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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文 / 鬼谷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下起雨來了。

    雨水落在何筆的臉上,一陣涼氣兒,何筆悠悠地醒轉過來。

    由井底往上看,只見井口上橫七豎八地罩著燒焦了的枯枝焦葉,低頭看著,自己的身上,也蓋著一層灰燼。

    過了一會兒,肖蘭、胡芃也醒過來了。

    三人互望著臉上的黑灰,相視而笑。

    他們出了枯井,天上仍然飄著細雨,只見青翠的原野,經過這場火劫,變成了一片焦黑的世界。

    何筆一出枯井,深深地呼了一口氣,他望望四周,蹲下身子,對著肖蘭和胡芃道:「二位灶王奶奶,該賞飯了吧!」

    肖蘭一聽,揚起手又要打下來。

    何筆笑道:「別生氣,你們臉上烏黑,讓誰看都像灶王奶奶!」

    肖蘭在口頭上不肯吃虧,但是每次都上何筆的當。

    她一聽何筆說她滿臉烏黑,像灶王奶奶,立刻反駁道:「你也一樣的臉上烏黑,那家什麼?」

    何筆笑道:「當然是灶王老爺了。」

    肖蘭一聽,又吃了虧,嬌叱一聲道:「何筆,你!」

    何筆笑道:「你既不願當灶王奶奶,改封別的,好不好?」

    胡芃插口道:「你們別鬧好不好!我們現在還沒脫險境哩!」

    何筆笑道:「小媳婦說話了,咱們不鬧了,最好先藏起來,等天黑了再走。」

    胡芃道:「不快些走,先藏起來幹什麼?」

    何筆道:「你們看,現在赤地千里,目標顯著,被人發現了可不好。」

    二女一聽,深以為然,就各自找了些燒焦的枝葉,將身子蓋住,藏了起來。

    果然不出所料,就當他們剛剛藏好,就來了二十餘騎黑衣武士踏著枯枝敗葉,緩緩而過。

    從他們的衣著上,看出來是烏鎖嶺的人。

    雨停了,天也黑了,這是個月黑風高的夜晚。

    何筆等三人仍不敢大意,捨官道而走燒燬了的高梁地,向遠處有燈光的地方行去。

    胡芃突然問道:「何筆,你看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們被火燒死了?」

    何筆尋思一下道:「我想他們在短時間之內,還無法斷定,這片高梁地這麼大,枯枝焦葉一望無際,要想尋覓一個人的屍體,不是件容易的事。」

    肖蘭道:「很可能,他們八成會以為我們燒死了。」

    她說的一點不錯,她也有著過人的智慧。不過她生性天真,胸無城府,不喜歡動心機而已。

    這時的何筆卻沉默不語,像是陷于思索中,他又在動心眼了。過了一會兒,他若有所悟地道:「我想既然他們以為我們死了,我猜從子午鎮到東山口的一段路上,他們一定疏於防範,所以,我們何不繞過去,連夜兼程趕往落鷹峽。」

    『好呀!「肖蘭高興地道:」想不到何筆你竟還有點鬼心思。「何筆笑道:「好說,好說,多謝老婆誇獎了。」

    肖蘭白了他一眼,叱道:「你又來了,那咱們就走吧!」

    何筆詼諧地拍了拍肚子道:「裡面空空的,再也走不動了。」

    「不行!」肖蘭笑叱道:「我們可是幫你來的,你怎麼就先耍起賴來了?」

    任她們如何地叱責,何筆就是不理,二女無法,就在被燒光的疏林中,撿了一隻燒死了的野免給他吃。

    隨後,三個人方展開輕功,繞過前面燈火點點的村鎮,翻過了一座山嶺,往落鷹峽方向疾奔而去。

    他們晝伏夜行,三天後到達了落鷹峽外的一個小鎮。

    依著何筆的主意,三個人就暫時匿居在鎮外一座小木屋裡,暗中監視著這個小鎮的動靜。

    就在何筆三人,離開那火場的第二天,天理幫的少幫主紀雯,率領著幫中四十八名藍衣武士,在被大火燒黑了的原野上疾馳。

    廣闊的原野上,塗上了一片焦黑,灰燼被微風捲起,地面上刮起陣陣煙塵。

    放眼望去,只有遠處的村鎮上還有幾株綠樹,其餘的全是一片焦黑。

    烏鎖嶺十八夫人的人,不見何筆等人投入預先佈置好的陷阱,認為何筆已經被燒死了。

    他們曾發動附近村中的人,懸下重賞,命他們在火場中撿拾屍骸,可是拉回來的屍場都燒得焦黑,已經人獸難分了。

    就在他們還待再要尋查時,快馬報來了天理幫的人馬趕到的消息,他們便很快地撤走了。

    當紀雯帶著人馬進入村子的時候,十八夫人的人早就走了。

    她向村中的父老詢問了一下,已經知道這場大火的來龍去脈了。

    不過,村中的百姓,並沒有為這場大火而受損失,因為烏鐵嶺的人,已按戶補助了他們不少銀子。

    紀雯在村中住了三天,也沒有找到何筆。

    她望著堆在村頭上那些全黑的枯骨,想起了何筆及肖蘭、胡芃三人,不禁潸然落淚。

    這時,天理幫內三堂冷月堂堂主追風客范元泰,走了過來,躬身道:「少幫主,我們……」

    紀雯氣惱之下,越顯得冷漠,竭力收住奪眶欲出的淚水,冷然道:「傳我令諭,全力蕩平桃花莊。」

    天理幫此刻出動了四十八名藍衣武土,在村中稍事休息後,又復起身,直奔桃花在。

    這時的何筆和肖蘭、胡芃匿住在東山口外的一座木屋。

    住在這裡,沒有酒也沒有肉,使得何筆大呼受不了。

    這天,他在屋後小解,突然發現一隻鴿子,停在一棵大樹上休息。

    他心中一動,心說:這小鳥滿肥的,烤了一定好吃。

    他心裡想著,順手抓起一顆小石子,抖手打了出去。

    那只鴿子應石跌落在地上,他連忙拾起那只鴿子,順手撿了幾把干樹枝,又回到小木屋。

    剛一進門,就被肖蘭攔住了笑道:「你手裡拿的什麼?」

    何筆笑道:「一隻鴿子,嘿嘿!這幾天饞壞了我了。」

    肖蘭冷然一伸手道:「拿給我看看!」

    何筆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鴿子交給了肖蘭。

    肖蘭很熟練地從鴿子腿上取下一個小竹筒,從竹筒裡取出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

    「天理幫全力赴桃花莊,請速趁此良機蕩平該幫長安基業,我這裡必將紀雯困死落鷹峽。」

    上面沒有收信人的名號,也沒有落款。肖蘭見後高興地抓住何筆的手臂,跳著笑道:

    「何筆,你真是福星!」

    何筆愕然道:「老婆,你是怎麼了?該不會是瘋了吧?」

    肖蘭笑道:「我家小姐以為我們燒死了,已去全力攻打桃花莊,為我們三個人報仇。」

    胡芃道:「一定是的,可是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

    何筆也看了那信箋道:「現在我們有兩件事,第一是速援紀姐,第二就是回長安去援救天命莊。」

    肖蘭道:「我看,還是速援我家小姐重要。」

    何筆笑道:「那不好,天命莊剛剛修復,不能再被人毀掉。我想,由我獨去桃花莊,你和小媳婦兒返回長安。」

    肖蘭心中雖然捨不得離開何筆,但她也不能對不起老幫主和小姐待她的恩情,無可奈何,答應返回長安。

    為了爭取時間,三人互道珍重後,即刻分手上路。

    烏鎖嶺的人,雲集落鷹峽。從落鷹峽到長安的路上,是一段真空地帶。

    何筆一路急奔,第二天清晨時分,到了落鷹峽。再前去十里,就是桃花莊了。

    這是一座筆直如削的山峽,就像一座萬刃高山從中剖開,其間的山路只有二三十尺寬,兩邊峭壁峙立,猿猱難登。

    何筆只見峽谷的兩端,濃煙瀰漫。顯然,敵人在天理幫的人進入谷中時,從兩端燃起大火,以防其突圍。

    何筆的山現,已被烏鎖嶺的人發現了

    他還沒有走到谷口,從巨石後面,閃出兩名勁裝女郎,一著黃彩,一著青衣。兩人仗劍而立,阻攔何筆去路喝道:「什麼人?」

    何筆冷冷一笑道:「本幫主何筆,天上星宿下凡,名揚江湖,威震武林,傾國傾城。」

    話音未落,一縷寒光脫袖而出,疾向兩人間去,一聲慘叫,青衣女郎已仰身倒下,那黃衣女郎奪命而逃。喊叫道:「何筆來了。」淒厲的喊叫聲,在峽谷間,蕩起回音。

    一個手持長劍,身著綠色勁裝,絲巾包頭的女人,縱身過來,喝道:「你是何筆?」

    何筆笑道:「看中了沒有,不錯吧。你有你的鬼主意,咱是星宿下凡,不怕火燒。」

    「那你是找死。」綠衣女人一橫手中劍,直刺過去。

    何筆沒有亮劍,因為他根本沒有帶劍,他出掌去迎,擋住了對方的劍招。笑道:「別忙,我還沒有問你是誰呢?」

    綠衣女郎輕哼一聲道:「好,讓你死個明白,老娘就是俏羅剎。」

    何筆笑道:「哦!你就是大老婆呀?叫什麼蓉蓉的,可對?」

    綠衣女郎正是俏羅剎易蓉蓉。

    她聞言俏目一瞪,猛地一提勁,揮劍就斬。何筆在這時,方亮出一柄小劍,迎了上去,劍竟削斷了易蓉蓉的劍尖。她心中一驚,方一怔神,何筆拍出一掌,正拍在易蓉蓉的胸上。

    驀地,易蓉蓉向後疾退十幾步,慘叫一聲,口噴鮮血,倒在地上,受傷不輕。何筆卻笑道:「大老婆,對不起呀,你該歇歇了。」

    閃身過去,順手點了她的死穴。

    就在這時,從山坳中衝出來十幾個黑衣壯漢圍上了何筆。一名身著翠綠勁裝的女子,嬌叱道:「大家一起上,他敢傷了大夫人,廢了他!」

    那十幾名黑衣漢子聞令吶喊一聲:「殺——」

    何筆閃到了那翠綠勁裝的一側,探手扣腕,笑道:「借劍一用!」已奪下那女子手中長劍。那十四名黑衣壯漢,十四件兵刃如狂風捲到,撲了個空,又見他奪下七夫人手中長劍,方一驚怔,何筆已探劍掃了過來。一陣金鐵交鳴之聲響過,十四壯漢向後疾退七八步。

    何筆橫劍在胸、哈哈笑道:「憑你們也敢和本幫主動手,滾吧!」他說著,仗劍向前行去。

    那十四名壯漢,乃是老虎山桑金魁手下的十四隻「狼」,平常凶殘強橫,才會被人稱之為狼。現在遇上了何筆,被他那氣勢所懾,步步後退,竟然成了鼠。七夫人高呼道:「河西存亡,在此一戰了,拼了吧!」

    「殺——」回山繞谷的一陣殺聲響過,刀光血影中,十四隻狼,已有兩隻狼倒斃。

    何筆仍然面含微笑,那天神劍法太玄妙了,加上他何筆也完全是為酬知已拚命而來,手下絕不留情。他環視了四週一匝,又仗劍前行。

    十二隻狼凶殘成性,隨著一陣殺聲又從四面攻殺了過來。

    何筆的天神劍法,幻起漫天劍影,飛舞在十二狼的圍殺之中,慘叫聲合著金鐵交鳴聲不絕於耳。十二隻狼,一個接一個地倒在礫石黃沙中。

    狂風夾著翻飛的黃沙,瀰漫了落鷹峽口。

    那些搬運木材的河西四十八寨的弟兄,已潛跡無蹤,因為無人添加木材,谷口的火焰頃刻化為青煙。

    何筆雖然身上沾滿了血,但他仍然笑意盎然,沒事人兒似地,邁步向谷口走去。谷中的濃煙,漸漸地稀薄了,但仍看不清幾尺外的景象。他激動地大的道:「紀姐——紀姐——快出來呀!大火已經熄了!」

    聲音悲壯而淒涼。他喊了幾聲之後,沒有回音,一陣失望使他無力地靠在崖壁上。但當谷中溢出的濃煙,熏得他眼中流淚的時候,他恍然大悟了。明白敵人惡毒的計劃,是要以濃煙來熏死紀雯和她手下的藍衣武士。他調足了一口氣,正待冒死闖入谷中的時侯,突然聽到谷中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從煙翼中奔出來十幾個狼狽不堪的人來。

    這十幾個人一衝出谷來,一個個披頭散髮,雙手撫眼,咳嗽不止,接連倒臥在亂石堆上。何筆上前注目細看,認出了那為首奔出來的,乃是紀雯。

    何筆情急之下,撲了上去,抱住紀雯的雙肩激動地叫道:「紀姐——紀姐,紀姐,你終於出來了!」

    紀雯慢慢撥開覆在額上的亂髮,張開了佈滿血絲的雙眼,望著何筆,凝視一陣,突然身子一軟,正個倒在了何筆的懷中。何筆抱著紀雯,先用自己的那沾滿血污的衣袖,為紀雯拭去瞼上的煙塵,再又向一名藍衣武土問道:「老陸,怎麼樣了?」

    那位藍衣武士名叫陸天虹,乃是天命莊的總管。因為何筆在天命莊住過一段時間,兩人倒很熟識。

    他一聽到了何筆的招呼,側過身來,扶著何筆肩頭,一陣急劇的咳嗽,吐出了兩口黑色濃疾,道:「完了,全完了,四十八名藍衣武士,全部被濃煙活活地嗆死了。」

    何筆叱道:「你胡說什麼?看,這裡不是衝出來不少人麼?」

    陸天虹喘著氣道:「我——我看不清楚!」

    何筆數了數衝出來的人,道:「老陸,我告訴你,衝出來十一個!」

    陸天虹忽然道:「何少爺,你沒有被燒死呀!你是怎麼來的?」

    何筆笑道:「我是星宿下凡,人間凡火,怎能燒得死我,少廢話,咱們得快些離開此地。」說著,何筆就從被他殺死的十四隻狼身上,挖出了數丈長的繩索。

    那十一名藍衣武土,在調息了一陣之後,雖然雙目失明,精神卻恢復了些,他們自然也聽到了何筆和陸天虹的說話聲。

    何筆命夏衝將繩索繫於十一個人的腰間,他一手繫著繩子,一手抱著紀雯,拖著疲乏的步子,自開了落鷹峽。

    何筆知道,如果走官道,還是逃不過敵人的追擊,於是,他決定走山路。這一帶高山連綿,一行十幾個人,艱難地掙扎著,摸索著前行。

    傍晚時分,何筆他們在一條山澗分停了下來。他如釋重負地把手一鬆,噗通通,十一名藍衣武士,齊聲倒在地上。

    紀雯此刻也醒了,經過一陣調息,視力已恢復了一些。她蹣跚地走到山澗邊,伏在一塊岩石上,俯身捧起溪水,洗去臉上的污垢。

    那些武士們,也全部下了水,不過,他們誰也無力清洗自己,只有躺在水裡泡著。何筆見狀,招呼了一聲陸天虹,兩人跳下澗去,為他們清洗。紀雯也取出了絲巾,為武士們洗去臉上的污垢,她一面洗,忍不住垂下淚來。她想到四十八名武林高手,四十九匹駿馬,都被濃煙捲走了,一幕幕往事,湧上心頭,心中充滿失望與悔恨。

    她清晰記得,為了替何筆報仇,要攻打桃花莊,誤入落鷹峽,進入不久,谷中即升起了熊熊烈火。他們馳馬前奔,哪知,峽谷的一端也被敵人以火封住。正在他們商量如何脫險的時候,谷中卻突然冒起了股股濃煙,馬匹首先不能忍受,大家只好找尋煙少的地方。可是,那煙越來越濃……以後,他們就到處躲避。漸漸的,他們失去了神智,功力較低的,一個個倒下去了。眼看著,他們將全都此劫難逃。突然谷中蕩起了何筆的聲音。

    這幾聲呼叫,喚回了他們的心智,本能地順著峭壁摸索,竟然得以脫險。

    紀雯望著何筆這位詭異的少年,不知是愛他、恨他、還是氣他,心說:不是為了你,還不會敗得這麼慘。可是,她又想,不是何筆的出現,恐怕就真的完了。

    那十一名藍衣武土,在經過一陣漱洗之後,都漸漸地清醒過來了,視力也稍有恢復。

    山谷中空寂幽靜,渺無人跡,只有那潺潺溪水,給人一種怡然的感覺。

    何筆到樹林中,摘了些野果。大家吃了點東西後,精神逐漸好了起來,他才將自己的經過說給紀雯聽。

    紀雯聽得十分仔細,氣憤地道:「想不到她們如此卑鄙。」

    何筆笑道:「幸好十八夫人只來了三位,如果全來的話,我恐怕也無能為力了。」

    陸天虹接口道:「不能這麼說,對付一般江湖人物,三位夫人和十四隻狼,已經是夠了,他們作夢也想不到你會趕去。」

    何筆笑道:「那十四隻狼的確很難纏,他們的武功,大概不會弱於你們藍衣武士。」

    紀雯聞言之後,眼圈又紅了,幽幽地道:「弟弟,你如此地捨命相救,我天理幫不知如何報答。」說著,身不由己地將頭埋在何筆的懷中,嗚咽起來。

    何名從未看過她落淚。紀雯在何筆的心目中,一直都是完整的、聖潔的,她是一切美好的化身。他把紀雯當作了武則天。因為何筆從小就在廣元寶濟專長大,那寶濟寺就是武則天的廟。他不知武則天的軼事,他認為武則天是一個女人能當上皇帝很了不起,也很漂亮。所以,他在向人家報萬的,後面才加上一句「傾國傾城」。

    這時,紀雯不住地伏在他身上痛哭,一種關切與同情的情感油然而生。他心想:武則天不知是否會哭。他忙道:「紀姐,快不要這樣嘛!你幫我也不止一次了。」

    他這樣一說,紀雯默然了,不過淚仍未止。她想:自己若與何筆的袒蕩胸懷相比,卻顯得太虛偽了。自己幫過何筆,也救過何筆,其實自己的用心,無非是籠絡他,得到這個武林高手。就是這局面,也是自已製造的。本意要使何筆四面受敵,逼他走投無路的時候,自動投向天理幫。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結果弄巧成拙,一錯再錯,幾乎全軍覆沒。

    夜幕緩緩地垂落下來。

    紀雯等十幾位江湖兒女,躺在澗邊大石上已疲憊地睡去。何筆卻坐在山中一塊危石上,為他們守夜。

    夜,靜靜的,溪水潺潺。遠山和樹林的輪廓,模糊了,成為一叢叢黑的影子。

    何筆這時想到了長安,胡芃和肖蘭的情形,不知如何了。當他陷入沉思的時候,紀雯走到他身邊,輕聲地道:「弟弟,讓我守一會兒,你去休息吧!」

    何筆笑道:「不用了,你應該多休息。」

    紀雯道:「我已經好了,只是胸口還悶悶的,無法入睡。」

    何筆笑道:「那咱們就聊一會兒吧!」

    紀雯側身坐在了他身邊道:「剛才你在想什麼?」

    何筆道:「我在想長安天命莊的事。」

    紀雯道:「那裡都重建好了,比從前更富麗堂皇了,有什麼好想的?」

    何筆笑道:「十八夫人要分兵去襲天命在,被我截下她們的飛鴿,先知道了消息,我讓少來和少碰,回去支援了,現在不知怎麼樣了。」

    紀雯笑道:「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在我離開時,已經妥善地安排好了。」

    何筆笑道:「那就好。」

    紀雯道:「你既然這麼關心天理幫,為什麼不加入本幫呢?」

    何筆笑道:「我不願加入任何幫派。」

    紀雯進問道:「那你今天不是拚命為天理幫效了力麼?而且還殺了這麼多人。」

    何筆笑道:「那是為了姐姐呀!士為知己者死嘛!在那種情況下,我沒有別的辦法呀!」

    「土為知己者死。」何筆總算說了一句正經話,但是這句話聽在紀雯耳中,就像一柄千斤重錘,擊中了她的心坎。她深深愧疚於自己的虛假與做作,忍不住地自那仍舊紅腫的眼角淌下淚來。何筆莫名其妙地望著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落淚。

    紀雯幽幽地歎了一口氣,道:「弟弟,夜深了,你去睡一覺,讓我來守吧!」

    何筆無可奈何地離開她,找了一塊平坦大石躺下。

    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吃了些野果後再次上路,劫後餘生的他們,更加覺得生命的可貴。

    山路迂迴盤旋,紀雯前導,何筆殿後,十幾名藍衣武士,仍然氣息虛浮,走起路來還是蹣跚無力。

    不到百里的路程,他們走了一整天。

    幾天後,他們回到了天命莊。天命莊的莊院,靜情情地座落在一片花海中。

    突然,瞭望台的守望弟子,吹起了一陣鳴鳴的牛角聲。

    隨著那牛角聲,本來看去是毫無人跡的莊院,頓時活躍起來,巨木架成的柵門,由兩名壯漢絞動絞盤。一個綠衣女子,領著二十幾個手持兵刃的漢子,從大廳中走了出來。她望著瞭望台上的尋望者,揮動的旗語,喃喃地說道:「來人共是十三個人,大家快準備了。」那二十幾名漢子,聞言立刻散開,奔向各自的防守之地。

    就在這時,那守望的弟子,沿著繩梯,飛速地下來,邊跑邊喊叫著道:「蘭姑娘——少幫主回來了。」

    那綠衣女郎正是肖蘭。她一聽說少幫主回來了,忙道:「還有誰?」

    那名弟子道:「看不清楚,好像還有何少爺吧!」

    肖蘭興奮地跑到柵門處,胡芃也聞訊趕了來,兩人守在柵門口,等著迎接她們少幫主。

    那守在柵門的天理幫弟子,正在聚精會神地架好了強弓硬弩,預備阻擊來犯的敵人。肖蘭、胡芃二人一到,壯漢一齊行禮。

    這時,紀雯等一行人,已經到了柵門外。

    肖蘭、胡芃二人從柵門的縫隙裡往外一望,她們的心定了,幾天來,她們在擔驚受怕中度日子,總算熬過去了。在肖蘭的吩咐下,柵門緩緩地開了,紀雯領著十一名藍衣武士,魚貫地進入天命莊,何筆走在最後。

    肖蘭、胡芃雙上前,跪了下去,痛哭失聲道:「小姐,你可回來了,婢子等急死了。」

    紀雯一手一個拉起了兩人,笑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還哭個什麼呢?」

    肖、胡二女,破涕為笑:「人家心裡高興嘛!」

    紀雯歎了一口氣道:「唉!此一戰如不是何筆趕到,幾乎全軍覆沒,兩位妹妹,這幾天勞你們費心了。」這時,陸天虹領著那十名劫後餘生的藍衣武士,進去休息。何筆也進入大廳,他卻若無其事地讚賞著天命莊道:「嘿!不錯,不比皇宮差,武則天也沒有住過這麼好的殿堂。」

    肖蘭倏地轉身過來,白了他一眼,嬌叱道:「你就會胡說八道!」

    何筆笑道:「不、不、九道!你們在談什麼?」

    肖蘭笑道:「能談什麼?還不是談你捨身救人的事。」

    何筆最受不得恭維,被人一恭維,他就瘋了。這時,老毛病當然改不了,聞言哈哈大笑道:「憑咱吃喝幫主,星宿下凡、名揚四海,威震武林,傾國傾城,殺十幾個人,也算不了什麼,不過,殺了三個女的,我可有點心疼。」

    胡芃白了他一眼道:「為什麼你會心疼?」

    何筆笑道:「你知她們是誰,我能會不心疼嗎?」

    肖蘭道:「她們是誰?」

    何筆故作悲傷,卻又裝不像,扮了個鬼臉笑道:「十八夫人中的俏羅剎夫人、芙蓉夫人和菊夫人。知道嗎?能不心疼嗎?」

    肖蘭噗嗤笑了出來道:「這是桃花三娘子給你的挑戰書,你接不接?」

    肖蘭說著,順手從小几上拿起一封書信交給了何筆。何筆接過信來,拆開看了一下之後,大笑道:「哈!桃花三娘子看上我啦!本幫主當然要接下了。」

    紀雯笑道:「瞧你那樣兒,別太高興了,小心她另有陰謀。否則,今後你可沒得闖了。」

    何筆笑道:「不過,紀姐,天命莊也不能大意,小心人家從東邊喊叫,從西邊打來。」

    肖蘭笑道:「那叫聲東擊西,什麼在東邊喊叫從西邊打來。」

    何筆笑道:「就不懂什麼生東趕雞趕鴨的,總之你們得小心是真的,我走了。」

    他是說走前走,身形一轉,飛縱而起。

    紀雯連忙招呼道:「何筆……」但人已走了。她歎了一口氣道:「這個人從沒一點正經,我真擔心,肖蘭、胡芃,你們還是追下去,替他暗中守護。」

    肖蘭、胡芃二人應了一聲,略加拾掇、也出了天命莊。

    紀雯立即傳令天命莊嚴加戒備,同時召集長安一帶所有天理幫的弟子,齊聚天命莊。

    慈恩寺,坐落在長安東南,曲江之北,乃隋無漏寺的舊址。

    據說,唐高宗為思念生母文德皇后,而改建為慈恩寺,並請玄奘大法師及其弟子,駐寺譯經,井仿西域天竹雁塔、建浮圖五級,作為藏經之用,這就是現在的大雁塔。

    唐高宗撰,褚遂良寫的《聖教序》碑,立於塔下,分東西兩龕置立,風雨不能侵,遊人不能近,故久而不毀,迄今猶完好。

    武後時,塔擴建為七層,更為壯觀。中宗後,考中進土的人集塔下題名,士人遂以雁塔題名為殊榮。可見,自古以來,人皆好名。

    咚!咚!咚!慈恩寺中,暮鼓響起了。

    古剎,高僧,一片莊嚴、肅穆,木魚聲梆梆,吟經聲喃喃,和尚在做晚課了。

    初更。

    和尚們晚課已畢,各自回房,打坐參禪,或者三三兩兩小定——睡覺。

    在沉深,人寂靜,二更之後,更為寧靜,一點聲息俱無。

    這時,在大殿堂頂上,站立著一位勁裝少年,好像在欣賞著峙立在中的大雁塔。

    這個少年真夠風雅的,夜半跑來觀賞大雁塔。突然,他微微側身,似乎聽到了什麼?

    四條幽靈般的人影,飛落在寺前。

    來人正是烏鎖嶺十八夫人中的四位夫人。

    大殿頂上的人——仍是未見未聞地盯著大雁塔,神態從容已極。

    寺門外的四位夫人各著黑紅綠白勁裝,她們聽了一會,又看了周圍一下,朗聲道:「今夕何夕,奈此良夜何。」

    說話的是二夫人毒玫瑰夏萍,她在未確定對方是否是何筆之前,不便指名招呼。她那「今夕何夕」,只表示我們來了,已經準時赴約。

    站立殿脊那勁裝少年,動也未動,好像是個木雕神像,在沉思冥想中,出了神。

    桃花三娘子裴夢婷沉不住氣了,略略一笑道:「好小子,當真狂得厲害,姓何的!」

    站立殿脊上的勁裝少年,朗笑道:「星宿下凡,名揚四海,威震武林,傾國傾城,吃喝幫主何筆在此,承裴夫人之詔,早已來此。」他雖然回了話,卻仍背對著四位夫人,大有不屑一顧之氣概。

    桃花三娘子性如烈火,聞言惡極,但笑道:「何小子,狂也別太過分了,你怎麼不敢見人,莫非是假的不成?」

    何筆冷笑道:「約時未到,請勿嘮叨。怎麼著急了,早急一年,現不就抱了孩子了麼?」

    桃花三娘子說話不好聽,現在碰上了對手。何筆什麼話都敢說,從來不會臉紅,桃花三娘子一聽,雙肩聳起,就要發作。

    毒玫瑰夏萍忙拉住了她道:「急欲瞻仰尊駕風采,請恕打擾,既然時間未到,那我等抱歉了。」

    桃花三娘子裴夢婷剛要張口,夏萍輕聲道:「且退!」話落,她自己已掉頭轉身,款步從容先走。

    四位夫人緩步走回二十多丈遠,夏萍才停步於寺前左側的一株大樹的陰影下。

    夏萍低聲道:「三妹,你要沉住氣,我不願再多說你一句。」

    裴夢婷悻悻道:「這小子太可惡了,十幾年來誰敢對咱們無理?我要……」

    夏萍道:「你沒有聽人說麼,何筆這小子天生的碎嘴子,既髒又臭,我們何必要自取其辱。」

    桃花三娘子哼了一聲,夏萍又說:「三妹,臨敵休急躁,臨陣最忌動怒,怎麼都忘了!」

    桃花三娘子忿忿地道:「可是金彪的傷,大姐和七妹八妹的死,這仇我今天一定要報。」

    四夫人荷花仙姑謝月雲插口道:「二姐說得對,也許這小子故意如此,想先激怒我們,切勿上當。」

    五夫人噴火杜鵑江映紅,手按劍柄,疑惑道:「奇怪了,寺裡的和尚為何毫無動靜?」

    謝月雲笑道:「怎麼,五妹又想起慧元那小和尚了?」

    江映紅啐道:「少胡說,鬼才想他!」

    「別鬧了,」夏萍低聲說:「咱們準備以不變應萬變。」

    江映紅蹙了蹙眉頭道:「我早已吩咐手下,四面拉開了網,先抓住這小子。天理幫那丫頭,不信她能夠跑得了。不過,這時候,怎麼也沒有一點響動呢?」

    夏萍冷然道:「暴風雨之前,是有一段平靜的!」她說著,揮了一下手,又道:「你們三個人,照我們預定的步驟,先分頭去……」

    桃花三娘子忙道:「二姐,不妨先與他交待一下,拿話扣住他。還有,他說什麼娶我們,他有那份福嗎?也應當臭臭他。」

    「唔!」夏萍示意勿再開口。

    有半晌的沉寂,約有頓飯工夫,在殿脊上的何筆揚聲道:「各位老婆,怎麼只來了四位?

    看你們風韻猶存,找個人嫁吧,生他一大堆孩子,行動起來,前呼後擁,那該多威風,何苦逞意氣,爭口舌?雖始你們看中了我,我可對不起不能娶你們,要想動手的話,咱們不妨玩玩。」

    夏萍仰首看了一下天上星斗,正是子夜,一聲嬌笑道:

    「何筆,想不到你倒是很守信呀!」

    何筆笑道:「與佳人約會,豈能失信。」

    夏萍笑道:「聽說你想娶我們十八夫人,你的口氣倒是不小。」

    何筆道:「這又算得了什麼7當今皇上還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呢!就一代幫主討十八個老婆,也不算多呀!」

    夏萍粉臉不禁發熱,向前兩步,冷冷一笑道:「你小子還真會妄想,可借你的胎毛還沒有退光呢!」

    桃花三娘子這時已氣得雙目冒火,突叱一聲道:「好小子,你敢消遣老娘?」

    何筆笑道:「什麼是消遣我不懂。不過,你桃花三娘子面首三千,為什麼不能嫁給我?」

    桃花三娘子一聽,明白自己又被何筆給消遣了,氣得渾身發抖,嬌喝道:「何筆,有種的你就下來,接招兒!」

    何筆笑道:「好哇!」

    聲出人起,一舉步間,人就跨落了七八丈的虛空,全身筆直落在寺前石階上。雙腳無聲沾地後,依然那樣。

    桃花三娘子嬌喝一聲:「該死的小鬼,你敢戲耍老娘,今天饒不了你。」

    毒玫瑰輕喝道:「三妹,不可莽撞!」

    方才何筆露了一手躡虛凌空的功夫,已使夏萍心頭暗凜,心忖:看這小子年紀不大,竟有這麼深厚的功力。她唯恐三娘子沉不住氣,先喝阻住她,跟著就含笑道:「小子,功夫不錯,盛名不虛,真是奇才絕代。」

    她這是恭維之辭,何筆一受恭維,毛病就來了。笑過:「一點不惜,你說對了,我還傾國傾城呢,你們既然知道我這麼厲害,怎麼還敢向我挑戰,太不知死活了。」

    桃花三娘子一聽,更是火冒三丈,厲聲道:「小子,別他XX的臭美了,給你一點顏色你就開起染坊來了,快劃下道兒來!」

    何筆笑道:「那是為了什麼,本幫主對你們十八夫人可是聞名傾倒,何處冒犯你們了?」

    三娘子揚眉道:「你剮去了褚金彪的臉面,又在落鷹峽殺了我大姐、七妹八妹,這個仇能不報嗎?」

    何筆笑道:「我只割了褚金彪的鼻子,那關你們什麼事?」

    三娘子道:「儲金彪是我們的丈夫,我們能不管嗎?」

    何筆笑道:「一夜夫妻百日思,當然得替他報仇,可惜你們睡的一張床,各作各的夢,只怕為夫報仇不是真心!」

    桃花三娘子知道這小子嘴碎,會越說越難聽,突然一聲嬌叱,身形暴起,桃花扇如流螢飛舞,閃出千百點光芒,罩向何筆。

    桃花三娘子生性高傲暴烈,手下最黑。現在被何筆一再地調侃,心肺早已欲裂了。她一出手,就是最狠、最毒、最要命的絕學追魂七步搖。哪知,何筆毫不在乎,笑吟吟地道:

    「三老婆,方纔還說一夜夫妻百日思呢!怎麼說翻臉就翻臉,當真是最毒婦人心了!」

    須知,桃花三娘於這手追魂七步搖,乃是在她扇招之下七步之內,任何人都無法閃避得開的絕學。

    就見那桃花三娘子去如電疾,卻又退如迅雷。桃花三娘子退得突然,又退得不能自主。

    毒玫瑰夏萍等人在全神貫注之下,竟然未能看出此中玄妙。

    就連桃花三娘子也只覺得一片刺目的奇光閃過,眼睛為之茫然。

    何筆劍已出鞘,太快了,太玄了。

    沒有人看清楚何筆是如何地拔劍出鞘,又是如何地回鞘?甚至,他的劍在何處,都未看清楚。

    何筆這一劍,好像流星閃電,靈蛇突現,虛無飄渺,莫知其始,亦莫明其終。

    何筆出劍向桃花三娘子攻了一招,把桃花三娘子攻擊的力道又反撲回來。嚇得她花飛魄散。她本能地向後暴退。因為生死一瞬,不容她轉念。

    旁邊觀戰的是夏萍等三人,也沒有看清,只覺得寒光眩目,一閃罷了。桃花三娘子驚退回來。

    當今之世,二十年來,桃花三娘子也會過不少的高手,絕對沒有一個人能在一招之內,驚退她桃花三娘子的。

    毒玫瑰夏萍一震之下,不禁脫口道:「好劍法!」

    荷花仙姑謝月雲也由衷地吁了一口氣道:「好快的劍。」

    噴火杜鵑江映紅,也驚愕道:「不含糊,小子有一手!」

    何筆毫不謙遜,哈哈笑道:「這只是一小手,大手還在後面呢!」

    「老娘就不信這個邪!」桃花三娘子嘴角抽搐著說,她一展手中的桃花扇,顫聲道:

    「小鬼你不簡單,今在我們非得分個高卞不可!」

    毒玫瑰夏萍忙道:「三妹,咱們輸了就得認,不要再丟人。」

    這時的桃花三娘子氣瘋了,滿面猙獰,桃花臉變成了猴屁股,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她大聲道:「誰說我輸了。」她話聲未落,已瘋狂地向何筆逼過去。

    何筆仍是那副浪子神態,笑道:「老婆,一夜夫妻百日恩,咱們犯得著拚命嗎?」

    桃花三娘子大喝道:「小王八蛋,你胡說什麼,誰是你老婆!」

    何筆笑道:「三娘子,別那麼絕情嘛,我都不嫌你老,你又何必嫌我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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