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谷中一日似千秋 文 / 鬼谷子
吳暢脖子挨了一刀,腦袋也未從脖子上掉下來。熱乎乎的血順著脖子流向他的小腹,他感到眼前一黑,身體輕飄飄地要飛揚起來,一點兒力氣也使不上。
「想死想活?」那聲音仍然冷冰冰的,彷彿他什麼也沒幹,專等著吳暢回答了。
吳暢的腦中亂嗡嗡的,各種各樣的念頭猶如雪花兒亂揚。他翻動了一下眼皮,說:「我的脖子可能出了問題。」
「我知道,它在流血。」
「你想讓我幹什麼?」
「把『石鏡』還給我。」
吳暢一怔,沒話了。過了片刻,他問:「你是葉寬?」
「對極了。」
「我救過你一次。」
「所以我要砍你一刀。」
「你知道掉下來的是我?」
「那條狼知道。別人若進屋,房子是不會塌的。你們幾個沒進莊之前我就看見了你,但你陷到這裡來,多半是巧合。你不到這裡,我是沒法子對付你的。以前『石鏡』對我沒有什麼用處,現在它對我格外重要了。我又失去了『石鏡』,所以我恨你。」
吳暢沒有話,眼裡的光在慢慢暗淡。他吃力地點穴止血,總不能得心應手。
「你答不答應?」
「『石鏡』不在我手裡。」
「那你可以去奪回來,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
吳暢又沒話了,他實在難以做到這一點。
葉寬有些急了,叫道:「你再不答應,會流血而死的,況我刀上有毒,你救不了自己。」
吳暢也感到了有些不妙,身子發冷,喉嚨發乾。他嚥下一口氣說:「我可以把『石鎮』還給你。」
「你起誓,絕不違背諾言,給我『石鏡』十天內,你不許找我報仇。」
「用不著起誓,我說話是算數的。」
「不行!我知道你起誓是算數的,卻未聞你的承諾有用,別耽誤時間了。」
吳暢無奈,只好發誓。
葉寬這才放下心,按動了一下機關,吳暢的周圍豁然開朗。他看一下四周的情景,不由暗資自己糊塗,這很容易破的機關,自己怎麼沒想到破壞它呢!
他站起來,走到寬敞處。葉寬點著了燈。
「吳兄,讓你受委屈了。」
吳暢苦笑了一下,沒理他,坐到一邊去。
葉寬忙過來與他包紮傷口。
「吳兄,你別怪我,其實我很佩服你的,出此下策實是萬不得已。」
「你的理由總比你的過錯多。」吳暢淡然道:「我弄不清你算什麼人,不過你確實很聰明。」
「吳兄過獎了。我並不是太壞的人,自然也不是好人。我要出人頭地,就得不擇手段。
前一陣子,我確是想隱名埋姓的,可是不行,我受不了寂莫之苦。也就在這時,我有了意外的收穫。這也許是天意吧。」
「你的收穫就在這洞裡。」
「對極了。現在我特別需要『石鏡』,有了它就可以與你爭一日之短長。這太誘人了,你想我能放過嗎?」
「我還沒有食過言,你何以讓我發誓。」
「老兄,你挨了我一刀,心裡不能不恨,我怕光你的保證不行,唯有發誓。你是一個不會咒罵自己的人,所以想不守諾言也不行。」
「你小子聰明就在這一點上。我雖然一向出言不改,這次也想殺你的,但你又讓我發誓,我只好認輸了。我可以違言,卻無法違誓。這也是我的悲哀。」
「吳兄,對我這可是大好事,君子都這樣嗎。你打算什麼時候把『石鏡』還給我?」
吳楊愣了一會兒,說:「『石鏡』不知在哪裡,我只有找到了它才能給你。」
「吳兄,一月之期,你可不能拖呀。過了這段時間,我要它也沒用了。」
吳暢冷視他一陣子,慢聲道:「那你就與我一同去找吧。『石鏡』在文明手裡,我正因找不到他們心急如焚呢,不然豈會遭你們的毒手。」
葉寬搖頭說:「我不能離開這裡,找人那是你的事。我練功已到緊要關頭。」
吳暢雙目無神,輕輕閉了一會兒眼睛。他剛神想片刻,馬上天旋地轉,頭疼欲裂。無奈何,他只好放棄神想。這是怎麼了?從他靈魂深處滾來巨大的悲哀。
兩人相對無言沉默了一會兒。葉寬說:「吳兄,我可以和你一道去尋他們,不過你要替我守功三天,如何?」
吳暢彷彿自言自語地說:「又是交易,交易,無休無止的交易葉寬笑道:「吳兄,你心地純潔,自然討厭交易。可人世間何時不在交易呢。我若不人皇官也許會和你一樣討厭交易。既然我見到了這實用而又骯髒的一面,我就退不回去了。我知道那些最尊貴的人實際上最下作、最卑鄙。他們標榜自己神聖不可侵犯,是人倫之花,實則豬狗不如,是惡棍!既然『正人君子』之類可以兩面三刀,我一介草民花招耍得再多,那也不算過分了。」
吳暢歎了一聲說:「你知道的確實大多,而知道得多的人往往是活不長的,這已是慣例了。」
葉寬揚頭笑道:「所以我要爭自由呀。只要我的身手足夠高,就沒有人能奈何我了。」
「然後你就去奈何別人?」
「我一旦達到至高無上的境界,就不一定愛好打殺了,那些想殺我的人也只好洗手不幹了。」
吳暢心如井水,一點兒波紋也沒有。葉寬的神往絲毫沒有打動他,爭得上游去,未必下得來,充實的人未必武功最高。他靜怡地一笑,輕聲道:「至高無上就那麼迷人嗎?」也像問自己。
葉寬快然道:「任千說萬說,有個第一比什麼都強。天下有文武,能得其一,你不覺得值得欣慰嗎?」
吳暢無語。葉寬的話讓他感到一片茫然,這個平凡的問題是愈拭愈亮,讓人無法面對它。
「好吧,我為你守功三天。」
「老兄,你也需要三天呢。」
「這都是你的賞賜。」
「我下刀是有分寸的。」
吳暢不再言語,用手撫摸了一會兒脖子,向北面走去。葉寬向西。
地下的面積不小,兩條洞交叉成「十」字形。
吳暢在地下轉了幾圈,感到越發無力,心中異常灰冷。這時他絕對不是葉寬的對手。
他走到葉寬練功的地方看了一會兒,退到一邊去。這小子讓我替他守功,這時闖進來個小要飯的,我也未必能擋得住呢。
他哀歎了幾聲,盤腿坐下,最大限度地放鬆自己,心中一念不存。他希望自己變成雪花兒在空中輕揚,一塵不染,歸入大山的懷抱,與大地結成一體,彼此不分。
然而,他並沒有做到這一點,恍恍惚惚地覺得有股水流瀉到他的頭上,把他的衣服全弄濕了,一點兒也不自在。雜念也如秋後的螞蚌不停地掙扎,靜不下去。這是少有的現象。他靜想了一會兒,也找不出原因。呆坐了大半天,他決定以氣為先,沖一下身體裡的魔障。他的這個念頭無疑是對的。
意念集中丹田,以意領氣,沿任脈上行,猶如急泉流水般的內氣頓時被引動起來,昂揚上行。內氣行至脖子,他頓時感到身體漲大起來,即而是通體彤紅,頭部彷彿有火在燃燒。
大約過了有兩個時辰,他身上出了汗。對練功人來說,出汗是好兆頭。他這時懸著的心才落下去,鬆了一口氣。又過了一會兒,他感到頭頂「百會穴」放出一道白光,穿過地層射向蒼穹,身體也隨之縮小隨光而去,歡樂地飛揚……
奇特的感覺終於讓他物我兩忘,進入禪定的高深境界。十個時辰過後,他又有了精神,脖子上的傷口也已痊癒。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葉寬正在練功,他也到了緊要關頭,身子不停地顫抖,似乎有種力量要衝出身體去。
他的臉開始發青、發紫,喘息來。
吳暢此時已心明眼亮,週身無一處不通泰、安祥,自然明白葉寬是求功心切,用意過重,致使氣息不暢之故。他想頑強地把氣斂入骨髓,達到「神已內蘊,毛髮完淨」的境界,忘了自然之旨,那自然要吃苦頭。弄不好內氣逆向,衝入頭顱,還會成瘋子。
在這關鍵時刻,要不要幫他一下呢?他若完了蛋,自己就用不著還他「石鏡」了,這無疑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見死不救,卻久光明磊落啊!這小子若成了瘋子,自己這個守功人便沒有盡到責任。「守功」其實也包括在可能的時候幫助他。作為吳暢來說,他是憎恨葉寬的,一刀之賜不是可以隨意忘掉的,但發過的誓言卻像一條無情的鞭子抽得他脊背發疼。他要無視葉寬的困境是不可能的。
葉寬似乎忍受不住了烈火的熬煎,沉重地呻吟起來,眼睛赤紅,嘴唇乾裂出血。過不了多久,他那俊秀的面孔會合盤托出一個猙獰的形象來。他砍了別人一刀,自己所受的苦處卻重得多了,這不知是否可以稱之為報應。
吳暢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慢慢向他走過去。他雖然恨葉寬,但他畢竟是善良的,他不願看著一個人在自己面前活受罪,那還不如給他一刀呢,葉寬見他走來,卻忽地啞腔惡調地說:「別過來,我到了緊要關心,否則會前功盡棄的!」
吳暢並沒有停下,邊走邊說:「你是到了要緊的關頭,可不是你想像的那種。這是要命的關頭,你隨時都可能失去最後的機會。」
「不會的,你別過來!我感覺挺好,很快會度過難關,進人坦途,你不要乘人之危!」
吳暢見靠過去無益,便停下來。葉寬鬼迷心竅,這多少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忽然,葉寬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象蒸氣直往上升。愈笑愈響聲調極不正常。
吳暢揮手連彈,數道指氣交叉飛射進人葉寬的印堂穴。葉寬的臉膛一黃,笑聲戛然而止,人也平靜下來,彷彿一滴水注入了大海。
吳暢輕輕一笑,退到一邊去。
葉寬又靜坐了幾個時辰,終於神采奕奕地走出練功室。他的心情格外寬鬆,眼前的一切無比明朗。
「吳兄,多謝相助,不然小弟危也。」
「我不知你這是什麼意思,剛才相反的話也出自你口。它們有什麼區別呢?」
葉寬臉一紅,笑道:「剛才是小弟胡說,你別見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嗎。」
吳暢淡然一笑:「你不願在地下超過三天吧?」
「多呆一刻我也不願,這就走。」
他頭前帶路,兩人從東面爬上地面。洞口在一間屋內,葉寬蓋好洞口,兩人走出屋去。
外面的天陰沉沉的,似乎一直沒睛,時而從天空中還會飄下雪葉來,風如刀子刺入骨頭。
白玉鳳等人早已走了。她們的腳印被大雪覆蓋,什麼也看不見了。
葉寬笑道:「吳兄,看來你時常上女人的當,而我不,沒有女人敢騙我。天下女人多得是,只要她們可疑,我就送她們回姥姥家去。」
「對你心愛的女人你也下得了手?」
「心愛是暫時的。一個女人賽過一個,殺了舊的,自有後來人。」
「你對美麗的生命就沒有過同情嗎?」
「有過,那還是我不通世故的時候,一旦明白了這是個吃人的世界,我對別人的生命就不同情了。面對自己的困惑,我是這樣安慰自己的:人總是要死的,他們早死些時候。又有什麼關係呢?這一招還頗靈,殺過人後一想,也不難過了。」
「你自己怕死嗎?」
「怕極了。為了活命,把老天賣給老地我也干,我是個酷愛生命的狂人。」
吳暢寂莫地一笑,沒有言語,生命的內聚性是多麼可怕呀!」生命實則是「黑洞」。
兩人在山莊邊站了一會兒。天下白,冰冰清,一片茫然不了情。吳暢頗多感歎,輕聲道:「走吧,我們去白墳山。」
葉寬問:「白墳山在哪裡?」
「在天南,在一片不毛之地上。」
葉寬皺眉道:「那不是個好地方,去那裡幹什麼?」
吳暢看了他一眼:「找文子清。」
葉寬茫然一陣子,說:「他去那裡幹什麼,這不會是騙局吧?」
「是騙局也得去,不然連被騙的機會都失去了。」
葉寬大搖其頭:「不妙不妙。我們何不弄清他在什麼地方再去找呢。」
「怎麼弄清?」
葉寬說:「有個少為人知的邪陰司非常神秘,她們幾乎無所不知,但從不干世事。你有求於它,她們也不拒絕你。我在錦衣衛的時候與她們打過交道,我們不妨去問一下她們。」
吳暢點頭道:「這樣也好。」
兩人飛身出了山莊,直奔西北而去。
天黑的時候,空中又飄起了雪花。天陰得厲害,死沉沉的,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兩人如兩道青煙上了野龍山。這座山並不太高大,卻很怪,山上長滿了荊棘,大片大片的樹雜亂無章地分佈著,在山的走勢東南西北方向上,彷彿有條龍臥在山頭上,龍頭面向東南,尾在西北,遠看十分逼真。
他們在山半腰停了一會兒,風捲著雪花撲過來。吳暢道:「你事先沒與她們聯繫,能找到她們嗎?」
葉寬說:「應該能。她們常在此出沒,估計就在附近。」
「這裡有什麼天然洞府沒有?」
「不知道。」他突地一聲長嘯,猶如龍吟,十分清越,在野龍山迴盪。可除了風吹雪響,沒有什麼動靜回應他們。
吳暢四下掃視了一陣,說:「我看龍頭處有光亮,她們也許在那裡。」
葉寬點了點頭。
兩人霎時猶如雪舞,向山頭飛捲。
突然,一聲女人的怪笑從樹林中傳出,陰森得讓人骨頭縫發涼;接著是嘎嘎吱吱的撕磨聲,讓人發抖。笑聲彷彿一片羽毛在風中亂飛,從這片樹林飄向那片樹林,讓人弄不清有多少女人家,在什麼地方笑。
她笑的目的自然是嚇人的,可吳暢卻鬆了一口氣,他是不怕這些玩藝的,只要有人笑,那就好辦了。
葉寬與他卻不同,聽到笑聲他的骨頭都冷透了,抖了一會兒才說:「完了,她們只要發笑,那准要殺人。我們兩個看來只能活下一個,多半我讓你給坑了。」
「你那麼肯定換坑的不是她們?」
「當然。她們都是仙姑,非同一般,你不是她們的對手,我也不是。下雪天,真不該來。」
「你現在回去不遲,我相信她們不會迫你的,留下我給她們殺就夠了。」
葉寬又是一陣哆嗦:「在她們面前逃跑更糟,我不是怕死鬼。」
「嘿嘿……」尖笑欺近了,「你們兩個小鬼下雪天污我龍山,罪大惡極,誰先來受死?」
吳暢四下細看了一會兒,終於發現不遠處站著一個高大的白衣女人,她穿得極薄,白衣在風雪中飄動。吳暢衝她歡快地一笑,走了過去,問道:「仙姑呀,你不冷嗎?這可不是個死人的季節,我們給你們送東西來的。」
「雪天我們是不允許別人騷擾的,你們竟敢無視我門的規矩,這是不可饒恕的。」
吳暢笑道:「仙姑,這不怪我們。你們有這麼好的規矩,該寫個牌子在山腳下。我們既然來了,你總該讓我們到你們住的地方暖和一下。
白衣女人輕笑了兩聲:「你的夢倒也奇特,我就送你到一個永久暖和的地方去吧。」
她飄身一動,一分兩人,這可奇了。兩個女人身法快如閃電,繞動成一個白色的三角形。陡然一聲輕響,白色的三角形變成無數的掌影,漫無邊際地向吳暢圍攻。這一切都在剎那間完成。
吳暢心明眼亮,自然看出來的是兩個女人,剛才她們一前一後合在一起猶如一個一般,現在她們分合有序,一切都明朗化了。
不過吳暢承認她們的分合之術確是到了天衣無縫的境界。他弄不清她們的功夫有多少名堂,但他卻知道招招是殺手。他輕吹一日氣,使出「虛化乾坤」身法飄移而出,那些掌影擊在一起爆出一團明亮的火花。在火花的映照下,吳暢發現襲擊他的兩個女人都出奇的美麗,氣質更是十分奇特。火花一滅,她們又合成「一個人」。
吳暢笑道:「仙姑,現在你總該相信殺人也不易吧。我們也許會成為朋友的,幹嘛要一方去死呢?」
「你非死不可!」聲音更冷、更絕。她們從沒有失過手,吳暢破了她們的先例,她們自然恨極了吳暢,幾乎找不到原諒的理由。
吳暢向前走了幾步,滿不在乎地說:「有不少人以為我非死不可,奇怪的是,我依舊完好無缺,比以前更精神。那些要殺我的人反而卻非死不可了,你們對此不知有何感覺。」
「殺你那一定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我也這麼想,有趣得你們再也沒機會細想了。」他凜然做立,幾乎沒把她們放在眼裡。
白衣女人冷冷一笑:「你好狂,躲過一招並不算你勝利,你再往下看。」她們擰身一閃,不見了蹤影。吳暢一驚,她們兩人一左一右站在了他旁邊。頓時,一股川流不息的內勁透過吳暢在她們兩人之間交流。她們一動不動,眼裡的光愈來愈亮。
吳暢開始沒什麼感覺,等他發覺兩個女人行為古怪,想動已力不從心了,猶如站麻了腳,很難邁步。
「狂妄的小子,你這該知道厲害了吧?」
吳暢驚歎道:「你們了不起,連『兩儀城』這樣的古怪武學都練成了,可見聰慧不凡。」
「還有『四象訣』呢,那你更受不了。」
吳暢笑道:「我幹嘛要稀里糊塗往死角里鑽呢。這次是大意失荊州,作不得數的。」
「我們與你的看法相反,你死定了,抵抗也沒用。」
兩個女人似乎總是異口同聲。她們身子輕移了一下,雙掌挽花一轉,陡貼前胸,然後猛地向吳暢拍去,如潮的內勁襲了過去。
吳暢識得她們的厲害,急忙使出密教奇功「內香隧通」,化解她們的功力。
要時間,他的身體彷彿生出無數小孔,疏通她們霸道的內勁。他的的方法對路的,但他施術的本領卻不怎麼樣,縱有無數小孔,一下子也通不過如潮水般的內勁。
「撲撲啪啪」一陣連響,他中了有十幾本,打得他頭暈眼花。她們並不就此罷休,雙方飛昇而起,在空中陡然「合一」,一式「落地生根」,踏向吳暢的「百會穴」。這下子若被擊中,吳暢不死也得重傷。
大難臨頭,吳暢反而冷靜了,雙臂如蛇樣盤擰數下,「閃電手」隨之而出,頓時有數十個掌影抓向她們的腳。兩人駭然,這可是弄巧成拙,若使「雙映蓮花」奇術絕不會處於被動的。
這時才想出主意,對聰明人來說也太遲了。她們在空中無有借助,兩人的腳被吳暢抓住。
「仙姑,這怎麼說?」
兩個女人身在空中,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只好冷然道:「被你取了巧,有什麼好言呢。
不過你想免死,辦不到。」
兩女人向下一蹲,騰身飛去。吳暢只抓住了幾隻鞋。他淡然一笑,把鞋扔給了葉寬:
「鞋你拿著,這回就真成了名副其實地送東西了。」
葉寬不樂意地說:「我成了拾破爛的了。」
「別急嗎,你若運氣好,也許有別的可拾呢。」
他們向「龍頭」處奔去。剛到龍腰處,兩個「雪人」擋住了他們。
「別走了,這就是你們的『藏身』之處。」
「我們不想『藏身』,只想找人。」
「哈哈……」兩個粗豪的大嗓門發出了烈火般笑聲,「小子,『藏身』對你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至少還能留具屍首。若讓我們殺死你,那只有讓你去餵狼了,狼在冬天裡的日子是不好過的。」
吳暢嘿嘿笑道:「你們的日子也好過不了。」
兩「雪人」暴喝一聲,同時撲向吳暢。他們的手掌很奇怪,猶似雞爪,舞動起來,幻起無數掌影,「冰魂內勁」罩向吳暢。他們的功力頗為不弱,地上的雪都被擊起一個坑。
吳暢雙掌一併,一招「昆山推樹」向他們擊去,兩方的內勁擊在一起,兩個「雪人」被震飛數丈。
吳暢正欲笑,忽覺一隻溫柔的玉掌撫上了他的脖子:「小弟弟,好俊的功夫。」
吳暢頭皮一麻,打了個冷戰。這太可怕了,有人欺到了自己的近前,並撫上了自己的脖子才覺察,那人豈不如幽靈一樣嗎?
其實,他用不著這麼自卑,對方所以能如此輕易地欺近他,是許多原因促成的,並不是她無比的厲害。當然,她也絕對不簡單。
他飛身閃開後,被來人驚呆了。她不過有二十五六歲,似乎比他要高些,一身黑衣飄飄,臉上的神情豐富極了,美麗極了,特別是那高貴的氣質讓人不敢比擬,她能讓所有的男人有低她一頭之感。她的美麗雖在夜裡也不減分毫。
吳暢的眼光明敏,能看清她輕微的笑。
葉寬驚叫道:「胡仙姑!」
歸飛霞膘了他一眼,沒吱聲,又轉向吳暢,身子不挪而移,甜甜地說:「小弟弟,你這麼壯的身手是跟誰學的?」聲音非常動聽,幾乎不次於慕容素的麗音。
吳暢笑道:「我的功夫再好也不如你呀,剛才如不是您手下留情,我的小命真要丟在這雪山上了。」
「小弟弟真會說,我怎麼能夠對你下手呢。」
吳暢心中一動,不由笑了:「姐姐既然看得起我,向您打聽個人可以嗎?」
「你說吧,只要我知道的,絕不對你隱瞞。」
「您知道文明在什麼地方嗎?」
歸飛霞不由皺起眉頭。過了一會兒,她說:「這個人好像處境不妙,至於他在哪裡,我說不清。」
吳暢急道:「你不知他在哪裡,何以知道他不妙?你在耍弄我吧?」
歸飛霞笑吟吟地說:「小弟弟,那怎麼可能呢。我若對你心不誠,又何必搭理你呢。」
吳暢不是個傻子,可一碰上美麗的姑娘心先軟了,著她再嬌滴滴地叫幾聲「哥哥弟弟」,那他就分不清東西南北了。他對美麗的生命總是硬不起心腸,捨不得傷害他們,愛護她們的生命有時就如愛護自己一樣。這是弱點還是什麼別的,他弄不清楚,但他總是上女人的當,而且屢教不改,似乎這輩子沒法改了,要讓「噹」一直上下去,直到死而方息。他對這一切也許來不及流淚,但在別人眼裡似乎他很不值錢。
歸飛霞的聲音籠罩了他,慕容素的影子便爬上他的心頭。他雖不知慕容素動人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子,但他相信那一定絕頂輝煌。
歸飛霞走向他,輕甜地笑道:「弟弟,這裡太冷,跟我到前邊去吧,那裡更美。」
吳暢樂滋滋的,以為這是夢呢,這麼高貴的女人向他發出了邀請,那他是無論如何也拒絕不了的。
葉寬在旁邊腿肚子都轉了筋,嚇壞了,心裡不住地叫苦,卻又不敢提醒吳暢。這位吳兄看來又被迷住了,不知他什麼時候能醒?
吳暢沒他這麼想,他永遠都對未發生的一切視而不見,對未來充滿樂觀。他們三人向前走去,把兩個「雪人」扔在一邊。
歸飛霞輕飄如雪,她走過的地方沒有絲毫痕跡。吳暢見此,嚇了一跳,好個小美人,絲毫不可輕視呀!他一點驕傲的資本也沒有了。
三個人踏過一條長約四五丈的葛籐,跳到一塊巨石上。歸飛霞衝他倆笑道:「冷嗎?」
『你呢?」吳暢笑問。
「你摸一下我的手就知道了。」她把手伸了過去。吳暢不知所措,有些窘。
歸飛霞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笑問:「小弟弟,你太少見多怪了吧?」
吳暢真是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有種受到愚弄的感覺,那本能的內縮力又不讓他伸手。
遲疑了一下,他終於握住她的手。霎時,他有種舒服的感覺,柔若無骨而且滑潤的玉手使他疑竇象層雲一樣叢生。他握慕容素的手時沒有這種感覺,當時也沒有心情去體會。
她手上的涼在慢慢消去,漸漸溫熱,一種透爽的感覺傳遍吳暢的全身,他有些不知怎麼辦。
歸飛霞欣然一笑,似有些「此間樂,不思蜀」的意味,至於她確切的感覺,吳暢就不知道了。他當然想弄清她的真實心境,但明白一個女人遠比讀一本書練一趟拳複雜,探索者的成功在絕大程度上取決於對方敞開心靈的程度。
她揚頭笑了,在雪天裡熱烈得猶如一把火。吳暢是苦笑,他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大的詭計。
她一指頭上的岩石,說:「上了龍頭,就到地方了,我們就住在『龍口』裡。」
吳暢仰頭一瞧,斜上方有塊大石板伸出壁崖許多,猶如「龍舌」,他點了點頭,似在叫好。
歸飛霞說:「我們上去。」她一帶吳暢,彈身而起,輕盈飛揚。吳暢隨之飛昇,兩人飄飄然落在「龍舌」上。
葉寬看了一眼「龍舌」,猛吸一口氣,極力升騰,但他還是沒有躍到「龍舌」上,僅雙手扒住了石板。石板上有雪,挺滑的,他差一點掉下去,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雙臂一用力,他才翻上「龍舌」。
吳暢與歸飛霞同時飛上「龍舌」,各自明白了對方的輕功之高已達化境,手握得更緊了,吳暢想鬆手也不行。他們順著石板走向黑咕隆咚處,熱氣撲面面來。向北一拐,是個燈火通明的大廳,裡面空無一人。
吳暢道:「這裡真不錯,你的福氣不小。」
歸飛霞歎了一聲:「就是有些冷清。」
吳暢的心更加狐疑,連忙把活岔開,他希望不要出現意外。
忽然,一聲怪叫從大廳的一邊傳來,接著閃出一個披頭散髮的人。吳俊不由一驚,就在這節骨眼上,歸飛霞的另一隻手陡然旋晃了一下,無聲無息地按在了吳暢的左肋上。
吳暢大叫一聲,被擊飛幾丈開外,鮮血狂噴。他對歸飛霞本是有所防範的,怎奈一嚇之下,忘了歸飛霞的存在,這才栽了跟頭。他與歸飛霞的功夫本在伯仲之間,對方突然下手,他哪裡躲得開。
吳暢摔倒地上,歸飛霞一改剛才的神色,儼然一尊不可侵犯的女人。
葉寬差點兒嚇癱,暗想這下全完了。
旁邊那個披頭散髮的人這時摘下面具,也是一位美女,只是表情十分冷。
吳暢受傷不輕,但卻沒有後悔,誰讓自己大意呢,揍死活該!被漂亮的女人揍死多少也比被男人殺了強。他沒有怨恨,慢慢站起來。
歸飛霞冷厲地問:「你想死想活?」
吳暢「嗯」了一聲,目光投到葉寬身上,這美人的問話怎麼與這小子在地洞裡問的一樣?
他輕「哼」了一聲:「你有能力決定我的生死?」
「那你不妨試一下。」
她斜身一飄,黑影急閃,玉掌似村女擰布一繞,一招「劃海揚波」,夾起強勁的內氣擊向吳暢的頭顱。
吳暢不敢與她硬拚,只好一式「地鼠入洞」,躬身前欺。歸飛霞得理不讓人,擰身急閃,彷彿炸開了一樣,四面八力。都有她殘缺不全的影子。
吳暢駭然失色,這妖女怎麼練成了這玩藝。他騰身而起,欲飛離此地,可惜晚了一點,那些破碎不全的影子如急電驟合,以萬箭迸發之勢,圍向吳暢,氣勁如山。
吳暢無奈,一咬牙使出「大乾坤兜手」,雙掌一劃,內旋抖開,一排掌影向夕使出。
「噗噗哧哧」一陣暗響,兩人在一起,內勁狂蕩激起萬千氣花。
歸飛霞花容失色,衣破發亂,搖搖晃晃退出去有兩丈。吳暢又狂吐了幾口血,傷勢更重。他驚詫女人的柔中有著無比的冷硬他實在料不到歸飛霞竟然練成了「九妖勸佛」神功,這神功天下人幾乎無人能接下。他不受傷時也許可以與之一搏,現在的情形要另當別論。
「九妖勸佛」神功源於佛經提婆達多《內道篇》,取妖逼佛退位之意演化而成。它的逆向是「九九歸一」,有攝統之意,分合皆有至蹲雄圖,歷害無比。吳暢知道這種功夫,卻不知如何施展,今天總算開了眼界,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
他擦了一下嘴邊的血,冷笑道:「你的腦袋一定有了毛病,是的,有了毛病。」
歸飛霞理了一下頭髮,毫無表情地說:「你的腦袋倒是很正常就是沒找到化解的辦法。」
吳暢翻動著眼睛說:「我要破了你的神功,那我的腦袋也有手病了。」
歸飛霞向前逼了兩步說:「有毛病的打沒毛病的,你不覺得可笑嗎?」
「當然可笑。不過有毛病的都是瘋子,誰會理會這些事呢。你若殺了我,幾年後,我的兒子會來找你的麻煩的,他不會手下留情。」
「那你死定了。」歸飛霞再次搶身而上。
吳暢知道要毀,便把生死置之度外。生命誠然可貴,但你保不住它,又有什麼辦法呢?
他冷靜得近乎毫無道理。瞬間裡,他的身體空透了,與外面的世界融為了一體。
歸飛霞的玉掌擊在他的前胸上,他沒有反抗,身子如一片羽毛似地飛揚起來,彷彿沒有經受一點力量。
歸飛霞一怔,飛身而上,這一次更狠,一招「泰山壓頂」,擊向吳暢的頭顱,欲把他粉碎了。
吳暢摒棄一切念頭,連自己也忘了,這次空靈得更徹底。歸飛霞一掌擊在他的頭上,他如氣球似地斜飛起來,一點兒沒有受傷的模樣。
歸飛霞明白其中的緣故。便不再追殺,取勝也許還有別的路可走。
她又換上一副好臉色,笑道:「你倒也難纏,我服氣你了。不過你要溜走是不可能的,想活命必須要做件事才成。」
「又是交易,我就倒霉在交易上,早已膩了。」
歸飛霞淡然一笑:「也算不上交易,不過試一下你的聰明而已。」
吳暢不知她要考問什麼,沉默不語了。他確實想試一下自己的才氣,可又怕卡殼,這種擔心是免不了的。
「怎麼,你怕了?」言語裡有輕視的意味。
吳暢長歎了一聲:「只要你別問世上人無法回答的問題之類,找有什麼好怕呢。」
歸飛霞臉色陰冷,淡淡地說:「這麼好的天氣,天下一片雪白,你不該說出這樣的話的。我不過想請你對副對聯而已。」
吳暢的眼皮一跳,笑道:「你說。」
歸飛霞道:「我已有了上聯,你只要對下聯就行了,上聯:道靜丹紫無為印三花聚頂。
你對下聯吧。」
吳暢冷笑道:「你這是在向我求教吧?」
歸飛霞一愣,說:「你既然答應了對答,何必又那麼小氣呢?」
吳暢道:「若是我猜得不錯的話,這副對子該是一種武學的總決,你用得著它。」
「你果然十分聰明,答不答應由你。」
吳暢道:「我既然應諾了,自然要答。為了讓你滿意,下聯只能是:氣沉神松逍遙會五氣朝元。」
歸飛霞雙掌捂胸鬆弛了精神。吳暢的下聯正中她的下懷,這是不能再巧的事了。她沖吳暢說:「你可以走了,他必須留下。」
葉寬急道:「吳兄,我們可是一齊來的……」
吳暢不悅地說:「這用不首你提醒。」
歸飛霞警告道:「你不要為他強出頭。」
吳暢冷然:「我的名字不允許我後退,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被你打死的。」
歸飛霞不由怒起:「你強充好漢,那就怪不得我,現在你已經只有半條命了。」
「半條命更不會死,那一半不是白丟的。」
歸飛霞有些火了,雙臂飄搖一劃,身隨氣動,猶如三葉小舟在海上輕揚白波般欺向吳暢。同時雙掌繞了個半圓向懷中急引,內勁似水流奔騰而起。
吳暢毫不在意,心無雜念,彷彿一片葉子隨流而下。
吳暢不敢吱聲,放棄一切對抗。
歸飛霞雙掌暗運神功,指向吳暢的要害處。
怪事出現了,任她如何使力,內勁總是無著處。她急了,一拳打到吳暢的身上,仍是那樣。無奈,她只好放了他,並賞給了他一個嘴巴。
吳暢飄開去,落到一旁。
「我改變主意了,你們兩個都留下吧。」
吳暢搖頭道:「我沒改變主意,這是不可能的。」
這時,從大廳的西面又走來兩個女人,形成四對二的局面。歸飛霞道:「你們不可能離去的,還是順從的好。」
吳暢見力量對比過於懸殊,沒有說話。
歸飛霞笑道:「你們拿下他,非讓他屈服不可。」
三個女人頓如三顆流星飛沖而上。她們舞起手臂,四面八方全是掌影。吳暢要側身飛動,同時一招「甩鞭催羊」,劃起一道弧形內勁,向三人擊去。
「噗噗」幾聲輕響,他們交換了一招。她們不為所動,吳暢被震得踉踉蹌蹌向後退了幾步。
歸飛霞看準了機會,電射而上,一招「指透春山」,點中吳暢的「期門穴」。吳暢頓時象洩氣的皮球,蔫巴了。葉寬挺乖,願聽一切吩咐,沒與她們動手。
歸飛霞爽朗地笑道:「今天我真快活,抓住了兩個小賊,該送他們去個好地方才是。」
那三個女人拍手贊成。她們點了兩人穴道,提著他們到靠山崖的地方。
一股飛雪吹了進來,寒風刺骨。不知為什麼,這個靠山崖的地方特別冷,似乎不屬於這個世界一般。峭崖邊結了許多幾尺長的冰凌,石板上的冰比鐵還硬。
她們放下兩人,提來兩大木桶水。扯去他們的衣,把他們放入水桶裡。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水是滾開的。
他們在桶裡受罪,她們大模大樣地看著他們受罪。歸飛霞的臉上又顯現出冷峻神聖的光彩。
吳暢歎道:「我這輩子算是被女人坑苦了。」
葉寬牙關緊咬,不敢吱聲,全力抵禦著熱毒。
歸飛霞道:「你們若能在桶裡呆一夜無恙,那才是男子漢呢。說不定我會考慮放你們的。」
吳暢道:「我考慮你們會活幾天。」
歸飛霞冷哼一聲,幾個人離去了。
這時,外面的風更猛了,雪更急,寒冷瘋狂地撲向他們。吳暢笑道:「在雪天裡能洗上熱水澡,這樣的運氣哪裡找。」
葉寬苦臉道:「吳兄,你別窮開心,我們完蛋了,跟著你連一點光也沒撈著沾。」
吳暢說:「你別怪我呀,不是你小子出了這樣的壞點子,我們會來個鬼地方嗎?」
葉寬冷道:「你不是天下無敵嗎?誰料到你連個女人也鬥不過呢。」
「那女人太鬼,你看不見我上了她的當嗎?在木桶裡磨練一番,也許有大好處呢。」
葉寬凍得肩頭冰涼,趕緊向熱水裡縮了一下頭:「老兄,那女人也許有點向善心呢。你若向她乞求。也許她會放我們的,那我們也就用不著在水桶裡蹲上一夜了。」
吳暢搖頭說:「我看是木桶看上了我們才是真的。你別幻想了,等會兒與冷斗吧。」
兩人於是都無話。風叫了起來,夾著雪撲上了他們的頭顱。桶裡的熱水涼了,馬上開始結冰,冰象刀子一樣刺痛了他們的身體。
葉寬受不住了,哭喪著臉說:「老兄,我受不住了,你快點想出辦法來呀!」
吳暢說:「我的穴道一樣被制,跳不出桶去,能想出什麼辦法呢?」
「我實在受不住了!」葉寬流下了淚。
吳暢低頭閉目,再不願聽到什麼。
木桶裡的水多半結了冰,葉寬的臉都青了,目光裡驚懼的內容越來越多,似乎他全部的生命都被趕到眼裡去了。「吳兄,」他的聲音都變了調,尖而無力,「你再想不出辦法,我就完了!」
吳暢抬起頭,盯了他一會兒,說:「我們死吧。」
葉寬驚起叫道:「不,我不能這麼死!」
「不是真死。」吳暢輕聲說,「道家有種『柔靈至冥』的功夫,可使人類似蟲子那樣冬眠。我們不妨用一下,假死一夜,躲過這該死的痛苦。」
葉寬道:「看來只有如此了,快告訴我練法。」
吳暢道:「其實這種『柔靈至冥』最早是從印度傳入中土的。是由印度最為深奧的武功——瑜珈功中的『龜息大法』演變而來,到中土經全真教祖師王重陽閉關三年,領悟後,又提煉、發揚,加入了道教無為逍遙的思想和練功法門。」
葉寬將信將疑道:「但現今我們被封鎖穴道,空有一身真氣不能流轉。如何運功?」
吳暢笑道:「這正是『柔靈至冥』玄功取巧之處,它不需要像其它內功一樣,須打通任督二脈,使真氣在體內各個穴位流轉。而『柔靈冥功』只需意守丹田,神遊物外,同時按一定規律調整呼吸吐納即可,要使『神』熬游於無窮無盡的黑暗太空中,全神放鬆,感到自己彷彿如一個氣囊般,全身膨脹,忽又放鬆,動物中青蛙不是能夠用皮膚呼吸嗎?這就如同青蛙冬眠般。這樣,從外表上看,這人就好像已死去一般,沒有呼吸,也沒有心跳,只要別人不對其肢體進行傷害就能蒙蔽敵人,以為人已經死了。」
葉寬這時已凍的上牙直敲下牙,渾身亂抖,只聽桶裡的冰渣子「卡嚓」亂響。
吳暢暗笑道,就這點微技也要爭天下第一,見葉寬確實不行了,趕忙把吐納調息心法和功法教與葉寬,之後兩人逐漸進入「臨界狀態」。漸漸的,兩人如老僧人定般,一動不動,靈台一片空明,進入了忘我的境界,外界的一切聲響彷彿都如天籟之音,只看到無邊無際的冥冥太空,兩人僅靠丹田里的一點真氣維繫著殘存的一點生命。
剛才那兩個女人又過來了,她們走到桶邊,看見桶裡那兩個裸體冰男,都笑了,她們回去過了一會兒,歸飛霞和她們一同來到桶邊,桶裡已結成了冰塊。歸飛霞鄒了鄒眉頭,冷冷地說:「他們死了。」說完她們都走了,回去商量對策了。
周圍一片寂靜,吳暢逐漸有了輕微的呼吸,逐漸粗重了,他的思想又開始活動開了,葉寬也開始有了呼吸。吳暢開口道:「總算過了一劫!黃峰尾上刺,最毒婦人心。也只有她們才想得出這樣的點子。」
葉寬恨恨地說:「等小爺衝開穴道後,第一個先去把她們也扒光,放進木桶,如法炮製!」
吳暢說:「你提氣試試看。」
葉寬一提氣,真氣流轉自如,在各個穴位遊走一遍,全身也有了暖意。
葉寬運功一振:「卡嚓」一聲,連木桶帶冰塊全都成了碎片,葉寬慢慢地站了起來。吳暢自然而然地站進來,全身都是乾的。葉寬心中暗自嫉妒,沒有表露。
他們在旁邊拿衣服穿了,走出過道。
迎面碰上了一個老太婆正在訓斥一名中年文士。吳暢聽著聽著笑出聲來,老太婆怒道:
「你是什麼人?」吳暢還未回答,那中年文士插話道:「婆婆面前豈有你品頭論足的份兒,還不快滾開,小心大爺取你項上人頭!」吳楊道:「你相信不相信我一招奪你手中劍。」中年文士怒極,也不答話,一招「天際流星」斜劈吳暢,吳暢急閃欺身,伸手抓向他的劍。中年文士反應極敏,搖身一擺,飛射幾丈開外,但他的劍還是到了吳暢手裡。
中年文士失了劍,格外驚心,多少年來他沒有遇上過這樣的事。老太婆發覺了,也走過來。中年文士打量了吳暢兩眼,冷道:「閣下偷劍是何道理?」
吳暢笑道:「我們被四個戲婢折騰苦了,想借劍殺了她們。」
「住口!老太婆的枴杖向地下一敲,「賤婢也是你罵的嗎,你知道她們是誰?」
吳暢淡然一笑:「我又不要她們做使女,知道那麼清楚幹什麼!」
老太婆勃然大怒:「天兒,廢了這個多嘴多舌的小子。」
中年文士一聲不響,搖身而上,動作快極,看樣子他的身手只在歸飛霞之上,而不在其下。吳暢有劍在手。絲毫沒把他放在眼裡,小爺要無敵天下呢,連你都收拾不了,那吹牛都找不到地方。他一振長劍,順手劃了一個圓圈,一個明亮的劍氣因飛向中年文士。
吳暢笑道:「夥計,這招『斷合劍』你接得下嗎?」中年文士冷哼了一聲,側身繞開氣圈,直撲吳暢,他想一鳴驚人。吳暢摒棄百念長劍飄搖一擺,「無心劍」隨之使出。剎那間劍點萬千。猶如生出的苗兒,分不清哪虛哪實,劍點一明,劍氣大盛,森芒奪魂。中年文士料不到吳暢的劍術無招可破,雙掌一合,向前猛抖,同時飛身後撤。他攻得急,退得也快,沒有被劍傷著,不過確實被嚇了一跳,出了一身冷汗。
吳暢不無得意地說:「你現在該知道我有資格叫她們賤婢了吧?」
老太婆的枴杖向下猛一頓:「你永遠沒資格!玩劍的我見得多了,沒有一個敢在我面前狂的。」
「你太老了,記性不好,說幾句錯活又有誰會怪罪呢。我從不『玩』劍,當我拿起它的時候,它就是我的敵人,一點兒也不好『玩』。」
老太婆顫抖的手伸了兩下,向吳暢走過去。
吳暢不願與她對敵,轉身對葉寬說:「快走。小妖好鬥,老妖難纏,我們還是溜之大吉吧。」
兩人飛身就逃。老太婆縱身欲追,又放棄了動武的念頭,她覺得追追打打失她的身份。
吳暢與葉寬逃出石洞,進入風雪之中,這才鬆了一口氣。葉寬道:「以後下雪天,我再不出門。」
吳暢沒有話,感到又乏又困,若有張床在眼前該多好。
他們稀里糊塗離開了野龍山,跑進荒野的一座破廟裡,廟不大,但容兩個人的地方還是有的。他們進去剛坐下,不知從哪裡突然傳來滲人的哭嚎聲,十分難聽。
葉寬道:「又有鬼來了,你千萬別睡。」
哭聲戛然而止,怒道:「你才是鬼呢,我有冤屈,為什麼不能哭?」
葉寬說:「你幹嘛哭得那麼難聽呢,像唱的一樣不行嗎?」
「放屁!你難受的時候會唱嗎?」
「我難受的時候就睡,你最好學一下吧。」
「我聞著你們是兩個人,他怎麼不說話?」
「他很難受,睡下了。」
「不能睡!我身負奇仇大冤,受冰雪之苦,你們見了都不動惻隱之心嗎?」
葉寬嘻笑了一聲:「我們不是俠士,是壞蛋。你快走遠些吧,不然待會你沒光沾。」
廟外一股風雪撲進,那人似乎到了廟門。
葉寬急道:「你不要進來,破廟容不下三個人。」
那人歎道:「果然是壞蛋,連破廟也占。」
葉寬站起來,向廟門靠去。廟外無動靜,他在門口看了幾眼,什麼也沒發現。
「老小子跑了。」他自語道。
「老子沒跑,我的腿都凍壞了,怎麼跑得動。」
葉寬把破廟門一關,不再去理他。
風雪兒襲來,廟門「恍當」一聲又大敞開。葉寬索性不問,看他還有什麼招。
那人在外面沉默了一會兒,又哭起來,這回哭得不難聽了,果如其唱:「人傳江湖上有一少俠,他神通廣大,心地善良。我尋他跑了路有萬里,天下了雪我好失望。吳暢呀吳暢,你若能聽到我的哭泣,該動心腸。」
葉寬斥道:「到一邊去哭,這裡沒死人!」
那人有些火了:「你小子不聽也罷,管我哭不哭幹什麼?」
葉寬碰了一下吳暢,小聲說:「老兄,又是找你的,準不是好事。」
吳暢沒有吱聲,仍然半閉著眼睛。
外面的那人耳朵倒挺靈的,哈哈大笑了起來:「妙啊!妙!找到了。吳少俠,你怎麼不說話?」
吳暢睜開眼睛,淡然地問:「你是什麼人,找我幹什麼?」
廟門口寒風一吹,闖進一個人來,是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兒,人倒是挺精明的。
他衝著吳暢一笑:「小老兒曾峰,特來找少俠去見小女的。」
葉寬嘲諷地說:「吳兄的艷福真是不淺,剛擺脫了四個女人,又有人送上門來了,你不是說身負大仇嗎,怎麼又扯到你女兒身上去了?」
曾峰歎道:「我一家被仇人所殺,僅剩下老朽與小女,她突然又害了病,我自然要先救她了,然後才能報仇。」
葉寬笑道:「你是想找個替你報仇的,故而才以女兒做誘餌吧?」
「放屁!」曾峰怒火千尺,「我女兒才十七八歲,風華絕代,我能忍心坑害她嗎!只有你這樣的下流人,才會想出這樣的主意!」
葉寬並不感到難為情:「你是上流人,還到處求人幹什麼?」
「不是我要求人的!是我女兒。她那麼嬌美,那麼純潔,我能看著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嗎?」
葉寬輕嘲地說:「所以你要一天天消瘦下去。」
「放屁!你小子是什麼東西,連同情心也沒有?」
葉寬揚臉一笑:「我說錯了嗎,你天天奔跑找人,餐風飲露,能不消瘦嗎?」
曾峰忽地笑了:「你這還像句人話。」
吳暢冷漠地看著他們鬥嘴,心裡空蕩蕩的。
曾峰轉過臉來,近乎乞求地說:「吳少俠,小女對你思慕已久,現在重病。你就去看她一眼吧,那她死了也不在來人間一回。」
吳暢有點無可奈何地說:「前輩,我確有要事在身,難以前去,推一段時間可以嗎?」
曾峰連忙搖頭:「再過一段時間,那你只能看到她的墳空了。她活在世上不易,你就滿足她這點小小的願望吧。」
葉寬冷笑道:「吳兄,小心又是溫柔的陷阱。」
曾峰幾乎帶著哭腔說:「你小子若不信我,也可以跟著前去。見了小女,你就一切都明白了。」
葉寬哼道:「我自然要去,當然……」他不往下說了。兩隻眼直盯著吳暢,似乎等什麼。
吳暢感到有些迷惑,拿不定主意,雙目呆望著廟外,不發一言。
曾峰急了,哀求道:「吳少俠,就憑老漢冒著這大風雪來求你,任你有什麼事,也該放一下。要知道,你去一次,就救一條命呀!那不是普通的一條生命,而是為你跳動為你將死的一條生命,你能忍心不問嗎?」他的聲音裡充滿悲哀之情,痛苦的力量洋溢其中,辨不出有作假的成分。
吳暢苦笑道:「令嬡與我並不相識,怎麼會對我有情呢,你弄錯了吧。你已到了愛出錯的年齡。」
曾峰大聲道:「少依你這是瞧不起我。再過二十年我也不會連自己的女兒想什麼都弄不清楚!你們雖沒見過面,但你的俠名已深入她心裡,她太認真了,自然苦了她……」
吳暢心裡沉甸甸的,有種冰水入胸的感覺。
沉默了片刻。他猛地站起來:「走吧,大不了再上一次當。」
三個人飛身出了破廟。
雪還在下,三道驚電在雪面上飛掠。很顯然,曾峰的武功在葉寬之上。葉寬心裡很不服氣。
清晨來臨時,寒風直透骨髓。他們三人翻過兩座山,來到一片樹林前。樹上樹下一片白,吳暢不由長笑而起,笑聲向遠天飛去。
樹林中,有幾間木屋,上面也全被雪蓋上了。曾峰笑道:「這裡就是我的家,太寒酸,請少俠不要見笑。」
吳暢兩眼盯著雪景,沒有吱聲。他們走到木屋門口。屋裡傳出一個嬌嫩悅耳的聲音:
「是父親嗎?」
「是我。吳少快也來了。」曾峰急忙說。
屋裡傳出一聲輕歎。
他們推門進屋,頓感一種溫馨,同時,吳暢與葉寬也被一個清麗王透的少女驚呆了。她一身綠衣,不是小巧玲戲,而近乎高大,週身的曲線無不潛藏著美的韻律,皮膚細白清澈,粉頸潔白光滑,眉濃眼大,全部的風情在眸子裡。她無疑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絕代佳人,只是眉頭有些憂鬱。看到他們進來,她的目光一下子射到葉寬的臉上。吳暢心中暗喜他有點怕這女人,他的心裡覺得這樣更好,他好趁機趕緊離開這裡。
曾峰似乎發現了其中的微妙,連忙向女兒介紹。她的臉上火星般閃出有些寂寥之意。
吳暢的眼睛自然沒閒著,一切全看在眼裡。
葉寬有些欣欣然了,這妞兒不錯,竟把我當成吳暢了,有趣!
他們三人坐下。少女去另一間木屋燒水。
閒談了幾句,扯到少女身上去。
曾峰笑道:「吳少俠,小女如何?」
「自然是極妙的,我們不能比。」吳暢客氣說。
葉寬道:「甘先生不是說令嬡有病嗎,我怎麼看不出她有病呢?」
曾峰臉色一沉,不悅地說:「心病不是容易看見的,只有善良的人才能體察。」
吳暢不願再坐下去,便說:「曾前輩,在下已與令嬡見了面,她氣色不錯,在下要走了。」
他站起身欲走,曾峰拉住了他:「少俠,你既然來了,總要與她單獨呆上一會兒說幾句話,那樣才能救了她。」
吳暢道:「你介紹錯了,葉公子足可當此重任。」
曾峰正色說:「我不能欺騙女兒。」他拉起葉寬,笑道:「我們到另一同屋去。」
葉寬十分不情願,又不好賴著不走,只有跟他出去。木屋裡只剩下吳暢一個人,他心中雜念亂飛,眼前的一切彷彿離他甚遠。
香風兒一動,曾倩飄身進屋,她走起來渾身無一處不動,十分優美。吳暢衝她一笑,她的臉兒頓時徘紅起來,嬌羞無限,似乎在告訴吳暢,把你找到這來真對不起,可我太想你,這是沒法子的事,你原諒我吧,對男人來說,原諒人本不是什麼困難。看,她能把這麼多意思在一羞一顰之間表現出來,頗不容易,不知是她天性使然,還是有意為之。
吳暢被她的神色感動了,感到她太純真了,與她談上幾句也不算壞事。
曾倩倩坐下,兩眼盯著自己的腳尖,似乎在想怎麼開口。少頃,她羞怯地說:「少俠,我爹總是太關心我,你不會怪罪吧?」
吳暢和顏悅色地說:「我來了比什麼都說明問題。你是一個很好的姑娘,應有無限眼光,千萬不要被可笑的事兒遮住了眼睛,想不開。」
曾倩倩笑了,很甜,猶如濕淋淋早晨的太陽:「我才不會呢。不過,我很任性,覺得對的,就去不休地追求,為它而死也不怕。」
吳暢被唬了一跳,好個任情的妞兒,你相思別往我身上撞呀。他沉吟了一下,說:「有韌性固然是好的,生命豈非更美?為了一點什麼想死想活那是不好的,人也會變傻的。」
曾倩倩悄然一笑:「你的話是對的,我聽你的。當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時,我就覺得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對的。從此,我心中只有了你的名字,別的什麼全沒了。你的形象我想過有千萬次,天天想,夜夜夢,以致到現在一會兒不想都不成。這下好了,我終於見到了你,我的夢想得到實現了。」
她的神態純淨極了,吳暢幾乎不忍心懷疑她有欺騙的動機。這麼可天真一個姑娘,她有什麼理由編出這麼一個美麗的故事來蒙自己呢?他溫和地笑問:「你的夢想是什麼呢?」
「和你在一起呀!」她幾乎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吳暢說:「你總不是個傻哥哥吧。」
吳暢心一沉,苦笑道:「我一碰上女人就傻,而且還頭疼,有時也免不了倒霉。」
曾倩倩玉圓甜潤地說:「你放心吧,哥哥。和我在一起你會變聰明的,因為我更傻。」
吳暢不得不承認她的機智,也許她還說不上老練,但總體上說是天真可笑,言行自然給她的美更增添了生氣,她的內在的光輝從她的眸子裡不住地向外閃射。她是難得的,這是吳暢的感覺。但難得的女人大都難纏,所以,吳暢不想與她談下去。他站起身來,笑道:「我該走了,我的事沒人會替我辦。」
曾倩倩有些急了:「你的事我會替你辦的,你不用走,我有許多話兒還沒說呢。」
「那你就快說,與我無關的別談。」
她美麗的大眼睛忽閃了幾下:「你的話真怪,我的事怎麼與你沒關係呢。要知道,我心中沒有別的,只有你一個人。」
吳暢不由有些為難,他不缺乏激情,但他心中有個慕容素,他不可能讓別人進入他的心靈。除非……那是可怕的,他不想面對那樣的事實。
「那你就講些與我無關的吧,我瞭解自己,你再說就重複了。」
曾倩倩頭一歪,似乎在想俏主意:「女孩子單眼皮美還是雙眼皮美?」
吳暢不加思索地說:「自然雙眼皮美。」
「哎呀哥哥,雙眼皮不也是重複的嗎。」
吳暢笑了:「曾姑娘,你像冰雪一樣潔白、透明,沒有你想不通的事兒,下次我們再重複吧。」他舉步外走。
曾倩倩猛地擋住了他:「你不能這麼來去匆匆,這不合理。我的思想會跑得更快,可它卻一刻也不想挪動呢。」
吳暢不願冷盾相對,只好陪小心,可他無論說什麼,她沒個兒依。弄得有些僵了,曾倩倩道:「你走,我跟你去,直到你答應我和你永遠在一起為止。」
吳暢被弄得哭笑不得,怔在那裡。
曾倩倩雙手抓注他的手臂晃了一下,說:「外面這麼冷,你走了我會擔心死的,我寧要跟著你被凍死,也不願為你擔心而死。」
吳暢心裡湧起一股熱流,渾身說不出是什麼滋味,是否對她的癡情要報以感激?也許只有如此。他相信發生在天底下的愛是真實的,而本人的理智也完全是真實的。他心想著如何擺脫這種糾纏。
「有情人終會相會的,這你該相信吧?」吳暢笑問。
曾倩倩搖了搖頭:「天下的有情人太多了,相會的畢竟是少數。我們今日相會是我的運氣,而這樣的運氣是很難在一個人身上重複的,儘管我希望它重複也不成。」她堅定了信念,非要和吳暢在一起不可,雷打不動了。
吳暢沉下臉道:「我若不答應你呢?」
「那你殺了我好了,相思之苦勝似下地獄,不是身受,說不清楚。」
吳暢自然不能殺她,只好再坐下。曾倩倩樂了,甜哥哥蜜姐姐地叫個不停。吳暢確實感到了一種不安,但也有一點可笑。
曾峰覺得女兒與吳暢談得時間不短了,於是和葉寬又回到他們身旁。
吳暢與葉寬開了一句玩笑,屋裡的氣氛頓時非常歡鬆了。曾峰拿出來狐狸肉讓女兒去燉,他要讓客人美餐一頓。酒自然是陳釀的,瓦罐裡嘩嘩啦啦倒出清白甘冽的酒,每人一大碗。
曾倩倩沒上桌,坐一旁靜看。古時女人是不上桌的,這規矩對江湖兒女同樣有效。這種殘缺不全的傳統,現在依然憑它幾招花拳打天下,竟多半還是贏家。怪哉!
曾峰端起大碗老酒,笑道:「今日與兩位賢人同飲,老漢開心無比。來,干了它。」
吳暢不善酒,本不想喝,但因對方豪氣於人,他唯有捨命陪君子。
三隻大碗在中間一碰,各自端回自己的嘴邊。曾峰大口一張,碗裡飛出一道明線,一碗酒一下子喝了進去,彷彿酒沒經過喉嚨,直接人肚的,海量。
葉寬亦能飲,喝得「咕咚咕咚」響。
吳暢吹出一口氣,一咬牙,也忍勁喝下去。酒一入肚,一股火就在丹田燃起,腦袋有些暈了,眼睛也有被煙熏了的感覺。
曾峰笑道:「痛快!再來。」
吳暢沒吱聲,葉寬亦未阻攔。葉寬城府深,什麼都不露,又都能來兩下子。吳暢是不服氣。想與曾大人較量一下,似乎想證明:別看我平時不飲酒,真的喝起來,並不比哪個人差。
曾峰又倒上酒,三人同干。
連喝了三碗。曾峰好像沒感覺,葉寬的臉色依舊,唯獨吳暢的臉紅彤彤的,火辣辣的,但他卻一言不發,一副要喝到底的樣子。
曾峰這時笑了,很明顯,吳暢的酒量是不行的。他們吃了幾口菜,開始了第二輪狂飲。
曾峰還是滿碗往嘴裡倒。葉寬依然咕咚咕咚。吳暢的喝法有些變,他不再感到酒辣,不再感到酒的威力,反而感到有些香甜,他的舌頭在碗裡一攪,白淨淨的酒便被捲進口裡去。
他的神情歡快了起來,甚至有點兒忘我,喝酒不再是他的負擔,成了他生命的一部份。
曾峰料不到會有這樣的變化,如此喝下去,不但會喝光自己的老酒,反而自己還會先躺下,這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是不合算的。
他倒酒不再大方,喝酒也一口一口喝了。
吳暢心中暗笑,覺得曾峰有些太小氣,虎頭蛇尾算不得大英雄,酒喝光了也落個爽快。
三個人又唱了一陣,話多起來,可能嘴裡把門的醉了。曾峰大談有一次他喝了二十碗酒,依如沒喝的一樣;葉寬說他用刀殺人時只聽「格崩」一聲,什麼都暢快了;唯吳暢環顧眼前而言他。
曾倩倩倒是十分柔情,顧不得別人在,連忙端起茶送到吳暢嘴邊。曾峰大笑道:「女兒就是外向,有了情人,就忘了老爹。」
曾倩倩嫣然一笑:「我送茶是解火的,你的臉紅嗎?」
吳暢有些不好意思,欲推茶碗。
曾情倩搖頭道:「我送給你的是茶,哥哥。」
她叫得十分自然,叫得吳暢很不舒服。再推不妥,他只好喝下。吳暢是個不能受人恩惠的人,這一碗茶喝下,心中生出無窮歉意。
上的氣氛歡躍起來了,幾個人大侃海吹。曾倩倩不入其列,只是靜靜地看著吳暢。她安詳而目不轉睛,看得吳暢很不自在,心中念頭飛揚:她這麼看我,不是在找下刀的地方吧?
過了片刻,她竟然流下淚來,清瑩的淚珠落在地。吳暢的心給打亂了,不知這是為了什麼。曾峰與葉竟也愣住了,呆然無話。
曾倩倩似乎發覺了自己的失態,連忙用手擦淚。突然,外面傳來異樣的聲音,有人粗著嗓子大叫起來:「屋裡有人嗎?若還活著,快點滾出來!」說話人中氣渾厚,可見是個內家高手。
曾峰勃然起火,這麼無理的小子他還是頭一次碰上呢,世上有這麼問事的嗎?
他推門衝了出去,吳暢與葉竟也跟了出來。
叫喊的是個威猛的漢子,身穿豹皮衣,相貌兇惡。他身後是兩個高瘦的青面男人抬著一個穿著紅襖的少婦。少婦臉色蒼白,像是病了,雙目如雪光一樣無神。
曾峰一指前面的漢子:「你小子沒學過問話嗎,回到你家裡也這麼叫喊?」
出人意料的是,漢子驚道:「我喊得不對嗎?我在家裡就是這麼說話的。」
曾峰見他是個二百五,冷冷地說:「你底下一聲叫喚,想幹什麼?」
「我們的少婦人病了,想在你們這裡住一下。」
曾峰面色一沉:「這裡不是客棧。」
「我們也不是不給你錢。你怕什麼?」漢子十分有理。
曾峰冷然一笑:「想找事你投錯了地方,你若再不滾開,老夫就劈了你。」
那漢子哈哈大笑起來:「老不死的,你的口氣倒不小呢。大爺若不給你點顏色看,你還以為你是條壯年漢呢。」他側身前欺,揚掌就劈,使的是「天罡掌」。
曾峰冷冷一笑,扭身退了半步,飛掌迎上。他想試一下對方的功力,出手用了八成辦。
「砰」地一聲,兩掌擊在一起,兩人的身子都子一顫,誰也沒後退半步。
曾峰不由心驚,這個粗貨怪不得如此橫,敢情是有兩下子。大漢亦同樣吃驚,想不到在這裡遇上硬手。
曾峰不再猶豫,飄身滑步,轉到對方身後,一招「老君點金」,點向大漢的「玉枕穴」。
大漢滑溜得很,見對手失了蹤影,急忙向下低頭,同時微擰身,使出「鴛鴦腿」,踢向曾峰的小腹。
曾峰暴喝一聲飛起,使出「絕命勾魂腳」,踢向大漢的太陽穴。大漢急忙「懶狗翻身」,向旁邊仰去,同時抽刀一式「白峰刺天」,扎向曾峰喉嚨。
曾峰擰身飛轉,閃到一旁去。
兩人白忙活了,誰也沒有碰到誰。
曾峰有些不甘心,這次下了絕情,雙拳緊握,矮身急飄,直欺大漢左側。快靠近敵手時,他雙拳前後一貼,右拳搗了出去,使的是他的絕學「金剛餌」——佛門至上武學。一個擴大的金色拳影閃電般向大漢射去。
大漢發現不妙,右腿向外一跨,一式「刀迎日月」,飛快向拳影砍去,刀氣森芒,彷彿要脫刀而去。
「哧」地一聲,大刀劈中拳影,卻沒有把對方的勁氣去散,殘缺不全的拳影射到大漢身上,把大漢偌大的身子擊飛,一口鮮血噴出來,濺到雪白的地上,血的熱氣瞬即刮走,少婦見自己的人受傷,不由叫了一聲,似乎非常失望,亦或有責怪之意。
大漢吃了虧。更不罷休,翻身飛起,大刀在空中一揚,一式「斷金切玉」,挾著陡起的青苔氣斜肩帶臂向曾峰砍去。他拚命了。
曾峰知道對手不弱,不敢大意,一招「飛蝶沾花」,飄身飛起,同時舉手上揚,右掌從左肋處去出,拍向大漢的頭顱。
大漢並不閃躲,刀口一轉,直向曾峰小腹切去,狠辣俱備。曾峰吃驚不小,急忙抽身就撤,稍遲了一點,腹前的衣服被劃破。若下刀再深一點,那情景就不妙了。
曾峰看了一眼對方明晃晃的刀,心裡不由泛起一絲寒意。他並不怕對方,只是覺得這樣的打殺離死太近了點兒。
大漢惡狠狠一笑:「老小子,大爺的厲害你領教了,快滾吧;否則,讓你屍首不全。」
紅祆少婦忽道:「吳剛,你少放肆。話說明了,人家自會讓步的,你不會說兩句客氣話嗎?」
吳剛的臉頓時紫紅,覺得少婦這時訓他大有點那個,但他不敢頂撞,只好低頭不語。可見少婦是個不簡單的人物,或者是……
曾峰不吃這一套,他是打定主意不讓他們進他家住:「我勸你們還是快走吧,別打歪主意。」
抬著少婦的兩個人火了,把擔架放到地上,兩個人抽出長劍並肩而立。少婦看了他們一眼,竟然沒吱聲。
葉寬這時忽道:「甘先生,這兩人非同一般,你可要小心。」
曾峰一怔,想不出這兩人是何來頭。
葉寬說:「你們是『兩儀客』馬氏兄弟,向來與人動手都是一起上的。」
曾峰心中一驚,神色沉重起來。「兩儀客」的大名他是很早就聽說了,只是未見過其人。他們是親兄弟,擅長兩儀劍法,據說他們兄弟合劍殺敵從未遇過對手,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他們的對手。
馬氏兄弟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未聞,神色冷漠,靜立不動。
曾峰不傻,他也不動,雙方僵持了一會兒,馬文向前跨出了一步,身子搖然一擺,一招「太陰抱元」,刺向曾峰的左助,馬武後退半步,飄劍一劃,一式「太陽歸一」,斜戳曾峰的右胯。兩人配合默契一左一右,猶如兩條毒蛇撲向了曾峰。
情形十分獨特,曾峰還沒遇上這樣的麻煩,他不敢大意,擰身一擺,雙掌齊出,左手「前山抓虎」,右手「後山放龍」,畢生功力全派上了用場。
馬氏兄弟似乎並不拼比功力,兩人交叉一滑,換了位置。馬文一式「山重水復」,刺向曾峰咽喉,馬武一弟似乎並不熱衷拼比功力,一招「柳岸花明」,挑向曾峰的「氣海災」。
兩人出劍飛快,一陰一陽,劃起令人目眩的劍網,讓人防不勝防。
曾峰見對方劍式太快,難以瞬間化解,雙臂一挽,抖出一股強勁內氣,急身後撤。
馬氏兄弟的兩儀劍法並不因他的後撤擱淺,仍是那麼自如地刺過去。曾峰驚叫飛起,仍然晚了一點兒,肩頭與屁股被刺得血淋淋的。
甘雨嬋見爹爹受傷,驚叫了一聲欲撲過去,吳暢一把拉住了她。馬氏兄弟初戰告捷,臉上露出陰鬱的笑容。馬文道:「你們快滾,而不是我們。」
吳暢一抖手中劍,笑道:「你得意太早,戰勝了才有資格不滾。
馬文上下打量了吳暢一陣子,兄弟倆又並肩站在一起。這一次他們改變了打法,欲以快求勝,兄弟倆突然地雙劍齊出,劃出兩道劍霧,猶如繞纏的彩練,直吞吳暢。
電光石火間,吳暢一振長劍,陡旋一甩,青白的劍尖上飛出兩朵劍花直奔馬氏兄弟。
這一切全發生在剎那間,兩兄弟只覺握劍的手臂一痛,臂被刺穿,血滴飛灑。吳暢冷然而立,猶如未動一般。
馬文盯了吳暢一會兒,冰冷地問:「你是吳暢?」
「不錯。」吳暢點頭道。
馬武恨道:「吳暢,這仇我們記住了,遲早要報的!」
躺著的少婦忽地坐起來:「這就報不行嗎?」
馬武道:「少夫人,吳暢天下無敵,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我們兄弟弟的『兩儀劍』,普天之下也僅有他能破。欲報此仇,非要修神功不可。」
少婦哈哈地笑起來,聲音格外清亮,似乎轉眼之間病全好了:「天下無敵,好笑!虧你說得出口,中華大地藏龍臥虎,誰敢言無敵?除非不自量力之人,才會這麼標榜。」
吳暢淡然一笑:「這樣的好名頭恰恰不是標榜的,這你也看見了。」
少婦由馬文扶起,紅裝似火,雙目流精,再不是剛才那個病快快的樣子了。她輕微一笑,臉上立時現出兩個酒窩兒:「吳暢,你真以為沒人鬥得過你?」
吳暢忽道:「你聽說過『邪陰司』嗎?」
少媽撇嘴哼道:「她們算什麼,比她們厲害得多的我都知道。」
「我吃過她們的虧,這你該明白了吧。」
「因為她們是女人嗎?」
「不全是。她們的功夫不比我差,你若看不起她們,就用不著看得起我,完全可以立即出手。」
少婦冷笑道:「我看得起你,像你這樣的潑男子,我是不放在眼裡的。」
甘雨嬋忽說:「真不要臉,當著人面就發瘋。」
少婦惱了:「我發瘋礙你什麼事?想瘋嗎?你想瘋也可以當眾說出來嗎!」
甘雨嬋冷哼一聲,把頭轉向一邊去。
少婦狠盯了吳暢一眼,說:「你敢與我到一個無人的地方去角鬥嗎?」
「為什麼不在這裡呢?」
「有人看著,我發揮不出神通。沒外人時,我百戰百勝。」
吳暢搖頭說:「這不是理由,你最好換一下神通,我是不想讓人牽著鼻子跑的。」
「真的不行嗎?」
「我常常會上女人的當。」
少婦沒轍了,忽問:「你知道什麼是大英雄?」
「拿不動刀的人。」
「你是什麼?」
「俠士。我不想聽命於人,也不想命令別人。我希望兄弟之間不要亂鬧,更不要動刀。
別人若舉刀砍我,是兄弟我架開,是敵人我就還他一刀。我不願意殺人,特別是生病的女人,但也不願被殺
少婦聽了他的表白,樂得笑起來:「我算不算生病的女人?」
「你想一想再來問我吧。」
少婦雙臂一擺,飛步搶上,玉掌成「八」字形向吳暢的左太陽穴擊去。她的身手高極了,猶如一道紅電閃射。
吳暢駭然失色,料不到女人都這副德性,說打就打,絕不留情。他不敢用劍,怕不慎殺了她,那就毀了不殺生病女人的表白,只得側身搖頭,左手急族外抖,劃出兩個掌影迎向來掌。
「砰」地一聲,兩掌相交,雙方一震,少婦的袖口裡陡地射出兩道電芒,無疑是暗器。
吳暢飛劍劃出,劍氣大盛,「叮噹」兩聲,暗器被擊飛。
吳暢正欲鬆口氣,少婦突地從口裡吐出一道紅芒,吳暢急閃不及,額角被擊中。少婦吐出的竟是一枚棗核。
血順著他的額頭流到臉上,他也沒擦。
少婦歎道:「你真是個君子,你本可以出劍的。我並不想殺你,不過想試一下你而已。」
吳暢冷然道:「為了試我你竟不惜冒殺身之禍?」
「是的。」少婦堅定地說:「我就是要看一下世間到底有沒有真的……」
「你料定我不會殺你?」
「我做事不考慮生死,只問值不值得。」
吳暢截然無語。甘雨嬋跑過來給他擦血。
「你真狠!哪還像個女人!剛才還病得不行,現在就瘋得殺人,戲真被你演絕了!」
少婦沖甘雨嬋苦笑了一聲:「你不也在演戲嗎,你真的愛他?」
甘雨嬋的臉霎時蠟黃,急辯道:「當然!為了他我可以去死而不像你要殺他!」
少婦嘿嘿一笑:「他的名頭若不很響,你會愛他嗎」?甘雨嬋十分聰明,知道自己縱然言語咬得再死,也是無功的,不如迴避,她昂然說:「他名頭響亮,但人更好!你不也說他是君子嗎?這樣的人難道不值得愛?」
少婦搖頭一笑,沒有言語。
葉寬說:「吳兄,你別聽她們胡說,當心你的鋒芒被女人磨光。」
吳暢苦笑一下。沒有吱聲。少婦知道再也爭不出什麼結果,失望地說:「我們走。楊少俠,有空去自墳山找我,我一定不會趕你的。」
吳暢忙說:「等一下,你們在白墳山有多久了?」
「你若想知道這個,去問我父親吧,是他開闢的白墳山。許多年前那裡光禿禿一片,現在不同了,可稱得上是樂園。」
吳暢對這些自然不感興趣,笑道:「你們那裡近些日子去過外人沒有?」
「那可大多了,你想找人?」
「是的,知道文明這個人嗎?」
「沒聽說過,我們的客人裡似乎也沒這人。」
吳暢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少婦忽道:「我知道個有趣的地方,你想去嗎?你找的那個人說不定也許去了那裡呢。」
吳暢著了她片時,輕問:「什麼有趣的地方?」
「雙影洞。據說進了那洞你就會有兩個影子,一個過去的影子,一個現存的影子,十分古怪。」
曾倩倩沒等吳暢說話,立即反駁:「純粹是胡說,洞裡就是有天然明鏡,也照不出過去的影子呀!不知又安的什麼心。」
少婦笑道:「我西門蝶也是響噹噹的人物,要『安心』也不在暗處。」
曾峰等人聽她報了姓名,嚇了一跳,「天河妃子」西門蝶是個大名鼎鼎的人物,特別是輕功妙絕,飛揚如雲,故得了個「天河妃子」的美稱。
曾倩倩也聽說她的大名,不由覺得自己有些孟浪,低下了頭。
吳暢沉思了一會,說:「果是個有趣的地方,不妨去看一下。」
葉寬有些不樂意地說:「越是有趣的地方,越容易喪命。」
吳暢沒理會他,笑問曾峰是否願去,曾峰點頭同意,他回屋收拾了一下,眾人一同西行。西門蝶又躺到擔架上去,由「兩儀客」馬氏兄弟抬著。吳暢衝她一笑,她說:「我喜歡有病,只有常有病,到搏殺時才有精神。」無可否認的是,她這是怪論。
雪又揚揚灑灑從天上飄下,寒風叫了起來。
他們振奮精神,在雪地上飛揀起來,他們的速度極快,天快黑的時候,他們進入了雪白的群山。
大山一旦披上銀裝,會給人一種醉心的壯麗感。山巒相連,峰頭相倚,許多動人的雪景讓他們驚歎。
天黑下來時,他們穿過一道山谷,走上了凌崖峭壁。在一座山峰上,他們看見東北方的山口旁有一盞大紅燈籠在雪風中搖。燈籠是掛在竹竿上的。他們想過去,辦不到。峭壁之間相去甚遠,壁高淵深,掉下去絕對完蛋。
不過也不是絕無辦法,只要細心一看,就會發現峭壁之間有相連的粗籐條,橫亙在峭壁半腰。他們要從籐條上過,就必須從峰頂下到半腰間。但這也是不容易的。
天黑了,雪蓋著一切,到處都挺滑,一腳踏得不是地方,那就「再見」了。籐條上也沾滿了雪,彷彿是從雪堆抽出來的,想必一定是滑的,自然也冷。峭壁之間相連的籐條有三五根,不是相靠一起的,都是單獨的,十分孤零。
他們在峰頂上看了一陣子。吳暢說:「你們不會樂意在這上面過夜吧?那會凍干的。」
西門保這時已從擔架上下來,笑道:「你也不會樂意呆在山頭上的。我們都沒經過這陣仗,大英雄,你下去探個路吧。」
吳暢二話沒說,飛身而下,把把旁邊的人嚇壞了,以為他要自殺呢,當然為他捏了一把汗。
他看得很準,腳尖在一塊石頭一踏,飄然瀉到籐條旁邊。他輕輕向一條粗籐上一縱,不料籐條「啪」地斷了,他一頭向下栽去。好個吳少俠,反應之快匪夷所思,長劍陡然一振,劍氣清明玉透,一下子刺進石頭裡,猶如扎進泥裡一般。長劍掛住他的一瞬間,他一用力,飛身而上,又落到另一根籐條旁。
他的驚險讓上面的人一陣心跳。
西門蝶叫道:「好人,你別嚇我們了。」
吳暢向他們一招手:「這裡很安全,下來吧,我在下面接你們。」
上面的人見吳暢站得果然平穩,各顯神通,三躥兩蹦地跳下來。
曾倩倩一不小心,隨一塊石頭墜下去。多虧吳暢早就注意了她,一個箭步衝過去,向後一仰,一式「飛環腳」勾住她。那塊石頭飛下淵底,發出沉悶的回聲。
曾倩倩回到吳暢身邊,嚇得身子發軟。她倚在吳暢身邊,面色發白,氣喘吁吁,胸前不停地起伏著;著實被嚇得不淺。吳暢看著她,不忍把她推開,真沒有辦法,他只好等她回過神來。
西門蝶見他們這個樣子,笑道:「看來你們兩個是最樂意留在這兒的。」
曾倩倩輕吟了一聲,離開吳暢的身旁。
吳暢說:「籐條甚滑,等我把它上面的雪除去你們再過。」
「你怎麼除雪?」西門蝶問。
吳暢笑道:「自然是從上面過去一趟了。」
眾人的心頭都是一驚,我的爹,雪夜深山走籐條,這不太玄乎了嗎!幾十丈長的籐條連在峭壁之間,下面就是深淵,谷風又那麼強勁無常,一個平衡拿不準,就專等爹娘哭兒吧。
葉寬有些驚懼地說:「老兄,這不是在玩命嗎?因此而死,太不值得。」
吳暢說:「不敢走的,就從籐條上爬吧。」
他輕步走到一條如手臂粗的籐條旁,用腳勾著搖了幾下籐條,雪掉了一些,他不敢太用力,唯恐它斷了。稍作調息,他飛身衝上籐條,一眨眼間,他已到了籐條的中間。這時,谷風吹來,他在籐條上搖晃,但始終沒把他晃下去。
很快,他走了過去,馬上又飛射了回來。
「怎麼樣,沒事兒吧?」西門蝶急問。
吳暢笑道:「你不是在淵底與我說話,有什麼事呢?」
西門蝶朗朗地笑起來:「你行,我也行。」她用腳在籐條上踏試了一下,息靜氣穩定了一會兒心神,飄身向籐條落去,隨之向對面急馳而去。
她更順利,在中間連谷風都沒碰上。「兩儀客」受了鼓舞,爭先恐後地踏上了條,竟也成功了。忽然,吳暢心頭閃出別念,擔心西門蝶在對面使手腳。吳剛要過,他沒有應允。
他注視了一會兒籐條,對曾倩倩說:「腳下有籐條,心中無籐條,只要做到一念不起,走它與走平地並無兩樣。」
曾倩倩搖頭道:「我怕,我走不過去的。」
葉寬歎道:「那就讓我先過吧。」
「你等會兒再過。」吳暢關切地說。
葉寬說:「他們就是有邪念,我也不是目標。」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他成功了。走在籐條上他才知道這不是在冒險,而是在尋求陶冶。
情況比他估計的樂觀,並不十分可怕。
曾峰這時也來了精神,踏上了籐條。
吳暢再沒有理由阻攔吳剛了。他哼了一聲,搖搖擺擺地走了。過去。個個身手不凡。
這邊只剩下他們倆了。曾倩倩的確有些害怕,她雖然有一定功夫,但有生以來她未冒過這樣的風險。這的確是危險的,要是跌下去,就不容易上來。她看看吳暢,吳暢似乎在鼓勵她。
「哥哥,我們別過去了,我怕。」
吳暢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不喜歡後退,看得出,你也不喜歡後退的。」
「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永遠。」
吳暢沒吱聲。他不想傷她的心,雖然他現在並不知道她的表白有多少真實的成分。
這時,對面傳來西門蝶的聲音:「你們在幹什麼?這麼冷的天,快點過來吧。」
曾倩倩說:「你背我過去。」
大膽的提議。吳暢不是沒這麼考慮過,只是怕突遇意外不好應付,如果籐條猛地斷了,又當如何?
他還在遲疑,曾倩倩已伏到他的背上。有什麼辦法呢,只有背她過去,儘管他實在不願意背上。但既然背上,也不好扔下去,只有背她過去。
吳暢再沒別的選擇了,只好凝神貫氣,放鬆自己,然後飛旋而起,如旋轉的花似地落到籐條上。籐條顫動了幾下,霎時急電而起,吳暢猶如一隻山澗飛鷹向對面衝去。
值得慶幸的是,他們沒有弄斷籐條,他瀉落到山崖上,鬆開曾倩倩,眾人這才鬆下一口氣。
四周仍然到處是雪,與對面不同的是腳下的山石更尖,峭壁更險,行走更難。
吳暢用腳踢飛許多雪,露出一片被雪浸濕的地面來,笑道:「我前面開路,走!」
眾人沒有異言,匆匆下山去。
在山崖行走須格外小心,好在他們身手矯健,躥騰跳躍並不困難,一路倒也平靜,雪地上留下一趟混亂的腳印。
他們進入一道山谷,谷風凜冽地吹過來,功夫稍弱的就打寒噤。吳暢衣帶飄搖,卻面無懼色,他仍是一身春天的衣服。
上了一條羊腸小道,路更滑,他們亦更加小心。翻過一道山嶺,他們終於來到掛燈籠的山口,其實更應稱是低谷,進入了山口裡,裡面彷彿是鍋一樣的大坑。燈籠旁邊的岩石上刻著一行字,警告著要進入山谷的人。大字是紅色的,讓人易聯想到血腥:別來,別走,不死,不活——無情谷。
吳暢笑道:「看,裡面准有一群怪物。」
西門蝶變色道:「吳少俠,這是個險地,不可妄言。」
吳暢淡然一笑,邁步進了山谷,眾人隨著。
谷裡樹木甚多,樹頭皆白,但十分凌亂,荊棘叢生。四周的峭壁入天,人人其中頓生渺小之感。
他們順著一條石徑向西北方走,沒多遠碰上插在雪中的木牌,上面亦有宇:再入者瘋。
他們停下腳步。吳暢向前看了一會兒,覺得再往前走確不美妙,兩旁是高聳的巨石,中間一條窄道,若巨石突倒,人在其中還不被擠死?那不單是瘋的問題了。
他轉臉笑問:「西門女俠,你說的『雙影洞』在哪裡?」
「我怎麼知道那麼詳細,能領你們來到這裡還不夠麼?」
「我知道『雙影洞』在哪裡。」一個幽幽的聲音說。
眾人吃了一驚,有陷入圈套之感。
曾峰說:「閣下既然知道,不妨直言相告。」
「不行,我告訴你們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葉寬急問。
「我在這裡寂莫久了,很喜歡練過功的人,只要你們把我看中的人留下,我就告訴你們。」
吳暢的一顆心頓時下沉。他到這裡來不是為了尋幽探奇的,而是懷疑慕容素與文明來了這裡。「雙影洞」既然能展現過去的影子,她們又豈有不想再看一眼自己過去的天生麗姿的念頭?可這老渾蛋如此可惡,他會放過她們嗎?
他不由為她們的命運擔憂,甚至有種怕。當然,「雙影洞」的傳說也許被誇大了,或者一開始就是虛的,但它騙人的功能一項不缺,對一個有某種渴望的人來說,它會更有威力。
吳暢沉默了一會兒,忽問:「三個月前你這裡來過兩女一男嗎?」
「我這裡常有人來,有來無回。」
吳暢不由憤怒了:「老渾蛋!你要回答我!」
「小渾蛋,你們也是有來無回。」
「我來是找人的,而不是相反。」
「我是要人的,亦不想失望。」
吳暢轉臉看了西門蝶一眼:「也許你的話更有用處。」
西門蝶哼了一聲:「老鬼,我看你是瘋了。」
「不錯。」那人嘿嘿一笑,「木牌上寫得清楚,我人內有幾十年了」
吳暢知道與他糾纏下去不會有什麼結果,便說:「你們先在此站著,我向前去,看他們能怎的我吳暢。」
「小子!」那陰暗的聲音冷厲起來,「你敢再向前走半步,我讓你生死兩難。你人谷裡就該知道這些的。」
吳暢冷笑道:「老小子,你少吹大氣,若是英雄,不妨站出來,蟲子一樣的藏著算什麼?」
「越是神出鬼沒越見功夫。小子,這是你辦不到的。」
吳暢冷笑道:「向前走我卻是辦得到的。」他舉跳,快然前行。
突然,「吱吱」一連片叫聲響起,彷彿有無數老鼠在雪中鑽來一般。吳暢看到了雪地上有許多東西閃動。「噗」地一聲響,吳暢周圍的雪被什麼炸起,雪霧瘋狂地向他捲去,其形怪異,顯然不是單純的雪霧。
吳暢冷笑一聲,擰身飛起,猶似響話一樣直上高空,「嗖嗖」數十道黑影急射向他,下面的人驚叫起來。他側身抖劍,劃出一片光霧,暗器全部擊落。與此同時,他也向旁邊的一塊大石瀉落。
「老小子,在下並沒瘋呢。」
對方沉默了一會兒,惡狠狠地說:「你小子別得意,壞了這裡的規矩,你將受到最嚴酷的報復!」
吳暢不以為然地笑道:「老傢伙,現在呢?收起你的破爛吧,我並不怕你什麼。」
對方長長地哼了一聲,不吱聲了。
吳暢一揮手,叫道:「過來吧,老小子看來跑了,沒戲唱了。」
對方仍沒吱聲,好像人真的走了。
他們順著窄道走了有五十丈,上了台階。每個人剛站定,忽聽嘩啦一聲響,從西邊的峭壁上滾下大小不一的石頭來。石頭來勢兇猛,砸到身上可不是鬧著玩的。幾個人不敢怠慢,連忙向一旁急閃。
在這節骨眼上,他們的旁邊人影一閃,奔向曾倩倩。對方的來勢太快,其他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那人已挾起曾倩倩逃了。曾倩倩的身手並不弱,竟然毫無反抗,可見來人十分厲害。吳暢騰身欲追,那人一閃不見了。
吳暢縱過去,僅見一片被踏過的雪,不見其它破綻。
曾峰失了女兒,急得直罵亂叫。葉寬說:「也許這是個花招,人從另外的途徑逃了。」
驀地,西門蝶大叫一聲,又被人掠走,她離他們較遠,成了對方襲擊的對象。
吳暢正驚,峭壁上傳來哈哈歡快的大笑,得意極了:「小子,我說的話算數,現在該相信了吧?」
吳暢大怒:「老渾蛋,你若敢輕舉妄動,我非宰了你不可,連這個鳥窩也給你挑了!我不希望這裡是憂患島第二。」
對方「咦」了一聲,冷然道:「你小子原來是吳暢,怪不得能躲過老夫雷霆一擊。可我警告你,這裡不是憂患島,與無情谷為敵,你還不夠資格。過不了多長時間,你就會知道我並不是光會警告。」
吳暢自然不信他的,縱是對方真的厲害,他也無法後退半步。處在這種境地,唯有前進,至死方休。
葉寬這時衝到吳暢身邊,小聲說:「吳兄,我看老小子並非只會嚇人,我們還是溜走吧。」」
吳暢淡然一笑:「沒走過的路我才會帶頭呢,回頭路你並不陌生。」
葉寬有些尷尬,臉上飛起一片青黃的顏色。
這時,那人又冷冰地說:「你們幾個聽著,不想倒霉的快後退;否則,嘿嘿,別怪我無情。災難一旦加身,你們哭爹叫娘也來不及了。」
吳剛火爆性子,不吃這一套,罵道:「老渾蛋,你少裝神弄鬼,沒人怕你的。」
對方似乎非常惱火,陰冷地說:「小子,你找死!」話音剛落,旁邊呼地飛起一道人影,手中刀空中一揚,從刀上彷彿飛瀉下一溜刀影來,正是失傳江湖的「百絕迭刀」奇術。
對方來勢太快了,又出其不意,吳剛還沒來及還手,「涮」地一聲血雨噴灑,吳剛的人頭飛到兩丈外的雪地上,鮮血染紅了一片冰雪。
「兩儀客」見死了同伴,又恨又怕,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那人殺了吳剛,一眨眼又不見了。
曾峰這時沖吳暢說:「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呀,我們會被一個一個殺掉的。」
吳暢沒吱聲,靜聽著周圍的變化,對方仗著地形熟悉,還會主動出擊的。
他碰了一下葉寬,輕聲道:「你可以再激怒老東西。」
葉寬驚道:「你想讓我的頭搬家?」
曾峰明白吳暢的用意,忽道:「我罵。無情谷的人真除了偷襲不會別的了。難道要做一輩子縮頭烏龜?」
「老雜毛!看來你也不想活了。」對方冷厲地罵道。奇怪的是並沒有人馬上偷襲。
曾峰的心頓時懸了起來,現在成了靶子,時刻部有丟腦袋的危險。
突然,旁邊的雪地上飛起一樣東西,眾人連忙扭頭去看。倏地,從南邊的岩石上飛下一個人,手中劍攪天一劃,劍芒陡漲三尺,一招「周天崩摧」幻起十數道劍影,射向曾峰的前胸。
這也快極了,亦屬出其不意,因為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雪地上飛起的東西上面了。
吳暢卻有防備,動作也更快。他知道對方會耍花招,內氣已貫全身,他擰身側動,似電花流星迎了上去,同時長劍搖旋一卷,「無心劍」隨之出手,縱是夜裡亦見劍芒森嚴。
「噗」地一聲,吳暢瀉落,那人的前胸已被長劍刺穿,摔倒雪地上,血染白地。
中劍者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他努力爬起後,用手摀住傷口,恨道:「他們會替我報仇的。吳暢,你絕才無法活著離開無情谷!」
吳暢悵然道:「我並不想殺你,到現在亦不想,至於你能否活下去,全看你的態度。」
「哈哈……」那人一陣怪笑,森冷的聲音在山谷中飛蕩,「我已有了態度,並且不準備改變。」
「你不想多說兩句話,獲得生存下去的權力?」
「我只要說會有人替我報仇的!」
吳暢冷哼一聲,走到一旁去。
葉寬走到那人身邊,嘿嘿笑道:「活著多好,笨蛋!你替別人賣命能得到什麼呢?」
「死還不夠嗎,而你們連死也得不到呢。」
「那更好,不死正是我們的願望。」
「可不死比死還不如,有你們受的。」
葉寬托起那人的下巴,笑道:「笨蛋!」一巴掌把那人打飛。
隱在暗處的那人被激怒了,切齒道:「小子,你別得意,我會收拾你的,待會你叫我親爹也晚了。」
「這習慣只有你才會有呢。」葉寬嘻笑道。
四周頓時寂靜無聲了,那人確乎遠去了。
吳暢縱身前去,葉寬等人立即跟上。葉寬跟得最緊,唯恐拉大了距離會遭來殺身之禍。
他們繞過幾塊堆在一起的石頭,進人了一個用石頭圍起的圓圈。
一看前面無路了,葉寬驚叫了起來:「壞了,進了死地。」
眾人一驚,陡然覺得腳下的雪地向下陷去。萬般無奈,各使神通向石圈外飛掠。
幾乎在同時,從旁邊的大石後射來無數暗器,「嗖嗖」之聲驚心動魄,幾個人全分開了。不過葉寬卻一直沒忘記離吳暢越近越安全。所以,他雖然與吳暢分開了,相距也不遠。
暗器剛射過,「呼」地幾聲響,從大石後飛出四個人來,兩兩交叉斜飛一個用鈞,一個使劍,構成「虹鉤銀劍」大劈殺,兩個襲向葉寬,兩個撲向曾峰。
葉寬早有準備,身子剛落地,擰身飛旋,急轉三個周天撲到吳暢處。曾峰這時才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一式「燕魚山水」向吳暢近旁的雪地撲去。他撲到了雪地上,雙手插入了雪裡,但動作慢了一點,腚上挨了一劍。
這時,吳暢偏身飛動,在空中轉了大半圈,長劍如神龍飛動,「無心劍」由內向外展開,光幕劍點飛瀉,猶如慧星在夜空中飛流。
暴然幾聲慘叫,四殺手全被劍芒穿透前胸,血光迸現。倒在雪地上。
葉寬躍過去踩著一個人的頭問:「快說,是誰指使你們幹的?」
突然,一顆流火飛來,葉寬急身電射。流火落到四人中間爆開,碎火如螢,向四周閃射。四個殺手全被流火擊中,身體頓時著起火來,慘叫聲響成一片……
「嘿嘿」一陳冷笑聲傳來:「小子你什麼也問不出來突的,下一個該死的輪到你了。」
葉寬大笑道:「老雜毛,你算了吧,光說不練,嚇不著我的。我已經輪過一次了,沒事了。」
吳暢歎了一聲,凝神尋覓對方的發聲處。
那人十分狡猾,似乎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現在又寂然無聲了。
曾峰哼哼著給受傷的腚敷上點藥,幾個人又往裡行。
穿過一片亂樹叢,來到一片亂石堆處。亂石都很巨大,幾個人站在這邊,那邊的人絕看不見。亂石堆西面,有幾個黑洞洞的洞口,彷彿吃人的魔嘴,不知「雙影洞」是否在此。
吳暢向洞口走去,還沒靠近,陡然傳來女人喪膽亡魂的慘叫,似乎她正在受著非人的摧殘,聲音淒厲之極,令人毛髮皆立。
在雪夜裡聽到這樣的聲音比挨一刀好不了多少。吳暢握劍的手抖動了幾下,心懸了起來。
這時,男人的快笑傳了過來:「吳暢,她們正是方才抓獲的女人,你聽了她們的叫聲有何感覺?」對方的聲音飄忽不定,難以斷定聲音來自何處。
吳暢的心霎時如中了一箭,在滴血。他感到渾身發熱。要炸開似的。長劍高舉,他大聲叫道:「我對天起誓,只要我一息尚存,絕不讓你們這些敗類活著!」他眼裡充滿了無窮的殺機。
女人的怪叫又起,撲撲啦啦從洞裡飛出無數的鳥來,鳥兒集在一起,猶如一片烏雲。鳥大如拳,羽黑嘴尖,眼睛鬼亮,猶以螢火,無數的螢火在空中飛動,猶如千眼老妖一樣詭誦陰森。
鳥群在空中盤翔了一瞬間,突然分成幾伙襲向他們。
曾峰忽地大叫道:「不好!食人毒鳥!」
眾人大駭,各展神功抵擋毒鳥的進攻。
馬氏兄弟雙劍合壁劃起銀圈無數,把身體圍了個風雨不透,鳥兒連番攻擊都無能得成。
曾峰與葉寬各自運動手掌,舞動如風,身體的周圍形成一個氣圈,鳥兒亦難啄到他們。
唯有吳暢是攻擊型的,他收劍用掌,身子飛昇而起,雙掌開合拍動,一式「大漠荒沙」,幻化出無數掌影,猶如鋪天蓋地之勢,襲向鳥群。
狂若浪潮的內勁一下子撲過去,衝向他的鳥群霎時被散,鳥屍如雨般落向雪地。
葉寬與曾峰這時依葫蘆畫瓢,片片掌影也擊下不少毒鳥。
轉眼間,地上落了一層毒鳥。
鳥兒們卻是頑強的,面對死亡它們毫不畏懼,反而越發瘋狂;但它們遭到的更是毀滅性的打擊。
自然,它們也不是沒有戰功,至少葉寬與曾峰被啄了幾下子;葉寬的左頰鼓起了包。
他們狂斗正酣,從四面八方陡地飛來無數流火,把夜空照得通明。
馬氏兄弟一慌,縱身欲走,許多飛鳥便撲到他們身上猛啄。葉寬與曾峰也大受其害,唯獨吳暢安然無恙,他靈動飛灑,毫不受拘。
與鳥又苦鬥片刻,吳暢道:「你們快入洞,我來對付這些畜生。」
葉寬等人急忙向洞裡沖,也不管洞裡是否還有別的什麼。當然,他們是不敢深入洞裡的。
這一來,果然奏效,鳥兒忽啦都衝向吳暢,但它們倒霉也快,沖得狠,死得快。片刻,毒鳥兒全被震死。地上一片烏黑,都看不到雪地了。
吳暢一振長劍,衝向洞口。
葉寬道:「洞裡有聲音,好像有埋伏。」
吳暢冷然說:「不管裡面有什麼,我都要進洞的,已經沒有時間等了。」
他凝聚目力,昂然入內。
洞裡伸手不見五指,唯有溪水潺潺之聲可聞,但他的眼睛何等稅利,三丈之內視物猶如明日之下。
葉寬等人見他入洞,也不敢停留了,緊承其後。
他們在洞裡走了十幾丈,忽聽噤噤怪叫在洞裡響起,震得人的耳膜疼痛異常。
「吳暢,你小子進了洞,就是死定了!」怪笑再起。
吳暢沒有吱聲,加速前行。」
又走了幾丈,他們突然感到些溫意,那是洞中泉水散發出來的。吳暢已看到向南流動的閃著暗光的泉水。
他們正要跨過流水去,令人毛骨驚然的笑聲猛地在他們中間響起,彷彿他們之中出了內奸。眾人這一京非同小可。吳暢冷漠地掃了他們一眼,知道了這是對方「移笑挪形」之術。
武功絕高之人只要善於外放內氣,都可做到這一點。吳暢的心情不由沉重起來。
他正遲疑,忽見刀光一閃,猛地劈向馬氏兄弟,對方來勢太猛。下刀的角度也佳,兩兄弟還沒來及還手,便成刀下之鬼,另一半叫聲便悶在肚子裡。
吳暢的腦袋一懵,心中說不出具什麼滋味。
葉寬心驚膽戰,說:「吳兄,你千萬別成光桿司令,我可不想永留此間。」
曾峰亦說:「楊少俠,我們該小心了。」
吳暢歎道:「他們兄弟就毀在小心上,進洞時我把什麼都幾乎忘了,包括小心。」
葉寬與曾峰對望了一眼,知道吳暢在告訴他們要忘掉慾念,放鬆自身,這才是重要的。
只有心中無念,才能週身有念,隨機而動。迅捷如電。
兩個人雖然明白這個道理,要做到這一點卻不容易,他們還是不由向吳暢靠近了一點兒。
吳暢說:「他們既能『移笑』,自然也能『移影』,也許還有更怪的,要遇幻不亂才行。」
葉寬:「咳」了一聲:「要是有『石鏡,就好了。」
吳暢沒吱聲,三個人沉默不語了。
靜立了一會兒,流水的輕響解除了一些他們的緊張,三人又往裡行。
剛走幾步,忽聽輕微的銀鈴聲,他們欲側身左拐,「嘩啦」一下子被大鐵籠套住。鐵籠的鋼柱有手臂那麼粗,要弄斷不是太容易。三人成了甕中之鱉,不免有些驚慌,暗中的殺手高興地大笑起來,聲音震得人耳朵難忍。
片時,從暗中閃出四個頭戴皮帽,手中操刀的彪形大漢。他們走到三人面前,嘻嘻哈哈地又樂起來。一個笑道:「這三個小子挺硬的,我們還是讓他們『吃』箭吧!」
「用刀也不錯,劃開他們的肚子,讓那些……」
「不行。」幽森冷厲的聲音不知從哪裡飄來,「他們壞了這裡不少規矩,要用最嚴酷的辦法對付他們。」殺手們唯諾,用一長鐵鉤子拉著鐵籠子向更黑暗處走去。
轉眼問,大鐵籠子滾進水裡去。三個人陷入了滅頂之災……
洞的左方傳來得意之極的狂笑。
※※※
荒村空無人,深山有歌吟,玄機自藏。
白雪這個聰明的女人果然是甩不掉的,侯寶有些頭疼了。兩人都在暗處觀察時機。
白雪改變了原先的主意,這回只抓侯寶,不顧其他人了。她這麼做無疑壞了侯寶的好事,但他此時還不知她是這麼想的。
人的耐性是有限度的。笑丐終於帶著常嫻等人露面了。他們慌裡慌張向東北方向逃。
薛龍看見了他們,隨後追去。
等候寶回過神來,荒村僅剩下兩人了。他先是呆了一下,霎時後悔不已,這可倒霉了!
他探頭伸腦欲逃,又邁不得步,害怕白雪專盯上了他。猶豫了一陣子,他決定再等一下,只要能把她的耐性等沒了,那就好辦了。
糟糕的是白雪與他想到一塊去了。
兩人耐著性子等了好久。於靈群亂想開了,神思如馬:也許她早已走了呢,不然她何不追他們呢?大哥已經逃走了,她也許趕他們去了吧?
白雪也開始有些擔心:那冤家到底跑了沒有?若是他選了,那才虧呢,一個也沒抓到,自己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失敗呢?
兩人胡思亂想等到了深夜。侯寶終於如小鼠似地露頭了。他先是順著一堵牆躡手躡腳走了幾步,東瞅西望掃了幾眼,沒見有什麼不妥,雙臂一振,彈身就逃,幾乎用盡了他的能耐。
離開了荒村,他跑得更瘋,唯恐被白雪看見了。他多麼希望這時她有些睏,或者睡下了,要不,有股無比強勁的風推著自己也行。
一口氣奔出了三十多里,進入了山坳裡,他扭頭向後一看,沒有人跟著,這才放下心來。
「謝大謝地,我總算逃出來了!」他站在一塊石頭上四下望了一會兒,縱身又逃,他覺得才逃開三十多里太近了。
又奔了有兩個時辰,已是黎明光景,東方的紅色光線都要穿過萬水千山灑到地上來了。
他這才感到安全,找到了一塊石台坐下。這一夜好累,他欲躺一下。
他的手向後一伸,一下子按到一個人的腳上,嚇得他驚叫了一聲跳起來,回頭一看,白雪正笑盈盈地望著他。侯寶頓時軟了,一下子坐到地上,週身冷兮兮的。
「我的姑奶奶,你是怎麼追上來的?」
白雪得意地笑道:「你在牆根溜時我就跟上你了,你以為我會像個傻瓜一樣睡覺嗎?」
侯寶雙手按地,向她磕了一個頭,古怪地說:「你若放了我,允許我自由自在,我叫你三聲親媽,怎麼樣?」
白雪樂得咯咯笑起來:「我不要做你媽,那樣你就賺了。」
侯寶說道:「賺的是我父親,我還不是一樣倒霉,得永遠聽你的。」
白雪笑說:「你要想把一切翻過來也不難,只要我拜了天地,我就聽你的。這對你來說可是不可多得的大好事。」
侯寶歎了一聲:「你的話也對,可我怎麼高興不起來?」
白雪更樂了:「要想高興更不難,只要我把你的眼刺瞎,你就會愛我了。」
侯寶嚇了一跳,忙說:「你比誰都可愛,怎麼會弄瞎我的眼睛呢,說不定成親的那天我會高興的。」
白雪臉不紅,心也不跳,笑道:「我不管你高不高興,只要你答應了就行。」
侯寶心中恨得不行,也沒辦法。他是一千個不想和白雪成親的,連呆在一起一會兒也不想,可他怕她真的一之下刺磨他的眼睛,那樣他侯寶就徹底完蛋了。真她媽,倒了八輩子霉了!
他兩眼忽閃了幾下,狠下心來,娶不上美人算了,先跟她學幾手再說,反正以後長著呢。
他眨巴幾下眼睛,擠出一些連他也不明白的笑來:「我突然覺得你是美的,連常嫻也不如你,我們什麼時候拜天地?」
白雪雙頰飛霞,輕吟道:「女人是喜歡受騙的,只要你的話足夠美麗動聽。」
侯寶說:「我是從來不騙女人的。拜天地是件好事,為什麼不呢。」
白雪向他走過去,輕輕撫弄了一下他的頭髮,把臉貼到他的左頰上,深情地說:「我是多麼渴望啊……一刻也不想與你分離。」
侯寶不能老是被動,他要有所表示才行,這樣才能安慰女人寂寞的心。他伸手摟住她的纖腰,用力去擁抱她。她揚臉閉目,十分陶醉。
兩人擁抱了一會兒。侯寶說:「我今天才發現你的動人處,這是別人所沒有的。今後就是你趕我走,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白雪不由輕顫了一下,這正是她所渴望的。也許她心中會存有某種疑慮,但那是靠不住的,喜悅的力量是巨大的。
「真的嗎,我什麼地方最動人?」
侯寶故作深情地捧起她的臉,笑道:「你的眸子最輝煌,深遂奇麗。初看,你也許是平淡的,可你耐看,越看越美,這對女人來說是最可貴的。」
「太好了!虧得我沒刺瞎你的眼睛。」白雪嬌看了侯寶一下。「還有呢?」
侯寶無奈。說:「你的皮膚太好了,如羊脂白玉一般,十分誘人。」
白雪一扳他的頭:「怪不得你喜歡我。」
侯寶衝她的眼睛吹了一下,笑道:「誰讓你那麼誘人呢。」心裡卻想:我恨不得咬死你呢。
兩個人「愛情」了一陣子,侯寶說:「我知道一個有趣的地方,我們到那裡去吧?」
「有多麼有趣呢?」
侯寶煞有介事地說:「有趣極了,我們到了那裡會愛得死去活來。」
白雪用手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嚷道:「要有那麼好,我去跳井。是個什麼地方?」
「無情谷,聽說過嗎?」
白雪伸手打了他一巴掌,斥道:「冤家,我看你是沒安好心!」
侯寶驚詫地問,「我怎麼了。哪一點不對?」
白雪冷笑道:「你少給我耍花招!江湖上的奇聞怪事我比你知道得多,你逃不出我的手心這就是明證。無情谷我去過的,那是『死谷』,裡面的妖男妖女是毒蛇心腸。你想到那裡去,難道還指望我把你看成一個好人嗎?」
侯寶連忙辯說:「你的話不實,無情谷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去的。你怎麼可能來去自如呢。那裡是個什麼樣,十個人有十種說法。我看你是把它看得太糟了。也許是怕了。」
白雪咯咯地笑起來:「什麼人能讓我怕!你的居心我明白,別耍小聰明了。」
侯寶自然不服氣,哼道:「你大多心了,總是把別人想得那麼壞,其實不是那樣的。」
白雪冷盯了他一陣子,賭氣道:「你不見棺材不掉淚,那我就陪你走一遭,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白雪抓注他的手拉著就走。
侯寶頓時喜上胸懷,笑道:「好妹妹,你比誰都好,你也總是聽我的。」
白雪白了他一眼:「那我好在哪裡呢,是不是在於你可以叫我老婆?」
侯寶大笑起來:「好老婆,你太聰明了,正是如此。」
白雪哼一聲,用腳猛踩了一下他的腳趾頭,疼得他大叫一聲。她快活地一笑,沒讓他去摸一下腳趾頭,拉起他就跑。
侯寶的身手並不弱,可和白雪比起來,那弱得就不可用尺量了。他被拉著在空中飛,彷彿她放的一隻風箏。
兩人奔跑了好一陣子,進人了茫茫山林之中。白雪路熟,躥騰閃躍十分自然。
過了一片荊棘叢,他們攀上一塊巨石。巨石顏色暗紅,在陽光下給人以沉重的壓迫感,說不準也有幾分神秘。總之,侯寶瞧見巨石就不順眼。
「我們到這裡來幹什麼?」他驚懼地問。
白雪笑吟吟地說:「我們到無情谷又去幹什麼呢?」
侯寶有些急了,白雪連忙用食指壓住了他的嘴唇。她轉身推開一塊石頭,石壁上露出一個洞口來。把手伸進去,摸出一個類似牛皮的小皮袋和一把不足二尺的破劍。
劍是暗紅色的,與巨石的顏色一樣,一面有刃,一面殘缺如鋸,她向劍上吹了一口氣,劍的顏色頓時變了,鮮紅如血,並伴有一種極其悅耳的叮咚聲,彷彿要引人入劍。
候寶驚道:「你到這裡來是取這個的?」
白雪一笑:「難道你的眼睛沒告訴你嗎?有時你真比女人還傻。」
侯寶搖了搖頭:「我不明白這破玩藝對你有多麼重要,難道它比我都讓你著迷?」
白雪安詳地看了他幾眼,平靜地說:「欲獲得愛的甜蜜、人生的幸福,少不了你;想不被別人殺死,就不能沒這把『破劍』。」
侯寶瞥了一眼破劍;一我看不出它有什麼神奇,是救命符嗎?」
白雪把小皮袋裝好,振了一下手中劍說:「這劍是『西邪門』的傳家寶,是我爺爺留我的,名喚『火符吉祥劍』。我有它近乎它有我,平添無限神奇,以後你會明白的。」
侯寶嘲弄地說:「我若再問,也許你會吹得更玄乎,更神奇。」
「當然」。白雪正色道:「但不是吹。告訴你吧,它最奇特的地方是:能自動飛起來追殺負心人。」
侯寶明知她胡說,還是嚇了一跳,被這不起眼的破傢伙扎一下子可不是玩的。
兩人跳下巨石。侯寶問:「你幹嗎把東西藏在這裡?」
白雪平靜地端詳了他一會兒,說:「你沒見石頭的顏色與殘劍的顏色一樣嗎?」
侯寶大搖其頭:「這不是最好的理由。花兒和葉兒的顏色是不同的,可它們卻在一起。」
白雪笑了:「你不是最可靠的男人,又何必什麼都弄得一清二楚呢。」
侯寶語塞,低下了頭。
白雪似乎覺得言重了,補充道:「我爺爺子生酷愛紅石,所以要把珍貴的東西藏在這裡,這理由夠充分嗎?」
侯寶長歎了一聲,慢聲問:「你爺爺呢?」
白雪悵然道:「不知他哪裡去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縱身飛奔。
穿過一片落葉林,他們進人了峽谷。深秋的天氣裡,壁上草已經枯黃,滿眼蕭瑟。一股秋風吹進他們的衣領裡,脖子涼涼的。
地上忽地竄出一對兔子,侯寶指著它們笑了。白雪冷笑一聲,猛推了他一把。
兩人順著一道斜坡上了山梁,向東走了有兩里多,到了無情谷的南面。他們在一塊石頭旁站下,白雪指著山谷的西南方說:「前幾次我是從那邊入谷的,這次就從山崖上下吧。」
侯寶搜腸刮肚長找出壞點子,只好隨她下山。他一邊走一邊亂想,幾次欲對她下手,把她推下山崖去,都沒敢動。他怕在瞬間裡她一下子扯住了他,兩人都滾下去,那樣豈不同歸於盡了嗎?
兩人輕縱閃跳行了有好一陣子,才到谷底。
侯寶長出了一口氣:「謝天謝地,總算沒出事。」他是在慶幸自己多虧沒下手,否則,很難有現在的平靜了。
白雪白了他一眼:「你最好少動腦筋。」
侯寶以為他窺破了她的秘密,忙說:「我希望自己是個傻子,那樣什麼也不用想了。」
白雪沒理會他,逕直向前走去,她果然像來過這裡的,路很熟。
穿過一片樹叢,到了荒草沒膝的開闊地上。她轉身笑問:「你說這裡有趣之極。到了這裡我們會愛得死去活來,你的行動呢?」
侯寶一愣,立即笑道:「我現在已有感覺了。別急,還沒到地方呢。」
白雪笑得很甜,柔聲問:「那地方呢?」
「可能就在前面,雙影洞裡。」
白雪一揮手:「請頭前帶路吧。」
侯寶無法,只好前面走。兩人順著一條小道彎彎曲曲走了片刻,走到拔地而起的石壁前。這是山谷的北面,旁邊並無石洞。
白雪是到過這裡的,並沒有發現什麼雙影洞,所以站在他身後冷笑。
侯寶沉吟了一會兒,笑道:「我迷路了,這是東還是西?那洞好像在西邊。」
白雪淡然一笑:「裝傻幫不了你什麼忙,來這裡是你的主意。」
「那我們快回去吧,這也是我的主意。」
白雪笑道:「既然旁邊就有那麼一個有趣的地方,我們為什麼不進去看一下呢?」
侯寶正砍開口,忽聽有人說,「兩位是想來玩的嗎?我可以帶路。」
侯寶驚了一跳,四下細看,並不見人,他高聲說:「你是人是鬼在暗處能帶路嗎?」
「能的,我向來不見生人。你們只要按著我扔的小石頭的方向走,就能到達你們要去的地方。」
侯寶看了一眼白雪,說,「好妹妹,我們跟他去嗎?」
白雪笑道:「果然開始熱了。幹嘛不去?」
「啪!」一塊小石頭落到他們的西面,兩人連忙衝向小石頭。他後剛躥到小石頭旁,離他們幾丈遠的地方又落下一塊小石頭。兩人又衝過去……對方投石引路,他們緊緊跟隨。很快,兩人就被引到一個洞口邊。
「這就是雙影洞。你們可以進去了。」
兩人遲疑了一下,侯寶問:「這不像雙影洞呀?」沒人口答,只有風飄蕩。
白雪問,「你沒來過這裡,怎知不是雙影洞?」
侯寶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臂膀:「我的乖老婆,江湖傳言雙影洞流光飛瀉,奇影迭出,你看這洞黑乎乎的,哪像呢?」
白雪有些快活了:「又熱了一點兒。」
侯寶哈哈地笑起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侯寶說:「進洞,管它是不是觀。」
白雪無異言。兩人慢慢進了洞,走不多遠,忽見流火飛動,似有人舞,兩人嚇了一跳。
霎時,一聲類似哭的長笑傳來,兩人週身發涼。
他們站了一會幾,又大著膽子身裡走。白雪雖然嚇慣了別人,但遇上這樣的事,她也有些怕。畢竟她是個女人。
兩人屏息靜氣又向前靠了一段,看清了前面的情景。在洞的寬敞處,有一個長髮披散的女人,她手裡握著火把在拚命飛旋。她的速度極快,以致她轉動起來洞裡似乎有無數她的影子,無數火把,彷彿是匯成的星海,火點無數。
火點在慢慢旋動,彷彿鑲嵌著寶珠的烏雲。等它有了節奏,似乎被賦予了生命,活了起來。飛動的人影頓時變成兩個,一明一暗。暗的陰森可怕,明的光輝千古,那絢麗的形象不可言喻。明的越發明麗,暗的愈加陰丑。突然,火光頓滅,一切皆失。
兩人正驚疑,前面傳來哀絕的低位。
侯寶歎了一聲,小聲說:「看她那麼傷心,一定倒霉之極。」
白雪用手點了一下他的腦袋:「你少管別人吧。這是雙影報嗎?」
「好像是,你沒看見剛才那一明一暗的兩個人影嗎。」
突然,幾隻蝙蝠撲向他們的臉面,兩人嚇得怪叫起來。侯寶臉上火辣辣的,似乎被蝙蝠撲了一下。白雪身法快捷,躲過了蝙蝠以襲擊。
兩人心魂未定,一個幽幽的聲音傳來:「你們是誰,幹什麼的。』侯寶被嚇了一跳,彷彿是那個女鬼問的,他大著膽子問:「你是幹什麼的?」
「我是專殺天下負心男子的!」那女鬼厲聲道。
侯寶心裡如同敲鼓一般咚咚狂跳,他連忙站在西門輕身後,顫聲道:「好老婆,你來收拾她。」
白雪心裡一陣傷心道:「我又沒做負心事,我為什麼要出手?」
侯寶訕笑了一下,這時,那女鬼攸地飄了過來,揮掌直向侯寶斬來,侯寶大叫一聲:
「鬼!」躲到白雪身後,白雪無奈,只好揮掌迎住,片刻間,兩人已對了七八掌。
白雪冷笑道:「你的功夫也不過如此,只會裝神弄鬼而已。」那女鬼怒極,心裡一急,掌法有些亂了,被白雪瞅了個空子,一掌按在左肩上,退了幾步。那女鬼知道不是對手,恨恨道:「有種的,等著。」又踢走了。
於靈群這時忙站過來道:「小爺才不傻呢!」他們直往洞裡走,走到一個叉口,白雪要走東邊,而侯寶要走西邊,最後還是聽侯寶的走西邊。西邊的洞越走越窄,最後只剩一人寬地道,兩人一前一後,白雪在前,侯寶在後,小心意意。突然不知不覺,侯寶感覺脖子被人擰了一下,猛地一回頭,見一個紅衣老頭站在身後,拿著一本書上面赫然寫著「北斗逍遙功」衝他招手,他一陣狂喜,不辨真假就沖老頭擠了個眼。
他看白雪彷彿沒有察覺,輕手輕腳和那老頭往回走,邊走邊回頭,剛到洞口。
「站住!」白雪陡然出現在洞口,「你別想甩開我。」
侯寶眼珠一轉,笑道:「老婆呀,是這老傢伙讓我跟他走的,你得收拾了他才行。」
白雪冷聲道:「我會的,你過來。」
侯寶慢慢蕩蕩地退了回去,笑道說:「老小子,我老婆要修理你,趕快叫她二姨吧。」
紅衣老頭子氣得眼皮亂顫,渾身的骨亂響,逼了過來。「小王八蛋,我非把你剁成兩段不可!」
侯寶一問。到了白雪身旁。
白雪心中雪明,知道侯寶想得漁人之利,她非讓他死了這條心不可。右腕搖然一晃,「火符吉樣劍」便操在手中,往劍上輕吹一口氣,破劍霎時其紅如血,非常刺眼。
老頭子陡然一驚,不由止住了腳步,他似乎知道一些破劍的來歷,眼裡有怯意。
「老東西,快滾,不然讓你死在劍下!」白雪冷眉怒斥。
老頭子騰地火了,這也太不給他面子了,老夫闖蕩江湖多少年,怕過誰呢?何況你還是黃毛丫頭?有把破劍也扭轉不了乾坤。
他握刀的手抖了兩下,又逼過去,不過這次目標換了。
白雪知道一場生死相搏避免不了,眼裡頓時飛瀉而出一片楊柳輕搖飄逸安詳的氣象。在她眼裡似乎自己成了一把搖動著的破壺,有些什麼也不顧了,彷彿她已聽到欲來的搏殺聲。
老頭子被她的氣勢驚了一跳,硬著頭皮揚起了刀,但他卻沒有馬上就動手,冷盯著她問:「丫頭,現在你後悔還來得及。老夫不想承擔以大欺小的惡名。」
白雪平靜地一笑:「太遲了,你想尋台階下該換一種說法。」
老頭子嘿嘿一陣陰笑,終於怒不可遏,手中刀陡然平舉。向外翻腕一擰,一式「血刀奪魂」,劃出一道勁氣斬向白雪的脖子,狠毒皆俱。
白雪一聲冷笑,騰身而起,猶如枯葉一擺,一條怪影躥到對方的左肋處,手中劍向上旋轉一挑,一招「飛龍歸穴」,劃起一片血紅光氣刺了過去。
老頭子駭然失色,急忙「金刀還朝」,向外砍劍。白雪悄然矮身,破劍翻腕,一式「舉火燒天」,刺向敵手的小腹。
老頭子料不到黃毛丫頭竟如此凶狠,大叫一聲,極力上縱。白雪動作更快,猶如飛天追雲,劃起一道怪影刺向敵人的脖子。
「咕吱」一聲,血而飛濺,老頭子的屍體摔倒地上。
侯寶平生頭一次見到揮劍能發聲的,不由愣住了,他歎了一聲,走到老頭子的屍體旁,笑道:「你太老了,是不該玩刀的。」
白雪用劍一指他的腦袋,說:「你以後最好老實些,別走這老東西的老路。」
侯寶辯道:「死人倒是老實。你喜歡嗎?我做事是有分寸的,你就放心吧。」
白雪哼一聲,拉他就往外走:「這裡只有『死去』,沒有『活來』我們還是離開為妙。」
侯寶也不認為這是個好地方了,便不語。他們向西剛走了沒有幾丈,忽聽怪聲響起。兩人相偎站住。
青影一晃,一個高大的中年刀客飄到他們身旁。這是個十分冷峻的人,彷彿就是一塊冷鐵。他的刀也很怪,像牛角。他陰寒的目光在他們兩人臉上一掃,冰冷地說:「殺了人就想逃,這真是再好不過的主意。」
侯寶道:「這麼說,你贊同我們逃走?」
「不錯,我似乎還想幫你們一下呢。」
「那太好了。」侯寶笑道:「讓開路吧。」
「我給你們帶路如何?」
白雪沉吟了一下,說:「請吧。」
中年刀客轉身就走。
侯寶小聲對白雪說:「老婆,這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我看你最好從背後給他一劍。」
白雪白了他一眼:「那是對付傻子的辦法,他不是傻子。」
中年刀客忽道:「姑娘果然聰明,我確實不是傻子,傻子是不會給人帶路的。」
侯寶見自己佔不了上風,心中十分懊惱。他奶奶的,十年河東轉河西了,運氣一點也不來了。他心中亂作一團,毫無良策。
中年刀客走了幾步,停下來說:「姑娘,你的這位朋友絕不是好東西,讓我來修理他一下吧。」他開始後退。
侯寶自忖不是對手,轉身欲逃。白雪一把抓住了他:「你哪裡去?」
侯寶急道:「這小子將對我不利,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白雪笑了,道:「你一計也沒有,何談走?」
中年刀客快退到他們身旁了,白雪警告地說:「你若再退,我就讓你退到死的那一刻去。」
中年刀客冷冰地說:「你想護他?」
白雪更冷:「這用不著你提醒。」
「那你會後悔的。」
「女人只知道該愛誰,並不知其它。」
中年刀客的右手一抖,沒看見他怎麼拔的刀,一把冷森森的刀巴赫然在手,說:「姑娘,我是輕易不拔刀的,只要刀出鞘,就得飲人血。」
白雪毫不示弱道:「我的劍是紅的,你該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好!」中年刀客叫了一聲;飛身而起。
他幾乎是半仰著的,卻不轉身,手中刀在腕一轉,化作一道驚電脫手而出,弧形飛劈白雪。
這似乎大出她的意料,急忙晃身斜射,飛昇而起,同時殘劍劃出幾個劍圈,罩向中年刀客的三處大穴。
中年刀客旋身翻動,飛出的刀又回到手中。他仍然背對著白雪,一式「飛刀劃海」劈向她的面門。
這一招極快無比,白雪只好撲空而下,沓然無蹤。
中年刀客陡見敵手失去,飄開兩丈外。
侯寶這時嚇壞了,眼裡驚懼的目光彷彿縮在了一起。中年刀客向他走去,他也學會退了。
中年刀客緊逼幾步,他叫了起來:「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背後一刀』對不對?我爹與你還是最好的朋友呢。」
中年刀客一愣,冷道:「你爹是誰?」
「哎呀,你怎麼就忘了呢?想想看,你會知道的,我對你的記性是很放心的。」
中年刀客兩眼一瞇,目光彷彿他手中的刀射向於靈群,殺機濃烈。他最恨別人耍弄他。
侯寶嚇得一哆嗦,想尋路逃走。
刀客正欲動手,忽覺後脊一涼,鋒利的劍刺中了他,刺得雖不深,也如火苗燒的一般。
「把刀放下。」白雪冷厲地說。
刀客遲疑了一下,可能在思忖反擊是否必要。也許他感到成功希望渺茫,終於放下刀。
侯寶大笑起來:「好老婆,你真聰明,欲擒故縱,快趕上我了。」
白雪淡然一笑,沒有吱聲。
中年刀客好悔,萬不該輕視對方。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有什麼討價還價的資格呢。他「咳」了一聲:「姑娘,我並不想傷害你的。」
白雪一腳把他踢出老遠,摔在地上。
「你也不想挨這一腳呢,可借你做不到。」
中年刀客恨極,翻身飛起,一式「魚龍翻身」,旋轉著撲向侯寶。
這一招是他畢生武學之精華,快發迅雷,威力特強。
侯寶扭身急逃,仍沒有跑掉,被他雙手掐。
白雪大意了,欲救不及了。
侯寶被制住,急叫了起來:「我又沒和你打,你掐我的脖子幹什麼?!」
中年刀客陰笑道:「我何時指過你的脖子?在我眼裡,你就是那個女人,我掐的是她的脖子,與你不相干的。」
侯寶無話了,唯有向白雪投去求援的目光。
白雪把頭一揚,佯裝未見。
侯寶無法了,只好向刀客求饒:「老兄弟,你若放了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是不是告訴我你是你爹的兒子?」刀客笑問。
侯寶說:「這已不是秘密了,我告訴你別的,《碧月逍遙錄》的下落。」
刀客果然為之一動,但馬上又恢復如常。他不相信侯寶這種鬼頭鬼腦的玩藝兒也會說實話,他一輩子能在臨死的時候說一句「我不行了」就不錯了。
中年刀客微用真力,侯寶嚎叫起來:「疼死我了!你竟然怕女人,太丟人了!」
中年刀客毫不在乎:「我至少還比你強。」
侯寶恨極了白雪,向她投去惡毒的目光。白雪嚇了一跳,有些後悔,本想讓他吃點苦頭再救他,那樣他就會感激自己,料不到弄巧成拙。
她不敢再僵持下去,用劍一指中年刀客,厲聲說:「你快放了他,不然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中年刀客冷笑道:「要動手,除非你不想讓他活了,那我也殺一個夠本。」
白雪銀牙一咬,眼裡射出玄霜般的目光,冷笑說:「你沒有機會了。」
她身形一晃,人未動,一個殘缺不全的影子卻飄然而出,猶似一隻手,又如破敗不全的荷葉。影子極快極淺,不細看難以發覺。影子的中間有一紅線,像那把殘劍。這一招怪異之極,是她唯一的絕命殺著——破葉追魂。
剎那間,殘影到了中年刀客的身邊,等他發覺不妙時已經太晚。他剛欲還手,「吱咕」
一聲,殘劍已刺穿他的喉嚨,熱血進了侯寶一頭、一脖子。
中年刀客驚駭地看著白雪不想倒下,似乎不信這是真的。
白雪冷哼一聲:「記住,下輩子做人別太精明,這就是你的死因。」
中年刀客的嘴角抽搐了幾下,一歪頭,倒地而亡。侯寶飛起一腳,把屍體踢出幾丈開外。
他瞪了一眼白雪,斥問:「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下毒手?」
白雪歎道:「沒有機會嘛。我故作輕鬆不是想看你的笑話,是麻痺敵人。你不要不識好人心。」
侯寶長出了一口氣:「過來,把我頭上的血擦去。」他儼然一個有功之臣,別人該伺候他。
白雪沒和他彆扭,走過去給他擦血。
她用力很輕,很柔,又摸又吹,弄得侯寶心裡很舒服,心中的恨意消了不少。
他舒出了一口長氣,喜皮笑臉地說:「我的好老婆,你要時時這麼溫柔就好了。」
白雪臉上飛起紅色的淺笑,似有幸福之意,溫和地說:「我會更溫柔的,只要你老實。」
侯寶嘻嘻哈哈地故作姿態說道:「我比老和尚都老實,你就放心吧。以後見了女人我就閉上一隻眼睛。」
白雪殺人之後,有些發軟,嬌喘不已,她溫柔和順地說:「你瞪大眼睛也沒關係,只要你別亂動心思就行,我不會撤掉你的耳朵的。」
侯寶一喜,心想,只要她不動武,我總有辦法甩掉她,不然,我這一輩子可就完了。他假裝真誠地說:「放心,我今後會老老實實,完全聽你的。你是我的老天爺,乖乖聽你指揮就是了。」
「不知羞恥的狗男女,這裡不是你們的窩。不想走就趕快投降!」
侯寶大為惱火,潑口就罵:「不想走的要是你爹呢,你也這麼說嗎?」
對方不吱聲了。突然,一片大青葉飄飛過來,電閃般射向侯寶的右腮。
侯寶大駭,急閃不及,被大青葉擊中。「啪」地一聲,彷彿巴掌打在他的臉上,把他擊飛六尺開外。他被打得暈頭轉向,正欲開罵,大青葉又飄向了他,彷彿有人拿著一般。他伸手就抓,大青葉旋飄一閃,躲了過去,又拍在他的臉上。這一也不輕,臉腫了起來,鼻子也出了血,他受不了了。
白雪在一旁乾著急,卻不敢幫忙,而且身子還有些發抖,似乎怕什麼。
侯寶接二連三挨了幾下,再也硬不下去了,他擔心自己的腦子會被打成稀粥狀。
「喂!剛才我是罵那塊石頭的,被大風刮跑了,你饒了我吧!」
「小子,你要叫我三聲爺爺才行呢。」
「老爺爺,我是個渾蛋,你別打了!」
大青葉果然一閃不見了,那人也不語了。
侯寶鬆了一口氣,責問白雪:「你丈夫被打成這樣,你怎麼不幫忙?」
白雪說:「我幫不上的,對方的手段大高,我擔心他是……」
「是什麼!是你爹?」
「你胡說什麼!我擔心他是我爺爺。」
侯寶一呆,沉聲說:「有可能,怪不得他讓我叫他爺爺,原來他不傻呀。」
白雪瞥了他一眼:「別說無用的話了,我們還是快逃吧,離開這裡比什麼都強。」
侯寶也不想再吃苦頭,點頭答應。
兩人攜手就逃。西行有十丈,他們衝上一個高台,向南一拐踏上了雜草叢生的小路。
他們剛到一塊大石旁,忽地飄然而出一個女人。侯寶看見她頓時笑了起來。
「媽,你真的在這裡呀!」
侯菲菲淡然一笑:「我不在這裡怎能見到我的寶貝兒子呢。」
侯寶衝過去拉注她的手,忽道:「媽,你要早來一會兒就好了我被老龜孫接了一頓。」
侯菲菲和顏悅色地說:「乖兒子,這是好事呢,別人想換還撈不到呢,那大青葉不是凡物。」
侯寶眼睛一瞪:「我管它是什麼東西,皇帝兒子打我也不行。」
侯菲菲摸了一下兒子的頭,笑道:「乖兒子,是我讓他打的,這對你有莫大的好處。」
侯寶白了母親一眼:「我的腦袋都快給打爛了,有什麼好處!」
侯菲菲說:「慢慢你會感覺到的。你到處惹事生非,沒有過硬的本領怎麼成呢。你來的正是時候,西門老祖剛練成『敲天碎金大法,正好能用『敲骨震髓』的手法打通你週身的脈道,兩個時辰過後,你就能平空增長二百多年功力。」
侯寶驚呆了,笑問:「媽,你沒騙我嗎?」
侯菲菲搖了搖頭:「媽就你這麼一個兒子……」
「你怎麼到這裡來的?」
「你爹騙了媽,把我扔在這裡不問了。」
渾蛋,真不是東西!媽,你別難過,我爹那個人你該瞭解,離開他更好……這……這個……這個地方,你說好嗎?」
侯菲菲點了點頭,寧靜地看了兒子兩眼。白雪在一旁笑了起來。
侯寶扭頭斥道:「你笑什麼!小心我功夫成了,敲碎你的腦袋!」
白雪臉色一寒,感到問題確實嚴重,侯寶是個六親不認的「狠貨」,什麼事幹不出來?
她牙咬著嘴唇,低下了頭。
侯菲菲拉丁兒子一把,笑道:「走,到裡面去吧。」
侯寶歡天喜地跟著就走。白雪無言跟上。
侯寶扭頭斥道:「我和媽有話要說,你跟著幹什麼去?」
白雪冷笑道:「難道媽是你一個人的?」
「那當然,我媽沒生過你,快滾吧!」
侯菲菲忽地笑起來,轉身拉住白雪的手,說:「我差點兒把你忘了,你們才是天生一對呢。」
侯寶把鼻子都氣歪了:「媽,我和她是兩回事,你不要硬往一塊扯嗎!」
侯菲菲笑道:「乖兒子,你能娶上這樣的媳婦是你的福氣,別犯傻了。」
侯寶哼了一聲,不再言語。他心中自有打算,一旦有機會,就殺了她。
白雪幾乎能猜出侯寶的心思,亦不吱聲,她發誓死也不放過他。
三個人向西走了有幾十丈,拐進一條小洞,洞裡有燈明。彎彎曲曲走了一會兒,來到一座大廳前。大廳裡燈火通明,東南方竟與峰頂相通,陽光也能射進來,真是個天設地造的好地方。
大廳的四周有幾個穿著奇特的姑娘站著,北面的椅子上坐著一男一女。男人是個乾瘦的老頭子,一身黑衣,頭戴紅帽,樣子十分可笑。女的有五十多歲,一臉妖氣,粉白的臉上有著令人噁心的殘痕,獅子似的眼睛偶閃凶光,一身花衣有些不倫不類。
白雪看見那老頭子,撲了過去:「爺爺,我找得你好苦,你幹嘛躲在這裡?」
白天明哈哈一笑:「爺爺有事要做,不是躲你。我也想你嗎。」
侯菲菲帶著兒子走到那女人的近前,說:「乖兒子,這是『仙母』風三娘,快磕頭。」
侯寶翻了風三娘一眼,哺哺自語說:「我看倒像個『妖母』。」
風三娘哈哈地笑起來:「好孩子,老娘就是『妖母』。過不了幾天,你就會成為小妖的。」
白天明也讓孫女給風三娘磕了頭,說:「我看今天就讓他們成親吧,這樣就了我一樁心事。」
侯菲菲完全贊同,似乎他們早已商量過。
侯寶忙說:「我們已成過親了。」
白天明一擺手:「那不算,這回才作數。」
白雪低著頭,一言不發。她已用「傳音人密」的功夫把一切都告訴爺爺了。
侯寶見推不過去,只好應下。他不相信永遠甩不掉白雪,只要自己的功夫足夠好,一切都可以圓滿解決的。
他拉住白雪的手,裝出溫存的樣子。
白天明大樂,立即吩咐佈置洞房拜天地。
拜天地是在大廳裡進行的,說不上熱鬧,但一切都是正正經經的,沒有絲毫兒馬虎。
洞房拾掇得挺不錯,滿屋通紅,氣氛濃烈。白雪頭披紅布坐在床邊,等著侯寶去揭。
侯寶眼珠亂轉,暗想一劍刺過去倒不錯。但他畢竟不敢輕舉妄動,唯恐不慎把自己的命也賠進去,他是寧可把大山打破也不想丟腦袋的人。
他活動了一下手腳,感到自己的功力果然大增,心中十分活潑。若是這樣下去,扔掉她絕沒問題。他快活地一笑,信心十足地走到白雪身旁,用手猛拍了一下她的肩頭,把她頭上的紅布扯去。白雪沒有感到一點兒旖旋,但又不敢或者不願發火。
侯寶把她抱起來,她又忘了自己的委屈。
兩人擁在一起。
侯寶是不安分的,有點兒逢場作戲;而白雪卻是忘我的,她把這一刻看得十分美好,以致不忍心破壞。她的心靈深處飄起吉祥的音符,宛若多情的女人在歌唱。
侯寶看著眼前的女人,心裡想的卻是以後的事,一句話:甩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