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怒龍凌雷 文 / 玉翎燕
人隨聲起,雙掌蓄力十成,人掌俱進,照準川東狼全力推去。
江南田舍翁一把沒有抓住,川東狼更沒有想到雞鳴寺內會突然有人猛襲而出。正是微一錯愕之間,一股強勁的掌風,已是狂風驟雨般的撞來。川東狼連撤步移身,挫腰卸勁的時間都沒有,柳湘的雙掌,著實地印在川東狼的前胸。
柳湘眼下的功力,斷然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尤其此時雙掌全力推來,力道何止千鈞?慢說川東狼毫無防備,即使川東狼蓄意硬接一招,也要震翻數尺。
當下這一掌印在川東狼的前胸,宛如千斤錘棒一擊,頓時一聲悶哼,身形飛起一丈多高,「噗通」落在地上,狂噴鮮血而死。
柳湘雙掌一舉擊斃川東狼孟中化,心中憤怒兀自不消,伸手一拍腰際,「唰」地一聲,靈蛇軟劍光芒一閃,顛巍出鞘。縱步前撲,軟劍直點川東狼的心窩。
突然,身後一聲佛號,獨腳尼朗聲說道:「柳施主!人死不記仇,川東狼已經罪有應得,稍留一劍之情。」
柳湘前撲的身形,頓時被一股極韌的拉力帶住,前進不得。
柳湘愕然回頭一看,獨腳尼正自單掌立胸,眼睛裡正放射著懾人的神光,注視著柳湘。
站在獨腳尼身旁的程秋蟬姑娘,隔著薄薄的面紗,兩道冷峻的光芒,卻凝望著遠方。
柳湘站在那裡,怔然癡立,半晌不知所以。
江南田舍翁遠在門旁,沉聲叫道:「柳湘賢侄,趕盡殺絕豈是俠義之士所為,你還不謝罪退回?」
柳湘慢慢地收回靈蛇軟劍,緩緩地走到獨腳尼的面前,深深一躬到地,說道:「晚輩無知,尚望老前輩寬宥。」
獨腳尼低喧一聲佛號,連稱善哉!善哉!說道:「但望柳湘施主長存一點仁心,則為爾後造福無窮。」
柳湘躬身退過一邊,望著秋蟬姑娘一眼,姑娘昂頭冷漠,毫無所視。柳湘稍一停留,便折身走向神偷無二身旁,剛一俯下身來察看一下神偷無二的傷勢。突然眼前人影一晃,「呼」地一聲,憑空一掌劈來。柳湘本能地一閃身,足下橫跨幾步,閃過一掌。凝神看時,秋蟬姑娘兩隻眼睛噴射著憤怒的火焰,橫身在神偷無二之前,左手叉腰,右手反探著劍把,厲聲叱道:「站遠些!」
獨腳尼回頭微微一皺雙眉,低聲輕叱道:「蟬兒!不得無禮。」
柳湘茫然地上前一步,低叫一聲:「蟬妹妹!」
程姑娘毫不為動,右手一拔,長劍「嗆啷」出鞘,震腕一抖,碗大的劍花,凌空一現,依然厲聲叱道:「你再進一步,姑娘要你落個透心涼。」
柳湘黯然地長歎一聲,說道:「鄒老前輩與在下有一見如故之交,姑娘不容在下察看一下他的傷勢麼?」
程秋蟬姑娘不屑地冷哼一聲,嗤鼻說道:「休在此地假慈悲,你道姑娘不瞭解你的為人?站遠些。」
柳湘垂頭無言,默默地轉身而退,走到江南田舍翁身旁,止不住一陣委屈之意,襲上心頭,兩行淚珠,不禁潸然而下。
江南田舍翁雖然不明其中究理,但是,他知道必有極難言之痛,存在柳湘心中,否則冷峻如柳湘這樣的人,是不會淒然掉淚的。一時倒也不好說些什麼,只好婉言說道:「神偷無二目前嗓音雖啞,生命倒是無礙,賢侄不必過份傷情。」
柳湘漠然地點點頭,癡立一旁。
獨腳尼阻止了柳湘的衝動,左脅枯籐枴杖微微一點,肩不晃,身形不動,飄然流水行雲,平飛八尺,落進場中。向環列在場外的眾人,略一回顧,單掌立胸,一打問訊,道:「各位施主,貧尼這裡有一言,敢瀆施主們清聽。」
場內頓時靜悄悄地,沒有一點聲音,大家都彼此看了一下,不知道獨腳尼有何意外言語,要說給大家聽。峨嵋派的矮仙翁站在眾人前面,壽眉微微一掀,眼睛裡突然一現神光,俄而嘻嘻地笑道:「師太有何高見,在場的眾人無不洗耳恭聽。只要師太所言,不令在場眾人有所難堪之處,在場眾人敢不敬領教益。」
矮仙翁這幾句話,說得別有用心,意思明顯異常。大家千里迢迢前來金陵,還不是為了「天孫錦」和「金蜂蓑」這兩件稀世之寶。只要獨腳尼不涉及這件事,憑這獨腳尼的名號,誰還不退讓三分。
獨腳尼焉能聽不出矮仙翁弦外之音?當下毫不為意的低喧一聲佛號,說道:「諸位施主遠涉關山,前來金陵,無非志在奪取『天孫錦』和『金蜂蓑』兩件武林罕見的寶物。有道是: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豪取巧奪,實都上干天意,果能以爭奪為定,則強肉弱食,流血無盡。何況螳螂捕蟬,難保沒有黃雀在後,如此輪迴循環,絕非善策。諸位施主豈不聞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有誰能斷言無敵於天下,能長遠保持此兩項寶物?」
獨腳尼清音鸝質,鏘鏘道來,雞鳴寺前宛如空谷回聲,珠玉其落。
立在門前的三山五嶽好漢,始而震驚獨腳尼果然是為「天孫錦」和「金蜂蓑」這兩項寶物而來,繼而一聽獨腳尼侃侃而談,俱是實理真情,無可駁辯之處,不覺退志漸生。同時又震懾於獨腳尼的威名,一時大家都默然不作一聲。
就在獨腳尼這一頓之間,矮仙翁越眾而出,上前走了幾步,向獨腳尼說道:「請師太直接了當的說明來意,武林中朋友,未必能敬聆如此因果循環的高論。」
矮仙翁話剛一出口,站在一旁的程秋蟬姑娘,頓時嬌叱一聲,罵道:「矮老兒,你敢出言無狀,姑娘就饒不了你。」
手中長劍一震,騰身而起,人劍合一,青光一閃,直衝向矮仙翁。
獨腳尼伸手一攔,說道:「蟬兒不得無禮!」
秋蟬姑娘被獨腳尼一攔之勢,前衝的身形,頓時阻住。姑娘只急得頓足叫道:「師父!」
獨腳尼慈祥無限地望著秋蟬姑娘說道:「矮仙翁是當代武林高人,豈是蟬兒可以衝撞的?」
矮仙翁嘻嘻地笑道:「不敢!不敢!師太的高足身手不凡,小老兒已經久仰了。」
獨腳尼微微一笑,接著說道:「矮仙翁方纔之言,有怪貧尼饒舌之意。貧尼只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
『天孫錦』與『金蜂蓑』現均在鄒施主身上,鄒施主亦絕無佔有之意,只是此其間關係兩件寶物主人之恩怨無限,鄒施主不忍失於他人之手而已。
一俟尋找了原物舊主,鄒施主便立意完璧而歸,貧尼本是世外之人,本不應該伸手其間,只是,鄒施主這一點至善的用心,限於本身功力,萬難實現。貧尼才斗膽冒瀆諸位,『天孫錦』與『金蜂蓑』暫由鄒施主保管,以待舊主出現,了卻兩家世代恩怨,亦為武林一大德事。諸位施主若能放手,各積功德無量。」
矮仙翁一聽獨腳尼這一番話,頓時冷笑呵呵,說道:「師太說得太輕便了,神偷無二為人如何,武林自有定論,師太就憑神偷無二片面之言,輕作決定,難叫武林心服。」
獨腳尼低喧佛號說道:「老施主豈不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語?」
矮仙翁搖著發亮的頭,瞇著眼睛冷呵呵地笑道:「師太如此信得過,你道武林諸人,將是如何?」
獨腳尼說道:「出家人戒打誑語,老施主信不過貧尼,尊意又將如何?」
矮仙翁壽眉一掀,聲如洪鐘的朗聲說道:「師太明人,必須令人心服如此而已。」
矮仙翁說著話,隨著蹲身在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子,略一回顧,對著雞鳴寺門牆,抖手而出,頓時一陣輕微的呼嘯之聲,隨手而起,矮仙翁嘻嘻笑道:「彫蟲小技,貽笑方家。」
在場的人原先都不知道矮仙翁用意如何,只待說話以後,大家才朝雞鳴寺門牆上看去,不禁齊聲驚歎,喟然出聲。原來矮仙翁方才只一揚手之間,把手中的碎石當作暗器發出,齊齊嵌入雞鳴寺水磨青磚的門牆之上,而且顆顆碎石齊與牆平,內功手勁,已經到了收發自如的地步。尤其令人驚歎的,這一把石子嵌在牆上,竟是一個端端正正的「錦」字,這種神乎其技,難怪令在場的諸人,驚為觀止。
峨嵋派在武林之中,列為六大宗派之一,平時調教門人,鮮教暗器手法。矮仙翁這招穿石入牆那只是精湛的內功表現。
獨腳尼連頭也不回,只是低喧一聲佛號,說道:「老施主『太乙神功』令人敬服,只是這『天孫錦』關係至大,老施主何必強人所難?」
矮仙翁炫露了這一手「太乙神功」,旨在逼獨腳尼知難而退,或者也露一手絕技,和自己一較高低。沒有料到獨腳尼既不出手露技,也不退讓所言,矮仙翁倒是為之一楞。不禁心裡想道:「這獨腳尼難道是浪得虛名,並無絕學?不管如何,今天不露一手真才實學,斷難讓你離開雞鳴寺。」
當下一展壽眉,上前兩步,說道:「方纔小老兒已經跟神偷無二說過,『金蜂蓑』如何,小老兒可以不管。『天孫錦』是敝派之物,小老兒歉難聽從師太所言。師太如無雙全高計,小老兒就此取走了。」
兩隻大袖一擺,昂然闊步,向神偷無二處走去。獨腳尼還沒有答話,秋蟬姑娘早就嬌叱一聲,人起兩丈,手中長劍一掠,阻止矮仙翁去路,喝道:「矮老兒,你敢再上前逼進一步,姑娘立即叫你後悔無門。」
矮仙翁呵呵笑道:「天山冷梅山莊絕學久為武林所稱道,老朽倒要見識見識!只可惜姑娘是晚輩,老朽只好賣狂,以空手領教了。」
說著話,含笑依然,挺腹邁步,直向秋蟬姑娘逼近。秋蟬姑娘顯然怒火早發,隔著薄紗,冷哼一聲,正待震腕遞劍。忽然聽到獨腳尼說道:「蟬兒!老施主峨嵋三老之首,峨嵋派『太乙神功』中的七十二招太乙掌法,冠絕群倫。蟬兒不要失去這一討教機會,以『大羅十九劍』討教峨嵋絕學,算是不虛金陵此行。」
秋蟬姑娘應聲而起,長劍手起一招「靈山問訊」,功行右臂,勁透劍身,劍光凝結合而為一,閃電直點面門。
「大羅十九劍」天山冷梅山莊絕學,到獨腳尼邱秋眉手中,更是參透奧妙,再傳程秋蟬,威力較前更為大增。尤其秋蟬姑娘內力修為得萬年靈芝丹藥之助,劍動勁發,勁道功勢更是不同凡響。這起手一招「靈山問訊」,看來招式平常,實則深含擊劍之個中三昧。只要對方一動手還招,或封或避,立即搶盡機先,劍勢如潮而至。所謂:「敵未動,已不動;敵已動,已先動。」
這「靈山問訊」妙就妙在「問」字上面,試探虛實,待機疾風閃電展開猛攻。
矮仙翁身為峨嵋三老之首,峨嵋派不傳之秘。「太乙掌法」已練至爐火純青地步,一雙肉掌自詡武林無敵,自然不把程秋蟬姑娘放在心上。眼見秋蟬姑娘一招攻來,呵呵一笑,身形不閃不躲,右掌遽然朝上一翻,勁道逼住一點,直朝秋蟬姑娘長劍劍身震去。
矮仙翁雖然毫不拿功作勢,可是這一掌凌空劈來,勁道逼在一點,無異是千斤錘棒,只要讓他擊中劍身,秋蟬姑娘只怕免不了要長劍脫手,虎口流血。
秋蟬姑娘豈能上這個當?矮仙翁翻掌發招,招式未到,姑娘早就一撤劍身,劍走輕靈,人化飄絮,輕蕩銀鈴一笑,唰、唰、唰一連攻出三招,「准提背劍」、「文殊鞭獸」、「慈航揚枝」,三招「大羅十九劍」中的精華絕學,連珠而出,頓時劍氣縱橫,青光亂閃,千層劍幕,洶湧潮湃地向矮仙翁罩去。
「大羅十九劍」本以輕柔沉緩為主,在輕中顯重,柔裡透剛,似沉卻飄,似緩實快,玄機莫測,變化無常。可是,獨腳尼針對著程秋蟬姑娘年青性急,將十九劍式完全以快招傳授。所以,秋蟬姑娘方一出手,就是奔雷電掣之勢,長江大河,一瀉千里。
矮仙翁出手輕敵,右手一招未出,就被秋蟬姑娘一連三劍,逼得手忙腳亂,大有應接不暇之勢。矮仙翁不禁既驚且怒,峨嵋三老之首,如果在三招之內,讓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後生晚輩,逼亂了章法,此事傳出武林,峨嵋派臉上可有些掛不住。
人之好名,自古皆然。矮仙翁一時衛名心切,顧不得什麼以大欺小之譏,在秋蟬姑娘劍光重重之中,頓時長笑一聲,雙掌上下交揮,立即展開「太乙掌法」,左劈右推,前拿後點,刁、扣、拍、截,雙掌並旋。掌風呼呼大作,勁道四溢橫飛,避實攻虛,專向秋蟬姑娘週身各大穴道上點去。
「太乙掌法」不愧是武林絕學,矮仙翁也毋愧是峨嵋三老之首,人在秋蟬姑娘一連猛攻的劍光之中,著實搶攻幾掌。不但是立即搶回機先,而且一掌比一掌變化莫測,一掌比一掌威力增強,掌起千層浪,人似過山龍,但見他兩隻大袖不住地飛舞,壓住了閃閃的劍光。
所幸的秋蟬姑娘手中使的是一柄寶劍,矮仙翁也是一位識貨的,出掌之際,還稍有幾分顧忌,姑娘才暫時保持不落下風。
獨腳尼一直是含笑而立,實相莊嚴,視著秋蟬姑娘在狠鬥矮仙翁。
秋蟬姑娘年齡雖小,人卻是七竅玲瓏,一見矮仙翁掌法神奇,掌力渾厚,知道自己力敵不是對手,彼此功力究竟是相差很大。靈機一動,腳下步法一變,身化蝶舞花叢,隨著矮仙翁的掌風,閃躲騰挪,在其中游身而走,覷空遠擊一招。而且每出一招,必是「大羅十九劍」的精絕之學,猛攻矮仙翁的要害。
秋蟬姑娘這一著,果然功效頓見,一則仗著寶劍護身,再則仗著身形靈活,而且還招疾猛。「大羅十九劍」換過「太乙掌法」七十二式,竟能落個不敗。
轉眼三四十招過去,只看得場外眾人,眼花撩亂,矮仙翁「太乙掌法」威力如此剛強威猛,秋蟬姑娘竟能博得平手,天山冷梅山莊門人,果然不凡。以程秋蟬姑娘一個十幾歲的姑娘身手竟能如此了得,獨腳尼的功力,也就由此顯見,無形之中,眾人對獨腳尼又增加了幾分畏懼心理。不管矮仙翁和程秋蟬姑娘這場拚鬥的結果如何,「天孫錦」和「金蜂蓑」有獨腳尼插手期間,要想奪得,已無可能,識時務者呼為俊傑,再不識趣,只怕到頭來,落得灰頭土臉。
場外眾人正在漸生退志的時候,突然聽到場內矮仙翁一聲響如洪鐘的大喝,眾人留神看去,矮仙翁右手單掌獨演「五丁開山」,一招硬著,挾著雄渾無比剛烈絕倫的勁風,直朝秋蟬姑娘前胸撞去。
右手勁道剛發,左手霍地一挽,從脅下一翻而出,一式「推波逐浪」,逕襲程姑娘下盤。這左右兩手,一前一後兩招狠著,配合得天衣無縫。右手勁道剛一盪開姑娘劍幕,左手緊接猛襲而至。矮仙翁招式刁鑽,威勢猛烈,兩招都是「太乙掌法」中的「大力掌式」,只要秋蟬姑娘避不開這兩招,只怕要落得雙腿斷折,終身殘廢。
柳湘站在江南田舍翁身旁,原是凝神地望著場內,一見矮仙翁雙招並出,不由脫口「呀」了一聲。
正當這一聲「呀」字還沒有餘音斷絕,只聽場內秋蟬姑娘一聲嬌叱:「矮老鬼,你敢找死!」
人隨聲起,嬌軀一挺,嗖然拔起一丈多高,霍地一轉身,人在空中遽化「靈鶴展翅」,長劍旋成一片青光,滿天星斗,迎頭蓋下。
柳湘識得這是「大羅十九劍」中的「天女散花」絕招。秋蟬姑娘劍是神兵,招是絕學,凌空撲下,只要矮仙翁一讓,這一場狠拚惡鬥,又要改觀。
矮仙翁不愧是峨嵋三老之首,頭腦冷靜,功力深厚。曉得程姑娘這一招是「大羅十九劍」中的精絕之學,威力強烈無倫。
自己若要硬接一招,只怕要吃虧在對方神兵寶劍之下,但是,自己若要閃身退讓,必須讓出八尺開外。而且,只要自己如此一閃身,峨嵋派的名聲,將從此蒙羞不盡,無顏立足武林。
矮仙翁只此閃電一想,立即微挫身腰,猛提一口丹田真氣,雙掌提足十成真力,凝成一股勁柱,暴喝一聲,向頭頂上劈空托去。
雙方一觸之下,「蓬」地一震,程秋蟬姑娘人劍合而為一,身形彈然再起兩丈,然後直如隕星下墜,直線落下。獨腳尼低喧一聲:「阿彌陀佛。」左脅下枯籐枴杖一點,平地一掠,右臂一伸一撈,把秋蟬姑娘嬌軀一把接住。
只見秋蟬姑娘秀目緊閉,薄紗覆蓋下的臉色蒼白,氣息微喘,右手長劍卻是緊緊地握在掌心。
獨腳尼微微喟歎一聲,騰出左手,正待替秋蟬姑娘推宮過穴,調順氣血。忽然,矮仙翁呵呵地笑了一聲說道:「天山派絕學,果然驚人,小老兒領教了,師太如有閒暇,請峨嵋金頂一行,小老兒率峨嵋派門人在下月月圓之夜恭候佛駕。師太若不以小老兒唐突邀請,就請準時蒞臨。」
說罷仰天哈哈一笑,身形一閃,從人叢頂上越過,人似游龍,在樹林梢頭接連兩點瞬息而逝。
場外眾人都不難聽出矮仙翁這一聲哈哈長笑,含著一絲淒厲的意味,大家多少都有一些奇怪。矮仙翁雖然以一派之尊,與晚輩過招,但是,並未失手落於下風,秋蟬姑娘已被一掌震飛,總算還不太失面子,何必如此怒氣難消,遽然訂約,匆匆而去?
可是,站在雞鳴寺門旁的江南田舍翁是看得清清楚楚,矮仙翁以雙掌劈空,抵擋秋蟬姑娘一招「天女散花」。秋蟬姑娘雖然被掌風震飛兩丈,可是,矮仙翁足下也深陷數寸,一雙大袖早被劍風一掠之下,斷落塵埃。手掌曾否受傷,還不知道。像矮仙翁這種身份地位,如果落得雙袖落地,他還有何面目留在雞鳴寺前?
獨腳尼眼看著矮仙翁匆匆而去,而且巧化身形,掠去地上的一雙大袖,知道他此去,又安排了下一次的拚命之鬥,也不禁輕輕地歎息一聲。
垂眼再看秋蟬姑娘,氣息已勻,玉面漸透紅暈,獨腳尼不忍令蟬姑娘又觸傷心事,輕輕用手把薄紗替她把臉蓋好,隨手把秋蟬姑娘放下,左手疾然一拍「命門」穴,然後輕輕附耳說道:「蟬兒小心調息一回,暗行功力,為師的去去就來。」
換過別人,矮仙翁這一掌全力施為,至少也震翻五臟六腑。
秋蟬姑娘凌空下撲,原是吸氣提身,人在空中正好借勁飄身,再則,秋蟬姑娘服過萬年靈芝丹藥,心臟不易受傷。此刻剛剛暈醒過來,耳畔正響著恩師的囑咐,微微一睜秀目,隔著薄紗,只見柳湘站在一旁,正凝望著自己。姑娘頓時閉上眼睛,轉身趺坐。
柳湘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姑娘靜心調息,矮仙翁已經被你打跑了。」
秋蟬心裡一動,依然閉著眼睛沒作理會。半晌,身旁沒有聲息,姑娘又禁不住睜開眼睛隔著薄紗回頭看去,柳湘仍然癡立在一旁,一雙弔客眉幾乎皺成一道彎線,臉色鐵青,仰面朝天,不知在思索一件什麼重大的問題。
秋蟬姑娘心煩地回頭再看看場內,獨腳尼正屹立當中,朗聲說道:「峨嵋派自認『天孫錦』是鎮山之寶,此事貧尼赴約峨嵋金頂之時,自可水落石出。至於『金蜂蓑』不知諸位施主尚有何高見?」
矮仙翁尚不得要領而去,場內尚有何人能出頭應對,只在這一停頓之間,眾人紛紛移動腳步,金陵雞鳴寺一場奪寶之會,眼見得就要如此散去。
獨腳尼眼見眾人去像已露,便雙掌合在胸前,低喧一聲佛號,說道:「有勞諸位施主空徒遠涉關山,貧尼這裡致意謝過。『天孫錦』與『金蜂蓑』將來的下落如何,能否歸還真正原主,貧尼自應向武林中交待。同是荒山客地,貧尼不敢擅留……」
獨腳尼話剛說到此處,人叢後面有人答話,說道:「在下晚來一步,師太可否暫留佛駕,容在下一見?」
眾人聞聽一愕,暗想:這是何人敢如此說話?
剛一錯愕之際,身後一陣鴿哨過空,人影一閃,從人叢後面飄然落進一人。身形剛落,哨聲頓停,接著又是朗笑一聲,說道:「久仰『天孫錦』和『金蜂蓑』是武林罕見的寶物,在下遍尋武林達十年之久,未能有緣一見。今日難得在這清涼山麓雞鳴寺外,得遇持有這兩件武林異寶的高人,機會難得,幸而及時趕來,冒昧請暫留佛駕,實非出於得已,師太定能諒我。」
這人剛一現身,人叢中就有不少人打了一個寒噤,悄悄地溜走。有的人雖然不曾見過面,但是一聽掠空而過的鴿哨聲音,就立刻想起在中原七省綠林道新出來的一位總瓢把子怒龍凌雷。
怒龍凌雷師出何人,到目前還沒有人知道。出道不到一年,一身內外武功,震驚中原七省綠林道,奉之而為總瓢子。
怒龍凌雷年紀不到三十,人是生長得英俊儒雅瀟灑風流,可是一旦發起怒來,正如他的綽號氣勢如龍奔騰如雷,當者不死即傷。怒龍凌雷有一個與眾不同的行蹤,他身上攜帶兩個鴿哨,當他展開輕功急奔的時候,鴿哨迎風,嗚嗚作響,出聲示警,好讓對方從容逃逸或準備抵擋。但是,事實上凌雷輕功已臻化境,鴿哨一響,身形已至。在出道中原七省綠林道的一年,有為數不少的高手,都在哨音一響之際,便都撒手身亡,連還手都沒有來得及。因此,有人一聽嗚嗚作響的凌空哨聲,便有大禍臨頭的感覺,綠林道又給凌雷取了一個綽號,叫「落魂哨子」。
怒龍凌雷坐鎮中原七省,威風不盡,今天竟料想不到出現在金陵清涼山,令人既驚且奇。難免有些幸災樂禍的人,樂得袖手一旁,看看震驚武林的天山派獨腳尼,如何來對付這位綠林中的霸王。
獨腳尼一開始也暗暗驚詫來人的輕功超絕,幾乎到了「追風閃電,踏虛凌空」的地步。再一聽來人談吐不俗,更為驚異。
留神一看,場內站定一位溫文儒雅的中年文士,神情悠閒,含笑而言。兩隻眼睛露著神光,凝視著坐在獨腳尼身後的程秋蟬姑娘。
獨腳尼雖然早就名震武林,但是少與一般武林人士交往,所以,認識獨腳尼的人多,而獨腳尼認識的人卻是為數可數。尤其像怒龍凌雷這種新出道的綠林人物,更是漠然不知。當即右手單掌立胸,朗喧一聲佛號,說道:「貧尼眼拙,敢問施主喚住貧尼有何見教?」
怒龍凌雷也拱手為禮說道:「師太武林高人,在下一介俗夫,何在師太錦注之中?」
獨腳尼雖知道此人來意不善,但是看來此人眼光雖嫌神光過露,卻是正而不邪,知道究竟是何等人物。便和聲說道:「貧尼少在武林中走動,各路高人都疏於交往,施主有何高見,請即說在當面。」
怒龍凌雷依然不動聲色,含笑抱拳當胸說道:「在下凌雷,新出道的江湖小卒。在下來意已說明在先,不揣冒昧敢請師太將武林至寶『天孫錦』和『金蜂蓑』,賜與在下一開眼界,則一了在下十年尋訪,以及遠下江南之心願。不識師太肯否稍與方便?」
怒龍凌雷這幾句話說得謙和有禮,毫無尋釁的意味。但是獨腳尼豈能不知道,來人十年尋訪,千里南下金陵,絕不會僅僅為了一睹「天孫錦」與「金蜂蓑」的真貌,以常情衡量,斷無是理。
但是,怒龍凌雷話又說得如此婉轉謙和,若是斷然拒絕,又難免予人口實,遭人非議。
突然,獨腳尼心裡一動,想起「凌雷」的名號,曾有所聞。
如果此人確係傳聞中的綠林盟主,則拒之尚無不可。
當是,獨腳尼便朗聲問道:「凌施主莫非就是中原七省的綠林盟主,人稱『落魂哨子』的凌雷施主麼?」
凌雷是何等機靈人物,一聽獨腳尼提出他「落魂哨子」的匪號,便知道獨腳尼找藉詞拒絕之意,當時臉上微微一紅,昂然答道:「在下不敢當師太如此稱呼,在下只盼師太『可』『否』一言,余則不是在下此行目的。」
獨腳尼低喧一聲佛號,說道:「施主明人,貧尼毋庸饒舌,『天孫錦』與『金蜂蓑』同為武林至寶,貧尼代人所事,實不敢擔此干係,施主如能體諒,則貧尼幸甚。」
怒龍凌雷一來之初,就知道此事無法善與。開始只不過略表風度,故作謙和而已。等到一聽獨腳尼敞明說出拒絕之意,頓時將臉一板,雙眼暴射神光,朗聲說道:「這『天孫錦』與『金蜂蓑』既非師太所有,師太又何必代人受過,拒人太甚?在下如此千里而來,難道空途跋涉?」
獨腳尼知道凌雷遲早會要以武相見,便也不再溫言相讓,抬頭望著凌雷說道:「雞鳴寺外不乏三山五嶽的高人,俱是遠涉關山,為此二寶而來,皆能體諒貧尼的一番苦心,放手不問。施主何不松一次手,則不僅貧尼,即是此二寶的原主,在九泉之下,也必感恩無限。」
怒龍凌雷突然仰頭引聲發笑,聲破長空,裂帛穿石,震人耳膜。霍地一收笑聲,沉臉說道:「師太!別人可以聽你三言兩語,在下可無法甘心遠涉千里之後,憑師太幾句話打發回去。」
獨腳尼聞言,雙掌一合,低喧佛號,緩聲說道:「依施主之意,則將如何?」
怒龍凌雷傲然答道:「師太天山冷梅山莊絕學,可以折服在下,當作別論。」
凌雷言猶未了,突然在獨腳尼身後,有人舌綻春雷,暴喝一聲:「憑你也配,且接大爺一掌試試!」
聲音一落,凌雷頓覺迎面一陣掌風,勁劈而至。有道是:會者不忙,忙者不會。怒龍凌雷能在一年之內,威鎮中原七省,功力自不是等閒之輩,一見掌風襲來,連撤身讓步的意思都沒有,儒衫長袖一拂,口裡說道:「你是何人敢如此放肆?還不與我下去。」
怒龍凌雷有心炫露一手,長袖暗運神功,拂出一股罡氣,直朝來人掌風撞去。
兩股勁風一接,頓時塵土飛揚,「砰」然作響,怒龍凌雷含笑自若,神情安詳,可是心裡卻已掩不住一陣微微的驚異,覺得來人掌功渾厚,不可輕視。
留神定睛看去,來人竟是一位廿多歲其貌不揚的年青人。此時被自己拂出的罡風,震退五六步,站在那裡氣息不勻。
江南田舍翁一見柳湘已被怒龍凌雷震退,知道柳湘功力與對方相差太遠,怕他再度出手,要吃大虧,連忙墊腳騰身,上前說道:「柳賢侄,你豈可造次插手?」
獨腳尼卻在一旁微微一笑說道:「老施主!不必阻他豪氣,柳施主此刻功力已非昔日可比,讓他在震懾中原的凌施主手下討教幾招,亦為難得之機會。」
江南田舍翁不禁微微一愕,心裡暗想道:「怒龍凌雷一身奇功震世,即使老朽親自出手,也未見得能穩保不敗,何況柳湘?」
江南田舍翁心裡雖然如此在想,卻又礙於面子,不便出口,只好站在一旁,望著柳湘,常言道是:親不得一點,疏不得一分。柳湘畢竟是江南田舍翁的師侄,明知道柳湘遠非怒龍凌雷的對手,倘若一有閃失,江南田舍翁何以對掌門師弟?兩隻眼睛不由而然露出焦急的神色。
獨腳尼視若無睹,只是慈祥無限地望著柳湘。
柳湘被怒龍凌雷一拂之勢,震退五六步,當時雖然感到一陣血氣翻騰,但是,稍一調息,頓時覺得內腑無恙。他不知道這是由於獨腳尼給他那一顆靈芝丹藥的功效,還只道是怒龍凌雷功力不過如是。
當下一聽獨腳尼之言,豪氣頓發,立即晃肩進步,雙掌疾分,招演降龍十八掌中絕學,裡分外揚,忽又內圈吐勁,雙掌連抄帶削,逕取怒龍笑腰雙穴。
怒龍凌雷顯然微微一驚,沒有出掌硬接,腳下步法一錯,倏地飄身後退,脫出柳湘雙掌威力之外,連聲喝道:「你是武當派何人?」
柳湘當時也微微一怔,心想:「如何我一出手,他便能認出這是武當派的招術!」
轉而一念:「管他的!打走他再說。」
頓時雙掌一翻,大喝道:「你管我是武當派何人?有本領看招吧!」
聲動招出,雙掌翻飛不停,連續攻出「降龍十八掌」三招精華。「降龍十八掌」果然不愧是武林絕學,但見掌影如山,掌風有如波濤萬丈,洶湧而至。
江南田舍翁一見柳湘上手使出「降龍十八掌」,心知這一趟掌法精妙絕倫,以此對付怒龍凌雷,至少可以落個不敗,剛一想到此地,眼前情勢遽然大變。
怒龍凌雷在柳湘一出手之初,震驚他居然以武當秘傳絕學「降龍十八掌」遞招,一時頗有驚惶之意。等到柳湘不答所問,連續攻出凌厲的三招,怒龍凌雷暴怒如雷,長嘯一聲,只見他長衫飄拂,搶身而進,見招拆招,逢式卸式,不出三招,便把柳湘逼得手忙腳亂,「降龍十八掌」破綻百出。不僅柳湘本人驚詫不已,連站在一旁的江南田舍翁也驚異不已。
想這「降龍十八掌」至今猶為武林視作絕學,柳湘偶然學來不易,如今竟為一個與武當派毫無牽連的綠林盜首,封拆自如,如何叫人不驚?
柳湘此時既驚且疑,手腳自是難免遲疑。突然怒龍凌雷大喝一聲,宛如晴天霹靂,左手推過柳湘攻來一掌,右手疾演「萬流歸宗」,一掌逕迎著柳湘左掌心印去。
這一招兩式,都是快如閃電,柳湘雙手招式過老,勁發難收,眼見得這一掌印上,就要落個掌裂臂斷,骨碎筋殘。
柳湘明知不敵,只好咬牙提足全身力量,貫於左掌之上,不撤硬迎。
怒龍凌雷冷哼一聲,右掌加力二成,疾推而上。
雙掌將接的一瞬,突然柳湘感到從「命門」穴上,直湧進一股熱流,頓時真力倍增,方自一愕之際,左掌微微一麻,「匐砰」一聲,止不住身形微晃了一下,竟把這一掌硬接住了。
柳湘一時不知所以,向前看去,怒龍凌雷此時身形還在搖擺不定,臉上漲得通紅,胸前也起伏不定。
忽然,柳湘若有所悟的回過頭來一看,獨腳尼垂眉閉目站在自己身後五尺不到的地方,臉上也泛出一絲紅暈。
怒龍凌雷此時霍然一睜雙眼,淡淡地說道:「師太果然高明,凌雷衷心佩服『天孫錦』與『金蜂蓑』在下無緣一睹,但怨藝薄綠慳,只是這位兄台『降龍十八掌』的絕學,有暇當再領教。」
獨腳尼低喧一聲佛號,和聲說道:「凌施主神功無敵,深得玄門正宗心法之傳,奈何流落江湖,空負所學?」
怒龍凌雷臉上顏色微微一變,頓時又仰首傲然說道:「師太方外之人,伸手管紅塵之事,已屬欠妥,在下凌雷不勞動問。」
俄又轉身向柳湘冷笑一聲說道:「兄台博學多才,居然能熟使『降龍十八掌』,在下佩服。今日不便,留待日後如何?」
柳湘更是傲骨猙獰,秉性冷峻之人,那裡受得住怒龍凌雷如此挑釁?當時說道:「尊駕有興,在下奉陪,明年中秋月圓之夜,在下在鎮江江心金山寺大雄寶殿相候就是!」
怒龍凌雷朗笑道聲:「好!」
「好」字剛一出口,場內哨音頓起,劃空而起,怒龍凌雷直如奔雷閃電,一晃七八丈開外,絕蹤而去。
突然而至的中原七省綠林總瓢把子「落魂哨子」怒龍凌雷,來也匆匆,去也杳杳。在場的武林中人,除了驚覺怒龍凌雷果然名不虛傳之外,更有人預感到「降龍十八掌」的武當絕學,與這位中原七省總瓢把子定有一段難解的恩怨,明年中秋月圓之夜,金山寺內,又有一場好戲可看。
眼看著雞鳴寺前盛會已近尾聲,大家都紛紛而散。由麗日中天,而夕陽西墜,一場驚心動魄的拚鬥,又歸之於清涼山原有的寂靜。
山色蒼茫,歸鴉陣陣,炊煙四起,昏月將升,點綴著清涼山一片入暮的淒涼。
獨腳尼輕輕地喟歎一聲,過去一拍程秋蟬姑娘,秋蟬姑娘霍地長吐一口氣,翻身而起。原來當怒龍凌雷出現在場內的時候,柳湘閃身出掌,獨腳尼就拍閉了秋蟬姑娘的睡穴,直到方才出掌解穴,秋蟬姑娘翻身而起,第一句話就問道:「師父!方纔那個姓凌的打跑了麼?」
獨腳尼說道:「此人武功出身名門,為人雖落綠林,卻能正而不邪,日後相遇,不可過意為敵。」
秋蟬姑娘隨意應了一聲,走過神偷無二身邊,伸手解穴。神偷無二漠然起身,眼光裡流露著淒涼的神色,望著程秋蟬和柳湘。
秋蟬姑娘低聲叫道:「鄒大哥!你不要難過,我要尋遍三江五湖千山萬水,找到靈藥,為你治病。」
神偷無二感激地搖搖頭。
柳湘再忍不住跨上前一步,悲憤地說道:「鄒前輩!若有用得著晚輩之處,晚輩雖萬死亦不辭。」
神偷無二微張著嘴,對柳湘慘淡地一笑,然後神情沉重地點點頭。
程秋蟬姑娘卻自撇頭走向一邊。
獨腳尼遙遙地對江南田舍翁打著問訊,說道:「老施主金陵之行,料已無事,貧尼亦在此告別,明年中秋月圓之夜,當命小徒秋蟬前來金山寺參與盛會,屆時尚希老施主多於照顧。」
江南田舍翁也連忙拱手說道:「神偷無二鄒老弟誤中毒傷,而身懷異寶,若無適當安置,恐易遭江湖宵小所窺伺,師太有何高見?」
獨腳尼低喧一聲佛號,說道:「鄒施主不僅身懷異寶,而且身繫兩家恩怨,關係極為重要,貧尼已托付清涼山故人,妥為照料,一俟貧尼峨嵋金頂之行歸來,還有許多事相煩鄒施主。」
江南田舍翁知道獨腳尼料事如神,所作決定,必然無差,便走到神偷無二身邊,拱手說道:「老朽和柳湘暫返九華,鄒老弟若得便時,老朽與柳賢侄在九華恭候一敘。嗓音之啞,無須焦急,吉人自有天相,老朽要告辭了。」
柳湘站在一旁,似乎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眼眶裡似乎是含有無限的怨憤,凝望著神偷無二半晌,才廢然掉頭而去。
突然,一聲鸝質清音,劃空而起:「柳……柳湘!」
柳湘正隨著江南田舍翁,匆匆趕下清涼山,當時聞聲一震,立即收住身形,回頭看去。只見程秋蟬姑娘站在身後丈餘遠的地方,大有不知所措的神態,雖然隔著薄紗,看不清楚面目,可以想見隔在薄紗後面的臉,一定是玉面泛霞,表情尷尬。
柳湘極感意外,而且也感到一些緊張地,低聲問道:「蟬……姑娘是叫我麼?」
秋蟬姑娘霍然把頭一抬,稍稍一頓,然後朗聲說道:「鄒大哥請你稍緩一步!」
柳湘心裡不由而然地有了一絲失望,頓時一散眉結,拱手說道:「如此多謝姑娘!」
說著話,大踏步地走向神偷無二鄒衣的身邊。剛一站定,神偷無二伸手一把緊緊地抓住,微微張口不能出聲。
柳湘心如刀割地沉痛說道:「鄒前輩有何事要柳湘效勞,柳湘萬死不辭。」
神偷無二搖搖頭,依然緊握著手,半晌相對無言,忽然神偷無二要柳湘舒開手掌,在上面寫了「九華」兩個字。柳湘點點頭說道:「晚輩隨師伯陣返九華,前輩有何事囑咐?」
神偷無二搖搖頭,又在柳湘手掌裡寫了「月後再會」。
柳湘欣然作色說道:「前輩要到『九華』去麼?晚輩和家師伯都至誠歡迎,月後再會。」
跳起身來,望了神偷無二略帶喜色的臉,一躬到地,騰身疾馳而去。
程秋蟬姑娘走到獨腳尼旁邊,仰頭問道:「師父!我們把鄒大哥留在此地麼?」
獨腳尼歉然一笑,說道:「鄒施主喉舌雖啞,功夫未失,豈能讓他一個人困守此地?為師方纔之言,有欠考慮周詳。清涼山地雖靜僻,鄒施主功力不凡,但是抵不住武林人士不斷的糾纏,難免有失。不妨請鄒施主陣往峨嵋金頂,一併了卻峨嵋三老的心願。」
秋蟬姑娘聽說神偷無二嗓音雖失,功夫卻在,而且要陣往峨嵋金頂,不由地滿心喜悅。正待跑過去對神偷無二說明,轉眼忽然看見大力神侯北夫,和巨靈神侯南夫,二大傻楞頭楞腦地坐在那裡。
姑娘一皺秀眉,上前說道:「你們兩個還坐在這裡幹什麼?」
大力神侯北夫一晃腦袋,瞪兩隻大眼睛,怔怔說道:「我們不是說好的麼?我們要是打不過你,就聽你的話。大力神弟兄講話,說一句就是一句。」
秋蟬姑娘嫣然一笑,說道:「誰說我講話不算數,不過,你們不是奉主人之命前來金陵奪寶的麼?如今連人也不回去,你們的主人能放得過你們?」
大力神呸了一聲,說道:「管他的!我大力神的事誰也管不了。女娃娃,你要是說話不算數,可怨不得我們不是大丈夫,你說,究竟讓不讓我們跟著你?」
秋蟬姑娘側著頭想了一會,說道:「好!你得等一等。」
姑娘回身到獨腳尼的身邊,還沒有說話,獨腳尼便撫著秋蟬姑娘的秀髮,說道:「蟬兒,侯氏兄弟樸實可愛,是一塊未琢的璞玉。讓他們失身流落匪幫,至為可惜。」
秋蟬姑娘驚喜不置地叫道:「師父!你答應蟬兒收留他們?」
獨腳尼輕輕拍著秋蟬的肩頭,慈祥無限地說道:「日後你仗劍獨闖江湖,能有侯氏兄弟追隨,可以免去許多宵小的窺伺。只是,侯氏兄弟原是萬靈幫的人物,只怕是萬靈幫難以放過。」
秋蟬姑娘驀地秀眉一挑,慨然說道:「萬靈幫既然不是善類,他敢前來尋釁,蟬兒定饒不過他們。」
獨腳尼低喧一聲佛號,慨喟地說道:「一飲一啄,原是前訂,蟬兒你去吧!」
秋蟬姑娘叫道:「師父!你答應蟬兒了?」
獨腳尼說道:「蟬兒平日潔身自愛,為師的可有任何一件事沒讓蟬兒如意的麼?去吧!此二人夙根極佳,未來前途,還不可限量呢!」
秋蟬抱著獨腳尼的手臂,仰頭激動的說道:「師父,你真好!」
說著話,薄紗後面,透出晶瑩的淚光。獨腳尼微微一笑說道:「去吧!注意對待天真未鑿的人,最要緊的是一個『信』字。以威服人,就遠不如以德服人。」
秋蟬點頭應是,隔著薄紗偷偷地擦去眼淚,走到二大傻的身邊,叉手說道:「傻大個子!我師父答應了,不過,我有三件規定,你們兄弟兩個願不願意遵守?」
大力神不耐地叫道:「這女娃兒真囉嗦,有啥規定,你快說!」
秋蟬姑娘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指說道:「第一,從現在起,你們可不能叫我女娃兒,應該叫我蟬姑娘。」
大力神點點頭。
秋蟬姑娘接著說道:「第二,你們身高力大可不許隨便打人。」
巨靈神止不住哇哇叫道:「女娃兒!你……」
剛一叫出口,大力神便悄悄地一扯,說道:「叫蟬姑娘!」
巨靈神傻笑了一下,說道:「蟬姑娘!這事可不對,遇到壞人,我巨靈神不揍他,心裡就不舒服。」
秋蟬姑娘說道:「遇到壞人,我叫你們打,你們再打。」
巨靈神點點頭,對大力神看了一眼。
秋蟬姑娘接著說道:「第三,今日跟隨我,日後可不能變卦,若要日後變卦,倒不如今天說在前面。」
大力神和巨靈神都齊聲叫道:「蟬姑娘你可不能亂說話呀!我大力神和巨靈神可是大丈夫說話,一就是一,是金子不會變成錫,我們要是說話不算數,死了會變大烏龜駝一輩子千斤大石碑。」
有二大傻那種急得發誓的情形,秋蟬姑娘也不禁笑了,但是,秋蟬姑娘絕沒有想到,只因大力神與巨靈神二大傻收留之事。為日後遭受到一次危及性命的險遇。此系後話,且按下不表。
獨腳尼攜帶著程秋蟬姑娘、神偷無二鄒衣,還有大力神巨靈神兄弟兩人,趁夜下得清涼山,穿過金陵,雇了一隻帆船,沿江入川,赴峨嵋金頂之約。
臨上船時,獨腳尼對神偷無二合掌說道:「此去西川路途遙遠,乘船非只一日,貧尼先從陸路,越過中原,西入川中,下月月圓之夜,峨嵋金頂相會。蟬兒年幼,侯氏兄弟憨傻天真,此行尚希鄒施主全神照料,勿誤峨嵋金頂之約。」
神偷無二口不能言,滿臉神情沉重,拱手為禮,佇立船頭。
獨腳尼低喧一聲佛號,緩緩地說道:「鄒施主擔心『天孫錦』與『金蜂蓑』此去是否平安,以施主老練江湖,蟬兒與侯氏兄弟的武功,一般江湖客以及武林同道,諒來難逞其願。此行雖任重道遠,只須施主誠心一點,必可化坎坷為康莊,施主保重,貧尼告辭了。」
江邊人煙稠密,獨腳尼單拐隨意一點,人在路上像是流水行雲,飄然而逝。
神偷無二眼送著獨腳尼遠去,心裡極為沉重,回頭一看秋蟬姑娘和侯氏兄弟站在身後。神偷無二立即緩下面容,微微一笑,雙手平舉示意,要他們回艙裡去。
秋蟬姑娘含笑問道:「鄒大哥!我師父走了麼?」
神偷無二點點頭。
秋蟬姑娘上前扯住神偷的手臂,說道:「我師父是從陸路入川,彎路太遠,我們從水路正好沿途暢遊,鄒大哥你說好麼?」
神偷無二苦笑了一下,勉強地點點頭,把他們三個人趕回艙去。揮手船家啟碇開船。
獨腳尼真是如此放心,讓神偷無二帶著年輕性傲的程秋蟬和粗憨無知的侯氏兄弟,身畔攜著稀世之寶遠涉入川麼?「天孫錦」與「金蜂蓑」一直為武林人士所窺伺,中途難保不出事故,深思熟慮如獨腳尼者,絕不會如此粗心大意。她只不過是借入川的機會,讓秋蟬姑娘多磨練一些江湖上的風險而已。
當微月初升,江流滾滾之上,一帆乘風破浪,逆流而上,在這一隻帆船的後面約五十丈的水面上,正有一葉扁舟,隨在帆船後面尾隨而行。
舟行已非一日,相安無事,在開始的幾天,秋蟬姑娘和二大傻倒還能安於船中,每日裡或在艙裡調息行功,或佇立船頭眺望江景。
此時,正是深秋季節,江岸蘆花雪白,蓼花鮮紅,鑲在滾滾江流的兩岸,江風拂去,紅白起伏,煞是好看。秋蟬姑娘雖然曾經隨著恩師行道江湖,多半是出入在鄉埠小鎮難行的山道,幾時曾經以數日時間,長耽在船上,隨波乘風而行。因而心情大振,樂觀江景而不疲。二大傻雖然不慣舟行,卻也為這引人入勝的江景所吸引,安然住在船中。
數日一過,秋蟬姑娘漸漸感到舟行生活的枯躁與單調,靜極思動,原是人之常情,何況秋蟬姑娘還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女。
這日,船近濱江大鎮的安慶府,秋蟬姑娘便向神偷無二說道:「鄒大哥!此去峨嵋金頂的日期,為時尚遠,安慶府為沿江重鎮,我們稍作停擱可好?」
神偷無二一想,數日以來,侷促舟中,能上岸一遊,也未嘗不可。況且,安慶府地帶,神偷無二也算是舊地重遊,此地有名人士,武林高手,不少與自己有過熟交,諒也無甚妨礙,便點頭應允。
秋蟬姑娘禁不住歡叫出聲,二大傻更是高興的了不得,船一靠岸,秋蟬姑娘便興沖沖地要離船上岸,神偷無二用手一攔,示意要她稍待。
轉回到艙裡,神偷無二脫去外面罩的長衫,先脫下一件金光閃耀的蓑衣,交給姑娘。姑娘人手感到柔軟無比,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編織而成,知道這就是武林之中,人人夢寐以求的「金蜂蓑」。
神偷無二接著又脫下一件薄如蟬翼,五彩繽紛的長衫,握在手中,如握無物,姑娘知道這是「天孫錦」。
當秋蟬姑娘接過這兩件武林至寶,不由地一怔,向神偷無二問道:「鄒大哥!你把這兩件武林至寶交給我做什麼?」
神偷無二微笑一下,示意叫秋蟬姑娘穿上。
神偷無二臉上突然現出一種無比欽佩的神情,對秋蟬姑娘點點頭,轉身從後艙拿出紙筆,振筆疾書,寫道:「天孫錦與金蜂蓑為武林人士千方百計夢寐以求的武林至寶,姑娘能視如糞土,毫不動心,鄒衣至佩無地。」
蟬姑娘看了,隔著薄紗嫣然一笑,說道:「鄒大哥!你不要瞎捧我,我是不識貨的。」
神偷無二卻依然嚴肅著面容,在紙上寫道:「此去西川,險阻重重,姑娘要小心謹慎為重。『天孫錦』姑娘貼身穿著,『金蜂蓑』暫時穿在外衣之下,將來要還給原主。」
姑娘看著笑道:「難道是『天孫錦』就可以不要還給別人麼?」
神偷無二笑了一笑,又在紙上寫道:「速去速回!」
秋蟬姑娘輕笑一聲應道:「知道了!」
說著便一躍上岸,二大傻緊跟在後面,三個人浩浩蕩蕩地向安慶府鬧區裡走。
其實這正是秋蟬姑娘年輕貪玩之故,像這種市塵之地,除了往來行人熙熙攘攘之外,有甚好玩之處。倒是像秋蟬這樣一個年輕的姑娘,臉上掛著一層薄紗,已足以引起人注意,再加上大力神巨靈神這兩位傻大哥,高如半截黑塔,幌幌蕩蕩地跟在後面指手劃腳,引起了街頭巷尾的人,圍著看稀奇。
這樣一來,秋蟬姑娘可就惱了,一跺腳轉身說道:「大力神,咱們回去!」
大力神巨靈神正在嘻嘻哈哈東張西望,一聽姑娘說要回去,當時倒是一怔,心裡想道:「玩得好好的,怎麼又突然要回去?」
不過二大傻是沒有主見的,蟬姑娘的話,說一不二,蟬姑娘說要回去,馬上就回去。
三個人剛一轉身,迎面閃出來一個精壯的漢子,雙手一攔,說道:「姑娘,敝莊莊主請姑娘駕臨一趟。」
秋蟬姑娘一打量來人,約莫三四十歲,一身緊裝短褲,兩邊太陽穴高高墳起,赤手空拳,一雙鷺鷲眼,緊緊地盯著蟬姑娘。
秋蟬姑娘方才在大街上讓人圍著瞧,已經是一肚子悶氣,正好無處發作,頓時雙手一叉腰,揚頭問道:「你們莊主是誰?他請姑娘去幹什麼?」
來人冷冷一笑,說道:「敝莊莊主是誰?姑娘去時自有分曉。」
秋蟬姑娘冷哼一聲說道:「如果姑娘不願意去呢!」
來人微微一震,立即雙手一收,腳下頓退半步,朗聲說道:「姑娘如不願去時,在下只好……」
剛剛說到此處,大力神早在一旁不耐,哇哇叫道:「這小子可惡!兩隻眼睛賊忒忒,一定不是個好人,老二去揪這小子,打躺他,捶他一頓。」
巨靈神一聽大力神叫他揍人,可就樂了,咧著大嘴向前一衝,右手張得像蒲扇,閃電疾抓來人肩頭,嘴裡還嚷嚷道:「小子!你給二爺躺下吧!」
來人一見巨靈神雖然高得像半截黑塔,出手卻是異常靈活,心裡暗暗一驚,知道這個大塊頭,不甚好與,頓時錯步閃身,人向偏宮滑進,右掌一翻,出手一式「力拒千斤」,向巨靈神背上拍去。
巨靈神連看都不看,只顧轉身抓人,這一掌正好結結實實拍在巨靈神的背上。只聽「呼」地一聲,這人一掌就像拍在鐵板上一樣,震得右掌麻木失仁,心裡止不住暗叫一聲:「好傢伙,這渾小子簡直是鐵鑄的。」
一掌還沒有收回來,那邊已經聽到巨靈神在嚷道:「好小子!這回可跑不了啦!」,這人心裡一緊,趕緊旋身進步,翻掌卸招,那裡還來得及,頓時左肩一麻,像是一道鐵鉗子緊緊地夾住,半身力道全失,動彈不得。
巨靈神一把抓住來人以後,自顧自說道:「老大說要揍你,我就要揍你一巴掌,反正剛才你打了我一下,二下抵一下,兩不吃虧。」
說著像擒小雞樣的,把來人舉起來,左手一閃,「啪」地一聲,一記耳光,括得來人滿臉開花。
秋蟬姑娘站在那裡看著巨靈神折騰來人一陣以後,才輕輕叫道:「巨靈神!放下來我問他的話!」
巨靈神一聽蟬姑娘要問話,隨手向姑娘面前一摔,說道:「小子!蟬姑娘要問你的話,你得好好地回答,要不然二爺還要揍你大耳光子。」
這人被摔在地上,半晌無聲。巨靈神拿腳踢著罵道:「小子!你再裝死,二爺可要拿大耳光子括你。」
秋蟬姑娘低頭一看,說道:「巨靈神,別再踢啦!人已經昏死了。」
巨靈神一看,可不是兩眼翻白,一動不動。傻大個子止不住嘴裡咕嚕著罵道:「這小子真沒有用,又不是紙糊的。」
其實他那裡知道,他那樣一括一摔,何止數百斤力量,是塊石頭也摔碎了,何況是個人。
秋蟬姑娘雖然不知道來人是誰,可也知道這一下可闖出禍來了,還是早走為妙。便叫道:「大力神,我們回去了!」
話音未落,身後突然有人接聲冷笑說道:「打傷了人,就能這樣走麼?」
姑娘聞聲知警,前衝兩步,單足一點地面,落地螺旋,閃電轉身,留神一看,面前一字排開,站著三個人。
當中那人年約廿多歲,神采飄逸,精神充沛,腰間懸著一支長劍,兩眼暴射精光,而且微露著驚訝之意。
秋蟬姑娘接聲答道:「無端尋釁,死有餘辜!」
來人嘿嘿笑道:「好個無端尋釁,死有餘辜,憑這兩句話如能了事,安家堡也無須在安慶府立足了。」
巨靈神在一旁哇哇叫道:「好哇!這一回可要抓住問個明白。」
說著話,直踏中宮欺身,單掌一伸,朝來人面門抓去。兩邊兩人頓時穿身上前,喝道:「渾球!你敢在少堡主面前撒野。」
四隻手臂交叉遞出,分刁巨靈神「脈門」、「肩井」、「三焦陰」、「對口」四大主穴。來人功力顯見不弱,手上風生,認穴準確,時間部位,無不恰到好處。無如巨靈神一身橫練童子功,堅如鐵石,根本置之不理。右手一圈,左掌跟進,雙掌左右開弓,分向兩人打去,口裡喊道:「你敢罵人,二爺就括你大耳光子。」
那兩個人一見巨靈神不躲不閃,心裡想道:「這下可夠你渾小子受的。」
雙掌齊下,如觸鐵石,心裡一驚,剛暗叫得一聲:「不好!」
「啪」、「啪」兩響,一人挨了一大耳光子,打得臉腫多高,落牙流血,腳下嗆啷不穩,撞撞跌跌直倒向兩邊七八步之遠。
中間那位英俊瀟灑的年青人,頓時嗔目罵道:「兩個人連個渾小子都打不過,活著讓你現世。」
這「現世」兩字剛一出口,只見他左右手齊抬,舉掌虛空微按,兩個人立即狂吼一聲,口噴鮮血而亡。
這人出手凌空兩掌,震死同行的兩個人以後,若無其事地上前兩步,含笑向巨靈神說道:「這位兄台好俊的手法,在下倒要領教兩招。」
巨靈神兩眼一瞪,說道:「什麼領教兩招?你能打死自己同來的人,心腸好狠,二爺可饒不了你,我要把你腦袋揪下來。」
那人微笑說道:「未必!」
巨靈神哇哇叫道:「不信你就瞧瞧!」
右手一伸,果然就朝那人頭上抓來。那人毫不在意,覷得近處,微一偏頭,左手一托,右手一扣,兩招疾如閃電頓時把巨靈神一條右臂扣住。
這回傻大個子可吃了虧,痛得哇哇直叫:「好小子有邪門!這回不算,咱們放手再來。」
大力神一見老二被人抓住,一聲暴喝,沖身直上,雙掌疾出如風,猛撲那人。
那人微微一笑雙手一鬆,巨靈神龐大的身軀,就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骨碌碌地一陣亂滾,正好迎向大力神推來的雙掌。
大力神還算是粗中有細,趕緊一收雙掌,一把抓住巨靈神。
那人輕輕一招折退了侯氏兄弟,昂然向秋蟬姑娘說道:「姑娘忍心讓兩個楞頭青來為你受過麼?」
秋蟬姑娘冷笑一聲,說道:「你是什麼人?敢如此張狂?」
那人微笑躬身答道:「在下安烈,安慶府安家堡的人氏。家父聞聽姑娘路過安慶,特遣人來邀請姑娘過莊一敘,來人不善詞令,姑娘手下,已予懲罰。在下特別聞信趕來,姑娘可否賞臉,駕臨敝莊?」
秋蟬姑娘眼見這安烈雖然形態謙恭,但是言詞之間,稍露輕佻,而且姑娘自忖與安家堡毫無瓜葛,突然如此再三攔於邀請,定無好意,當下沉聲說道:「無暇赴貴莊,少堡主請回上覆令尊就是了。」
安烈突然平身朗笑一聲,說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姑娘你自忖能走出安慶府麼?」
秋蟬姑娘氣得一跺腳,說道:「誰敢攔我?」
大力神和巨靈神從身後大踏步走去,說道:「蟬姑娘!跟這種壞小子談什麼道理,揍他回去算了。」
兄弟兩人齊擺手中龍蛇雙槍,閃電追風,呼呼作響,四道光芒,直取安烈。
安烈一見兩人兵刃奇特,而且暗帶光芒,知道不是尋常兵器,也不敢過份大意。立即一撤腰中長劍,「嗆啷」龍吟清越,青光奪目,長劍出鞘疾演一招「夜戰八方」,劍走弧形,硬封而出。
只聽得一陣地動山搖,滿耳金鐵交鳴,人中間濺起一堆火花,三人一觸而分。
大力神首先叫道:「好小子!還有這麼力氣,我看大力神的名號,你要算一份。」
那安烈以一敵兩,居然未落下風,這手臂神力也就可想而知。但是,安烈心裡也止不住一陣暗驚,他驚的不是二大傻的力量大而是驚的兩對龍蛇雙槍,居然毫無損傷,照這樣硬拚下去,自己在兵器上,佔不到便宜。
這安烈為人陰沉毒辣,對手從不留活口,即使是自己身旁的人,只要稍不順意,也難免九死一生,因此,外號人稱「玉面活閻君」。偏偏他又是機靈萬分,在江淮一帶提起安慶府的安家堡,在武林之中無人不知道「玉面活閻君安烈」的,反而連他父親的名號都給壓下去了。
玉面活閻君安烈一見大力神兄弟二人渾身橫練,力大無窮,而且手中又是神物利器,知道這兩個人,如果要力取,只怕難能如意。
當下長劍一收,安然入鞘。大力神驚訝問道:「怎麼?小子不打了麼?」
玉面活閻君安烈搖頭說道:「我是一把寶劍,打起架來,要佔便宜,所以我不用寶劍同你們打。」
巨靈神頓時把龍蛇雙槍向腰中一掖,說道:「那敢情好!我們就用掌來對幾招吧!」
玉面活閻君安烈一聽,正中下懷,暗自忖道:「小天星掌法重可震撼千斤鼎,饒你兩個橫練的傻大個兒,也要震你五腑離位,六髒翻騰。」
巨靈神是說打就上,雙掌交胸一錯起勢平穩,竟按著正規正矩,揉身滑步,沉氣進招。
雙掌蓄招待發之際,突然秋蟬姑娘一聲嬌叱:「巨靈神住手。」巨靈神一聽是蟬姑娘叫「住手」,連忙一收掌勢,停身而立,楞楞地問道:「蟬姑娘!不打這小子麼?」
秋蟬姑娘微微一笑說道:「你們已經打過兩架,這場該讓給我了。」
說著話轉臉向玉面活閻君說道:「大概你在掌法上有特殊的功力,讓姑娘接你幾招如何?」
玉面活閻君安烈一見姑娘能使兩個傻大個子言聽計從,知道姑娘是武功超群,心裡暗自忖道:「來人通訊只說蒙面少女和神偷無二攜有二寶入川,如今神偷無二不見,卻多了兩個傻小子。別是神偷無二繞道溜了,剩下這個蒙面少女,誤人耳目。」
當下意念一動,假意說道:「安家堡掌法武林翹楚,正如姑娘所說有特殊功力,姑娘只怕難以接住,還是請姑娘讓神偷無二前來領罰。」
秋蟬姑娘本來心無城府,一聽玉面活閻君如此一說,突然大怒,說道:「什麼安家堡掌法為武林翹楚,我就沒有聽說有你們這一號。我鄒大哥現在船上,用不著請他來,就憑姑娘一人要領教你安家堡的掌法。」
剛一說到「領教掌法」,人似柳絮飄風,平身進步,雙掌一分,左取「將台」,右拍「玄機」,一招兩式,電掣而到。
玉面活閻君聽說神偷無二在船上,便知道自己所得到的消息是完全真實,心中一喜,迎著姑娘兩掌,一聲朗笑說道:「來得好!」
隨聲塌肩撤步,右手一招推窗望月,直朝姑娘右掌擊去。
秋蟬姑娘出手一招兩式,本屬試探性質,招式不老,隨時可以卸式化招,搶著機先,一見安烈硬迎上來,心裡一動,倒要試試妄誇大口安家堡掌法,到底功力如何?
如此閃電一念,右手不撤反進,暗中加力二成,嬌叱一聲:「著!」
雙掌一接,秋蟬姑娘佔了來勢居高臨下的便宜,「蓬」地一聲,上身微晃立即拿穩椿步,玉面活閻君安烈仰面遞招,一掌震盪得身形搖晃幾下,才穩定下來。
一掌硬接之後,秋蟬姑娘雖然略佔上風,心裡也暗暗驚異安家堡的掌力果然不凡。自己若不是萬年靈芝丹藥的功效,恩師真元助功,只怕這一掌就輸在別人手下。
其實姑娘還不知道安家堡「小天星掌」方才只不過是力道四成。這種剛勁著稱的掌力,愈打威力愈強,安家堡仗此揚名江湖,玉面活閻君更是仗此傲視武林。
安烈一見硬接一掌未能奏功,心頭蒸蒸火起,沉氣行功,勁貫雙臂,冷冷說道:「姑娘功力不凡,在下佩服,再接一招如何?」
姑娘不屑地說道:「名震江湖的安家堡的掌法,也不過爾爾,慢說一招,就是十招百招,姑娘接著就是!」
玉面活閻君聞言呵呵大笑,敞聲說道:「好啊!還沒有人敢在玉面活閻君面前如此張狂說話,我倒要領教領教姑娘蓋世無雙的功力。」
說著話,雙掌一圈,矮身旋步,兩掌交搓拍出,頓時掌出生風,狂飆浪起千層,直向秋蟬姑娘襲去。
「小天星掌」果然威力不同凡響,呼呼作響,掌風所及,連兩三丈以外圍觀熱鬧的人,都被掌風掃及,撞得跌跌爬爬。
秋蟬姑娘有了先一掌的經驗,知道硬接難討好處,意念一決,點足擰身,平地拔起兩丈多高,這一掌剛勁的掌風,正好從腳底下擦過。
姑娘並非存心示弱,人在空中猛吸一口真氣,霍然一翻,玉手扣指蘭形,疾瀉而下,閃電疾點安烈「百匯」、「肩井」、「對口」三大主穴。
玉面活閻君雙掌走空,眼見姑娘能平空拔起兩丈,這份輕功,在武林還屬少見,玉面活閻君不僅功力非凡,而且經驗老到,知道姑娘閃過一掌,定然趁機還手。立好借勢收掌,跺腳橫飛,硬演「靈鵲渡橋」,搶著機先,姑娘招式未到,安烈已經讓開五尺。
高手對敵,不僅不能有一著毫釐之差,而且更要能夠洞敵機先,然後才能先發制人。
秋蟬姑娘功力的深淺,與玉面活閻君相若,若論臨敵經驗,秋蟬姑娘未免就相形見絀了。
秋蟬姑娘凌空發招,原是仗著自己超特的輕功,逼住一口真氣,居高而下,先聲奪人。但是如果對方功力超過自己乘機硬迎反擊,則凌空不易避招,就難逃一敗。
玉面活閻君剛一閃開五尺,回肘收胸,左手單掌扣足十成真力,極力猛推,右掌一圈「小天星掌」平胸推出。
秋蟬姑娘此時真氣已洩,身形剛觸及地,不僅無力還擊,即使有力還擊,也抵擋不了安烈如此蓄力施為,全力一掌。眼見秋蟬姑娘已經難逃掌下,尤其在此真力已洩的情形之下,至少也震得五腑移位,血氣翻騰。
大力神侯北夫和巨靈神侯南夫人雖粗鹵,武功上招式卻能看得清楚。兄弟二人一見蟬姑娘危在一瞬,雙雙暴喝而起,龍蛇雙槍並出,搶攻玉面活閻君。
這都是快在一瞬的事,安烈一見侯氏兄弟搶攻,稍有顧忌,右掌微收,硬截龍蛇雙槍,右掌依然全力推出,用意明顯,寧可擋侯氏兄弟雙槍合擊,也要一掌把秋蟬震斃。
這正是玉面活閻君陰狠刁鑽的地方,他斷定只要把秋蟬姑娘一舉擊傷,手下人定能一擁而上,自己雖然以一臂之力硬截侯氏兄弟雙槍,難免要吃虧。但是,只要擒住這位蒙面的姑娘,神偷無二就不怕不出面,到時候人物交換,安家堡就穩得「天孫錦」、「金蜂蓑」兩件武林奇寶。至於二大傻,不過是粗鹵之輩,更無足為論。
有道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這一回玉面活閻君的算盤可打錯了。他左手一掌推去,秋蟬姑娘果然應聲而坐倒,可是他沒有想到秋蟬姑娘有「天孫錦」護身,雖然一掌擊坐地上,內臟毫不受損,倏地一個「鯉魚打挺」,遽然而起。
可是這邊就不同了,侯氏兄弟雙槍並舉,力道何止千鈞,安烈妄想以一臂之力,硬擋雙槍之擊,真無異如「螳臂當車」,也太輕視二大傻的天生神力了。雙方剛一接觸,頓時安烈骨痛如折,一時卸勁收招不及,在侯氏兄弟合擊之下,身子震飛起一兩丈高,落到三丈開外。
饒是玉面活閻君功力如何深厚,如此硬被二大傻神力擊飛,落在地上,也落得皮破肉綻,骨斷筋殘。
二大傻兩對龍蛇雙槍震飛玉面活閻君安烈之後,倒不急於追上去再加補一槍,兩人都搶上來一步,看著蟬姑娘。秋蟬姑娘頗為激動地呆立了半晌,輕輕搖搖頭對二大傻說道:「大力神和巨靈神,你們別耽心我,姑娘沒事。」
大力神一聽見姑娘沒有事,頓時叫起來,說道:「老二!咱們過去給這小子補一傢伙,給蟬姑娘出口氣。」
巨靈神暴應一聲,兩個人手中雙槍疾抬,墊步進身,驟雨疾風的聲勢,雙取玉面活閻君安烈。
安家堡的來人,一見少堡主失手,性命危在一瞬,也不顧得二大傻的厲害,齊聲發喊,刀槍並舉,一擁而上。
巨靈神侯南夫走在前面,一見眾人擁上,頓時一呆,便回頭對老大問道:「來了這麼多小子,我們究竟打是不打?」
大力神也一楞,想到自己師父曾經叮嚀過,千萬不要亂打人,這回究竟打不打?霍然靈機一開,剛叫得一聲:「老二!咱們問問蟬姑娘!蟬姑娘叫打,我們就打。」
話還沒有說完,巨靈神身上早就挨了好幾下。
巨靈神雖然是渾身刀槍不入,身上的衣服卻是經不得刀槍並施,砍得裂痕遍體,挑得破爛琳琅。
這一下可把巨靈神的火引起來了,暴聲罵道:「好小子,把我衣服全砍破了,我可饒不了你!」
安家堡對二大傻早就深有懼心,連少堡主都不敵,誰還敢去捋虎鬚?一則是不能袖手旁觀,睜眼看著少堡主在龍蛇雙槍之下,腦漿進裂;再則倚仗人多壯膽,竟才一擁而上。等到砍了巨靈神好幾刀,人家還當是沒有事兒,嚇得肝膽俱裂,掉頭就走。
巨靈神那容得他們逃走,穿身直追,龍蛇雙槍閃電出手,恰如蛟龍出海,毒蟒騰空,那些逃走的人,還沒有來得及起步,就已經在雙槍橫掃之下,東歪西倒,躺成一片。
所幸的巨靈神不肯傷人,龍蛇雙槍之下,極有分寸,每個人都沒有傷到要害,饒是這樣,都已經是喊叫一遍,血流滿街。
秋蟬姑娘怕把事鬧大了,回到船上受神偷無二的指責,這才喝止了巨靈神侯南夫,遙指著玉面活閻君安烈說道:「姑娘不願意趕盡殺絕,才饒你一條性命,你要是再不悔改,下次碰到姑娘手裡,再也沒有這等便宜事。」
說著話帶著二大傻,掉頭昂然就去。
安家堡的人受傷的受傷,沒有受傷的,誰也不敢上前阻攔,只好扶著少堡主狼狽的回去。
玉面活閻君一心攔路奪寶未成,反而落個遍體鱗傷而歸,可是,秋蟬姑娘這次安慶之行,也為明年的中秋金山寺之會,添了麻煩,讓大力神巨靈神兩兄弟,差點斷送在萬靈幫之手。此是後話,容後再表。
秋蟬姑娘和二大傻在安慶街上浩浩蕩蕩地回到江邊的時候,突然,街旁閃出來一滿臉風塵的中年人,攔住去路。
秋蟬姑娘止不住勃然大怒,雙掌一分,罵道:「安家堡橫行安慶,今天姑娘非要整頓一下不可。」
說著話,雙掌交搓,一前一後,連續拍出。
中年人閃身一讓,連聲說道:「姑娘暫緩動怒,在下可不是安家堡的人。」
秋蟬姑娘聞言雙掌一收,凝神一打量,來人果然有些面熟,便抑住怒氣,仰面問道:「尊駕是誰?既然不是安家堡的人,攔住去路意欲何為?」
姑娘雖然和顏以對,但是言詞之中,仍然是凌厲無比,咄咄逼人。
那中年人微進一步,拱拱手說道:「在下冒昧途中攔阻姑娘,事出無奈,尚望姑娘息怒。」
秋蟬姑娘一見這人謙恭有禮,倒不好一再過份相逼,便也微微頷首說道:「行程急迫,余時無多,尊駕有何要事?請即說明。」
中年人打量了一下姑娘身後的二大傻,依然是拱手當胸說道:「方纔安家堡少堡主曾和姑娘提及神偷無二四字,不知此人現在何處,姑娘可否見告?」
秋蟬姑娘一聽來人是找鄒大哥的,不由一變秀目隔著薄紗看去,打量半晌,只覺得面熟得緊,想不起此人是誰?當下心裡便有戒意,問道:「尊駕尊姓大名,找我鄒大哥有何事見教?」
那人微微一頓,略一沉吟,才說道:「姑娘原來是神偷無二鄒兄的同門師妹,倒是失敬了。在下書全,與鄒兄過去曾小有過節,在下曾經跑遍江淮一帶,竟無緣見得一面。今天有幸在安慶遇見姑娘,尚望姑娘引導在下前去拜會鄒兄,一了當年過節。」
秋蟬姑娘一聽,恍然大悟,才想起來人是潛江名震一方的武林好手「八卦手書全」。姑娘昔在潛江一帶經過,就久聞八卦手書全的威名,但是,姑娘想不起神偷無二何時與八卦手書全有了過節?
八卦手書全的武功如何?雖然姑娘還沒有見過,但是威名久震潛江一帶,必然不凡。神偷無二自從金陵清涼山雞鳴寺被川東狼毒煙啞了嗓音以後,一直鬱鬱寡歡,雖然說是武功仍在,但是心情低沉,也少見他練功。如今八卦手親自遍尋江淮一帶,志在必得,想來神偷無二難以為敵。
有道是拳頭向外打,胳臂向內彎,姑娘一見有人找她鄒大哥的過節,就自然流露出關心。雖然姑娘不知道這八卦手與鄒大哥有何三江四海之仇,但是,姑娘相信鄒大哥不會有何昭彰的惡積,而引起八卦手的千里追蹤。
當下姑娘把臉一變,寒聲說道:「久仰書莊主的大名,仗儀疏財威鎮潛江,只是與我鄒大哥有何過節,竟有勞莊主如此親身追尋。可否請莊主言之當面,以便敬聆其詳?」
八卦手書全一見姑娘變臉,心裡暗暗想道:「這位姑娘不僅身手不凡,而且看來還有異寶在身,玉面活閻君一掌『小天星掌力』,竟能無傷於她,就是明證。在神偷無二未尋獲之前,何必先樹勁敵?何況姑娘身後還有嗔目而視的二大傻!」
八卦手意念一決,便拱手笑道:「在下與神偷無二鄒兄當年曾為一件東西,小生誤會,只須當面說明,便可冰解。只勞姑娘指明鄒兄住處,不敢勞駕引導,在下便去專程拜訪。」
八卦手越是如此說得輕鬆,秋蟬姑娘越是疑竇叢生,尤其聽到八卦手說到當年是為了一件東西,更使姑娘疑惑八卦手是為「天孫錦」而來。當下冷哼一聲,說道:「既然尊駕說是彼此小生誤會,何不就請說在當面,如此吞吞吐吐有失武林高人的風度。時間無多,恕不奉陪。」
說著話回頭對二大傻說道:「沒有功夫理他,我們走!」
八卦手書全立即哈哈一笑,伸手一攔說道:「姑娘何必如此吝慳,只須一言說明,便可解決當年一件武林公案,又何樂而不為?姑娘苦苦追問所為何事,只怕說出來,姑娘未必能為神偷無二作主,衡量情理,姑娘還是說出神偷無二的住處如何?」
秋蟬姑娘停身雙手一叉,厲聲說道:「書全!姑娘念你久鎮潛江成名不易,而且亦無大惡昭彰,才一再容忍。你若再如此不識趣,只怕你那八卦手的一點能耐,還難得你不丟臉街心。」
八卦手書全此時知道無法善與,雙腳一錯,略略微頓半步,腳下不丁不八,暗踩八卦「生死」二門,雙手上下一掠,式開「八卦手」的起勢「無極而始」,眼睛電神看著秋蟬姑娘,說道:「姑娘執意不肯見告,在下冒昧斗膽要攔住姑娘去路,領教姑娘幾招絕學。」
秋蟬姑娘點頭,霍又嫣然一笑,說道:「真假強弱,手底下分明,這才不愧是名震江湖的八卦手。姑娘敗在掌下,無須你找,我鄒大哥自然要現身相見,若是書莊主尊駕不幸敗在姑娘手下……」
沒等姑娘說完,八卦手便呵呵大笑,說道:「在下敗在姑娘手下,只怨在下投師不明,羽藝不精,從此江湖上沒有八卦手這一號。」
秋蟬姑娘估計八卦手書全,能保持令譽許久不衰,手上功力定然不比玉面活閻君為弱,當下也不敢過份大意,暗中一提功力,右手一探,腰中長劍出鞘,宛如龍吟,「嗆啷」一聲,劍光閃眼。
天山劍法原為武林之正宗,姑娘以劍代掌,那正是以長代短,書全名為八卦手,這掌上功夫,定然高明,姑娘長劍出鞘,書全自也不敢空手遞招。
書全回身招手,隨手取來同行之人所使用的重達十八斤的八卦銅掌,一橫當胸,氣如山嶽,屹立昂然,說道:「姑娘請!」
秋蟬姑娘正待出手,身後大力神掌越過姑娘,叫道:「蟬姑娘,你站在一邊看看,我把這個黃澄澄的銅手掌兒,扎它兩個大窟窿。」
說著平舉龍蛇雙槍,果真的就對著書全的八卦銅掌上扎去。
八卦手書全對於姑娘身後的兩個彪形大漢,早就具有戒心,一見大力神奇形雙槍扎來,忽然豪氣大發,八卦銅掌當胸不動,覷得准處,霍地向前一迎。
八卦銅掌份量重,龍蛇雙槍也是份量不輕的兵器,一觸之下,震天價地一聲響,大力神怪叫一聲道:「去你的!」
騰、騰、騰,八卦手書全一連震退兩三步,才沉住樁步,穩下身形。
再低頭一看手中的八卦銅掌,掌心最厚的地方,被龍蛇雙槍紮了兩個深達兩分的窟窿。
八卦手書全只看得又驚又怒,驚的是大力神果然力大無窮,自己極力沉樁一擋竟被震退三步,怒的是自己和玉面活閻君同出一轍,威名損在一個不知名的後生小輩手裡。
「名」之一字,害人至深,尤其像武林之中,往往為了一點名氣之爭,血仇可以糾纏幾代以上,許多成名人物,為了護名,不惜粉身碎骨,所謂「寧斷不彎」。
八卦手被大力神雙槍震退之後,一怒之下,八卦銅掌盡露卅六路判官筆招式的精華,外帶鉤、橛、刀、劍之招式,源源不斷地向大力神攻去。
大力神一見大笑,挺取槍欺身而上,左挑右架,完全以打硬架的方式,硬拚硬打。
這樣一來,八卦手可吃了虧,自己使用的兵器是虎牙筆,如今大意隨手取來別人的兵器,力道上又不如人,可只剩下避招躲閃的份兒。
不出十招,八卦手書全已經漸生險象,力不從心。
秋蟬姑娘站在一旁叫道:「大力神!別再打了。」
大力神乾脆把一對龍蛇雙槍,當作齊眉棍法在使,橫砸直碰,直逼得八卦手力緩手沉,忽然一聽見蟬姑娘叫別打,頓時一收雙槍,掉過頭來楞楞地望著秋蟬姑娘說道:「放過這小子不打了麼?」
秋蟬姑娘點點頭說道:「不打了!再打下去那位書莊主就跟他的姓一樣,要輸了,要是輸了,那個多不好意思,咱們走吧!」
秋蟬姑娘這幾句話說得八卦手書全差一點有地洞就鑽下去,羞惡之心一變而為搏殺之意。方才用重兵器吃了虧,隨手一扔八卦銅掌,抄手取過手下人捧著的長劍,一按鞘簧,一泓清水而出,更不答話,直向大力神扎來。
大力神還楞著跟蟬姑娘說話,身後一縷涼風,分心刺到。好個大力神,人雖楞,功力卻不含糊,右手執槍先向後一撩,左手蛇槍跟著身體反轉過去,直砸八卦手長劍。
這回八卦手可學乖了,仗著自己一身輕功了得,頓時劍走輕靈,青光閃爍,在龍蛇雙槍中,不停的穿梭飛騰,得便就還攻一招。每招出手,都是唰、唰兩劍成雙,招到就收,絕不等到大力神回槍擋磕。
果然不出十招,大力神就急得哇哇直叫,罵道:「小子還算什麼八卦手,大爺看你只算抓雞手好了,偷偷摸摸不敢打,算那門打架。」
大力神一說話,人一分神,八卦手早就唰、唰、唰一連三劍盡找要害削來,嚇得大力神縮頭、塌肩、挫腰、回肘忙躲而過。
八卦手此時忽然一變主動搶攻,劍幕重重,劍氣縱橫,把大力神整個罩住。
大力神忍不住又在嚷嚷,說道:「老二快上呀!這小子耍花招!」
巨靈神一見老大著急,連忙一挺雙槍,就要搶攻上去。忽然一聲嬌叱:「大家都給我住手!」
大力神一聽是蟬姑娘的聲音,立即雙槍一收,站在原地聽命。
八卦手一見機會難得,也顧不得什麼身份面子,氣憤頭上,長劍一挽,霍地畢直一點,直取大力神咽喉。大力神毫沒有防備,如此一劍扎中,大力神空有一身橫練功,也落一個血濺當場。
正在這危機一瞬之際,陡然一陣勁風,直衝向八卦手,潛勁洶湧,力量驚人。八卦手書全忙著顧不到先傷大力神,趕緊收肘挫腕,左掌一翻護心,頓足向後飄退。
可是畢竟遲了一步,勁風一著,前胸頓時像千斤棒錘一樣,猛地一擊,震得眼冒金星,身形沉樁不穩,左騰右挪好容易卸除餘勁,已經是震退了七八步之遠。
幸虧八卦手機靈,左掌匆促之間,護住心頭,減去不少力道,否則,只怕要五腑移位,六髒翻騰。
八卦手書全好不容易穩住身形,留神看去,只見秋蟬姑娘,素衣飄拂,屹立面前,指著八卦手說道:「書莊主身為當今武林知名人物,竟趁人無備之時,出手偷襲,不知有何顏與我當面說話?」
八卦手書全也確是心有餘愧,被姑娘當時指責,漲紅了臉,啞口無言。
秋蟬姑娘一掌解危之後,心有餘怒,「嗆啷」長劍在手,上前兩步指著八卦手說道:「書莊主原來就是指名叫我,現在我要在劍上領教幾招。」
長劍震腕發出,青光閃出碗大光芒。「大羅十九劍」正待發出,突然,身後有人一扯衣裳,回頭一看,神偷無二站在身後。
秋蟬姑娘驚異地叫道:「鄒大哥!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