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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心似蛇蠍毀嬌女 文 / 鬼谷子

    幾個人劫後餘生,都有兩世為人的感覺,走在路上,有些急急慌慌。文明的腦袋不好使,心中更加陰暗可怕。

    他們如漏網之魚,胡天胡地走了兩天,都有些迷了,不知到了什麼地方。幾個人正驚惑不已,忽見一人飛奔而來,竟是胡仙。

    說來也怪,文明一見胡仙,頓時兩眼奇亮,精神抖擻,人也不那麼迷了。

    「師妹,我在這裡!」他叫起來。

    胡仙看了他一眼,並不停下,急向北去。

    她的速度是相當快的,可吳暢彷彿從天而降,一下子堵住了她。

    「你要去哪裡?」他笑問。

    「你管不著!」人劍合一,直刺吳暢。

    吳暢輕輕一吹,她頓時軟了。她跑並不是因為文明,而是她看到了胡元。她爹與朱祖這時閃過來了。

    文明還算不傻,連忙向胡元下跪。

    彈琴人的仇恨之火又燃起來了。

    胡元看了一眼女兒,哼道:「拋頭露面,人丟盡了,你還敢過來!」

    胡仙嚇壞了,臉色發青,欲走過去。

    吳暢笑道:「你不要過去,這是個冒牌的。你的真爹已被官府害了。」

    胡仙一抖。眼睜大了。胡元霎時怒火攻心:「你這欺師滅祖之徒!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吳暢一笑:「胡大先生,我已不把你當作師傅了,你惱你恨,都與我沒有什麼關係了。

    你應該明白,高明之士『無火』。這不用我教你吧?」

    胡元氣得兩眼流血,毛孔跑氣,牙咬得直響,人不住地抖顫。他一生中,生這麼大的氣還是少見的,至少吳暢第一回見。

    「哈哈……」吳暢笑了,「胡大先生,你的『氣』功可謂功力深厚,不知跟誰學的。我早就懷疑你是否性淡喜水,現在終於證實了,你是個兩面派。一個淡泊的人是不會生氣的,一個絕代高士也絕不會像個暴君,更不會利慾熏心。你太執著了,太狹隘了,做我的弟子你都不配。」

    吳暢的話也許太過火了,連文明都有些呆了。彈琴人亦覺刺耳,心裡不是滋味。

    胡元若有三分土性也不會再忍下去了。

    他大叫一聲,身如鬼魅一晃,掌劍齊出,不把吳暢碎屍萬段都不解恨。吳暢擰身一撤,猶如一縷風,霎時換了地方。

    胡元一擊不成,更是怒恨如潮,眼裡的火幾乎要噴出來。飛身跳起,猶如「金雞下蛋」

    端向吳暢的頭顱。希望聽到「啪嚓」一聲。

    吳暢的身法可惜太快了,一晃又不見了蹤影。胡元只有落個生氣。愈是生氣,愈是打不著,把他都快急瘋了。

    朱祖在一旁直搖頭。這麼打下去,縱是能僥倖打中兩下又有何趣。畢竟人家讓著你嗎。

    胡元屢屢撲空,心也沉靜下來。多年積習使他認識自己處境尷尬,惱是沒有用的。

    他兩眼忽閃了幾下,放出鬼火一樣的幽光。朱祖這時忽道:「吳暢,你終於出息了,若能為朝廷效命,必將有無比的榮華。」

    吳暢笑道:「我看你也不過是一條鷹犬而已,你沒有資格的。」

    朱祖頓時臉色怒紅,恨憤之極。不過他沒有立即出手。他沒有胡元運氣,能讓吳暢禮讓三分。他與吳暢多少還有點仇,一個弄不好,會吃大虧。他自知年紀不小了,只能賺便宜,吃不起虧了。

    不料,文明這時站出來指責吳暢了:「師弟,你這麼與師傅說話是不對的,會讓江湖人唾棄的。」

    吳暢笑了:「師兄,我知道你的腦袋出了毛病,你就少說兩句吧。」

    文明道:「我的腦袋是出了毛病,可天倫大理還是能分清的。你不能看不起我。」他扯到別的上去了。

    吳暢笑道:「你是他的好徒弟,所以知道天倫大理。也正因這樣,你的腦袋才出了毛病,」

    文明說:「不對,我的腦袋有毛病是讓人害的,有些迷糊。」

    吳暢一怔,這才知道文明真有毛病。剛才他說文明有毛病不過是說著玩而已。

    吳暢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忽兒笑起來:「師弟,你的腦袋有毛病,怎麼看見師妹就來了精神。你不會是騙人的吧?」

    文明忙說:「我是有些迷,可見了師妹就不迷了,我要永遠和她在一起。」

    吳暢大樂:「師兄,看來你並不真迷,否則對女人是不會獨有情思的。」

    「是的。」文明傻乎乎地說,「對師妹我鍾愛已久。在她面前是不能迷的,永遠不迷。」

    兩人言來語去,差點把胡元氣死。這兩個王八羔子,一個大逆不道,一個挖我的牆角,要偷我女兒,天理難容啊!

    他大喝一聲:「你們兩個少放狗屁!想算計老夫,你們還嫩點。」

    文明嚇了一個哆嚏,連忙又朝胡元跪下,急切地說:

    「師傅,我真的不能沒有師妹。我是愛她的,已經有好久了……」

    他若不迷,絕沒有這麼大膽。迷了才會胡言亂語,但都是真心話。

    胡元氣壞了,肚皮都突突跳,眼珠兒鼓了起來,嘴角在收緊。自己怎麼就這麼倒霉呢,調教的都是這樣的徒弟。他奶奶的,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姓文的小子連根也不留了!

    胡仙聽見文明的表白,嚇壞了,也羞壞了,內衣都濕了,幾乎要虛脫。這是怎麼了,當著眾人的面,你胡說什麼呀!」

    吳暢樂壞了,既然文師兄有此妙想,與自己不謀而合,那就萬事俱備了。師兄還有兩下子,幾年前就愛上師妹了,看來他有些歪才。

    他笑著說:「師傅,既然師兄與師妹兩人相愛,又是天生一對,你老人家就成全他們吧。」

    「閉上你鳥嘴!」胡元怒不可遏,「你們鼠蛇一夥,沒有一個好東西!也不睜開你們的狗眼瞧一瞧,我是那種隨意屈就的人嗎!」

    吳暢嘻嘻地笑道:「師傅,你年紀也不小,怎麼就越活越渾蛋呢?你以為罵兩句就可以阻止嗎?你若是拳頭硬,可以把我們活劈了。可你的老拳並不比我的新拳厲害,你還能有什麼招呢?我早已看透了,你是不想讓別人好的,更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幸福,但這也只有你的武功強才行得通,你若弱了,趁早一邊歎息去吧。」

    胡元嘿嘿地笑起來:「小子,你少吹呼瞪眼,我若不答應他們,太陽從西邊出來他們也成不了。不信走著瞧!」

    吳暢點頭道:「師傅,我知道你行,可這事你就管不了。只要他們兩人同意,什麼就都齊了,你恨也沒有用。我不信你有什麼高招能改變一切。這也許就是天意。」

    胡元冷笑道:「小子,我自有辦法讓你服輸,想改變我的信念,你還得靠後點。」

    文明忽地哀求道:「師傅,我會照顧好師妹的,你就成全我們吧。」

    「放屁!」胡元兩眼放出獰厲的光來,「你小子豬狗不如,竟把主意打師傅身上來了!

    你若是我的弟子,還有一點血性,就趕快自絕。背叛人倫天理的人是不該活在世上的!」

    他恨極了文明,切齒之聲甚響。

    文明立時蔫了,神情更加迷惑,幾乎欲瘋狂了。他理解不透眼前的一切何以這麼怪,自己遇上這樣的事,幹嗎又不知回頭。

    吳暢見事不妙,冷聲說:「誰該活在世上,最後才能知道。死去的人才是該死的。」

    胡元兩眼瞪著吳暢,暗打主意。他想嚼死吳暢,這自然是不現實的,那計將安出呢?

    他把目光投到女兒身上,扭頭又看了一眼文明,一絲獰笑飛上眼角。他得意地笑了。

    吳暢知他有了鬼計,不由擔心起來,冷笑道:「我勸你還是安靜一下好,否則你會後悔的。」

    胡元哈哈大笑:「小子,後悔的只能是你。你想插手其間,一切後果都將由你承擔。他們會恨你的,你在把他們往火坑裡推。」

    吳暢不明其意,說:「我為他們好,是不怕承擔什麼責任的。他們相伴終生,我不認為是壞事。你少嚇唬人。」

    胡元嘿嘿幾聲怪笑:「你不插手他們的事,什麼也不會發生。你若沖老夫,自動往裡卷,他們就會因你而受害。那他們得到的將不是什麼甜蜜,而是無限的憤恨。他們將永遠不會原諒你,你也將永遠受到良心的譴責。」

    吳暢冷「哼」一聲:「駭人聽聞。我並不怕別人恨,包括你恨。不過我倒想聽一聽他們會受到什麼傷害。你想傷害他們,是嗎?」

    胡元嘿嘿地笑了:「一個是我女兒,一個是我的徒弟,我干什嗎要傷害他們?我再一次提醒你注意,傷害他們的只能是你。」

    吳暢淡淡地一笑,把目光投向文明。他想鼓勵一下師兄,這麼灰心要不得,只要自己主意定了,有什麼好愁的呢。他向文明靠過去,想撫他一下。然而悲劇就發生在這一念之間。

    胡元趁吳暢不留神之際,急身撲向女兒。他的身法實在快極,又是突然下手,吳暢欲扭身擋住他辦不到了。胡元伸手抓住女兒,他放聲笑了,勝利了!抓住了女兒,就抓住了釜底抽薪的辦法,他沒有理由不笑。

    吳暢愣在那裡,心怦怦直跳。他不知道胡元要如何對付自己的女兒。

    「小子。」他好笑道,「我說他們的事成不了,那就永遠成不了。他們是因你而受害的,你要永遠記住這一點。」劍光一閃,胡元的手中劍猛地刺向女兒的右眼。隨手一劃拉,在胡仙水嫩的嬌面上「畫」出一個五角星似的血槽,血光迸濺,右眼瞎了。劍又向下一切,胡仙的右臂頓時被削了下來。胡仙一聲慘叫,昏死過去。旁邊的彈琴人目睹慘狀,身子哆嗦起來。

    這突然的變故實在太慘了!連吳暢都難以相信這是真的,這世間還有一點人倫情嗎!

    就那麼兩劍,徹底毀了胡仙。連朱祖也深感意外,下手也太辣了,至於如此嗎?虎毒不食子,看來胡元比虎還毒。

    文明見心中的愛侶身遭慘禍,頓時瘋了,一聲嘶嚎,撲向胡仙。

    胡元獰笑一聲,彈身急射,向東而去。他怕吳暢會因怒生恨,對他下手。朱祖長歎一聲,亦飄然而去。

    彈琴人大叫一聲,縱身就追胡元,心中的仇恨使她難以控制住自己了,她恨到了極點。

    吳暢亦欲追,但見胡仙渾身是血,他只好留下。救人似乎比殺人要緊。

    文明抱著胡仙痛哭,吳暢也難受萬分。這可真應了胡仙的話——是你害了我!

    吳暢感到人生無常的蒼涼,亦欲流淚。他急忙拉開文明,為胡仙點穴止血。他們都沒有隨身攜帶藥物,唯有這麼做。望著掉在地上的血臂,吳暢的心痙攣了。

    胡仙這時甦醒過來,爬起來便要自盡。落了這麼一個結局,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她連恨都不想恨了。這也許是命,自己是弱者,該當如此。吳暢連忙止住了她:「師妹,你冷靜一下,辦法總會有的。」

    胡仙迷茫地看了他一眼:「什麼辦法?」

    吳暢說:「你相信我吧,一切會好起來的。」

    胡仙突然哭了,人也立時軟了,到了這時候還言辦法,那不是活騙人嗎!

    文明迷狂地抓往吳暢:「你有辦法?!快使出來,讓她和原來一樣!」

    吳暢伸手點中他的「印堂穴」,一口氣吹了過去。文明快到了崩潰的邊緣,再不控制他,就難救治了。文明被點了眉心,頓時眩暈起來,靈魂彷彿出了竅,進入了混飩茫茫中去。

    吳暢掃了一眼少芙等人,用「無相指」點了胡仙的昏睡穴。讓她先昏睡一會比清醒著好。他撕下自己的藍衫,替她包紮了一下傷口。

    「你們過來。」他沖少芙等人說。

    溫華等人剛才嚇傻了。這時回過神來,連忙走到文明身邊。

    吳暢說:「你們練過一種怪功?」

    少芙點了點頭:「練過『天罡瘋魔陣』。」

    吳暢思忖了一下,說:「你們五人手拉手站好。」

    溫華與少芙把文明扯起來。

    吳暢看了五人片刻,說:「我用『地煞返還術』催動你們,若有什麼感覺,你們要任其自然,萬不可抵抗。這樣就能恢復原狀,功力亦能復。然後我再煉去你們身上的魔性。」

    少芙等人大喜,連忙點頭答應。

    吳暢雙掌飄搖一擺,提天挈地,兩手如撫波浪,向前一推,如潮般陰煞之氣撲向五人。

    剎那間,五人搖臀擺腰,晃動起來,幾乎與他們練「天罡瘋魔陣」的動作剛好相反。吳暢加大功力,他們立即狂動起來,幾乎達到迷癡的程度了。吳暢騰身飛起,在空中彈出五道雪白「純陽」真氣射入他們的「百會穴」,五個人頓時齊聲吶喊:還我魂來!吳暢飄然落地,一抖手,內家無上天罡氣襲向五人。他們神色一變,突然飛起。吳暢微然一笑,說:「你們又恢復了功力,現在我來煉去你們的魔性。」

    少芙道:「你如何煉我們,不會用火燒吧?」

    吳暢說:「正是用『火』燒。你們中魔已深,唯有用道家『金晶極品火丹術」煉你們的『魔心』。若是心裡發熱難受,就拚命向外呼氣,但絕對不能用嘴吸氣,只可以用鼻吸氣。」

    少芙等人連說明白,文明似懂非懂,也跟著點頭。

    吳暢身如旋風一轉,揮手解了文明「印堂穴」。與此同時,他右手一顫,從指端「商陽,少商、中沖、關沖、少澤」五穴射出五道火紅的真氣,分別射人他們的眉心。五人的額頭頓時一片光亮,十分聖潔。頃刻,他們果然感到了痛苦,拚命向外吐氣,彷彿要吐走心中的熱毒。五人中兩使女中魔較淺,她們似乎還能忍受。另外三人臉都扭曲了,格外難看。

    吳暢不敢用「火」過盛,只好把真氣變成「青氣」。「武火」「文火」交替燒煉了好一會兒,直到他們的眸子清澈了,吳暢才罷手。

    少芙與溫華等人頓時如拋了身上千斤重負,身心大暢,幾乎要歡呼起來。唯獨文明不見好轉,還是迷癡癡的。

    吳暢遲疑了一下,沒有繼續動手。胡仙面毀身殘,他怕文明清醒過來受不了這等打擊,一旦悲從中來,那是相當淒傷的,還不如這麼傻乎乎的,感不到太大的難過。

    靜下來細想,又覺這樣不妥。一個人失去了本性,那是萬分悲哀。豈能讓他面對兩種悲慘呢,那樣也太慘了!

    吳暢注視了一會兒文明,從他的眸子裡似乎看到欲求本真的強烈渴望,長歎了一口氣,還是讓他好過來吧,這對他是一種尊重。至於他清醒過來會怎麼樣,待會再說吧。

    「師兄,我要徹底讓你清醒過來,你要配合我。你陰神失散,神志大亂,要聽我的話。

    我用『千里搜魂大法』放聲笑時,你也要大笑,要用全身的氣力笑。」

    文明點了點頭。吳暢長吸一口氣,放聲長笑,猶如碧波蕩漾,柔而有力,強而不硬,飛越關山,直衝雲霄。

    文明隨而亦笑,開始尖而澀,慢慢變了調,忽而一滯,陡地發出渾厚的聲音,無疑是有力的。他的大腦了也彷彿調色板,猛地一抖,變了顏色,原來渾黃混飩,成了清澈透明的水色。他的心間宛如突地射入一道附光,明亮了。

    終於甩掉了那個強加在身上的異物,他長出了一口氣。謝天謝地!

    可當他看到胡仙躺在地上時,心一下子破碎了,淚水頓成飛灑。他撲了過去。

    「師妹,師妹呀!你這是怎麼了!是誰害了你,誰害了你呀!」

    吳暢揮手解了她的穴道,她睜開了眼睛。

    文明搖晃了她一下:「師妹,你告訴我……」

    胡仙瞪了吳暢一眼:「就是他……」

    文明驚詫了,指著吳暢問:「你下的毒手?」

    溫華忙說:「文兄,傷害她的是你的師傅,你應該有所記憶的,雖然你不太清醒……」

    「不要說了!」文明叫道。他多少還有些記憶的,溫華的提醒是重要的,讓他恍惚記起剛才那一幕慘劇。

    文明跪到師妹身旁,淚如雨下。

    「師妹,是我害了你,我害了你!我該死,我有罪呀!我要永遠守著你,今生今世不與你分離,永不分離!」他哭出了聲來。

    吳暢站在一旁,傷心感動,也流下淚來。他感到受了重挫。心裡悶沉急躁。怎麼會成了這樣!面對師兄與師妹,他無話可說。

    胡仙絕望到了盡頭,反倒冷靜了,她沖文明搖了搖頭:「師兄,我們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成了這樣子,生亦無趣。你殺了我吧,一了百了,也不至於連累你了。」

    文明哭道:「我連累了你!師妹,要死也要我先死,我是有罪的。」他反手一掌,拍向自己的頭顱,若是擊中,沒有不屍橫當場的道理。

    吳暢這次見機早,反臂一拂,猶似酸風麻雨,文明的手掌頓時失去力道。

    「師兄,這時你該勸一下師妹才對。你若這麼幹,那一切全無望了。活著是不易,也正因為不易才活著呢。人生哪有百年順,大禍加身才要拂呢。走下去吧,會有辦法的。」

    文明陡然問:「什麼辦法?」

    吳暢說:「總之是個完美無缺的辦法。」

    文明搖頭道:「不可能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們廝守一起,永不分離。」

    吳暢低沉地說:「這自然是很好的。不過,請你相信我,師妹受害有我的過錯,我一定要想法補救的。」

    文明不相信世上還有何法可以補救,人都成了這樣,縱能補救,又能補救什麼呢?

    胡仙的心徹底涼透了,更不信自己還有什麼希望。父親的無情,讓她感到天地間沒有可留戀的東西了。她難看蒼白的臉冷漠至極:「我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就要永遠消失了,不會與什麼人廝守一起的。你們也不要枉費心機。」

    吳暢道:「師妹,死並不能超脫,你何以固執己見呢?師兄對你一片赤誠,你忍心讓他後半生淒哀蒼涼,痛不欲生?」

    胡仙不為所動:「我看透了一切!這世界大冷太冷,活著就是受罪。清清白白來,乾乾淨淨去,這比什麼都好,都妙。我原也是討厭男人的,這也算是成全了我。」

    文明大悲:「師妹,你以為我也是卑鄙無恥之徒?不!師妹,我對你是永遠不會變心的,永永遠遠不變心。」

    胡仙有些不耐煩了:「師兄,你一表人才,武功也好,何必兒女情長呢!你若投靠朝廷,少不得榮華富貴,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守著我這麼個累贅幹什麼。」

    文明不住地搖頭,「師妹,你我同一心,不枉世上為回人,荒野高丘成幽鬼,亦有兩座墳,永相依,求你別言分。」

    吳暢見文明如此深情,心中不是滋味。他們若得雙飛舞,樂得為人不慕神。此情足可感天地,瀟瀟灑灑百年春。上天人地去,我也要不辭辛勞為「法」奔。他們是不該這樣活的,就這麼死去更說不通。他呆呆發愣。

    胡仙冷冷地說「一個人不想活了,你說什麼都遲了。我就這麼死去最好,你們別管我了。」

    文明傷心欲絕:「那我陪你死去。兩個人一同奔黃泉,也不孤單。」

    「隨你的便。」胡仙說,「你自尋死路,好無道理。大丈夫豈可為一個女人傷心到這種程度。」

    文明道:「我與別人不同,我一生只能愛一個人,永世不易。」

    胡仙不言語了,默默地低下頭。

    少芙與溫華等人亦被感動,心中難過、哀歎。遇上這樣的事,真不好辦。

    吳暢這時忽道:「師妹,你不要太悲。死了要輪迴,苦不堪言。你不如暫且出家為尼,去修行一陣,等我有了救你之法,再回到塵世中來。你看這樣行嗎?」

    胡仙沒有吱聲,彷彿陷入了某種困境中。

    文明心一寬,忙說:「對,不如暫且去修行,等有了辦法……會好起來的。」

    溫華與少芙等人亦好言相勸。

    胡仙好久無語。她在抉擇,是死還是去出家為尼呢?終於,她幽歎了一聲:「去哪裡修行呢?」ˍ

    吳暢道:「離這不遠,有座『妙月庵』。去那裡修行如何?」

    胡仙愣了一會,點了點頭。

    文明說:「我也出家為僧,與你相伴。」

    胡仙沒阻止他,亦未首肯。

    吳暢這時歎了一聲,拾起地上的斷臂,運勁如風,點了上面「合谷、勞宮、曲池、俠白、少海」五穴。眾人不明其意,望著他發怔。

    吳暢說:「我目前還不能使斷臂復原,只有用『天玄八極氣』封住斷臂諸竅,形成一個氣罩,讓它永不毀壞。待我『神想』之後,再作打算。」

    文明心中一動,「師弟,你能想出復原之法?」

    吳暢點頭道:「能的,不過要等些時日。你們千萬要有耐心,什麼事也難不倒我們。」

    文明心中有了些希望,神色好了許多。胡仙還是那樣,她不相信斷了的手臂還能回到肩上去,合好如初。

    溫華說:「還原是有可能的,書上有記載。」

    吳暢衝他微微點頭,心中複雜之極。他感到一陣發冷,一股神秘的力量靠近了他。

    片刻之後,吳暢恢復如常,把胡仙的斷臂交給了文明,說:「好好保存。我們走吧。」

    溫華欲隨同前往,少芙說:「我們離家有幾天了,回家吧。」

    文明道:「你們不用去了,將來還會相見的。」

    溫華只好作罷,與吳暢、文明告別而去。吳暢沖文明使了眼色,文明扶起胡仙,三個人向妙月庵方向而去。

    吳暢是有些擔心彈琴人的,可他不能撂下他倆不管。安頓不好他們,他的心別想再安寧了。三個人翻山越嶺走了有二十多里,來到一片楊槐樹前。陡然,一聲叱吒傳來,一道黑影向南飛越而去。

    他們靠過去,猛見柳寒煙躺在地上,胸前淌了一大片血。吳暢驚問:「是誰傷的你?」

    柳寒煙苦笑一聲:「除了胡元,還會有誰呢?」

    胡仙的身子頓時一顫,似乎很傷心。

    吳暢道:「你的武功並不比他差,何以……」

    柳寒煙歎道:「我上了他的惡當……」

    文明淡淡地問:「不要緊吧?」

    柳寒煙說:「三十年前受這傷也許不要緊。現在不行了,人一老什麼都不靈了。我至多還有半個時辰好活。」

    吳暢不由長歎了一聲,人多麼脆弱啊!

    柳寒煙忽道:「你們想聽我說一下嗎?我若是不言,有些事就永遠成了謎。」

    吳暢點頭道:「你說吧。」

    柳寒煙沉吟了一下:「你們知道那蒙面彈琴的女孩子是誰?」

    吳暢說:「我並不想打聽這些。」

    柳寒煙道:「是我自動要說的,與你無關。她就是天下最美的姑娘慕容素。」

    吳暢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什麼也沒說。這是他能想到的,柳寒煙的話不過證實了自己的猜想而已。

    柳寒煙彷彿進入了美好的回憶中:「她是我一生中見到的最好的姑娘,她的美麗無法敘說,那天,我與胡元碰上了她,我們兩個都驚呆了。胡元都看迷了,同時也怕極了。他怕慕容素的美麗會把他祖宗的『滅人欲』打個粉碎,便起了歹心。他趁她不注意,一劍刺向她的眼睛,……轉眼間,她就成了他女兒現在這般模樣。當時我恨極了,要與他論理。他又趁我不留神,對我下了毒手,說這是成全我,以後見了女人也不會動心了,慾望沿有了,也就『合理』了。我氣昏了過去。醒過來時,已不見他的人影了。慕容素也不知哪裡去了。她的絕世之美就這麼毀了,可惜啊!我終沒能報仇。他以後可以逍遙自在了。」

    吳暢一直無語,兩眼望著遠山。

    柳寒煙的氣息漸漸弱去,慢慢閉上了眼睛。他死了,似乎沒有恨,唯有遺憾。他的精神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還籠罩在美麗的光環裡。

    吳暢把他埋了。繼續北行。再有十幾里,就到妙月庵了。

    昨天的這時候,亦是這條路上,日瓦格多與冷戰正走向妙月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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