走天都峰要圖的一了老尼。

    一了老尼如此出現在飛來石附近,是祁靈和叢慕白兩人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多少也有些意外。

    祁靈和叢慕白兩人,正在飛來石下面,抬頭上看,正好被飛來石擋住,對於石上的情形,一點也看不清楚。

    叢慕白姑娘附在祁靈耳邊,輕輕地說道:「靈弟弟!我現在明白了,難怪靳老前輩說是一切疑問,在調息行功完畢之時,便可以明白分曉。如今至少可以知道他們之間,到底是友是敵,靈弟弟!你說是麼?」

    祁靈點點頭,同意地看了叢姑娘一眼。

    叢慕白接著附耳說道:「只是可惜我們在此地,無法看到飛來石上的情形。靈弟弟!我們要不要出去找一處可以看飛來石上的地方,看一看究竟如何?」

    祁靈也附在叢姑娘耳邊,輕輕地回答說道:「飛來石大有十餘丈方圓,除非到上面去,否則,極難看到上面的情形,而且,只怕在我們尚未移動妥當之前,便早已經被一了老尼發覺了行蹤,那豈不是反而弄巧成拙麼?」

    祁靈說到此地,又輕輕地笑了一下,接著說道:「叢姊姊!靳老前輩安排我們坐在此地,目的恐怕只是要我們聽,而不是要我們看的,小弟之意,我們還是穩坐在此地,靜聽上面的動靜,叢姊姊你看可好。」

    叢慕白一聽祁靈如此一說,不由地輕輕喃喃自語地說道:「是要我們聽,而不是要我們看。」

    說了這兩句話以後,忽然有一種突發的意念,使她想起一件往事,這件往事使她將方纔所興起的激動之情,完全平靜下去。

    叢姑娘她想起了自己的恩師和師伯北嶽秀士姚雪峰的故事。

    在紫蓋隱儒未到北嶽之前,誰又知道一個居住北嶽、一個隱跡衡山的宇內二書生,竟是一對曾經因誤解而反目的武林佳偶?

    如今,千面狐狸靳一原和一了老尼,一個是數十年前橫行黑白兩道的武林怪人;一個是數十年前就遁跡空門的比丘尼,誰又能保證他們數十年前,他們不是一對神仙眷屬呢?

    曲折的遭遇,每每容易出現在出眾的高人身上,只有平庸的人,才有平庸無足敘述的生平。

    如果,千面狐狸靳一原和一了老尼,真的是數十年前的一對武林佳偶,而變成如今這等現象,此其間的經過情形,與前因後果,一定是纏綿悱惻,淒惋動人,充滿了血淚,充滿了真情,乃至於充滿了愛,也充滿了恨。

    叢慕白對於自己的這一個突發意念,不僅平靜了激動的心情,而且還充滿了同情之意。

    所以,當祁靈主張坐在原地不動的時候,叢姑娘便點點頭,安詳無比地坐下來,望著祁靈臉色嚴整地綻出一絲不盡相合的微笑,然後慢慢地闔上眼睛,彷彿是要垂簾人定的模樣。

    祁靈知道叢姊姊現在正是凝神一志地,去聽飛來石上的情形,他自己也趕緊收斂起心神,澄清百念,把全身的功力,都集中到耳朵的聽覺上。

    飛來峰這會有一種難言的靜寂,令人彷彿是置身於一個無人的湖泊,沒有人聲,沒有鳥誤,沒有風的呼嘯,也沒有水聲的飛騰,在這種情形之下,數丈之外的飛來石上的一動一靜,卻是點滴不遺落進祁靈和叢慕白兩人的耳內。

    良久,良久……

    慘白色的月光,已經灑滿了飛來峰上,星星愈發的稀了,天空也愈發的藍了。

    飛來石下祁靈和叢慕白端坐在虯松之下,宛如是兩尊石像;飛來石上的靳一原和一了老尼,卻是像死去一樣的沉寂。

    忽然,一聲沉重的而又悠長地歎息,靳一原輕輕地說道:「江蓼!數十年來我只道是你已經……」

    一了老尼冷漠地攔住靳一原說下去,冷冷地說道:「我已經遁入空門數十年,江蓼二字,早已湮沒無蹤。」

    靳一原歎道:「江蓼!數十年來你雖然遁跡空門,可是你卻一些兒沒有改變,就照你方才說這兩句話的情形看來,分明你還是數十年前的江蓼。」

    一了老尼叱道:「靳一原!你敢如此說話不作思量?」

    靳一原忽然又呵呵地笑了兩聲,說道:「江蓼!你還真是數十年前那樣火暴脾氣麼?你瞧!

    我們彼此都老了,我已經是白髮蒼蒼,鬍鬚如雪;我雖然看不到你,但是,我可以猜想得到,你絕對不是昔日的江蓼那玉貌綺年。唉!韶光易逝,似水流年。」

    靳一原本是笑著說的,可是說到最後,卻止不住沉重地歎息起來。

    這一聲沉重的歎息,引起對面一了老尼一陣無言的沉默。

    飛來石下躲在虯松裡面的叢慕白姑娘,心裡一陣震盪,果然不出所料,靳一原和一了老尼之間,確有一段沉痛的往事。

    叢慕白睜開眼睛朝祁靈看去,只見祁靈仍然是閉目凝神,沒有一絲動靜。此時飛來石上,又響起靳一原的聲音,叢姑娘趕緊收斂心神,閉上眼睛,用心聽去。

    靳一原經過了這一段沉默之後,又緩緩地說道:「當年的一點誤會……」

    一了老尼卻攔住他,接著說道:「那不是誤會,那是由於你那一點內心所存的獨佔欲,使你忽視了我們之間的情誼,不肯將那一點秘密告訴我。」

    說到此地,一了老尼也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自然,也由於我的物慾蒙蔽,亟需要知道這件秘密,而引起你的警覺。雙方都是沒有超出平常人的圈子,自私自利、重利輕友,結果,造成如今的後果。」

    靳一原說道:「那還是一個誤會啊!如果,你知道我所要嚴守秘密的內容,你會諒解我;如果我能夠相信你,而將這項秘密告訴你,你也不會震怒而去。」

    一了老尼歎道:「事過數年之後,我便猜想到這項秘密的內容,是一樁什麼樣的事了。」

    靳一原驚訝地說道:「你已經知道了?」

    一了老尼輕輕地道:「推測罷了!凡事據理推論,雖不中亦不遠矣。但是,當時這個推測,使我更加痛恨於你,乃至於卑視你的為人,於是,我落發遁人空門,灰心人間冷暖,永伴古佛青燈。」

    靳一原啊了一聲,接著問道:「如今還是這樣麼?」

    一了老尼說道:「自從十年前,我認識了魯穎這小娃娃和她哥哥魯半班,在無意中,才知道你的用心,原來當年那項秘密,你沒有據為已有,我錯怪了你。」

    靳一原忽然一聲溫柔無比的呼喚:「江蓼!」

    一了老尼接著又說道:「但是,你已經隱跡武林,不知下落,直至在舜耕山遇到祁靈和叢慕白這兩個娃娃,才使我們數十年來見到一面。」

    靳一原長歎了一聲,說道:「這件事,使我們都深深蒙受其害,我在武林之中,作孽了數十年,而你卻在寂寂深山之中,消磨了青春歲月。不過,總算天見憐,使我們此生尚有重逢之日。」

    說著話,兩個人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飛來石上,又是歸於沉寂。

    飛來石下虯松之中的叢慕白,心裡有著無比的驚訝與納悶,她想不出究竟是什麼一件事,使靳一原和一了老尼之間,造成如此重大的誤會。

    叢姑娘禁不住又睜開眼睛,朝祁靈看去。

    恰巧這時祁靈也睜開眼睛向這邊看過來,兩人交換了一個懷疑不解的眼色,祁靈搖搖頭,又緩緩地將眼睛閉上。

    這時候,飛來石上面又響起一了老尼的聲音,說道:「數十年來,那件東西一直沒有遇到應得之人麼?」

    靳一原歎了一口氣,說道:「我不能不慎重,萬一稍不小心,不僅僅是有負別人的重托,而且貽害武林萬載千年,我豈不是罪孽深重麼?何況,我已經有了一次幾乎失足的經驗,更使我不能不作千萬個慎重其事。」

    一了老尼說道:「你是指魯半班而言麼?」

    靳一原似乎是在點著頭,沉默了一會,忽然又說道:「看來如今這件事,快要能夠找到一個托付的人了。」

    如此,雙方又沉默了許久,沒有講話。

    良久,靳一原又說道:「江蓼!你剛到飛來峰時的態度,以及你剛到飛來石上時的神情,使我耽心今晚這一次見面,也不知道要費多少口舌,甚至於還要掀起一次反目無情的拚鬥。」

    一了老尼輕輕地說道:「你應該知道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不過,今晚這個地方倒是找得煞費心機!」

    靳一原長歎一聲說道:「江蓼!還記得昔日你我反目分手之際,你曾經說過的話麼?」

    一了老尼說道:「當你堅持不肯將那件秘密告訴我的時候,我們曾經對過三招。」

    靳一原哼了一聲說道:「三招對畢,你勝了半著!」一了老尼緩緩地說道:「事後我才知道,那是你有意讓我佔先半著,可惜我當時無法瞭解。於是,我掉頭而去,說了一句話,我說是:若要我們再見面再說一句話,除非是相見於一個『上僅有天,而下臨無地』的地方。

    今天這飛來石上,不正是上僅有天,下臨無地麼?一原!我應該感謝你的用心如此之深。不過……」

    靳一原緊接著嗯了一聲,彷彿是在凝神貫注地聽著下文。

    一了老尼沉緩地說道:「我來見你一面,是為一了我內心之願,毋使我帶著一份疚意,隨歸物化。至於其他,我們只當他過眼雲煙,也無須回顧了。」

    靳一原沉重地呵呵兩聲,接著朗聲說道:「江蓼!你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也早就淡薄世事,無視名利,像我們這等人還能像小兒女輩,那種濃情蜜意麼?如果不礙你的清修,我們不妨同隱深山,不讓葛鮑專美於前。如果你以為我過去的罪孽深重,而如今又靈台未淨,俗念未消,如此各修前程,亦;未嘗不可。不過,我求你幫助我完成一項心願,毋使我此生在臨老之時,尚留有罵名。」

    一了老尼歎道:「我從舜耕山趕到此地,分明也是俗念未消,塵緣未了,無論有什麼事,你儘管說明就是。」

    靳一原說道;「江蓼!得你一諾,我心大寬,還算我當初的用心,沒有料錯,我雙目復明之期,決定延至兩月以後。」

    這一段話,飛來石下虯松之內祁靈和叢慕白二人,是聽得清清楚楚,字字入耳。他們正凝神傾聽靳一原要求一了老尼,幫助他完成一件什麼心願,誰知道靳一原不但沒有說出何事,反而說出要將他雙目復明之期,延到兩月之後,這一個突然的變化,使得祁靈和叢慕白二人,又是著急、又是驚詫。

    兩人只好依舊閉目疑神,繼續再聽下去。

    但是,飛來石上,已經是寂靜無聲,沒有一點動靜,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飛來石上沉寂如舊。

    漸漸地,飛來峰上風聲漸漸起了,成堆成卷的白雲,像湧起千堆雪樣地,在迷濛的月色之下,無邊無盡,滾滾而來。任憑祁靈和叢慕白二人眼力如何充足,此時也難得看到一丈開外,此地也不敢輕易舉足。

    風聲夾著松濤,愈來愈烈;雲霧愈來愈是濃厚。此時縱然飛來石上再有人朗聲說話,只怕也無法聽得入耳。

    祁靈長長吁了一口氣,對叢慕白道:「叢姊姊!方才飛來石上靳老前輩和一了老尼的說話,你都聽見了麼?」

    叢慕白姑娘點頭說道:「都聽見了!可是,我聽見的結果,愈發地使我如墜五里霧中。」

    祁靈說道:「小弟也是和姊姊一樣,我覺得當初靳老前輩所說的許多疑問,不但沒有明白,反而聽到更多疑問。例如說:「是一件什麼秘密,使他們彼此反目?靳老前輩為何不立即治好自己的雙目?他要一了老尼助他完成什麼心願?這許多疑問,他們彷彿是有默契,一說即明,但是,聽在我們的耳裡,卻是疑竇叢生。

    叢慕白說道:「我曾經試圖假想過,但是,我找不到十足的理由,來證實我的假想。」

    祁靈點頭說道:「我們不妨姑妄言之。」

    叢慕白說道:「靳老前輩要一了老尼助他完成的心願,恐怕是與收拾魯半班有關。」

    祁靈聞言始而大詫,繼而稍一思索,立即點頭說道:「叢姊姊這個推論雖是大膽,卻是想來有據。靳老前輩將雙目復明之期,延展至兩月之後,那是因為不願意在魯半班受到應得的罪罰之前,再親眼看到這個欺師滅祖的叛徒。所以,破除天都峰上各種巧器機關之事,他就要求一了老尼相助了。」

    叢姑娘笑著搖頭說道:「我這個推論,有一個破綻,你忘了一了老尼是不主張殺死魯半班的,靳老前輩豈能毫然無覺麼?」

    祁靈笑道:「叢姊姊!我們不要推論了,高人們的行事,不是常情常理,所可以推論得到的;等到再見到靳老前輩之時,我們不如當面問個明白。」

    叢慕白點點頭,望著外面那波濤洶湧的雲海,沉緩地說道:「看樣子,外面風雲險惡,只有等到天明,風停雲收之後,再去三擔種,一則向靳老前輩請釋一些疑難,再則,我們也應該向一了老尼致以歉意,靈弟弟!你覺得我們是不是錯怪了她?」

    祁靈說道:「是的!我們是錯怪了她,雖然,我們還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拿走天都峰要圖,但是,相信她不會是惡意的。這是我們在這裡靜聽了一夜,唯一最可靠的收穫,那就是我們知道了靳老前輩和一了老尼這一段武林往事。」

    叢慕白姑娘忽然長歎一口氣說了兩句話:「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無恨月常圓。」

    這突然的兩句話,使祁靈為之愕然,繼而心裡思忖著:「她是為了靳老前輩這一段往事,引起這兩句感慨麼?」

    當時他也立即說道:「姊姊說得對!靳老前輩和一了老尼若不是當初那一點誤會,還不是武林中一對神仙佳偶。但是,只是由於一點誤會,使彼此蹉跎痛苦了數十年。如今,數十年後,一個歷經武林的罵名,一個跳出紅塵,遁人空門,相對無盡幽怨,難怪會引起叢姊姊如此的歎息。」

    叢慕白姑娘臉上忽然露出一點淒涼的微笑,微微地搖了搖頭,半晌,然後說道:「靈弟弟!你知道『事到頭來不自由』麼?唉」!

    叢姑娘咳了一聲,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之後,搖頭說道:「這些事不要再說了,既然此時我們無法聽到飛來石上的說話,只有等到明天,再到三擔種去,自有分曉,我們且在此地調息行動一回,等待天明再走。」

    天明了!天柱山飛來峰上,獨聳晴空,陽光早沐,只照得峰上一片金黃,清新明朗,風早巳停了,雲也不知歸向何處?青天萬里無雲,滿山一片睛朗,此時飛來峰上如果是縱目而觀,那真是景色無邊,盡收眼底。

    祁靈和叢慕白二人黎明即起,離開了那兩棵虯松之間,翹首飛來石上,再也看不到任何一點跡像是顯示有人在上面,兩人也無心觀賞這高峰奇景,認準方向,展身下落,直向飛來峰上三擔種疾馳而去。

    沿途輕車熟路,何消片刻,兩人便到達三擔種的綠草如茵的地上。

    人還沒有進入靳一原所住的茅舍,祁靈和叢慕白自己經感覺到情形有異。

    三擔種內,靜謚如恆,沒有一點聲音,那兩頭守護茅舍的大猩猩,也不見蹤影,而最使他們二人感到詫異的,還是因為許久不會聽見千面狐狸靳一原的動靜。若按以往的情形,豈能等到祁靈他們進到三擔種之內?恐怕早在外面就有了招呼,為何此時卻是這樣安靜?

    祁靈和叢慕白對視一眼之後,朗聲叫道:「晚輩祁靈叢慕白,擅人三擔種禁區之內,求見靳老前輩。」

    這一聲叫喊,除了引起四週一陣回聲之外,三擔種之內,依然是靜蕩蕩地沒有一點聲音。

    祁靈意外地望著叢慕白,叢慕白也茫然不解地望著祁靈,兩人都是有著無比的驚訝與不安,因為這個情形,是他們當初所絕沒有想到的。良久,叢慕白輕輕地說道:「靈弟弟!你以為靳老前輩他們會停在飛來石上,沒有下來麼?」

    祁靈露出一絲苦笑,搖著頭說道:「怎麼會呢?」

    叢慕白忽然又接著說道:「是他們已經離開了飛來峰三擔種麼?」

    祁靈眼神停留在相隔數丈之外的茅舍,柴扉半掩,寂然無人的情形,他不自覺地點點頭,但是,旋即又搖頭說道:「按理說是不致於的,叢姊姊!你忘了靳老前輩還有很多事要和我們說明,還有,他也沒有任何原因要如此斷然離去啊!」

    叢慕白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麼想,但是,眼前這種情形,除了上述的兩種原因之外,還有什麼原因會使這三擔種內寂靜無人呢?」

    說到此處,叢姑娘忽然若有所得地接著說道:「靈弟弟!我們應該記得,對於這些高人的行動舉止,不是以常人的心情所能衡量的。說不定他有足夠的理由不使我們預先知道,突然離開飛來峰,不是我們所能想像得到的。」

    祁靈沉思了一會,霍然抬頭說道:「叢姊姊!如今權宜之計,便是直闖三擔種之內,察看個明白。如果是靳老前輩果真如此離去,相信他在這茅舍之內,一定有所交待,我們便會完全明白;如果另有意外,相信他會原諒我們這種未經允許擅人禁區之罪。」

    叢慕白點點頭稱是。

    當時祁靈再度朗聲說道:「晚輩既蒙老前輩錯愛在先,少不得稍有放肆於後,尚請老前輩寬恕晚輩等擅闖禁區之罪。」

    言猶未了,祁靈和叢慕白二人雙雙拽裳而起,飄然縱起一丈多高,以落葉隨風之勢,越過這寬達數丈的草坪,直撲向茅舍門前。

    祁靈心裡記憶猶新,他記得在這一塊草坪之中,是暗藏著有許多可以致人於死的機關埋伏,此刻雖然是凌空躍過,仍是心存戒懼,右手抄出描金白玉摺扇,以應萬變。

    這一個飄落,卻是安然無恙,三擔種的草坪,安靜得沒有任何一點異樣之處。祁靈剛一放下心頭的巨石,叢慕白已經急得不耐,腳下剛停,左手立即推出一股柔勁,緩緩地扣向茅舍的柴扉。

    祁靈還唯恐萬一觸怒了脾氣古怪的千面狐狸,當時立即叫道:「靳老前輩……」

    這一聲尚未叫了,那一扇柴扉已經在叢慕白的一掌柔勁之下,推得呀然而開。

    光線明亮,一覽無遺,當中一間,依然和往昔一樣,沒有一點改變,只是使人愈發覺得空徒四壁,空蕩蕩地使人有一種淒涼的意味。

    祁靈拉住叢慕白的手,緩緩地跨著腳步,走進房內,赫然在牆壁之上,留著幾行字,那幾行字寫得蒼勁非凡,卻是用手指書寫的。著指處深淺一致,光滑異常,雖然這是一件小事,卻令人看出留字的人內力的運用,已經到了「輕如鴻毛,重如磐石」那種自如的地步。

    祁靈第一眼看到之後,立即長歎出聲,說道:「靳老前輩他們真的走了。」

    叢慕白也知道這牆上留書,正是靳一原離開的標誌,當時兩人心情都有著相當的沉重,留神看去。

    牆上是如此的寫著:

    「昨夜飛來石上,使你們知道一樁武林秘聞,也解釋了你們心中最大的疑慮,老夫要謝謝你們的關切,其他,你們若仍有疑慮之處,日後自知。目前尚有兩件事,需要你們去做。

    第一,慕白可專程泰山玉皇頂,告訴你們的師父,請他們在臘八日,到達黃山天都峰。

    另外,請妙手空空古老兒代為轉告少林華山兩派掌門,二並準時前往。

    第二,祁靈即刻起程人川,前往峨嵋金頂,尋找一塊烏金石。

    你們二人火速動程勿誤,後會有期。」

    祁靈和叢慕白看完了這些留話之後,兩個人都稍微地停頓了一下,祁靈首先說道:「叢姊姊!果然不出姊姊所料,靳老前輩他們真的如此遽然而去,而且我們的行動早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叢慕白說道:「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前往何處,又為何如此遽然離去?」

    祁靈笑道:「叢姊姊!還是那句話,高人的行動舉止,永遠無法以常情常理衡量,不管靳老前輩和一了老尼他們究竟為何如此遽然離去,有一件事,是已經明瞭無誤的,那便是臘八日靳老前輩前往天都峰破除那此機關埋伏。」

    說到此處,祁靈忽然壓下聲音,說道:「只要那些機關埋伏一破,姊姊便可以快意恩仇,一償宿怨。」

    叢慕白一聽到「快意思仇,一償宿怨。」幾個字,一雙秀眉不由地微微地皺起來,容顏突然黯淡無光,半晌無語。

    祁靈一見不覺訝然而驚,連忙問道:「叢姊姊!你是怎麼的了?」

    叢慕白眼眶裡的淚水,滾動了許久,慢慢用衣袖揩去,搖搖頭說道:「沒有什麼,只不過是一時想起先君,忍有住愧然落淚罷了!」

    祁靈安慰著說道:「叢姊姊!你十數年來無一日或忘父母血仇,忍淚吞聲,力求安慰父母在天之靈,一點孝思,尚有何愧?」

    叢慕白擦去眼淚,沒有接著祁靈的話說下去,卻指著牆壁上的字說道:「靈弟弟!我們不要盡在此地談論,靳老前輩的留言,要我們即刻分途辦事,不能稍有耽誤。」

    祁靈忽然皺起眉頭說道:「叢姊姊!時間既然如此充裕,目前到臘八日,至少尚有兩月餘,從泰山到峨嵋金頂,再趕到黃山,也不致誤事,為何要我們即刻起程?而且要分開行事?」

    叢慕白臉上微微地一紅,立即說道:「靳老前輩自然有他的用意,這一點我們尚有何可疑之處?」

    祁靈說道:「難道峨嵋金頂找一塊烏金石,是需要耗費如許時日的事麼?是否也與未來天都峰之行有關?」

    叢慕白說道:「靈弟弟!你平日做事都是明快非常,為何今日如此多疑多問?靳一原老前輩其超人之見,不是我們所可以任意揣測得到的,我們又何必在這上面,空耗幾許心思?」

    叢慕白忽然彷彿也感覺到自己的說話語句,似乎有些反常,立即又歉然地笑了一下,然後接著說道:「靈弟弟!我和你一樣,也是感到詫異,但是,我相信靳老前輩留下這些字,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一定有他暗藏在內的原因。反正臘八日為期不遠,到那時候,自然一切都歸於大白,靈弟弟!你說是麼?」

    祁靈倒沒有感覺到叢慕白說話的語氣,有何不同之處,只是認真地點點頭說道:「姊姊!

    你說的是,靳老前輩一定有他的用心,等到臘八那天,豈不是一切都明白了麼?何必如今在此斤斤計較?」

    叢慕白說道:「如此我們不要再多耽擱時間,即刻離開此地。你去四川,路程遙遠,到了峨嵋金頂之後,尋找那塊烏金石,還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日,萬一耽誤了臘八日的期限,豈不是誤了大事麼?」祁靈點頭稱是,兩人立即從茅舍出來,各展身形,越過三擔種,直下飛來峰,找到了雪蓋靈芝和火赤龍駒,雙雙跨上馬背,準備各揚馬鞭的時候,叢慕白姑娘忽然無限淒迷,低沉黯然地叫了一聲:「靈弟弟!」

    祁靈立即回過身來,接著說道:「叢姊姊!我已經深深地體會到,『相見時難別亦難』的心情,雖然我們這次只是一個短暫的別離,但是黯然神傷的離情別緒,早就充塞在小弟的心頭。我一直在忍耐著,不先說出這別離二字,可是,如今事實是要分道揚鑣,各行其道。

    叢姊姊!你別說話,再陪小弟雙騎並進,前行一程如何?」

    叢姑娘聽完了祁靈這一段話以後,心裡益發地感到一陣戰慄。

    按理說,這只是一個短暫的分別,至多也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彼此何須如此黯然神傷?

    但是,在叢慕白姑娘心中,有了另外的打算,所以在這臨別之前,頓生無限傷情訣別的意味。

    但是,她斷然沒有想到,祁靈竟然在此時如此癡情地說出這一番話,當時姑娘芳心一慟,幾乎眼淚奪眶而出。

    但是,叢姑娘暗暗地微咬牙根,將欲流的眼淚,忍了回去,她知道,如果自己神情一亂,便會意志動搖,說不定她早先作的決定,便會中途改變。

    叢姑娘本來是一個溫柔嫻靜的人,但是,愈是這種溫順的人,一旦決定了一件重要的事,便極難變更或動搖。

    當時她暗咬牙根,不但是將眼淚忍了回去,而且裝出一絲勉強的笑容,勒住了坐騎,向祁靈溫柔地說道:「靈弟弟!有別離就有相逢,何況我們還是一次極為短暫的別離?還有……」

    叢慕白姑娘忽然收斂起笑容,正色沉聲說道:「即使我們這是一次永別,也值不得如此癡心說話,人與人總是有別離的時候,靈弟弟!你說是麼?」

    祁靈當時不禁為之一愕,他沒有想到叢姊姊無緣無故說出這種話來,他望著叢姊姊那嚴正的面容發了一會呆,忽然叫道:「不!不!叢姊姊!我們永遠也不會分離,我們永遠也不會分離!」

    叢慕白極為平靜地伸過手來,按住祁靈的肩頭,搖搖頭說道:「靈弟弟!大家都對你期望甚重,希望你不久能夠光大正道,威鎮五嶽,你如何說這樣孩子話,常言道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人與人怎麼可以永遠不分離?你不見那天上的月,有陰晴圓缺;地上的人,自然也應該有離合悲歡。天道如此,造物者絕無偏頗之處,我們怎麼又能例外呢?」

    叢慕白姑娘愈是說得如此平靜而婉轉,祁靈愈是聽得膽戰心驚。

    祁靈是何等聰明之人?對於叢姑娘如此言行有異,焉有看不出來的道理?但是,他實在想不出叢姊姊為何如此突然轉變到如此地步。

    祁靈望著叢姑娘,無限淒迷,無限傷情地,而且語意怯怯地問道:「叢姊姊!是小弟什麼地方得罪了你麼?」

    叢慕白姑娘收回自己的手,含著一絲微笑,緩緩地說道:「靈弟弟!你為何要如此說話?

    我只不過是對於你方纔所表現的別離情緒,稍加解釋,如何竟然引起你的一番疑心?靈弟弟!

    你說此話是否會想到,即使你真的得罪了我,我會怪你麼?」

    祁靈心頭的寒意,依然沒有因為叢姑娘這兩句話沖淡,一雙含有疑慮焦灼情意的眼神,停在叢慕白的臉上,久久沒有移動。

    叢慕白微微地一帶動手中的絲韁,緩緩地催動胯下的「雪蓋靈芝」,臉上仍然含著微笑說道:「靈弟弟!難道你還因為方纔我說的話,而沒有想得開麼?」祁靈立即催動火赤龍駒趕了上去,口中懇聲說道:「姊姊!是小弟太過多疑了!原因也確是由於小弟不願意聽到別離二字,叢姊姊!你會怪我麼?」

    叢慕白姑娘又是一陣鼻酸,但是,她立即仰起頭來,輕輕地哈了一聲,輕快明朗地說道:

    「弟弟!我怎麼會怪你?倒是你這趟四川之行,萬一耽誤了時間,怪你的恐怕就不止是我了。」

    祁靈點點頭,猛然長歎一聲,彷彿鬆了胸中一口悶氣,轉向叢慕白姑娘拱手行禮,朗聲說道:「姊姊!既然如此,小弟即刻向姊姊告辭,如果四川之行能在臘八日之前趕回來,我一定先去泰山,看望叢姊姊。」

    叢慕白臉上掠過一陣淡淡地哀傷,她緩緩地搖了搖頭,輕輕地說道:「到泰山你確定就能見到我麼?」

    祁靈一驚說道:「姊姊不是前往泰山,拜見令師麼?」

    叢慕白笑道:「家師和令師神州老前輩,知道這一個消息之後,他們幾位老人家會停在泰山不動,靜等臘八日的來臨麼?靈弟弟!你還沒有想透,人生如萍蹤,聚散本無常,你如何那樣肯定如此?

    說著隔著馬背,用手推了一下祁靈,說道:「走啊!別又為著我這兩句話發怔了。」

    祁靈精神振作了一下,一抖手中的絲韁,口中叱喝一聲,催動火赤龍駒,盪開四蹄,向前衝出,口中同時說道:「姊姊!小弟遵命先走了?讓我們臘八日在天都峰再見。」

    人的話音余聲未落,火赤龍駒已經竄出十數丈,揚起一陣塵頭,向前疾馳而去。

    忽然叢慕白昂首朗聲,叫了一聲:「靈弟弟!」

    這一聲喊叫,宛如靈鶴清唳,上遏行雲,群山回應,祁靈正在伏身鞍上,向前馳騁,突然聽到叢姑娘如此一聲叫喊,當時不由地心裡一震,隨著這一種叫喊,祁靈右手一收絲韁,頓時將這匹火赤龍駒,勒得前蹄雙揚,一聲長嘶嘎然而停。

    祁靈的坐騎剛一停下,身旁蹄聲遽落,黃塵止處,叢慕白姑娘的「雪蓋靈芝」停在祁靈身邊。

    祁靈急快轉身問道:「叢姊姊!你叫住小弟是忘記何種要事,沒有囑咐麼?」

    叢慕白臉上一陣微微地紅暈,一雙秀目低垂,注視著自己手中的絲韁,輕輕地搖搖頭,沒有說話。

    祁靈立即低聲說道:「姊姊!你是不願意如此遽然分別,要和小弟並鞍而行一段路程麼?」

    叢慕白姑娘霍然一抬頭,坐直了身子,說道:「靈弟弟!你此去四川,可以說是為公,你我心中的別離情緒,是私情,我如何能以私情而來害公?來耽擱你的行程?」

    說到此處,叢姑娘微微地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靈弟弟!我是臨時想到一件事,要來托付於你,如果此行你遇到須少藍妹妹,你代我向她致以深深的歉疚之意。」

    祁靈微微一愕,立即說道:「小弟此次入川,如何會碰上須姑娘?」

    叢慕白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說不定此行就會碰上的,何況靈弟弟你還騎著須妹妹的一匹神駒呢?」

    祁靈低頭望了一望胯下的火赤龍駒,停了一會,點點頭說道:「如果遇上,小弟一定會為姊姊帶上這份歉意。」

    叢慕白姑娘臉上露出欣慰之色,點著頭接著說道:「靈弟弟!你去吧!」

    祁靈一揚手中的絲韁,火赤龍駒放開四足,風馳電掣地向前疾奔,但是,耳畔又隱約地傳來叢姑娘叮嚀之聲:「靈弟弟!你要善視須妹妹!毋負她的一番情意。」祁靈一驚回頭,但見一縷黃塵,向相反的方向滾滾而逝,看不見一點人馬的影子。

    峨嵋雖然沒有列為五嶽,但是,「峨嵋天下秀」卻是天下聞名,人間傳誦,川中山峰頗多險峻著稱,如邛崍、如大巴、如劍門……莫不都是險峻異常,行客常云「蜀道難行」,這「難」之一字,與川中山嶺天生險峻,自有關連。

    然而,峨嵋卻是一枝獨「秀」,此所謂天地靈氣之獨鍾歟!

    同時,峨嵋一派,以劍術著稱於世,與武當、華山,並稱為武林三大劍派,故而名山大派,相得益彰。

    祁靈仗著胯下火赤龍駒腳程極快,而且一路上心無旁鶩,日夜兼程,雖然在開始的時候,他心裡還惦記著叢慕白姑娘,他總覺得叢姑娘在臨別之前的神情,不同於平常。但是,他又想到臘八日即可見面,此時神馳心分,於事無補,索性收斂心神,一心趕路,直奔峨嵋。

    未幾,祁靈已經走完了這一段迢迢千里的行程,到達了峨嵋,也到達了金頂之上。然而,祁靈卻一時找不到烏金石是在何處。

    找不到烏金石,原是祁靈意料中的事,他準備以一段長時間,慢慢地尋找它,帶了足夠的食糧,山上不難找到泉水,在十天之內,他用不著驚動別人,可以細細地去找。

    在峨嵋金頂上下左右慢慢地轉了一圈,已經是夕陽西下,將近黃昏。

    如火的夕陽,照耀在峨嵋金頂之上,落得滿山金黃,一片莊嚴肅穆之色。

    祁靈此時收拾起尋找烏金石的心情,反背起手,縱目眺望,他要欣賞這落日之前,秀麗名山的黃昏景色。

    初冬時節,在峨嵋並未損及它的秀麗,有衰落的黃,也有茂盛的綠,錯落其間,綴滿綿繡。

    祁靈正在縱目馳騁之際,忽然,就在身前不遠,約十數丈的地方,反映著夕陽,耀起一陣耀眼的光芒,祁靈心中一時好奇,墊足拔身,橫掠如燕,兩三個起落之際,便落到那耀眼之處。

    此處,有數株古杉參差矗立其間,倒是來得近了,反而將那耀眼的光芒,看不清楚,不知道確在何處?

    祁靈慢慢地踱著腳步,繞著這幾株杉木,緩緩地走著。他雖然沒有抱著能找到烏金石的心情,至少他相信方纔那一陣耀眼的光芒,不是無因,他懷疑這峨嵋金頂之上,另有其他奇遇不成?

    但是,祁靈包圍著這幾株古杉,走了兩三圈,絲毫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而且在這幾株古杉當中,只是一片衰黃的草,一覽無遺,再也看不到有其他的東西。

    祁靈心裡起了疑竇,他相信自己沒有看錯地方,也斷然不是自己花了眼,方才在夕陽下閃出耀眼光芒,正是這幾株古杉附近。而這幾株古杉,也不過是兩三丈方圓之地,祁靈如此慢慢走來,走了兩三遍,若有任何東西,還能逃得脫祁靈的雙目麼?

    這點疑問起自祁靈的心頭之後,他便停止了走動,站在那裡,心裡暗自思忖,眼睛卻在留神的察看。

    夕陽漸漸地落下遠處的雲堆裡,由絢爛歸於黯淡,峨嵋金頂之上,也漸漸朦朧起來,祁靈一時間想不出也看不透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他仰起頭來,望望天上逐漸明亮的星光,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自語著說道:「明天!明天如果不能找出原因,我將枵腹不食,以示決心。」

    並不是祁靈本末倒置,輕重緩急不分,他本是主要尋找烏金石,為何要為這一件不相干的事,竟下如此決心?

    其實祁靈的心裡,早有他的打算,他覺得峨嵋金頂之上,突然出現這樣一陣閃光,絕不會事出無因,這一陣閃光難保與烏金石沒有關連。靳一原留言交待,只是說到烏金石,並沒有說明烏金石究竟是怎樣一個東西,千面狐狸靳一原的為人機智百出,他要祁靈找的這塊烏金石,假如是一件普通的東西,假如是很容易就找到了,那靳一原也就不會如此輕而易舉地叫祁靈千里迢迢地來到峨嵋。

    祁靈這一陣聯想,理由是十分充足的。所以,也更助長了祁靈對於尋找那一陣閃光的決心。

    此時,祁靈摒棄了心中一切雜念,找了一塊石頭,端坐下來,閉目養神,並沒有運氣行功。

    約莫過了頓飯時間,夜寒澈骨,冷露沾衣,祁靈悠悠睜開眼睛,仰望天際,夜色濛濛,俯察山下,空山寂寂。此時祁靈的心靈清淨無塵,霍然若有所得,立即站起身來,朝那幾株古杉走去。

    他走到相隔古杉約莫七八尺的地方,凝神注目,再仔細地看了一遍,當時自己點頭說道:

    「對了!這是一點可疑之處,金頂附近,均無杉木,為何獨在此處,有這幾株古杉?不同於常,就是有異。」

    祁靈覺得這幾株古杉有異之後,心境大開,靈智大明,他欣然自語說道:「這幾株古杉,為數正是八株,這不是分明按照八卦方位栽植的麼?如此說來,這八株古杉是佈置成為一個奇門之勢,難怪在這八株古杉之中,瞧不見任何東西了。」

    關於九宮八卦,五行四象之學,祁靈知之不深,但是,他並非全然不知,只是知之不精而已。當他知道這八株古杉是一座八卦形態,分列八方,便認定是一座奇門陣勢,用奇門遁甲的方法,掩去所藏之物的形態,並不是一種難事,更不是一件奇聞。

    祁靈按住心頭那一份激動的欣喜,端正自己所站的方向,仰起頭來,找到北頭七星,依照那斗杓所指的方向,認定是「坤六斷」,他決定從「斷」而人,從「連」而出。

    這似乎是沒有什麼理由,當時祁靈的心理,也確是沒有什麼來由,如果勉強說他的行動是有所依據,那便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冒險精神。

    因為事實上,要叫祁靈在這八株古杉之間,找到生門,那是毫無根據,無從找起,所以他抱定望天打卦的心理。

    他相信,只要自己一點靈智不失,縱使誤人死門,也不致將他困陷至死。

    武林兒女,最要具有冒險的精神,否則,徒然望著那八株古杉,束手無策,抱著一種守株待兔的心情,那豈是武林兒女所應為?

    祁靈一經決定之後,邁步擰身,從八株古杉周圍盤走了一圈之餘。突然,腳下一停,認準一個方向,沿著那株古杉,擦身探足,直穿那八株古杉之間。

    這一穿身進入之際,在祁靈而言,是抱著極大的決心,並且全神貫注,功行全身,唯恐遭遇意外。但是,祁靈這一穿身之後,八株古杉之內,平靜異常,沒有任何異樣。

    祁靈正在驚訝未已,忽然眼光一掠之下,就在八株古杉當中,有一叢綠油油的草,草深尺餘,長得極為茂盛。

    時值初冬,峨嵋金頂,嚴霜早降,野草齊衰,為何這一叢野草,獨是碧綠油油?祁靈心裡有了奇怪之意,立即不分由說,上前伸手撥草,剛一撥開草叢,赫然有一塊大小有如飯碗的烏油油地石頭。祁靈意外的一怔,立即回神大喜道:「這一定就是烏金石了。」

    當時分開草叢,雙手一探向前,就要將這塊烏金石捧起來。

    祁靈此刻的心裡,自然是欣喜非常,他並不是因為找到了烏金石,而是因為沒有想到這麼快就將千面狐狸靳一原交待的事情辦好了,他可以立即起程,前往泰山;他不久就可以看到叢慕白姑娘;他可以將心裡的疑慮,向叢姊姊問個明白。

    在這種心情之下,他毫不在意地伸手一捧,可是,這一捧之下幾乎使他下俯的身形,向前一栽,因為那塊飯碗大小的黑石頭,竟然在祁靈如此一捧之下,未動分毫。

    祁靈略略一怔,隨即加了兩成力量,兩手捧緊那塊黑石頭,向上一端。咦!仍然未動分毫。

    祁靈這回真正地感到驚異了,就算這塊黑石頭有一兩百斤重,在他方纔這一捧之下,也應該應手而起,為何竟然搬它不動?

    這一個意外。使祁靈索性收回雙手,退回兩步,打量著這塊黑石頭,心裡也在盤算著其中的道理何在。

    就在他這一抬頭之際,星光迷濛之下,祁靈發現對面那一株杉木之上,有人刻著幾個字。

    因為祁靈剛一進入這八株古杉之內,立即就讓那一叢草吸引住,再則夜色迷濛,樹上的留字也不容易發現,要不是祁靈凝神思索,還不容易看到數尺之外樹上的留字。

    樹桿上的字跡一落進祁靈的眼裡,當時心裡砰然一震,不禁啊呀一聲,脫口驚叫起來,更不稍待,立即一掩身,便掠到那棵樹的前面,原來樹上的字,竟是千面狐狸靳一原所留的。

    字是如此的寫著:

    「上金頂、見烏石、

    欲知其詳,且看石下。

    靳一原先一日留示祁靈。」

    旁邊又有一行較小的字,寫的是:

    「烏金石溫玉也,拔起後,慎勿損壞。」

    這幾行字,所給予祁靈的,不是驚異,而是無比的驚服。他沒有料到千面狐狸靳一原會先一日到此地。

    如今事情已經非常明朗,靳一原既然能先一日到達金頂,為何他自己不取這塊烏金石?

    而要祁靈如此千里迢迢專程趕到此地?假如靳一原不是故意作弄祁靈,那便是其中有著重大的原因,靳一原無由要作弄祁靈的。

    在祁靈的心中,千面狐狸靳一原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怪人,而這次要他到峨嵋來,也不知道是為了一件何等重大的事,乃至於是一件何等秘密的事,才如此慎重,又如此的神秘。

    如今一切,就在這塊烏金石下,拔起烏金石,便一切都自瞭然。

    祁靈再次邁步上前,走到那塊烏金石旁邊,站穩樁步,然後雙手提足十成功力,緩緩地抓住那塊烏金石,再慢慢地向上拔。

    這塊烏金石就這樣慢慢地隨著祁靈的手上升,一直提到地面,竟有五尺餘長,而且下面比上面還粗,就難怪祁靈當初提它不起。

    祁靈慢慢放下烏金石以後,再探首下視,果然,在五尺深的洞裡,正正端端地有一塊白玉嵌在泥中。

    祁靈便伏身地上,探臂洞內,再加上三尺多長的七星紫虹軟劍,找準位置,輕輕佻動,再運用內力,將七星紫虹軟劍陰勁下插,硬將那塊玉版,戳穿一角,再慢慢地挑將上來。

    及至挑得上來之後,原來不是一塊玉石,而是一個製作精巧的玉匣。此時被祁靈用劍戳了一角,輕易地揭開匣蓋,露出裡面一張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白羊皮,羊皮上還畫著有許多線條。

    饒是祁靈平時如何冷靜,此時也禁不住噗噗心頭亂跳,他雖然還不知道這張羊皮上所記載的是怎麼一回事,但是,他可以斷言,這是武林之中,一件重大的秘密。當他伸手從這個薄薄的白玉匣中取出這張白羊皮之時,手也止不住有微微地顫抖。

    這是一張製作得極為精緻的羊皮,薄得像紙,白得像絹,當祁靈緩緩地展開這張羊皮的時候,上面一行端正楷書,寫著:

    「玉塊秘笈藏珍圖」

    這七個端正楷書一落到祁靈的眼裡,無異是睛天霹靂,眼前嗡嗡地一陣,使他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黃山大掘墓是假想的玉塊塊秘笈,五嶽分藏五塊,也是虛有其詞,原來一目大師的玉塊秘笈的藏珍圖,是在此地。

    是了!事情的真相,至此已經不難推知一二。

    一目大師為了怕這「玉塊秘笈」所托非人,故意再三布設疑陣,而真正藏珍的地方,是在這張圖上所示的地方。千面狐狸靳一原則是唯一知道這項秘密的人;當年的靳一原與江蓼之間,造成數十年的誤會,也是為了這張秘圖;魯半班欺師滅祖,同樣地也是為了這張圖。

    至於一目大師為何要將這個秘密告訴當年的靳一原?今日的靳一原又為何不去自己練這玉塊秘笈上面所記載的不世神功?這還是祁靈目前所不能理解的事。不過,他相信等到他按圖索得玉塊秘笈之時,其中的一切疑問,大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祁靈攤開這張羊皮,迎著星光,運足目神,仔細地看了一遍。

    當他看完這張圖以後,站起身來,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小心地藏起這張羊皮圖,將那根烏亮有光的烏金石,安放到原處。他知道,此時八株古杉的奇門陣勢,已經在烏金石一拔之際,破壞無遺。他坦然地走出這八株古杉之中,趁著這濛濛的星光夜色,向前一直走過去。

    他在走的時候,心裡卻在暗暗地想著:「事後想來,方纔的舉動,是有極大的冒險成份在內,試想,那烏金石在八株石杉所列的奇門陣勢之內,能反映出夕陽的照耀,卻沒有辦法使人發現它的位置,這豈不是已經明明白白地告訴了我,這個奇門陣勢,深得變化之妙麼?

    我若不是幸運,一旦被困在這奇門之中,那將何以自處?」

    想到這裡,祁靈自己也禁不住搖搖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我也不知為何冒然地將自己的命運,繫在北斗七星那斗杓之上,如今事後想來,令人覺得有些荒唐。

    如此看來,天地間萬事皆有定數,我祁靈能得到這份『玉塊秘笈』,只有歸功於天意如此。」

    此刻,祁靈一路上思潮如湧,而且都是充滿了喜悅。

    本來,武林之中對於一項蓋世武功,大家都是夢寐以求,甚至不惜集畢生精力,謀求某一件武功的完成。所以,玉塊秘笈才會引起武林之中有史以來的一次黃山大掘墓,以及萬巧劍客魯半班不惜欺師滅祖挑起整個武林的反感。

    如今,祁靈竟然如此有幸,得到這張藏珍圖,如何不叫他欣喜難禁呢?

    祁靈手裡緊握著這張柔軟異常的羊皮藏珍圖,慢慢向前走著,已經離開原來埋圖的所在地約有十丈左右。他停下腳步,凝神注目,向眼前仔細地看去,正對著前面不遠,有一棵宛如怒龍向天的松樹,極其神奇盤踞了一大遍。

    這棵松樹不僅形狀長得奇特,位置也生長得非常奇特,是卓然獨立地生長在一根石筍之上,整個石筍都被樹根包繞得密密麻麻,而這根石筍卻是矗立在一個斷巖邊緣,斷巖前面,就是深達十數丈的山壑。

    站在松樹附近,向前看去,會使人頓生一種慄然懼意。

    祁靈距離松樹約有兩丈左右,便站住了腳,心裡暗暗地盤算著:「這棵松樹顯然就是藏珍圖上所標示的那棵,有了它,就好找其他了。」

    祁靈站在那裡微微地打量一陣之後。突然手不抬、腳不點、肩不晃、腰不擰,以一式極具功力的「凌空虛渡」的「落葉飄萍」。悠悠然。從兩丈之外向那株松樹上落過去。

    人落到松樹之上,真正是做到枝葉無驚,飄然無物。

    然後,祁靈穩立在松樹之梢,再縱目四下察看,看了半晌,卻禁不住皺起眉頭,心裡暗自忖道:「藏珍圖上分明說的是先樹後水,若說樹,這附近除了這株特別的松樹之外,再也找不出其他一棵樹,可以當得上是神奇二字,『樹』既然是在此,這『水』又在何處?難道……」

    心裡沉吟著,人再向四周看去,不禁搖著頭說道:「難道不是這棵樹麼?」

    祁靈他不相信自己手裡捏著二張藏珍圖,竟然會找不到玉塊秘笈。

    不過,他也相信這玉塊秘笈,不是輕易可以尋得。雖然有圖在手。想必還要費上一番功夫。一目大師是何等高人,他藏的東西,會是輕易可以尋得的麼?如果不費一番智慧,這玉塊秘笈豈能等到數十年後的現在?恐怕早就被別人搶得先籌了。

    所以,祁靈也不心急,索性盤腿而坐,坐在松樹梢頭,心裡一面想,眼裡一面看。

    他心裡不住地重複想著那幾句話。

    「先樹後水,上七下八。」

    在這兩句話的後面,緊接著是畫的十幾條重重疊疊的線,除此而外,這張藏珍圖就別無所有,如今連水都沒有找到,這「上七下八」更是無法想透了。

    祁靈盤坐在松樹梢上,反覆想了半天,此刻已經是深夜,依然沒想起一點頭緒來。

    忽然,祁靈心裡一動,暗自忖道:「峨嵋金頂之上,何來泉水?我何必如此執迷不悟,死鑽牛角,這『水』之一字,是否另有所示?」

    想到此處,靈智大開,忍不住自語說道:「水?北方壬癸屬水,轉向北方。」

    祁靈認準北方,才發覺北方,正是自己所站的身後,也正是方才來的方向,祁靈這才覺悟出這「後水」二字的意義。

    經此一番悟透之後,祁靈毫不猶豫地回身向上起了七步,再回頭退了八步,正好站在松樹邊緣,這樣站定之後,祁靈又茫然了,因為他站的地方,只是一片荒草地,連一塊石頭都沒有,難道玉塊秘笈是埋在此地麼?」

    祁靈雖然沒有找到玉塊秘笈,但是,他可以斷言,一目大師斷不至於將玉塊秘笈埋在這樣荒草地上,顯然這「上七下八」的含意,是會意錯了。

    祁靈經過這樣兩次挫折之後,雖然他並不灰心,但是,多少有些懊悔,他沒有驚訝於一目大師藏珍之妙,而是驚訝自己的智慧為何如此不濟,這兩句暗語都解它不開?豈不是令人慚愧麼?

    有道是:靜而後定、定而後安、安而後慮、慮而後才得。祁靈把關鍵歸之於自己心情被意外之欣喜所激動,失去原有的寧靜,因而靈智蒙蔽,不能有所得。

    於是,祁靈就在原地緩緩坐下,斂氣凝神,調息行功,摒除雜念,頃刻歸之於渾然無我之境。

    這一次祁靈調息行功悠悠醒來,睜開眼睛一看。正是朝陽乍起,滿山金黃,已經是次日清晨的時分。

    祁靈經過了一次調息之後,精神大振,霍然從地上一躍而起。但是,昨夜尋找玉塊秘笈的事,就在這……躍之際,又都重上心頭,藏珍圖上的一切記載,又一字不漏地從心頭掠過一遍。

    這也不過是一瞬之間,祁靈彷彿是大夢初醒,頃刻恍然,眼睜睜地望著面前,半晌說不出話來。

    原來朝陽從東方乍起,陽光穿過那棵松樹,變成千萬道直線,通過祁靈所站的地方,一直拖到老遠老遠的方向,老遠的地方是雲霧迷濛。這一個景象落到祁靈的眼裡,使他想起藏珍圖上那重重疊疊十幾條細線。

    這一個偶然的觸動,使祁靈一怔之餘,立即騰身而起,全力飛奔,約莫起伏崎嶇的走了七八丈遠,陽光已越過樹頂,光線也隨之消失,祁靈也隨之停足於一堵石壁之前。

    石壁不高,上面叢生蘚苔,泉水淋漓,終年潮濕,在石壁之半,約莫離地五丈高左右,有一圈斑斑的痕跡,乍一看去像是人的一隻眼睛,而且,還有一叢蘚苔,橫生在上,像是一撇眉毛。

    任何人對於石壁上這個斑斑痕跡,不會在意,至多也不過是認為長得奇特而已,可是,這一隻人眼的斑痕,落在祁靈的眼裡,無異是黑暗之中,摸索前進,突然出現一盞明燈,令人興奮無已。

    這是一個令人非常興奮的符號,祁靈一見頓時瞭然於心,那是「一目」之意。

    祁靈緩緩地走到石壁之前,恭恭敬敬地行禮如儀,然後站起來,口中輕輕地禱祝著說道:

    「武林後輩祁靈,謹此立下誓言,得到玉塊秘笈之後,將全力扶持正道,清掃魔氛,使武學光大,對天下生民有利而無害。

    有道是:祭神如神在。祁靈這一番祝禱,主要是要訴諸自己的良知,對自己立下誓言而已。這也正是祁靈不同於尋常人的地方,不因為即將獲得奇珍異寶,而喪失了自己做人德操,千面狐狸靳一原能將藏在心中數十年的秘密,不告訴一了老尼於當初,不告訴自己愛徒魯半班,於最後終於選擇了祁靈,也可以說是靳一原慧眼識人,使一目大師平生精力智慧盡瘁於斯的玉塊秘笈,能得到適當的傳人。

    且說祁靈當時恭敬行禮已畢,他站在石壁之前,略加思忖之後,他知道憑自己的揣測,斷然無法能揣測到一目大師的用心之妙,索性僅憑自己一念之得,舉手行事,或許笨法子還可以破開巧妙無比的機關。

    祁靈一念既罷,距離石壁那個一隻眼睛的痕跡。約莫五尺的地方,沉樁站穩,左手叉腰,右手內圈向胸,霍然扭腕翻掌,向前疾推一式「推山填海」,直向那眼睛痕跡之下,以九成真力猛推而去。

    祁靈這一掌猛推之下,雖然力道千鈞,但是,著力之處,是一堵石壁,若按常理而論,僅憑一雙肉掌,縱有千力劈空罡勁,也不能使之搖動毫分。

    祁靈也未嘗不知道這種道理,但是,他心裡有一個堅定的想法:「如果這一堵石壁,確是一目大師那張藏珍圖所示的地方,這一掌下去,定有分曉,如果這一掌擊中石壁,毫無異處,則是我仍然沒有悟到這藏珍圖的真義。」

    就在他這樣疾推一掌之後,一道強勁無比的力道,挾著一股嘯聲,猛烈無儔地直撞石壁。

    霎時只聽得「轟隆」一聲,彷彿是響了一聲悶雷,眼前立即現出奇跡,那石壁上帶有眼睛痕跡的地方,彷彿是一塊滾板,轟隆隆地一陣緩緩翻動,漸漸地,那一塊巨大的石滾板已經翻轉攤平,半空中伸在石壁之外,像是一塊平板石階,石階上面,露出一個四方大石洞.從下面看上去,雖然是朝陽燦爛,依然黑暗一片,不知深淺。

    祁靈一見自己這一掌之下,已見異狀,心中大喜,微一提氣,伸手一搭那塊伸在外面的石板,翻身落在石板之上,留神向裡面看去。

    這個奇特的石洞,深不及兩丈,分明是人工鑿掘而成,祁靈站在石板上,運足眼神向裡面看去,但見黑暗之中,空蕩蕩地別無一物,只有當中擺著長約一尺,寬有七八寸的白色盒子。

    祁靈知道那個白色盒子,就是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玉塊秘笈」。當時他略略地遲疑了一下,躬下身來,緩緩地走進洞去,將那個白色盒子取在手中。

    這個盒子入手清涼凜人,份量沉重,分明是一個白玉製成的盒子,祁靈小心謹慎地雙手捧著盒子走到洞外去,站在石板上,朝手中那個白玉盒子看去,這個盒子製作得精巧無比,光滑晶瑩,一塊玉石能琢磨到如此地步,真可以說是鬼斧神工。

    在盒子當中,有一個烏黑而有光的鎖,鎖在上下兩塊接合之處。

    乍看時,祁靈只覺得這個鎖和這個白玉盒子一樣的精巧,而且還看不出是什麼東西製作而成的。但是,忽地使祁靈霍然一驚,不覺脫口驚呼道:「這上面有鎖,可是鑰匙呢?」

    祁靈這樣一驚之下,立即回走身進洞裡,凝神注目,在方才放置白玉盒子的地方,仔細地尋找,石洞裡別無他物,祁尋幾乎是一寸一寸地在石洞裡往返尋找著,再也看不到有第二件東西。

    這種情形,使祁靈一時為之呆住了,坐在石洞裡,心裡不住地在想,可是,卻找不出任何一點可以追尋的蛛絲馬跡來。

    本來這種情形,並不是個難題,祁靈身上佩有號稱天下第一的七星紫虹軟劍,功能削金斷玉,區區一個小鎖,還不是揮劍立斷,白玉盒子還不是立即應手而開,何需祁靈如此煞費心神?

    但是,祁靈心裡卻有他別一種想法,他認為,一目大師是如何精細,千面狐狸靳一原又是如何心細如髮?一目大師既然將白玉盒子鎖起來,則必定有可開的鑰匙;千面狐狸靳一原當年受托之時,也必然知道白玉盒子被鎖上的真情,他也必然知道鑰匙的所在,絕不致讓祁靈事到如今捧著沒有鑰匙開的盒子,在此地苦無對策。

    因此,祁靈他決定斷然不用寶劍削開白玉盒子上的鎖,他相信有兩種原因:

    第一,一目大師將鑰匙藏在石洞之中,自己尚未發覺,那是應該再下功夫詳加尋找,不能擅自用劍,有違一目大師當初用鎖的意義。如果,最後真的找不到這把鑰匙,那還是由於自己無緣獲得這本「玉塊秘笈」,只有原盒不動,送交乾麵狐狸靳一原。

    第二,千面狐狸靳一原沒有將藏鑰匙的地方,告訴祁靈;甚至於根本沒有將鑰匙交給祁靈,如果是這樣,靳一原必有所為,也是不應該擅自用劍。

    不管以上的兩種原因究竟是那一種,祁靈都不願意用劍削鎖,因為他認為:「取任何一件東西,都要聽其自然,不能勉強,如果勉強,則失之於和平,那不是君子俠義之士所當為,尤其是一件前輩所遺留的東西,更應該如此。」

    祁靈手捧著白玉盒子,心中意念決定之後,準備再在石洞之內,細心尋找一遍,如果真的尋找不到,那只有決定原盒不動,送交靳一原。

    正在這時候,忽然,洞外微微一陣衣袂飄風的聲音,隨著人影一閃,從地上直掠洞前石板之上而來。

    祁靈心裡遽地一驚,他知道大凡稀世奇珍,尤其像這種武林之人夢寐以求的秘笈,隨時都有人在費盡心機苦苦追尋,說不定就在他進入峨嵋金頂之際,有人跟跡識破,如今是露面前來,不消說,準是滿懷沒有好意.大凡能蓄意前來搶奪之人,武功均有自信之處。祁靈人在石洞之中,身手施展不開,地位大為不利,一時心急,再則他太關心「玉塊秘笈」的安全,假使這「玉塊秘笈」數十年都平安無事,一到他手裡,就為別人搶奪而去,無顏對靳一原固是事實,設若貽害武林,祁靈豈不是成了。罪魁禍首?

    因此之故,祁靈一見人影一閃而至,他沒有絲毫等待,左手抱緊白玉盒子,右手疾翻,「呼」地一聲,劈出一掌。

    這一掌劈空力道,銳利猛勇,兼而有之,等閒人士恐怕挨不住如此一劈,便要翻落地上。

    可是,祁靈剛剛劈出一掌,就聽得來人「咦」了一聲,當時身形一撇,讓開祁靈這樣突然一掌,險煞人地在石板邊緣宛如風擺殘柳一樣,悠悠地蕩了一下,才又轉身回來。

    就在這一瞬空隙之中,祁靈右手早已經摸出七星紫虹軟劍,「刷」地一下,直挺出鞘,搶出兩三步,厲聲叱道:「何人來此,擋我者死!」

    祁靈叱罷七星紫虹軟劍,斜挺胸前,向前看去,只見灰衣一擺,有人沉聲說道:「祁靈小友!休要慌張,是老尼一了至此。」

    祁靈這時候也已經看得清清楚楚,迎面站在石板之上,正是一襲灰衣,滿面慈祥的一了老尼。

    這一瞬間,是祁靈有生以來,最感到羞愧無限無地自容的時候,漲紅著臉,收回七星紫虹劍,行著禮說道:「晚輩不知是老前輩到此,方才魯莽……」

    一了老尼微微一笑,搖搖頭說道:「祁靈小友休要如此羞愧自責,其實這也怪不得你,常言道是:懷璧其罪。你如今身藏舉世追求的玉塊秘笈,白應提高警覺,老尼方纔所挨的一掌,在你倒是無可厚非之處。」

    祁靈紅著臉說道:「晚輩警覺雖有,沉著不足,太失常態,愧對老前輩如此大量寬宥。」

    一了老尼點點頭,沒有再說這件事,只是轉過身來,飄然而下,口中說道:「峨嵋金頂此刻倒是沓無一人,祁靈小友請出石洞,老尼尚有一事,要與小友面談。」

    祁靈應聲而出,也隨著飄然而下。

    一了老尼卻回身站在石板之下,右手上舉,忽然一提氣,身形平地一拔而起,右手貼著石板,陰勁向上一送,接著只聲見一陣隆隆地聲音,那塊石板就在這樣一送之下,緩緩地又回復原來石壁模樣。

    一了老尼一送之後,身形飄然而下,毫無異樣地緩緩走向祁靈身旁而來。

    這種凌空力托千斤,送石回原,看得祁靈心裡暗暗地心服,當時拱手躬身,恭謹地說道;「老前輩神功蓋世,晚輩今日一開眼界。」

    一了老尼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慈祥地一笑,稍停了一會,才緩緩地說道:「論內力修為成就,當今武林之中,無人能超越過令師神州丐道,老尼久疏修煉。不值一提。」

    祁靈一聽提到自己恩師,立即垂手肅立,恭謹之情,溢於舉止之間。一了老尼接著說道:「不過若論武功,無論劍、掌、拳、腳,祁靈你如能將一目大師這本玉塊秘笈,揣摩研習到嫻熟地步,只怕令師除開內力之外,在武功一項上,還要稍遜你一籌。」

    祁靈一聽,不由自主地脫口輕輕驚呼一聲。

    一了老尼揮手示意,叫祁靈坐下之後,自己也盤膝坐在地上,沉緩地接著說道:「祁靈小友!你應該知道,內力與武功稍有相異之處,內力半靠天賦,半靠自己苦練,數十年的內力,絕不可一蹴而成,除了時間,別無捷徑可走。」

    祁靈忽然想起自己在泰山玉皇頂上的情形,正待開口想問,一了老尼又接著說道:「你心裡會問,武林之中,有一種開頂授藝,湧泉輸血等法,可以陡增內力。但是那不是正常的情形,而且,也有一定的限度。但是,武功則不同,只要你天資聰明,內力已具基礎,有人傳授你精絕的武功,或三五日、或十天半月、或三五月,便可深請其妙,雖然火候有差別,但是,需時不多,便可以傲視群倫。」

    一了老尼突然說了這些話,祁靈唯唯之餘,並沒有明白一了老尼說話的用意何在。

    一了老尼望了祁靈一眼,輕輕地說道:「這就是武林之中,在數十年前瘋狂地追尋玉塊秘笈的原因,這也就是靳一原要你到峨嵋金頂的原因。」

    祁靈這才心情一凜,立即躬身恭謹地應聲說道:「靳老前輩待晚輩之恩,以及期望晚輩之深,晚輩終身警惕,無時或忘。」

    一了老尼點點頭,思忖了一會,接著說道:「祁靈小友可曾看過『玉塊秘笈』的內容記載否?」

    祁靈立即說道:「晚輩正為此事困惑,要請教於老前輩台前。」

    說著將那白玉盒子雙手遞到了老尼之前,說道:「晚輩尚未尋到開鎖之鑰,無法啟開玉盒,故而尚未看到秘笈內容。老前輩若不是及時來此,晚輩準備趕回天柱山,或者等到臘八日,當面交給靳老前輩,靜候處置。」

    一了老尼的眼睛在玉盒之上看了一下之後,略不經意地望著祁靈說道:「令師傳於祁靈小友之七星紫虹軟劍,可以削金斷玉,為何不用?」

    祁靈搖頭說道:「一目大師當年上鎖之時,必有啟鎖之鑰,晚輩如果用劍啟盒,是謂強求,恐怕不是一目大師當年藏留此笈,等待有緣之初衷。」

    一了老尼聞言,不住地點著頭,沉默良久,才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自語地說道:「一原目盲心不盲,所選是人,不負一目大師當年之托。」

    祁靈一聽一了老尼如此自言自語,當時心裡頓時一凜,出了一身冷汗。

    一了老尼接著抬起頭來說道:「祁靈!你知道老尼此來之意否?」

    祁靈凜然地搖搖頭。

    一了老尼說道:「老尼是特地給你送來開盒之鑰的。」

    說著話,她從袖中取出一枚烏黑發亮的小鑰匙,托在手掌之中,祁靈當時意外地瞪大一雙眼睛,半晌說不出話來。

    一了老尼又緩緩地收回手掌說道:「靳一原是接受過一目大師指點武功唯一的人,但是,他們沒有師徒名份,卻有一種交換條件,這條件便是代他選擇一個可以信託的武林後輩,接受這本玉塊秘笈,光大武林正道,多行俠義之舉,以有益蒼生。」

    祁靈點點頭,突然他問道:「為何一目大師不直接傳給靳老前輩?」

    一了老尼微微笑道:「靳一原的天賦所能練的武功,已至極限。」

    祁靈忽然頓生一種無限惶恐之意,覺得自己責任沉重,有不勝負荷之感,當時囁嚅地說道:「那……晚輩……」

    一了老尼沒有理會祁靈的話,只是緩緩地說道:「至於後來靳一原為何惡行武林的原因,你在天柱山飛來峰上已經聽到了。但是,數十年來他唯一不變的,便是要尋找一個可資托付的人,傳以玉塊秘笈,絕不馬虎從事,他不敢有負一目大師之意。直到如今,他還是如此,所以,他對你還作了一次最後的考驗,那便是這枚鑰匙。」

    祁靈一聽,果然方才自己猜想的不錯,如果自己擅自動用寶劍,也不知會有怎樣的後果?

    想到此地,祁靈冷汗津津,深深覺得做人不能有一點失之不正之處。

    一了老尼指著祁靈手中那白玉盒子說道:「這個白玉盒子是一目大師自己製作,如果不用鑰匙,而用其他器具來損壞白玉盒子,想取得『玉塊秘笈』,結果所得則是一堆碎玉,別無所獲。因為,一個不能敬謹長者遺物,不能存心忠厚正直的人,不是『玉塊秘笈』理想的得主,則寧可毀掉,不可傳授。」

    祁靈此時懍然之心,又充滿了對一目大師和千面狐狸靳一原的敬服之意,也深深覺得這一本「玉塊秘笈」得來不易,更增加了他重視的信心。

    當時,一了老尼將白玉盒子取過手中,用那個小鑰匙輕輕地啟開上面的小鎖,然後,只聽得「吭嚓」一聲,將白玉盒子輕輕地啟開,祁靈一看,白玉盒子裡平平地放置著一本白絹裝訂的薄簿子,在白絹簿子上面,放置兩個約有雞卵大小的黑球。

    一了老尼伸手將兩個黑球,取在手中,平托在掌上說道:「祁靈!你聽說過『霹靂珠』的名詞否?」

    祁靈驚道:「這玉盒內裝的就是霹靂珠麼?」

    一了老尼點頭說道:「這只不過是一目大師仿製的兩枚罷了,用意不在傷人,但是,只要碎盒之際,足可將這本『玉塊秘笈』,炸為粉碎。」

    祁靈此時乃站起身來,對一了老尼說道:「多謝老前輩千里迢迢送來鑰匙,晚輩但望能有寸進,以不負老前輩愛護之深。」

    一了老尼搖搖手,將玉盒遞給祁靈,說道:「你休要謝老尼,本來這趟川中之行,靳一原自己要來的,老尼不過臨時討得這份差使,代他跑了這趟四川,同時在幫助祁靈小友你完成這件大事之後,還有一些私己之見,要與小友一談。」

    自從一了老尼出現在這峨嵋金頂之後,祁靈對之恭禮有加,而且,一了老尼對於祁靈,也是慈祥無限。所以,當一了老尼說出這句話,祁靈以為仍是有關「玉塊秘笈」的問題,立即應聲答道:「老前輩待晚輩雲天高誼,海水深思,有何指示,晚輩自當遵循,就請老前輩言之當面,晚輩洗耳恭聆。」

    一了老尼點點頭,緩緩地坐下來,低低地喧了一聲佛號,抬起頭來看著祁靈,兩道神光,令人見而懍然,半晌,一了老尼低沉地說道:「祁靈!你和叢慕自在飛來石下曾經聽到老尼和靳一原的說話,都還記得否?」

    祁靈點頭說道:「晚輩記得。」

    一了老尼說道:「老尼既已遁身空門,塵緣既了,奈何還要沾惹這身外之事?」

    祁靈立即說道:「老前輩曾經應允幫助靳一原老前輩完成心願,再了塵緣,一心向佛。」

    一了老尼點頭說道:「祁靈!你記得不錯,你可知道靳一原要老尼為他完成何種心願麼?」

    祁靈搖頭說道:「晚輩事後曾與叢慕白姊姊思忖半日,不知所指何事,如果就當前事情來看,比較重要的,便是破除天都峰,一則可以整頓靳老前輩門規,再則可以減少武林敗類。」

    一了老尼說道:「靳一原雙目雖瞽,武功仍然未放下,而且練成一雙通靈天耳功,代替了他的雙眼,老尼按照天都峰要圖,略加說明,他攜帶著兩個猩猩,便可以將天都峰上的機關埋伏,破除無遺。何況,他隨時可以使雙眼復明,所以,僅僅是破天都峰的機關埋伏,老尼無庸為他效力。」

    祁靈沒敢接著說下去,因為他實在不知道靳一原究竟要一了老尼為他做何事。

    一了老尼停頓了一會,又接著說道:「他所要求老尼的,是為他挽救魯半班的一條性命。」

    此語一出,祁靈瞠然而視,他不敢相信此話是真。但是,他看到一了老尼平靜地坐在那裡,平靜地說出這話,他又無法不相信是真。

    一了老尼平靜依然地說道:「祁靈!你知道靳一原生平只收了魯半班一個門人,魯半班欺師滅祖,使靳一原目盲十數年不見天日,他從來沒有說出將魯半班逐出門牆之言,卻是何故?」

    這件事,祁靈也曾經想過,他覺得這是靳一原用心可敬之處,他要將整頓門規的責任,肩在自己身上,不去委卸責任,除此,他不明白尚有何其他意義。

    一了老尼接著說道:「靳一原對魯半班仍有師徒之情,祁靈!你休要以為那是婦人之仁,事實是靳一原另有用心,他不願意魯半班這樣良好的人才,終身渝落歧途,他要使他終能孽海回頭,使才有所用。」

    祁靈輕輕地「啊」了一聲,他沒有想到靳一原有這種深長的用心,他心裡有著很大的感動,一了老尼又接著說道:「老尼到此地前來送鑰匙,是前來交換祁靈小友一諾,將來給予魯半班一個回頭的機會,助老尼完成此一心願。」

    說著話,她立即站起身來,對祁靈說道:「峨嵋金頂你可以在此揣摩『玉塊秘笈』上的武功,臘八日至天都峰相見,至於承諾之事,不是今天,而是在你長期考慮之後。」

    言猶未了,只見她平地拔起,閃電一掠,轉眼十數丈,頃刻不見。祁靈怔怔地望著這朝陽滿山的峨嵋金頂,心裡充滿了莫名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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