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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文 / 鬼谷子

    不錯,來人正是尤炳。

    可見何筆不是神,也有算錯的時候。

    紀雯一見,全身都涼了。

    頭戴斗笠,手持鐵棍的地火使者尤炳,已站在她前面,距離她遠不過七尺。濕透的衣裳,蛇皮般貼在他那枯瘦的身上,像個剛從地獄出來、向人索命的魔鬼。

    紀雯扭頭去看何筆。

    何筆居然在笑。

    何筆冷冷道:「你以為我想不到?其實我早就看到你躲在那裡了,我那些話就是說給你聽的,否則你怎麼敢現身!」他說得是那麼自然,連紀雯也幾乎相信這番話了。

    何筆知道自己氣力將盡,不能等了。他用盡全力,撲了過去,石頭似地跌在尤炳的身前。

    紀雯見狀,失聲驚呼。

    尤炳手中鐵棍已直向何筆打去。

    何筆似已知道不能閃避,身子一縮,以右臂去迎尤炳的鐵棍。

    鐵棍打下,鮮血四濺。

    尤炳面露猙笑,正想揮鐵棍再打,何筆突然反手一抓,以肉掌抓住了他的鐵棍。

    尤炳一掙,未掙脫,身形已不穩,金針已暴風雨般的射了過來。

    這金針是紀雯發出的,她以最厲害的手法將金針打了出去。竟將允炳打成了刺蝟。

    尤炳一聲狂吼,揮刀。何筆已滾了過去,抱住他的腿,他倒下時,胸膛上多了一柄匕首。

    何筆斜躺著,喘息著。

    紀雯呆呆地站在那裡,茫然望著倒在地上的何筆。

    何筆掙扎著,似要爬起來。

    紀雯這才定了神,趕過來扶住他,柔聲道:「你……你的傷?」

    看到何筆的傷口,她已淚水洗面。

    何筆道:「沒關係,扶我坐起來。」

    紀雯道:「你還是躺著好。」

    何筆盤膝坐在尤炳和龍飛兩個死屍之間,似乎正在調息。

    紀雯一直在等著,彷彿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何筆的眼睛閉著,這時他突然道:「朱烈,你既然來了,又躲躲藏藏地幹什麼?」

    紀雯聽了心中一動,目光四下搜索,哪有朱烈的人影?

    過了不久,何筆突然又喝道:「朱烈你既然已經來了,又為何要躲躲藏藏地幹什麼?」

    同樣的活,竟說了四遍。每隔一盞茶的工夫,就說一遍,說到第三遍紀雯已知道他只是在試探罷了。

    當他說到第四遍時,朱烈果然出現了。

    朱烈步履很輕,但面上卻帶著驚愕之色。他自信步履很輕,卻想不到,何筆怎會知道自己來了。

    何筆眼睛已張開,卻連瞧也沒有瞧他一眼,微笑道:「我知道你會來的,想不到你竟來得這麼遲,連尤炳都比你早來了一步。」

    朱烈目光掠過地上的兩具死屍,臉色也變了,眼睛瞪著何筆,滿臉驚訝和懷疑之色。

    何筆道:「你用不著瞪我,他們兩位並不是我殺的。」

    朱烈道:「不是你,是誰?」

    何筆道:「我也不知道是誰,他們剛走到這裡,就突然倒下死了。」

    朱烈目光閃動著,「他們是自己死了?」

    何筆道:「大概是吧?你只要走過來,看看他們的傷口,不就知道了嗎?」

    朱烈不但沒有向前走,反而往後退了幾步道:「用不著再往前了,在這裡我就可以看得清楚了。」

    何筆道:「你不相信我嗎?」

    朱烈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回答。

    何筆歎了一口氣,「我受了重傷,連逃都逃不了,怎麼能殺死龍大總管和尤炳呢?唉!

    我現在坐在這裡,只不過在等死而已。」

    朱烈驚愕道:「你在等死?」

    何筆苦笑道:「現在你若要割下我的頭,我是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最慘的是紀姑娘,連暗器都用完了,你又怕什麼呢?」

    紀雯真不明白,何筆為什麼要對敵人說真話,如果朱烈真的過來的話那麼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天下事就有那麼奇妙,朱烈非但沒有往前走,反而又退了幾步。

    何筆又道:「你若要殺我,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你為什麼還不動手?」

    朱烈突然仰面大笑起來。

    何筆道:「朱烈,你殺人的時候一定要笑嗎?」

    朱烈笑道:「你們二位一搭一擋,戲演得真不錯,可惜在下既沒有龍總管那麼笨,也沒有尤炳那麼蠢!」

    何筆道:「你以為我在騙你?」

    朱烈道:「我只不過不想被人在胸膛上扎上一刀而已。」

    何筆歎了一口氣道:「這機會太好了,錯過了,再想殺我,可就不容易了。」

    朱烈笑道:「多謝閣下的好意,我心領了。」

    何筆道:「你現在若走,一定會後悔的。」

    朱烈笑道:「活著後悔,也比死強。」

    話音方落,身體已倒了出去。

    何筆突然大聲道:「你若想通了,不妨再回來,反正我是逃不了的。」這兩句話,不知朱烈聽見沒有,因為他這話還沒說完,朱烈已經無影無蹤了。

    朱烈一走,紀雯整個人就軟了下來,道:「何筆,我服你了,真沒有想到朱烈會被你嚇走。」

    何筆道:「不然也許是你能拚得過他,也許是二敗俱傷。」

    紀雯道:「就只剩下於重沒有找來,只怕他不會找來了吧?」

    何筆道:「也許不會來了。」

    兩人目光相遇,紀雯突然抓住了他的手。雖然他們嘴裡說於重不會來,其實他們心裡都明白,於重必定會來,而且很快就會來。

    就算沒有人來,他們也很難再支持下去了,於重來了,他們哪裡還有生路。

    兩人都累了,就原地躺在地上休息。

    過了很大一陣工夫,何筆道:「雯姐,只要你肯,我還是有對付於重的法子。」

    紀雯咬了咬嘴唇,柔聲道:「無論怎麼樣,我都不會後悔。」

    兩人商量一下之後,依計而行。

    於重果然來了,他已找遍了半山,幾乎絕望了,就在這時,他發現了何筆和紀雯,走近過來。

    只見何筆仰面倒在那裡,尤炳就伏在他的右邊,手裡握著的匕首刺入了何筆的胯骨。龍飛倒在何筆左側,一隻手扣住了何筆的脈門,另一隻手還印在他心口的玄機穴上。這三個人想必經過一場惡鬥,已是同歸於盡了。再過去才是紀雯,她胸膛還在微微起伏著,顯然她還沒有死。

    她臉色蒼白,長長的睫毛蓋在眼上,濕透的衣衫緊緊裹著她那修長卻成熟的身體。

    於重自從第一眼看到她,目光就沒有離開,腳步也沒有移動。紀雯瞼上一絲表情也沒有,似已睡了,又似昏迷,全不知道有人已到了她的身邊。

    於重的臉上忽然起了一種奇異的變化。冰一般冷的眼睛裡,冒起火焰,燃燒了起來。

    他呼吸也漸漸變急促了,歎息了一聲笑道:「好美,好美,這樣的美人橫屍山野,豈不可惜!」

    他說話間,人已撲在紀雯的身上。

    紀雯的身子在顫抖,於重在喘息著,他撕開了紀雯的衣襟,眼睛裡的火焰,燃燒更熾烈。

    就在這時,他突然慘叫一聲,雙眼死魚船凸了起來。人也突然挺直,僵硬。原來,一柄刀已插入他的心臟。

    紀雯還是在不停地顫抖,她的手仍然握著刀柄。她甚至感覺出於重的身子在逐漸僵硬……

    她用出全力,推開了於重,站起身來,喘息著道:「死人,該起來了。」

    何筆坐起來道:「死人怎麼還能起得來。」他說著,掙扎站了起來。

    強敵已去,他們的心情鬆弛了,肚子餓了,傷口也痛了,紀雯必須把何筆扶下山去,才能療傷。

    上山雖艱苦,但那時紀雯志在救人,心急之下衝上了山。現在大敵已除,下山可就難了。

    紀雯掙扎著,扶著何筆在山路上踉蹌而走,好不容易在日落時,到了昱嶺關,找了個客棧住下,他們方真鬆了一口氣。

    昱嶺關地方不大,只有著百十戶人家。但此地是浙江安徽的交界,又是山路險道,是來在客商的必經之路。所以市面還算熱鬧。

    紀雯扶著何筆,就住在西門口的一家客棧中。

    這家客棧雖然不大,倒也清靜,對於養病卻是很好,無奈缺乏良醫。好在何筆自幼就以藥水熬煉,外傷還不算什麼。麻煩的是他的內傷,是於重仗以成名的大摔碑手掌力所傷,普通人一掌就得送命,而他卻硬是接了兩掌,幸好的是他本質特異。

    住進店裡,經過紀雯的一陣細心地洗滌之後,他的樣子已不那樣狼狽了。按著金珠秘笈上所載的療傷辦法,自行運起功來。

    幾天過去,何筆的傷已經好了不少,再說他們帶的銀子也不很多,店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紀雯和何筆商量著該怎麼辦。

    何筆道:「走過這裡是什麼地方?」

    紀雯道:「黃山。」

    何筆突然跳下床來笑道:「好哇,咱們就上黃山。我那裡有很多的朋友。」

    紀雯道:「去黃山幹什麼?」

    何筆道:「藏起來。」

    第二天,二人離開了昱嶺關,進入了黃山。

    他們找了一處隱秘避風之處,搭起了一間茅屋。從此,他們就在此住下來。好在何筆從小就住在山裡,食住都不甚講究,但是他為了紀雯,還是在山下購買了不少的用品。漸漸地,他們這個家真像個家了。木屋裡開始有了桌子,椅子,就連床上也有了柔軟的草墊,甚至連窗戶上也掛起了竹簾。又是過了兩個月,桌子上有了花瓶,花瓶裡也有了鮮花。吃飯的時候,也有了杯、盤、碗、盞,除了四時不斷的鮮果外,有時甚至還會有一味煎魚,一盤烤得很好的兔肉,一杯用雜果釀成的酒。

    何筆的手藝本來很好,手工精巧,經過他製成的桌椅,都很漂亮耐用。

    小溪中的魚,樹林中的兔,山上的野羊、山豬等,只要他願意,立刻就會變成他們的桌上餐。

    生活過得無憂無慮,可說是神仙生活,與世無爭,逍遇自在。他們不再追求什麼。但是,即便他們完全滿意現在的日子,還是有人不讓他安穩。他不去找人家,卻避免不了人家來找他。這叫做: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何筆夫婦,隱居了近一年,雖然時間並不長,但是他們想不到江湖上卻是鬧得烏煙瘴氣了。

    杭州公子西門元,在小刺蝟洪美玉的協助下,控制了東南半壁,現在已成為一代武林霸主。

    西北地區的十八夫人幫,勢力控制了整個西北,雙雄對峙,時常發生火並,逼得一般正義之士,連自保都難,只好隱居深山。西門元絕不肯放過這些人,就派出不少刺客,潛入山中追殺。

    一天,何筆追趕一頭野羊,經過一片樹林,突聞林中傳來輕微的足音。他心中一動,忙隱起身形,從林隙處向外看去。林中之人,竟是朱烈。只見他在林中繞行三圈,不時地鼻嗅,手則用以查辨風向。繞行一畢,突然迅速在地下挖出一個小穴,從懷中取出一個圓筒投入,又將小穴填平,恢復原狀後,人即隱去……

    何筆見狀,不知道這小子在搞什麼鬼。就在這時,林外處又傳來了人聲。不多的工夫,從林外來了三人,二老一少,這三人何筆從來沒有看見過。

    只聽那少年道:「就憑咱們,在江湖上也是有名聲的,豈能甘心做賊,既不投西門世家,也不降十八夫人幫,看他們怎樣奈何我們。」

    一老人接口道:「劍平說得對,我們摩雲山莊百年來,從未在江湖中走動過,也未向誰逞強鬥狠,他們為何要找上我們?」

    另一面如紅棗、五旬上下的老人,沉重地說道:「這大概就是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先前那老者道:「我們雖然練武,可並沒有入江湖呀!怎麼會身不由己呢?」

    紅面老者道:「你人未入江湖,但名已入江湖,誰不知道摩雲手鍾蒲。事情既然來了,就沒有什麼抱怨,我們哪方面都不跟!」

    他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清脆悅耳的聲音,「這主意不錯,可惜已經由不得你們了。」

    隨聲,飄然而來一個素衣青年,他向那紅面老者瞥了一眼,道:「想來你必是摩雲飛鷹東方俊了。」

    紅面老者朗聲笑道:「不錯,老夫正是東方俊,不知小兄弟有何指教?」

    那少年笑道:「沒有什麼,我想請你們跟我去。」

    鍾蒲怨聲道:「去什麼地方?」

    那少年道:「當然是西門世家了。」

    霍劍平怒道:「我們為什麼要跟你走?」

    那少年笑道:「不為什麼,西門世家所要請的客人,還沒有敢拒絕的!」

    霍劍平已是怒憤填膺。翻手抽出長劍,喝道:「摩雲山莊的人就是不聽這個,除非你能殺死我們,休想要我們聽你的!」

    摩雲手鍾蒲已激怒萬丈,暴喝一聲道:「狂妄之徒,氣煞老夫也!劍平快退回,讓老夫領教一下西門世家的絕世武功!」說話間,鍾薄把袍袖一展,向那少年撲了過去道:「狂妄小子,你有何伎倆,儘管施展!」

    東方俊明知鍾蒲並非對方敵手,但在他盛怒之下,自己也無法阻止,又不能出手以二故一,只好靜觀其變。

    那少年似也看出這位摩雲手鍾蒲功力頗強。便手腕一抖,劍發奇快,刷、刷、刷,連環三劍,既疾又准,招招刺向鍾蒲的要害。

    摩雲手運袖如風,施展出流雲飛袖功夫。

    那袖管剛時宛如長戈大戟,柔時又化作天絲織錦。他一連發了數招,才將那少年的一陣劍氣逼住。

    那少年頓了頓,驀然間又如雷霆疾發,長劍一沉一旋,劍光已透入鍾蒲袖底,血光隨之迸現。

    鍾蒲的右掌,已被他齊腕削斷,肋下劃了一道寸許深的傷口,血如潮湧,立刻向後倒下。

    摩雲飛鷹東方俊見狀,覺得難已再矜持下去。登時大吼一聲,雙手高揚,伸出十隻鷹爪般的刃指,且戳且抓,向那少年背腰抓去,指尖同時射出一股陰寒之氣。

    那少年聽風辨勢,知是東方俊逼來,不敢大意,遂捨了鍾蒲,口中輕嘯一聲,倏然身劍合一,縱上了半空,繞空半匝,那少年突地又掉頭下擊。只見一縷青光,向著東方俊當頭罩了下來。

    東方俊臨敵經驗豐富,他沉著不慌,功行十爪,拿捏準時間,倏然仰天彈射出去。十縷冷風,宛如有形之物,從青氣銳嘯中射出。

    那少年也知道東方俊這招來得厲害,本來他施展這等上乘劍法,劍光堪以蔽體。但此刻突感心頭一陣寒戰,骨髓欲凝。他不禁一驚,忙以劍尖—點,一聲微響,巧妙絕倫地點在東方俊十個鷹爪之一的爪尖上。整個身形,藉著這一點之力,又忽然上升,人在空中略一轉折,飄飛開兩丈,遂落在東方俊的身後。他這一招龍游回天的功夫,身法瀟灑美妙已極。那少年足一沾地,立時手腕一抖,劍上幻出萬道青光,把東方俊完全罩住。

    那東方俊十個鷹爪,化為一片白光,罩住全身,穩如泰山,雷雨難撼。

    這二人各展一身所學纏鬥在一起。

    少頃,老者的鷹爪陡然一變,左手微垂,封住下盤。右手五爪則電光石火般,抓向對方胸前。

    那少年見狀,倏然寒劍如風疾掃,全然不理對方射及胸前的爪風,只將手中的劍推送出去。

    東方俊沒料到對方小小年紀,劍術有這麼高的造詣。眼看著劍光至喉,無可躲避,遂把雙目一閉,引頸待死。

    那少年並不存心殺他,突然劍光一撤,青光頓散。

    那少年冷冷道:「你別裝成那樣子,我不會殺你。你在武林中,算得上一個高手,西門世家之事,去不去由你,你們走吧!」

    東方俊悲嘯一聲,跟著又是一陣狂笑道:「想不到我摩雲飛鷹也有在人家手下放生之日。

    你今日雖不殺我東方俊,東方俊今後也無臉以這一雙飛鷹神爪重會武林朋友了。」話落十指交錯,用力一握,他那數十年苦練的飛鷹神爪,半尺長的爪尖,連同十根手指,猝然折斷,一下十指鮮血如注。

    任是那少年如何的冷酷,也不禁變了臉色。一旁的霍劍平和負重傷的鍾蒲,連隱身藏在暗處的何筆,都不禁為之觸目驚心。

    霍劍平怒憤填膺,捨了鍾蒲,便待上前一拼。東方俊伸手攔住了他,喝道:「快送你二叔回莊!」

    霍劍平無法,狠狠瞪了那少年一眼,只好扶著鍾蒲及東方俊下山而去。

    那少年似乎被東方俊斷指之舉所震動,他怔在原地,木然不動。

    驀地,一股陰風從背後擊來。那少年好高的警覺,一遇奇襲,身形倏然縱起,向上拔升,在空中轉了一轉,旋過身來,掃目看去。他哼了一聲道:「是你,朱烈,你在江湖上也算是號人物,怎麼會這樣卑鄙無恥,背後傷人?」

    朱烈一臉堆笑道:「西門柔,別以為你剛才挫敗摩雲三俠的氣焰,朱大爺就會怕你。」

    西門柔冷然道:「誰讓你怕我了,就憑你朱烈那兩手三腳貓的劍法,我還沒有放在眼裡!」

    朱烈道:「你只要有膽子,敢讓我繞你走三圈,每轉一圈,我指一指,等我第三指時怕你就得進鬼門關了。」

    西門柔聽得柳眉一皺,叱道:「老鬼,你在鬧什麼玄虛,你這老狗必有詭計,好在你西門家的少爺從信鬼,你就盡情施展吧!」

    采烈見西門柔中計,心中暗喜,遂雙手背後,沿著西門柔立身之處三尺之外,緩緩兜起圈子來。

    何筆在一旁見狀,也覺怪異,心忖:他是什麼功夫,沒聽說過指三指,便能使人受傷送命。

    何筆凝神靜觀,留神朱烈的一舉一動。只見朱烈虛虛實實,緩緩踱步,看似歪歪斜斜,又似暗合奇門,只是猜不透這老小子葫蘆裡是什麼藥。

    這時,朱烈轉到了先前他埋物小穴處時,便突然止步,說道:「西門柔,這是第一指。」

    西門柔對於詭計百出的朱烈,已存幾分戒意。他只注意提防來照全身每一個小動作,尤其防他身中是否藏有毒物暗器。

    但是朱烈這第一指指出時,遂向自己劃了一下,卻未發現對方有任何暗算自己的動作。

    叱喝一聲道:「朱烈,你這是幹什麼?」

    朱烈陰森地一笑,仍緩慢地移動,發話道:「西門柔,莫急,朱爺三指指完,自會給你一個好看的。」

    說話之間,他回身轉到方才立足之地,又是雙足一頓,手指一指,喝道:「這是第二指來了。」

    西門柔知道朱烈詭計多端,聽說三指令人不能忍受之言,猜他這第三指之中定然含有萬分厲害的奇毒手段。但是,任他如何細心觀察,也看不出對方異常。只好運氣閉穴,特加小心。

    西門柔笑問道:「老鬼,你大言不慚,說了半天,怎麼還拿不出一點真實功夫來!難道就憑你這恫嚇之詞,來唬倒少爺不成?」

    朱烈只陰陽一笑,默默不語,將雙手背後,緩緩地兜著圈子。

    何筆看出朱烈兩度停在埋物小穴上,並借出指之力,以雙足暗頓地面,心知那地下之物必有蹊蹺,但一時也猜不透朱烈的這等做法究意如何傷人。本想出言警告,但一想到西門柔方纔那股傲勁,倘若自己一個判斷有誤,被他上來譏消幾句,那划不來。正當何筆思索之際,突然一股輕風吹起,拂面而來,突然觸發了何筆的心機。

    此時的西門柔因監視對方的行動,而面朝西方向。

    依何筆所感風勢,朱烈埋物地穴,在上風方位,若他埋在地穴中的乃是迷香之類,藉著他頓足震力溢出,西門柔豈不正好首當其衝。眼看著朱烈逐漸走近埋物地穴,何筆情急之下,不禁急呼一聲:「小心毒物!」

    此刻,西門柔也已發覺朱烈的足下有異,又聽到何筆的一聲驚呼,更給他一個警告。

    但是,朱烈也是機敏過人。當他一見西門柔目光看著自己腳下,又聽到何筆的一聲驚呼,便知奸謀已被揭穿。立時身形一躬,腳尖搶點那埋物之穴。

    只見一股輕霧,乘風而起,撲向了西門柔。任是他西門柔輕功多麼超群,反應極快,也將那輕霧吸入少許。登時頭感微暈,身體立覺滯重。

    朱烈用盡心機,目的是要置西門柔於死地。此刻焉能容他逃走,突然施展新近練成的彈指飛梭功,數枚暗器毫無聲息地飛奔而至。

    西門柔奮盡全力,左閃、右挪躲避了四枚,終被一枚擦胸而過。不過這暗器極為厲害,乃是見血封喉。幸而擦傷之處,尚未修血,但是西門柔已感到胸助之處發麻了。他驚怒之下,大叱一聲,手中之劍長虹暴射,以馳電之勢,向朱烈立身之處罩下。

    朱烈的身手也不凡,拔劍狂舞下,將已中毒的西門柔擋在兩丈之外。

    就在這時,林中走出一個人來,喝道:「朱烈,咱們是死約會。」

    朱烈一聽那聲音就心涼了半截,也無暇去看,調頭飛逃。

    這突然現身之人,正是何筆。他一出聲,就嚇走了采烈。

    這時的西門柔,意外受援,雖在半昏迷狀態下,仍然問道:「你……你是誰?」

    何筆冷聲道:「何筆。」

    他一聽何筆之名,愕然一怔道:「你沒有死?」

    何筆笑道:「我為什麼要死?」

    西門柔叱道:「你是魔鬼,我……」

    他聽其兄西門元說過,何筆是個魔鬼,無惡不作。眼前自己身受毒傷,不能與之為敵,唯一辦法就是快走。他一語未完,縱身而起。但是他沖天縱起幾丈,跟著又如斷線風箏般,搖搖下墜。

    何筆見狀,不禁起了俠義之腸,喊了一聲「不好」,急忙縱身而去,接住了那半空飄降的西門柔。

    何筆並無報復之心。他明明知道西門柔是西門世家的公子,他還是打算救他。當下他把西門柔托入森林深處,放在地上。立即出手將他的衣襟拉開,打算用口吸吮他中的暗器毒汁,以救他一命。哪知,衣襟一開,西門柔前胸一束紅綢露出,他將那束胸的紅綢扯開。

    誰知,不扯猶可,這一扯開,頓使他大吃一驚,呆怔在當地。

    原來,在那紅綢之下,分明是個女兒之身。

    何筆未曾想到西門柔竟然會是個女兒之身,所以才貿然為她解開衣襟,扯下腳前束乳紅綢。一時之間,也鬧了個手足失措。但是,眼前救人要緊。他也不敢想太多,迅速將原來扯下的紅綢,覆在她胸上,迅快伏下身去。

    他先將西門柔抱在懷中,揭開紅綢一角,徐徐吸吮起來。他現在,心中並不存邪念,為的是救人,心中十分坦然,閉目不停地在傷口吸吮。

    恍惚間,西門柔呻吟一聲,掙扎了一下。

    幸而何筆借助內力吸吮,很快將毒吸出,吐出淤血,這才重將紅綢束好,衣襟對合,又在斷崖處取回一捧清水,灑在西門柔的額頭。

    西門柔吸入的迷香,本就不多,經冷水一淋,神智漸復清醒,想起方才在昏迷中,被人吸毒的感覺。隨睜開眼來,她要看救自己的是什麼人。哪知她面前站著的,竟是獵戶打扮的何筆。

    她芳心大亂,說不出的又驚又羞,一時間,再也不敢睜開眼睛,不敢動彈。她嗔怪著自己,為什麼要睜開眼睛,莫如就這樣下去。這等羞人之事,叫自己如何坐得起來。女兒家的心情,最錯綜微妙。在西門柔的心中,何筆是個殺人大盜,現在看來,並不是那樣,心中不禁起了愛慕之心。

    何筆見西門柔星眸一現,旋又閉上,等了一陣,見她絲毫不曾動彈。他不瞭解女孩兒家害羞的心情,只道是迷香性烈,淋水之後,恐怕還得一段時間才能完全清醒。

    秋風淒冷,尤其地面上更為冰涼。他怕西門柔躺在地上過久受寒,便又將她抱起,打算抱回家治療。西門柔一見何筆抱她,不知何意,驚叫一聲,略一掙扎,反而貼入他的懷中。

    何筆卻未想到這些,反而怕她在昏迷中墜地受傷,就更抱得緊些。

    西門柔在偎貼到何筆懷中之後,回味到何筆是怕她躺在地上受涼,才抱起了她,芳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感激之情,也就放心地依偎於他的懷中。

    何筆抱著西門柔,很快地跑回家中,紀雯見狀,也幫忙將西門柔放在床上。

    紀雯見是個少年公子,也沒有多想。但見她仍然昏迷不醒,尤其那俏秀的面龐,柳眉微蹙,心中無限憐愛。

    在吃飯時,何筆就將在林中所遇,告訴了紀雯,只是沒有說破西門柔乃是女兒之身,及吮吸毒汁之事。

    紀雯聽他提起朱烈,哼了一聲道:「那老小子,他還沒有死?」

    何筆笑道:「這就叫好人不長壽,禍害一千年。他會有報應的。」

    紀雯心中一動,忙道:「我看這位西門柔公子,好像是一個女孩子。」

    何筆道:「她是個女孩子,又該如何?」

    紀雯笑道:「難道你不想……」

    何筆驚訝道:「想什麼?」

    紀雯笑道:「希望他是一個女孩子。」

    何筆臉上一紅,叱道:「你胡說什麼,我有你雯姐,已經是心滿意足了,還想什麼別的女人?」

    紀雯笑道:「放心,我可不是醋罈子。」

    何筆道:「我不和你說了,看她醒了沒有。」

    說著走進房裡。

    當何筆推門一望,房中人影全無臨桌的一扇窗打開了。西門柔可能從此窗逸去,一撫榻上,餘溫猶存,香澤尚在,似乎她離去,不過在剎那時間。

    何筆心中大大不是滋味,他心忖:此女脾氣太怪了,自己又未惹著她,怎麼可以不辭而別。

    就在這時,紀雯也跟了進來,見狀十分不解道:「人呢?怎麼不告而別?」

    何筆沉吟一陣,突然道:「雯姐,我們快離開此地。」

    紀雯不知何筆所說為什麼。何筆道:「西門柔一回到西門世家,我們行蹤就敗露了,以小刺蝟的心性,她絕不會放過我。可能會派人來追殺,我們還是快走為好。」

    紀雯道:「那我們去哪裡呢?」

    何筆道:「回洛陽,重整天理幫!」

    於是,夫婦二人隨便收拾一下,連夜離開了黃山。不久,他們二人已經到了太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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