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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文 / 鬼谷子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三個人都沒動,連指尖都沒有動。

    地上的影子,又漸漸由短變長。日已偏西,三個時辰已過去,何筆的手還是一動不動,他只要稍稍顫抖一下,酒便流出。

    綠袍老人的神情,本來很安祥,目中本來還帶著一絲譏笑之意,但是現在,他卻變得有些驚異,有些不耐煩。

    其實,何筆也不好受,他只覺得手裡的酒壺越來越重,似已變得重於千斤。他的頭也很疼,汗已濕透衣服。但是,他仍然是咬牙強撐著、忍耐著……他只知道現在絕不能動,因為這是一場內力、體力、耐力的決鬥,壺中的酒若流出來,他的血怕也得流出來。這是一場絕對靜止的決鬥,也是一場空前絕後的決鬥。這場決鬥,相當的險惡,卻不激烈;雖緊張,卻不精彩。這場決鬥由上午開始,直到黃昏,沒有一個人走過來瞧一眼。

    暮色降臨,大廳中已亮起了燈火,走廊裡的蠟燭也被點燃了。

    燈光自遠處照過來,照在綠袍老人的臉上。他臉色蒼白,眼角的肌肉在輕輕地跳動。但是,他的手仍然還是穩如磐石,一動不動。何筆幾乎就要崩潰,他的信心已開始動搖,他幾乎無法再支持下去了,他想放棄這場決鬥,認輸算了。就在這時,那朱衣老人手裡拈著的那顆棋子,突然嗤的一聲射出,打向酒壺嘴,啪地一響,刀削一般,壺嘴落在腳下。

    酒,流出來了,注入酒杯。酒杯已滿,綠袍老人把手縮回,慢慢地啜飲著杯中之酒,再也沒有瞧何筆一眼。

    何筆慢慢放下酒壺,慢慢地走出八角亭。走上九曲橋,抬頭看去,已是夜色茫茫,燈光滿院了。

    他佇立橋頭,凝望著遠處的一盞紗燈,久久都未舉步。因為,他突然覺得,燈光是如此的柔和、親切。他想,能活著,畢竟不是件壞事,只有經歷過死亡恐怖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貴。他揉了揉那酸痛的手臂,大步走了回來。

    今天這一戰,幾乎是他一生中最艱苦的一戰。他此刻身上,每一寸肌肉都在酸疼,但心情卻很興奮。這一戰畢竟他沒有敗北,他準備好好吃一頓,喝上幾杯酒,再好好地睡一覺,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做。

    門是開著的,他想,雯姐一定等得很著急了。心中高興,腳下也就快了。當他一腳踏進房間,桌旁坐著一個人,那人並不是他的雯姐,竟是始終未曾露面的藥夫子。

    藥夫子並沒有回頭,仍然是靜靜地坐在燈影中,動也不動,很玄虛,很詭秘,也很難捉摸,幾乎已不像是個有血的活人,而像是個幽靈。

    在他對面的牆上,掛著一幅《鍾馗捉鬼》,他眼睛盯在那幅畫上,已瞧得出神。何筆遲疑一下,進入房中,在藥夫子對面坐了下來。他什麼話都沒說,凝神注視著藥夫子。良久,藥夫子忽然長歎一口氣道:「唉,魔鬼未去,即有何筆。」

    何筆仍是不說話,他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藥夫子也倒了一杯酒,舉杯在手,目光終於慢慢地轉過來,盯著燈籠,忽然笑笑道:「看樣兒你已很累了。」

    何筆也笑了笑道:「還好。」

    藥夫子目光閃動道:「經此一戰,想必你知道他們是誰了吧?」

    何筆淡淡一笑道:「也許我早知道他們是誰。」

    「哈哈,」藥夫子仰面笑道:「好,有膽量,夠豪氣,當敬一杯!」

    何筆舉杯道:「請。」

    藥夫子飲盡了杯中酒,忽然沉下了臉,冷然道:「除此之外,你還知道些什麼?」

    何筆道:「知道的並不多,也不太少。」

    藥夫子冷冷地道:「希望你知道的並不多。你該明白一個人若知道的太多,常常都會招來殺身之禍,那就還不如完全不知的好。」

    何筆笑道:「我現在已知道不少。」

    藥夫子道:「那就小心了!」剎那間,指風冷冽,勁風銳利,直衝何筆前胸。但是,何筆並沒有躲閃,硬接了這一指。身子搖晃了一下,後退兩步,然後他又坐下,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藥夫子見狀,倒是吃驚了,呆呆地望著何筆道:「你為什麼不躲?」

    何筆道:「你並沒有存心殺我,我為什麼要躲?」

    藥夫子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存心殺你?」

    何筆道:「天指劍能殺死我嗎?」

    藥夫子道:「你識得天指劍?」

    何筆哈哈笑道:「那不稀奇,從天指劍我可以猜出你是誰。」

    藥夫子突然笑道:「你很聰明。」

    何筆笑道:「你也不笨,她呢?」

    藥夫子道:「誰?」

    何筆道:「內人。」

    藥夫子笑了,他笑的很奇怪,緩緩地道:「你是問那位紀姑娘?」

    何筆慢慢地點了點頭道:「當然是她。」

    藥夫子道:「你們結過婚了?」

    何筆道:「那是我們的事,告訴我,她在哪裡?」

    藥夫子道:「你有沒有注意一件事?這裡最美麗的女人,最舒服的房子,所有一切最好的東西,都是屬於我的。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緣故?」

    何筆冷笑道:「什麼緣故?」

    藥夫子笑道:「因為我最強!」他笑了笑,接著又道:「我早就告訴過你,在這裡不講道義,也沒有禮法,誰最有力量誰最強,誰就能取得最好的。」

    何筆道:「你的意思是……」

    藥夫子道:「你既到了這裡,就得順從這裡的規矩,紀姑娘雖和你相愛,並沒有舉行婚禮,所以她並不算你的妻子,也不屬於任何人,那麼誰最強,誰就得到她。」他在說話間,將空酒杯捏在手內,緩緩地道:「所以,她現在屬於我,因為我比任何人都強,也比你強。」

    他說完話,再張開手來,酒杯已變成了一堆粉來。

    何筆霍然站了起來,但他想了想,又坐了下去。

    藥夫子哈哈笑道:「對,這就是你的好處,比好多年輕人看的清楚,知道我的確比你強,你也比他們都能忍耐,所以才能活到現在,不過……」他笑了笑,接著道:「要找一個像你這樣的對手,並不容易,所以我也不想讓你死得太快,只要你夠聰明,也許還能活下去,活的很久。」

    何筆歎了一口氣,道:「我的毛病,就是太聰明了,是活不長的。」

    藥夫子笑道:「那也未必,我不是已活很久了麼?你若真聰明,就該少說話,多喝酒,就算你吃了點虧,我也會對你有所補償。」

    藥夫子又笑道:「小倩,也就是你們說的肖蘭,還有一個小刺蝟,她們雖然沒有紀姑娘那麼美麗,但卻有很多紀姑娘比不上的地方,而且她們和你也很熟。你雖然失去一個,又得到兩個,並沒有吃虧,只要你和別人一樣,對什麼事情都看得很開,你們就可以快快樂樂地在這裡活上一輩子。」

    何筆道:「那也不見得。」

    藥夫子沉下臉道:「你可是想和我比一個高低?」

    何筆笑道:「我只要想證明一下,咱倆誰強!」

    「好!」藥夫子應了一聲,站起身來,左掌翻起,向何筆肩頭斜劈下去。

    何筆閃身躲開,抬腳踢翻了桌子,兩人就在房中動起手來。

    數招一過,藥夫子大為驚異,心忖道:這小子的武功怎麼練到這種地步。

    那藥夫子心中微一驚異,已失去了主動,連忙閃開。

    可是,何筆自從練了金珠中秘笈之後,功力大非昔比,藥夫子連變十種拳法,始終難以對抗。

    這時,藥夫子心中一急,招式一變,出手快捷無比。

    何筆頓處下風,只感呼吸急促似有一座大山重重壓向身來,眼前金星亂冒,似乎抵擋不住。這時他心中一動,立刻變招,施展出金珠秘笈中的絕技來,全力反抗。藥夫子已被逼得唇乾舌燥,手足酸軟,有些支持不下了。何筆這時越打越有精神,藥夫子卻是越來越難抵擋。

    他們由房中打到房外,那兩個下棋的老者也不下棋了,鐵林、魯霸也都奔了過來,站在一旁觀看。

    三百招已過,何筆閃身後退。

    只見那位藥夫子被逼得頭暈眼花,身不由主地向左急轉,接連打了十多個旋子,仍然停不住。危急中,左足使出了千斤墜,待將身子定住。無奈何筆內力的後勁極大,人雖退開,拳招餘勢未減,藥夫子竟然定不住身於,只得彎腰俯身,右手用力在地下發力,藉著自己的掌勢,滴溜溜地又打了十幾多個旋子。只聽噗的一聲,身子斜摔出去三丈,躺在地上。

    何筆轉身過去,扶他起來,笑道:「承讓了。」

    藥夫子瞼色蒼白,歎了口氣,道:「算我輸了。」

    何筆道:「紀姑娘呢?」

    藥夫子道:「很快就可以回到你身邊來。」

    何筆道:「那麼我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藥夫子苦笑道:「當然可以,那就看你造化。」

    紀雯果然回來了,兩人低語了一陣,就向外走去。

    這裡的樹林,同樣是一座反四家大陣,卻也難不住何筆。

    就當兩人走出樹林時,卻見從樹上跳下兩個人來,擋住了去路。

    何筆掃目望去,見是鐵林和魯霸二人,忙道:「二位想要幹什麼?」

    鐵林笑道:「奉藥夫子之命,前來相送。」

    說話間,倏地伸手來抓何筆的手腕。

    何筆可不是那樣好騙的,他順腕翻過,啪的一聲,鐵林已經肩頭中掌。

    他這一招一式又快又重,打得鐵林踉踉蹌蹌倒退數步,見何筆並未追出,當即轉身就舉起雙手,掌拳連發,使出來他生平絕技,決心要取何筆性命。

    這手掌法,名叫野狐掌法,以擊、閃、撲、跌四字訣為主。於對方為強之勁敵時,最為合用。首先教敵人摸不清自已前進後退,左躍右避之路數。

    鐵林那年在關西道上,曾和何筆交過手,他知道何筆的能耐,不敢大意。施展出未動先閃,跌中藏撲,向何筆打去。

    何筆見對方的掌法來得很怪,心中一動,只用自己的掌法打去,不論敵招如何的變化多端,他只以不變應萬變,把勁力加強。漸漸地,鐵林被逼得只有後退,眼看就要退到海中,他想換招,奈何緩不出手來,耳聽何筆一聲大喝,鐵林跌向海中。

    魯霸見狀,連忙縱身跳向海中救人。他知道鐵林不會水,其實他魯霸的水性也不高,剛一落下水,人就沒有了影子。過了好久,只聽得海中有人哈哈長笑,隨著那長笑之聲,卻見鐵林和魯霸先後從海中飛起。只聽啪的一聲,直挺挺地躍在沙灘上,再也爬不起來。

    這一來,何筆、紀雯大吃一驚,心忖道:難道海水竟能將他們的身子反彈上來?心念動處,凝神向海上看去,只見一個白髮白鬚的老者,在海面上東奔西躲,迅捷異常。再一細看,原來是舒仲坐在一隻大鯊魚的背上,縱橫向如。

    何筆一見來了老哥哥舒仲,不禁又驚又喜連忙大聲叫道:「老哥哥,我在這裡呀!」

    那騎鯊魚的老者,正是舒仲。

    舒仲聽見何筆在叫,大喜過望,在鯊魚右眼旁打了一拳,鯊魚即向左轉,游近岸邊。

    舒仲喝道:「是什麼人這般大膽,膽敢欺侮我的兄弟。」

    此刻,那藥夫子和朱衣綠袍兩位老者,也一齊趕到沙灘,眼見鐵、魯二人飛上沙灘,又見舒仲騎鯊魚而來,驚得他們雙目發呆。

    舒仲一看紀雯,也感到奇怪,問道:「怎麼你也在這裡?」

    紀雯笑道:「是呀,我算準了你今天會來,先在這裡等你。你趕快教我騎鯊魚的法兒。」

    舒仲笑道:「好,我來教你。」

    紀雯道:「你先打發這批壞人,再教好了。」

    舒仲目光向島主等人掃了一眼,冷冷地道:「我道別人也不敢這麼猖狂,果然又是你這老兒,在森林中你困了我百年,現在你又想困住別人,我正要找你算帳。你在這兒,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島主笑道:「舒仲,你難道不怕我再把你困起來嗎?」

    舒仲大聲道:「不怕,不怕,騙人的玩藝兒只能用一次,老子不會再上當!」

    何筆道:「老哥哥,快叫他弄條船來,送咱們出海就是了。」

    舒仲道:「好,你快給老子弄條船來,送我們出海,不然的話,老子就先毀了你。」說著,揮掌就朝迎面一株大樹上劈去。

    無巧不成書,他這一掌劈的正是陣眼,若此樹一倒,全陣立破。藥夫子不能容他劈倒此樹,迅疾出掌擋了上去。

    兩股勁風相觸,轟然一聲悶響,舒仲沒動,藥夫子卻被震退兩步。

    藥夫子轉首向那島主,道:「給他們一條船。」

    島主聽了之後,打了一聲呼哨,就見從一處大岩石後,搖過來一隻船,很快地到了岸邊。

    何筆、紀雯跳上船去,舒仲卻笑道:「你們坐你們的船,我騎我的鯊魚,送你們一程,走。」

    何筆忙道:「老哥哥,咱們好久沒見了,何不上船來一起走呢?」

    舒仲道:「好,咱們好久沒有見了,也該聊聊。」於是棄魚登船。直到天黑,船才靠岸。

    他們三人離船登陸,當晚在沙灘上住了一夜,次日清晨,到了市鎮後,買了三匹馬,向西進發。

    這天,他們到了青山鎮,行走之間,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鼓樂聲。

    何筆抬頭看去,就見一行人馬,自路那邊蜿蜒而來,鼓樂手後面,是新娘子的花轎,新郎頭戴金花,身穿蟒袍,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走在行列最前面。

    紀雯忽然道:「何筆,你可知道什麼人家結婚?」

    哪知,何筆突然彎下腰去,竟然伏身在馬上,好像很怕人發現似的。

    舒仲卻叫了起來:「有意思,我有百年沒有看過人家結婚了。」他說著跳下馬來,跑了過去。

    紀雯此刻看到別人的花轎,忽然想到自己現在已為人婦,不知道此生有無坐花轎的希望。

    新郎坐在馬上,頭抬得很高,一副很得意的樣子。他乃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杭州公子西門元,新娘卻是朱雀神武門的掌門人洪美玉。自從神武尊者洪承緒傷重不治而死之後,洪美玉已成為朱雀神武門掌門人了。杭州西門世家和朱雀神武門聯姻,是這兩大武林勢力的結合。

    新娘的美,是無話可說的了,得來實在是太不容易了。為了她,西門元付出了西門世家的全部力量,無形中,杭州的西門世家成了朱雀神武門的東南分航,這是一件有條件的聯姻。

    坐花轎的新娘子平時再頑皮,也會變成呆子般,動也不敢動,甚至連放個屁也不敢,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忍著。

    但是,這位新娘子,卻是例外。

    轎簾被她撩開了一角,新娘子居然向外偷看。

    伏在馬鞍上的何筆,剛抬起頭來,就看到矯簾後面那雙四處亂轉的眼睛,他忍不住覺得好笑。

    何筆心道:人還在花轎裡已憋不住了,以後,那還了得。這樣的新娘子已很少見了,誰知更少見的事,就要發生了。

    就在何筆看著好笑的瞬間,轎簾突然掀起,一團紅影飛出轎來,紅綢衣,紅鞋,滿身鳳冠霞披。穿戴整整齊齊的新娘子,竟突然從花轎裡飛出來。

    整個迎親的隊伍都怔住了,何筆也怔住了。

    他想不到這位新娘子竟然飛到了他的面前,從紅綢子衣袖裡伸出來的手,啪的一聲,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頭,銀鈴般的嬌笑聲:「你這小王八蛋,這些日子,你都死到哪裡去了?」

    何筆幾乎已被那一巴掌拍下馬來,再一聽到這聲音,他好像真的就要掉了下來。

    吹鼓手、抬轎的,前前後後三十四人,全部都怔住,瞪大著眼睛,張著嘴,不知如何是好。

    紀雯也怔住了,這種事,她做夢也想不到會發生。

    只聽到新娘子嬌笑道:「我只不過擦了一斤多脂粉,你難道就認不出我是誰了?」

    何筆歎了口氣道:「我就算認不出來,也猜得到的,這個人世上,除了你小刺蝟之外,哪裡找得出第二個這樣的新娘子,簡直是邪到家了。」

    小刺蝟臉上的脂粉,當然沒有一斤,不過也不少,有個二三兩那倒不會假。但是再多脂粉也掩不住小刺蝟那灑脫而甜美的笑容。

    小刺蝟就是小刺蝟,她畢竟和別的新娘子不同,就是一百雙眼睛瞪著她,她還是那般樣。

    她格格笑著,拍著何筆的肩膀道:「你想不到新娘子會是我,想不到我有嫁人的一天?」

    何筆苦笑道:「我實在想不到。」

    小刺蝟雖然不在乎,何筆卻已有些受不了,低聲說:「你既然已做新娘子,還是趕快上轎吧?你看,這麼多人都在等你。」

    小刺蝟笑道:「請他們等好了。」

    何筆苦笑道:「這樣可不好看。」

    小刺蝟格格笑道:「你想好看,那容易!」她說笑著,突然提高嗓門,大聲道:「西門元,人家要搶你的老婆,你都不管呀!」

    何筆一聽,又上當了,趕忙雙腿一夫馬腹,那馬一聲長嘶,飛跑下去,小刺蝟早已躍上他的馬。

    杭州公子西門元,哪能不聞不問,撥馬跟了下去。

    紀雯見狀,雖然生氣,也是無可奈何,只好也縱馬從後追趕。

    何筆所騎之馬,此刻發狂似地飛奔。黃昏時分,馬方慢了下來,一直在喘著氣,看樣子再跑也跑不動了,他們只好下馬。

    現在,他們已到了天目山的百丈峰下,小刺蝟一跳下馬來,提起禮裙,輕巧地轉了一個身,笑道:「何筆,你看,我穿的新娘子衣服源不漂亮?」

    何筆氣得雙目冒火,聞言沒有好氣道:「漂亮、漂亮,漂亮極了!」

    小刺蝟笑道:「所以我說你呀……實在是沒什麼福氣,這麼漂亮的新娘子,居然你都不要。」

    何筆冷笑道:「這種福氣,我可當不起,不過,你這麼一來,是不是要我聲名掃地,江湖我還能混麼?」

    小刺蝟聽了一瞪眼道:「正有此意,不這樣,你能同我隱居深山、荒島,安安分分地過日子?」

    「荒唐!」何筆怒哼一聲,「我不會要你的,快回去做你的新娘子吧!」

    小刺蝟並不在乎,笑道:「你猜猜看,我嫁的是誰?」

    何筆冷然道:「我管你嫁給誰?都和我無關?」

    小刺蝟瞪眼說道:「看你說得多輕鬆,和你無關,等一下新郎找來了,我看和你有無關係?」

    她話聲方落,西門元已經趕到,小刺蝟迎上去,指著何筆道:「元哥,他就是何筆,殺死我爹的兇手。」

    西門元瞪目注視何筆,良久方抱拳道:「原來是何兄,這次我們喜事辦得太匆忙,有許多好朋友帖子都沒有發到。」

    他話沒說完,小刺蝟就踩他一腳,叱道:「我叫你抓兇手,聽到沒有。」

    西門元道:「聽到了,不過今天是咱們的喜事,怎麼可以動干戈,現在我想請何兄飲酒,不知何兄可肯賞光。」

    何筆想,宴無好宴,但並不可怕。他此刻心中所牽掛的卻是紀雯,心念連轉之後,忙道:

    「恭敬不如從命。」

    他明白,這又是小刺蝟的惡做劇,她此刻不知會將紀雯弄到什麼地方,只好答應喝他們的喜酒。

    於是,他們就勒轉馬頭,又向回奔去。

    當到了餘杭時,已是二更多天了,眼看是無法趕回辦喜事,也只好就地取材了。

    好在這一帶,全是西門元的地盤,雖然不能一呼百應,要論喝酒,還是找得到地方的。

    他們進了一家酒館,叫了酒菜,就喝了起來。

    酒,喝得並不快,因為他們各懷心事。

    尤其何筆,他心中在思念著紀雯,胸口彷彿被什麼東西塞住似的,連酒都喝不卞去。

    小刺蝟又何嘗沒有心事,她的心事是從來不告訴人的。

    人家說,心中有事,喝酒容易醉,一點也不假。

    現在何筆就是如此,他雖然在這裡,而心中卻掛念紀雯,她到底會去了哪裡呢!

    何筆醉了,小刺蝟卻現出了惡毒的笑臉,道:「我發誓要完成的事,一定得完成,何筆你今天是死定了。」

    西門元好像不願多事,他拉拉小刺蝟:「咱們快走吧,家裡人恐怕等得著急!」

    小刺蝟冷言道:「那麼他呢?」

    西門元道:「就丟在這裡好了。」

    小刺蝟道:「你為什麼不殺他?」

    西門元道:「他和我無怨無仇,為什麼要殺他?」

    小刺蝟道:「是他殺死我父親、你的岳父,怎麼說無怨無仇呢?」

    西門元冷冷笑道:「但他現在爛醉如泥,殺了他豈不被人恥笑。其實洪承緒又不是你真的父親,別人不說,你還以為我不知道呀?」

    小刺蝟瞪眼叱道:「你知道又該怎麼著,但我還得替他報仇!」

    西門元安慰著她道:「今天是你我的喜事,怎麼可行兇殺人呢?咱們回去,派個人回來,料理他不就行了。」

    於是,兩個人出了店門,騎上了馬,直奔杭州而去。

    到家時,已是四更多了,還好,客人還沒有散光,一見新郎新娘回來了,捧鳳凰似地捧一對新人謝過客人後,進了洞房。雖然時間搶促,總算完成了大禮。

    就在這時,朱雀神武門的總管龍飛和副總管於重同四大使者中的天火使者朱烈、地火使者尤炳,從廂房裡出來,他們都已除去長衣,著緊身輕裝。

    他們一看到西門元一個人坐在門口,似乎有些意外,四人遲疑著,對望一眼,終於走了過來。

    龍飛走在最前面,勉強地笑道:「姑爺還沒有睡?」

    西門元淡淡一笑道:「你們也沒有睡呀?」

    龍飛笑道:「瞧;天都快亮了,我……我們還有事。」

    西門元點了點頭道:「我知道。」

    龍飛目光閃動道:「姑爺還是不知道的好。」

    西門元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

    外面隱隱有馬嘶聲傳來,原來他們早已準備好了馬,尤炳忽然道:「姑爺也想和我們一起去嗎?」

    西門元又沉默一會兒:「有些事,還是我不要去的好。」

    於是四個人走了。

    這四個人都是武林中的高手,行動之間,自然不會發出任何聲音的。

    他們行蹤為何如此匆忙,如此詭秘,小刺蝟當然是最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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