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騙酒慰眾 文 / 夕照紅
放走了幾名賊寇,花子們雖然心中不滿,但因聽了西門風的話,全都被逗笑了。頓時,寨牆上一片笑聲。
奔進林子裡的11個賊寇也笑了。
只聽有個賊寇舉著手上的銀子哈哈笑道:「四頭目,咱們這是狗運也,哈……」
誰是四頭目?那位紅鬍子老兄是也。
紅鬍子是四頭目,他的名字叫毛白天,只見他搖著雙手連連招呼道:「過來,過來!」
十個賊寇圍住他,只見這毛白天自袖管之中猛一抖,「嗖」地露出三顆骰子來。
毛白天把手上骰子嘩啦地搖,搖得嘩嘩響不停,這些人立刻忘了剛剛走出生死城。
其實生死對他們而言,生即是死,死亦即是生,活不活命去他娘,眼前快樂才是真。
紅鬍子毛白天高摯骰子用力搖,還大聲的叫:「今日有銀今日賭,莫待無銀罵他娘,下下下……」
他這是擲骰子要大伙賭了。
十個賊寇有五個一下子一塊銀子全下注,有一漢子開口問道:「喂,四頭目,你輸了怎麼辦?」
毛白天指著自己鼻尖,叱道:「奶奶的,還沒開始賭你就咒我輸呀,老子揍你!」
那漢子忙道:「你別打,我賭了。」
「彭!」一塊銀子砸在地上,這毛白天哈哈笑了。
他搖搖骰子大聲吼道:「大家離開手。」
「嘩!」三粒骰子擲在地,ll對眼睛直不愣的看,三個紅四在上面。
毛白天哈哈笑道:「操他娘的我發了。」
另外幾人一個一個的擲,誰也擲不出三個同樣點數來,喜得他忙著在地上撿銀子,還盡說風涼話:「你看看,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果然一些也不差,哈哈哈!」
他有後福,另外的人全倒霉,氣得巴掌拍地上。
另外幾個不賭錢,坐在一邊啃乾糧,他們已許久未吃過乾糧了。
他們每天兩頓苞谷湯。
此刻有了這些乾糧,少不得先啃吃起來。
銀子沒有了,毛白天站起來收起骰子,指著斷崖對面的小山坡道:「走,咱們繞過去。」
有個賊寇道:「還要回去?」
毛白天冷沉地一吼,道:「不回去你去哪兒?」
那人道:「劉家寨有神仙護寨呀,咱們白攻。」
毛白天回手一巴掌打在那人的光頭上,叱道:「我問你,自從咱們攀著力橫吃豎啃走天下,誰是神仙?」
那人瞪眼道:「誰?」
「咱們,咱們是神仙!娘的,你聽那小子胡說呀!嗯?」
他再怒視著幾個人,又道:「他是在唬咱們,休忘了,咱們是唬人的老祖宗,娘的,聽他的呀!」
於是,十個賊寇齊點頭。
點頭便是承認自己才是是唬人的老祖宗。
毛白天帶著這十個十死一生的賊寇,正準備繞道歸營去見叫天張,他心中可想得妙,這一次也算有功勞。
至於為什麼十死一生而不是九死一生,那是因他們一個個都知道被活捉後死定了,如果只是花子幫,他們早已死了,偏就遇見了劉世芳。
劉寨主體念上天好生之德才放了人的,所以說他們是十死一生。
還真的有熱鬧,毛白天這11人正在一條小道上矮著身子向遠處的林中接近,忽然間小山崗上冒出三十多個大漢來。
這些人可不是叫天張那幫賊寇,因為穿的不一樣。
這些人毛白天認得,因為之前不久雙方還合作過。
是的,這些人乃是大別山下來的石太沖那批山寇們。
三十幾個山賊由三頭目丁太白率領著過來了。
姓丁的遇上姓毛的,雙方見面一瞪眼。
雙方不只怒視對方,也嘿嘿地冷笑著。
只不過這光景只是剎那間,姓丁的便坦然地哈哈笑了,而且笑得宛如老朋友多年未見面,又突然見面似的高興樣子。
丁太白一邊笑,一邊迎上去:「嗨,老朋友,咱們又見面了呀,哈……」
毛白天心裡也明白,對方來了三十多,他身邊只有十個,翻臉幹起來,沒有死在劉家寨反而死在這般「同行」們的手中,那才叫冤。
於是乎,毛白天也哈哈笑起來了。
兩個人不但笑,而且還熱烈地擁抱。
這一抱倒令丁太白吃一驚。
只見這丁太白雙手放在毛白天的雙肩上,瞪大眼直視著毛白天,道:「喲,幾天不見,你們混得不錯嘛。」
「你們發了。」
丁太白一手按在毛白天的口袋,又道:「發財了,又是銀子又是乾糧的,發了呀!」
原來他抱得緊,頓覺腰眼硬得慌,這才以為毛白天這些人發財了。他哪知道是他賭來幾個人的銀子。
毛白天歎口氣,道:「別提了,咱們是被人捉了去,人家起善心,給了銀子又放人,這哪是發財呀?」
丁太白哈哈笑道:「在什麼地方被抓,你告訴咱們,咱們也去試一試。」
毛白天手一指,道:「劉家寨!」
丁太白一聽哈哈笑了。
他回頭對他的人大聲叫道:「娘的,又是劉家寨,劉家寨那點存貨算什麼,誰出來告訴毛四頭兒,咱們碰到什麼大買賣了。」
有個矮子開口道:「老哥兒們,大批糧食快來了,全是一袋袋的大白米呀!」
毛白天一聽全身血脈全張了:「在哪兒?」
哈哈一聲笑,丁太白道:「就快經過雞公山下了,數一數這批自襄樊來的大米有幾車?告訴你,一共5l車之多,這比劉家寨又怎樣?」
毛白天道:「多,多,真的多多了。」
他接著又對身邊十人道:「聽聽,運氣來了寨牆是擋不住的,你們說是不是?」
十個賊寇齊點頭,但毛白天突然一怔道:「喂,咱們雙方鬧意見,你們丟下咱們不管飯,此時前來……」
丁太白哈哈一笑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天下也沒有永遠的朋友,你說是不是?」
毛白天算是遇上高人了。
毛白天還不知如何應付,就聽丁太白又道:「毛兄,做人嘛,別太認真,我這次在當家的面前拍胸脯,為的就是你們呀!」
毛白天吃驚道:「為我們什麼?」
丁太白道:「有了好處可幹,大米飯多久未見過了。所以嘛,我在我們石當家面前提了一下,好歹大家都是刀口上找飯吃的朋友,如今有了這機會,就別忘了合作過的你們,我好說歹說才說服了石首領,這是前來叫各位快快跟我去雞公山,咱們合作狠狠地幹了這宗,飯就可吃到來年啦。」
毛白天立刻明白了,原來大別山這批山寇,知道他們自己力量不夠,才前來找幫手。
他也想著:如果他們能攔劫,保密還來不及,他們會好心找人插一腳?
但這話他只能擱在心裡面,因為這終究還是好事情,有大米就足以令人口水流了。
毛白天哈哈一聲笑,他拍肩搭背摟住丁太白的腰,道:「真是謝謝你老兄了,咱們如果真的吃到大米飯,心裡面想的可是你丁老哥呀,哈……」
丁太白也笑開懷了,他對毛白天道:「老兄,快帶我去見見你們張頭領吧。」
毛白天道:「真有意思,劉家寨沒打開來,咱們竟碰上了更好的買賣。」
這兩批人合在一起,一路走向林子裡,這時候,林子裡傳來呼嚕聲,還真熱鬧,仔細看,一個個灰頭土臉的漢子們正在喝著玉米粥。
玉米粥一涼,上面一層帶著香,嘴巴貼在碗邊上,就那麼旋著飯碗喝著,那呼嚕便是大伙在喝稀飯發出來的怪聲。
毛白天與丁太白二人率領著人趕回來,立刻間,林子裡的聲音全沒了。
大伙都瞪著眼,古懷今更是吃一驚:「喲,沒死呀!」
他說的當然是毛白天那11人了。
叫天張也瞪了眼,他尖聲似鴉般叫道:「來來來,告訴我,你們是怎麼逃出來的?」
毛白天可不能說實話,說實話說不定會遭釘身之禍。
他想得多也經過得多,當頭兒的人最是疑心多。他如果說是劉寨主放他們出來還送了銀子與吃的,叫天張便對他們疑心了。
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人,抓了人還給錢放人呀,說不定買通他們回來行刺他。
毛白天有了這顧忌,立刻改了說詞。
先是對十個弟兄點點頭,才對叫天張沉沉地說:「頭兒,咱們被活捉,麻繩一根成串串起來,花子幫把咱們囚在後寨寨牆下,準備就要開刀了!」
叫天張道:「又怎麼逃出來的?」
「麻繩串成串,咱們黑暗之中動手腳,偷偷的解開來,我們狠狠地幹掉兩個臭要飯的,就用那根繩子自後寨牆暗處溜下來了。」
叫天張道:「你們腰裡放的是什麼?」
毛白天忙取下,雙手交在叫天張手上,道:「花子身上取來的,你看這乾糧。」
真險!他差一點露馬腳。
一邊的丁太白走到叫天張面前一抱拳,道:「張當家的,我是帶著十分愉快的心情,匆匆趕來請各位弟兄們前去吃大米的!」
叫天張冷冷道:「吃什麼大米,有大米你們早就奔回大別山去了,還會想到咱們?」
丁太白乃有「地龍」之名,他的心底是又狠又辣,但此刻他是一副好人樣。
丁太白呵呵笑道:「張當家的,我可是千真萬確來報喜的喲!」
叫天張道:「娘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大米飯,不定又有什麼需要咱們的了!」
丁太白笑道:「真不愧領袖人物,佩服,佩服!」
他把身子往叫天張身邊一站,又道:「51車大米呀,張當家的!」
叫天張猛一愣,道:「那麼多?」
丁太白道:「好,到了我該細說的時候了。」
取塊石頭坐下來,丁太白接道:「張頭兒,是這樣子的,上一回咱們分了道各自走各自的,那實在也是咱們的存糧已快完了,石大哥不能不為弟兄們著想,背了個不義之人便回小寨雞公山上去了。」
他看看圍來的幾個頭目一笑,又道:「咱們頭兒一直為那事心裡有疙瘩,便不時的對大伙說,若有好機會,一定不忘拉你們一把。」
他笑笑又道:「咱們回雞公山,可沒回大別山中大寨。咱們派人往襄樊找肥羊。娘的,找來找去碰到兩條大帆船,船靠岸,官兵立刻出現二百多,他們圍住糧船不許人接近,後來一打探,哈……」
叫天張道:「笑什麼,那麼多官兵在有什麼樂的。」
丁太白道:「怎不令人發笑,原來那批糧是信陽州官兵們的糧,那些官兵也來自信陽州,軍糧真不少,5l輛雞公車,每車三百斤,走在路上好壯觀,看得人們直瞪眼!」
叫天張道:「運糧的要回信陽州?」
丁太白道:「再有三天就來到了!」
叫天張道:「我知道了,你們怕打不過官兵們,所以才想到我們。」
丁太白道:「難道你們不想吃大米飯?」
他指指劉家寨,叫天張鼻孔就冒火,他吼罵:「奶奶的,老子們暫且饒過你姓劉的,且等老子們弄來大米吃,爺們就在寨子外面天天吃白米飯,看你們能守到哪一天!」
聽這口氣,他是恨透劉家寨了。
便在這時候,大頭目錢大孔奔來了。
錢大孔一見毛白天11人,立刻吃驚地道:「操,你們沒死呀?」
那夜他露個頭,便發現11人被活捉在竹簍子裡,他此刻一見當然吃一驚。
毛白天道:「也算咱們機警,殺了看守的花子逃出來了,至於細節嘛,等咱們歇過了再說。」
他怕錢大孔問多了無法回答就完了。
丁太白這條野地龍,當他發覺叫天張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時,他又開口了。
「張頭兒,時不我與,光陰一去不復返,機會錯過那比掉了光陰還難過。我們當家的可也說過了,等咱們把大米弄到手,兩家合成一家人,雞公山的寨子由你管!」
叫天張道:「我變成大別山的支部了?」
丁太白道:「也算一方之主呀!只要你幹得好,大寨中人自然支持你,從此山上做你的王,還怕以後餓肚子?」
叫天張道:「上次不是要拉我一把嗎?怎麼攻不下劉家寨,你們立刻翻臉不認人?」
丁太白道:「我說過,彼一時大家合作未定案,此一時大家都為大米飯。張頭兒,我這一說你還不明白?」
呵呵一聲笑,叫天張道:「也算坦白,好,咱們這就開拔了!」
他對身邊的古懷今又道:「下令拔營吧,咱們收拾收拾離開這可惡的劉家寨!」
他為了增加大伙對他的信心,只以竹枝拄地走,不再坐軟兜轎。
他的腿傷好像快好了,雖然刀口處還有些痛,但還是可以忍受的。
「九節公」石不悔的腿有了知覺。他是中刀在背後的正中央,但他調理得好,傷處似乎又有了生機。
傷口長得好,那條腿便自然有了生機。
石不悔拄杖站在寨牆上,身邊正站著他的四個徒弟與「快樂幫主」。
大伙半天沒開口,只因為誰也不懂為什麼突然之間賊寇們又全部不見了。
賊寇們似乎來無影去無蹤似的,好像寨外根本沒有出現過他們的蹤影。
大伙正在發呆中,左面寨牆奔來了李士良。
李士良指著寨外道:「石兄,你看,怎麼一個也不見了?昨日前日又罵又叫,揮刀朝咱們直喊,還在下邊打地洞鑽窟隆折騰不休,怎麼一下子沒有了?」
石不悔道:「我也猜不透。」
正在這時候,右面寨牆上也過來了人。原來是,席本初也急急地奔來了。
「怎麼一回事,賊子們呢?」
石不悔道:「誰知道!」
「快樂幫主」道:「各位老人家,咱們再等一等,等到中午再看情形。」
石不悔道:「我問你,你的打算是什麼?」
「快樂幫主」道:「我可不可以不說?」
石不悔哈哈笑了。
寨子二門院出現了劉世芳:「喂,幾位老哥,寨子外面如此靜,靜得嚇人呀。」
他邊叫邊往寨牆上登上來,他的兒子劉太平也上來了。
劉太平拉過「快樂幫主」笑道:「我未來的妹夫呀,沒事往後面多走走,反正已是一家人了!」
他的聲音小,別人沒聽到,但「快樂幫主」嚇一跳,因為席、李兩家的人也在此,萬一聽到就麻煩了。
「快樂幫主」低聲笑道:「劉兄,會的。我當然希望常到後面的,你說是不是?」
兩個人哈哈笑了。
石不悔看向遠方不開口。
劉世芳已問了他三遍,他仍然在皺眉頭。
劉世芳急得搓著手道:「怎麼辦,這個姓張的傢伙,不知他又在暗中弄什麼詭計玩我了。」
忽然,石不悔對「快樂幫主」道:「幫主,我想不出為什麼這些賊子不攻了,不會為了捉了11人他們就會夾尾巴逃走的,他們應該更恨咱們,他們以為咱們已殺了那11個人呀。」
其實他老人家也完全想錯了,他們又怎麼知道11個賊子早已回歸叫天張去了。
他們更不知道此地來了「地龍」丁太白,三言兩語就把個叫天張說服了。
叫天張不是個簡單人物,他如果沒有兩把刷子,也帶不了這三百多人。逃到這豫西南的大山邊來,當然不是簡單的人物。
別的不提,就這麼一個小小的撤退,就弄得人鬼不知,做到了雞不跳、狗不咬、螞蟻上身你不知道的地步。
石不悔就是想了半天想不通,他才無話可說的走下寨牆回廂房,上他的大床睡覺去了。
石長老都不知道的事情,別人就更不知道了。
席本初見石不悔走了便淡淡地道:「賊寇雖藏起來了,但咱們更應加強警戒,就不信他們有什麼辦法攻進來。」
劉世芳道:「是,是,小心把守別放鬆」。
李士良道:「這光景只有一個解釋。」
「什麼解釋?」大伙不約而同地問。
李士良道:「賊寇們去弄糧食了。」
李士良的猜測,只是想著賊寇們吃完了他們的糧而不得不走,可不是猜中去搶官家的大米。
席本初道:「他們才弄了幾車苞谷沒幾天,光喝稀飯便足可吃個半月20天的,怎麼三四天就走?」
他這麼一問,使李士良也怔住了。
「快樂幫主」笑道:「各位長輩且請回,不必去管他們去哪裡,只要咱們守得緊,怕他什麼?」
席本初拍拍「快樂幫主」低聲道:「你……你可要給我多多的保重喲!」
這像是老子對兒子的口氣,「快樂幫主」直點頭。
席本初才剛走開,李士良也走近「快樂幫主」道:「不能再冒險出去喲,咱們多留心就是了。」
「快樂幫主」再點頭,他笑得很自然,因為這種關愛之語他已習慣了。
除了劉氏父子二人和「快樂幫主」之外,其他的人都走了。
劉太平此刻笑對「快樂幫主」道:「兄弟呀,看上去他們好像十分的關心你。」
「快樂幫主」淡淡道:「大家一條船,同舟共濟嘛。」
劉世芳道:「走,咱們後面去聊聊。」
他不容「快樂幫主」說什麼,拉了他便往寨牆下面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微笑。
「快樂幫主」忙回頭,他呼叫:「四位護法……」
申屠雨四人齊回答:「屬下在!」
「快樂幫主」道:「白天你們多歇著,叫弟兄們小心把守,有動靜趕快來對我說。」
西門風立刻應道:「是,幫主呀,莫忘了……忘……」
「快樂幫主」怔怔地問他:「忘了什麼?」
西門風笑呵呵道:「糖葫蘆呀!哈……」
「哈……」花子幫的人全笑了。
劉太平一邊笑道:「沒問題,咱們存的麥芽糖還有一大缸,等一會都有份……哈哈……」
「哈……」花子幫弟兄們又笑了。
「快樂幫主」隨劉家父子來到了後寨的大廳上,他已來過兩次了,但就是這一次看得清。
前兩次只因略帶緊張才沒有看清。
走近正後廳,他這才抬頭仔細看,傢俱全是紅漆木,迎面八仙桌子一大張,擺在一張長條幾正中央,八仙椅子兩邊擺,桌椅上均圍著湘繡圍子,亮光光的直閃亮。
條幾上正中央有一尊二尺長大佛像,是翡翠的,景德鎮的八仙瓷像分兩旁。抬頭看,琉璃宮燈掛四盞,琉璃上刻的是仙女像,飄飄穗子全是珠子的。
再看廳兩邊,各放了八張太師椅,茶几也是雕花的,每個茶几上放著一套茶具,均是玉石的。
再細看,兩邊還有暗室,想是劉家的女眷住的地方了。
只這麼一瞧,「快樂幫主」心中就想得多:這麼一大座宅子,真是富豪之家呀!
「快樂幫主」正發愣,劉太平已哈哈笑著推了他一把,道:「別害臊呀,坐下說話吧!」
「快樂幫主」一怔之下猛一哆嗦道:「坐,坐……」
「快樂幫主」歪著屁股剛坐下,喲,兩個姐妹出現了,劉翠花與劉翠玉雙手攜著走近門。
「喲,姐夫呀!」劉翠玉開口叫姐夫,「快樂幫主」全身頓感熱哄哄。
「我……我是……」
吃吃一聲巧笑,翠玉道:「賊子們不見了,我姐好高興唷,如今見你又來後面,我便陪姐來了。」
「快樂幫主」一笑道:「我……不好意思嘛!」
忽見劉世芳自內室又走出來,他手上拿了一套綢緞衫,笑笑道:「你快快洗個身子換穿上,自從你到了我寨子裡,你只穿這一套,也該換洗了。」
其實「快樂幫主」身上穿的還是人家李士良送他的,送的時候他還是個窮和尚,袈裟老鼠皮顏色,背上破了個大窟隆。
此刻,當他看到綢緞衫,他的心中很不安,因為他盡穿好的,哪裡像是花子頭呀!
只不過如今到了這裡,他不換穿也不行。
老媽子過來拉著「快樂幫主」就往外走。
「去哪兒?」
「洗澡呀。」
「花子頭兒不洗澡的!」
那女人笑呵呵地道:「那是花子懶,花子不知洗澡好,洗過澡你就知道了,輕飄飄的可舒服啦!」
「快樂幫主」又不好掙扎,只有跟著那女人走到一處洗澡間,這間門口還有口井。聽說這兒地下有三道龍脈。
龍脈就是泉水,有了這泉水,劉家寨不怕沒水喝。
走近洗澡房,已見大盆熱水備上了。
「快樂幫主」幾曾洗過熱呼呼的洗澡水,他自小就用涼涼的水,冬天也沒洗過澡,更沒見過一邊架子上的洋香皂。
「快樂幫主」正在發愣,門忽然「咚」的一聲響,他急回頭看,只看見半張臉。
那個女人身子已站在門外面,笑道:「衣衫換了放在這,我會替你洗乾淨!」
她「嘻」的一聲縮回頭,走路還帶踢踏聲,想是扭腰走得急,才會發出這種聲音。
「快樂幫主」可愉快了,他摸摸這又摸摸那,他此生還是第一回看到這一切,覺得十分新奇吧!
他想著在少林寺中當和尚,吃的東西都刮腸子,穿的都是一個樣子的灰袈裟,人的模樣都變成一個樣了。
看看,人家有錢大戶可就不一樣了。
吃的,每天不一樣,儘是上等的。
穿的,隨便一拿就是輕飄飄原綢緞做的。
「快樂幫主」一邊想,一邊還不住地聞,他聞著架子上面放的幾塊洋香皂。
「唔,難怪呀,難怪,難怪大伙都愛錢。我卻又當上花子王,窮一輩子多難過呀!」
他自言自語地說著,伸手撥盆中的熱水,然後剝光衣裳就跳進木盆中洗起來了。
熱水他有生以來頭一回洗,也不知是不習慣,還是水太熱,「快樂幫主」洗得齜牙咧嘴直吸氣。
他這麼一洗,等於開洋葷,那香皂用了大半塊,泡在水中沒多久便見水面漂了一層灰灰的污垢。
他至少洗去身上半斤重的污垢。他已經一年多未曾認真洗過澡了。
和尚們最簡單不過,半盆涼水只把毛巾弄濕了,身上抹上幾下子,那已經是很乾淨的了。
「快樂幫主」此刻可也樂透了,他從頭上一直洗到腳板底,每個地方都抹上兩次香皂,一盆熱水仔細看,好像吃過的餃子湯,灰濛濛又黃澄澄,污垢浮在水面上。
當他跳起來低頭看,連自己也不好意思了。
還好,這屋子有洞通外邊,他當先把污水倒到地上,免得叫那女人笑話他。
別管怎麼樣,「快樂幫主」此刻真正的快樂。
當他換好衣衫之後,取了刀與荷包,還有一個星子鏢,這才輕飄飄地開了門走出去。
「快樂幫主」愉快地走進後廳堂,抬頭看,一邊桌上放著一堆好東西。
先是一幅英雄巾,正面帶子上釘著一塊白中帶綠的玉,上面好像是刻有字,仔細看是一個「福」字。
除了英雄巾,就是青色外罩英雄氅,一雙薄底鹿皮快靴,扎褲腿的帶子上繞著花。
桌邊站著劉太平,他拍拍手笑道:「好兄弟,快快穿上這些東西吧,穿上了你才像英雄。」
「快樂幫主」已經愉快了,如今還有更愉快的,只不過他看了桌上東西一眼,搖搖手道:「這是送我的?」
劉太平道:「三年前原是我的,可是,我雖學點武功,但比起你來差多了,所以我取來送給你穿。」
「快樂幫主」道:「我穿?像嗎?公子哥兒美少年,我一樣也不是。我是花子呀,花子頭兒能穿嗎?」
劉世芳哈哈一笑道:「能,誰說不能,穿衣還有論貴賤呀!」
劉世芳走到「快樂幫主」面前,又道:「中原花子幫不就是你們目前這幾十人了嗎?沒關係,我心中有個打算,我打算……」
「快樂幫主」一聽到寨主還有打算,愣然道:「岳父大人,你……」
「我有打算!」
「岳父大人有什麼打算,說給我聽聽。」
「我的打算很簡單,我把你們都收編!」
「怎麼?收編。」
劉世芳道:「我的女婿呀,你怎麼連收編也不知道?」
「快樂幫主」道:「我有許多事情不知道,只不過你老人家一說我便會知道。」
他這倒是老實話,什麼事一經解說當然都會知道。
哈哈一聲笑,劉世芳道:「女婿呀,收編就是我要把花子們改成不當花子!」
「那叫他們當什麼?」
「為我劉家寨做事呀,我有地需要耕,我有騾馬少人牧,長工連帶著守寨,我算算你的人正夠我用!」
「快樂幫主」道:「我也不當幫主了?」
「你當然是劉家寨的嬌客。」
「我像當嬌客的樣子?」
「你已經是嬌客了呀!」
一邊的劉太平已逼著「快樂幫主」快把桌子上放的全穿上,又把褲腿紮起來。
他這剛剛穿戴好,大廳一邊走出劉氏姐妹來,那劉翠玉一聲驚喊,道:「姐你看看,姐夫原是美男子呀!」
劉翠花先是瞪大眼睛看,然後低頭笑。
她心中也在笑,高興嘛!
兩個老人把吃的分別送往前面的時候,「快樂幫主」已經在後廳上大吃大喝起來了。
他心中塞了一件事,那就是花子們改行留下來。
他也想得美,大家有誰願意挨門討飯的,留在此地多自在,幹得好了還可以討上一房媳婦成個家,生個孩子傳下代。
這是好事,且等吃飽了先找石長老商量。
如果石長老也同意,這一輩子他管石長老叫乾爹。
「快樂幫主」愉快地又吃又喝,劉夫人一邊直樂:「你們看,拿人家這麼好的孩子當要飯,天爺有眼沒有?」
劉翠玉道:「也是姐的好福氣嘛!」
這一回,桌上不只四菜一個湯,另外還由翠花下廚炒了兩個菜,一個是「糖醋裡脊加猴頭」,另一個乃是兔子肉紅燒加栗子,這可是劉家寨的珍藏,便再好的客人此時也不會端出來招待他。
劉世芳盡往「快樂幫主」碗中夾,一壺酒也喝了一大半,又是酒,又是菜,「快樂幫主」快樂了。
午時過了一大半,「快樂幫主」才起身辭往前寨,他不會忘記兩件事。
頭一件乃是設法打探賊寇們去了哪裡。
第二件,他要把劉世芳打算收編花子幫的這件事先去告訴石長老。
「快樂幫主」相信,只要石長老點個頭,西門風以及花子幫的眾弟兄們都會笑開了懷。
天生沒有賤種,只因環境不同,沒有人願意低聲下氣的對人叫聲大爺討上一碗剩菜飯過日子。
如今「快樂幫主」往前院來了。
他打著呃,呃出一股酒味來。
今天他一高興之下,是多喝了幾杯,走起路來也是那麼輕飄飄的。
「呀」的一聲推開大廂門,「快樂幫主」抬頭看,他發現石長老剛吃完。
「你小子可來了。」
在眾人面前,石不悔稱「快樂幫主」為「幫主」,這是公事與禮數,不可以廢的。但私下只他二人在,「幫主」改成了「小子」。
「快樂幫主」一聲笑,走到大床邊:「石長老,你吃過了?送的夠不夠?」
「再夠沒酒也沒味道。」
「酒?」
「你如今快樂了,你喝了酒,忘了我這喝酒之人了。」
「快樂幫主」一笑道:「簡單啦。」
他要往外走,石不悔問:「去哪兒?」
「快樂幫主」道:「我去為長老弄上一壺酒呀。」
「去你的吧,叫人家說我老人家嘴讒呀?」
他連連招手,又道:「你給我過來坐。」
「快樂幫主」道:「石長老,我帶來了好消息。」
石不悔道:「好消息?現在除了有吃的,還有什麼可稱得上好消息?」
「快樂幫主」道:「石長老,是這樣的,我那岳父大人劉世芳,他已有了打算。」
「什麼打算?」
「他老人家可完全是一片好意善心呀!」
「你小子勿囉嗦嘛,他有什麼打算?」
「收編」。
「收編?」
「是呀,他把咱們幾十人收編之後留在此地,為他掃地、打雜,看寨子做長工,大家就別再當花了。沿門討飯多淒慘呀!」
「九節公」石不悔臉皮一緊,道:「你答應他了?」
「快樂幫主」道:「我來先與石長老商議,當然要看你老的意思了。」
石不悔這才微點頭道:「還算有良心。」
「快樂幫主」一怔道:「聽起來,長老好像不太喜歡被人收編吧?」
石不悔沉聲道:「你才知道呀!」
「怎麼啦?劉寨主是一番好意呀!」
石不悔「哦呸」一聲,道:「什麼好意,他怎麼會知道咱們的組合呀?」
「快樂幫主」吃一驚,石長老真的發脾氣了,立刻站起來,恭順地對石不悔道:「石長老,你老多指教。」
石不悔忽然雙目見淚,他雙手掩住臉幾乎哭出聲。
這光景對「快樂幫主」而言,他還是頭一回,這件應該高興的事,為什麼會令石長老痛苦得流淚?
「石長老,你老千萬別傷心,我是你提拔的,你要打要罵也應該的,又何必如此傷心呢?」
石不悔用力擰了一把清鼻涕,狠狠甩在地上,回手往床邊抹著,道:「小子呀,我老人家不怪你,因為你加入咱們的組織還不久,只因為我老人家發現你是個領袖人才,這才向你交棒的。」
「快樂幫主」道:「小子汗顏。」
「不,你不可這麼說,你有勇氣、智慧,更重要的是武功高絕,當然你若只具備這些,仍嫌不夠,一個領袖人物,他必須有寬宏大量的胸襟,這才是我看中你的最主要原因。」
「快樂幫主」道:「我只是因緣際會。」
「九節公」石不悔道:「閒言休再多說,我老人家這就對你解釋吧!」
他歎口氣,又道:「你坐下來。」
「快樂幫主」坐在凳子上,一副十分莊重的樣子。
石不悔道:「咱們組織花子幫,為的是江湖之上許多遊蕩無家之人。你知道,江湖之上有多少人是少時失怙長大無依,長年漂泊難溫飽,而一個嚴冬死翹翹的人有多少?嗨,單只中原就有上百萬。」
「快樂幫主」驚道:「有那麼多嗎?」
石不悔道:「當然有那麼多,他們多麼的可憐呀!真可悲,只這三年多的災荒,咱們花子幫就不知死了幾多萬,我正在想如何再振興咱們花子幫呢。」
他指指寨牆方向,又道:「花子幫有了組合,也可以多多幫助無依無靠的人,你已知道了,咱們汴梁有個大春堂,大春堂賺銀子為誰呀?花子們有因難,生了病就可以幫上他們的忙。許昌的大非堂糧行也賺錢,賺錢幫助流浪兒,咱們無什麼財富,窮人弄銀子助窮人。」
他歎口氣又道:「小子呀,我找上你接棒,因為你是和尚,又是來自少林寺,你早已具備了慈悲為懷的胸膛,你想想,你當了花子頭,可以直接領袖江湖流浪之人,不是比你每天坐在廳中苦吟經要更加有意義嗎?」
「快樂幫主」聽了石不悔這一席話,才知道原來自己的責任這麼大。
他立刻起來,對著石不悔一抱拳道:「石長老,聽了這教訓.我已茅塞為之頓開,沒二話好說,我這一輩子當花子頭吧!」
石不悔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道:「好孩子,我就知道沒有看錯人,你不會叫我失望的。」
他伸手拉住「快樂幫主」又道:「我花子幫有一日必會發揚光大的。」
「快樂幫主」卻搖搖頭道:「石長老,千萬別這麼說,我不希望什麼擴大。」
「為什麼?」
「快樂幫主」道:「我但求天下太平,人人有飯吃,花子幫的組合越來越小,這表示天下人安樂,你老以為對不對?」
石不悔哈哈一笑道:「禮運大同篇只是理想,可很難實現,你小子不信以後看,過了年花子又是大街上一大串一大串的出現,到那時,可有得你多心的。」
「快樂幫主」一笑道:「心?只是要助人,我就是心昏了頭也高興。」
石不悔道:「真是好孩子呀,哈……」
「哈……」二人都笑了。
笑是笑,可還有一件重要事沒解決。
「快樂幫主」對石不悔道:「長老,我已經想開了,咱們不要被人收編了,我這就去一趟寨牆上,打定主意到寨外去瞧瞧!」
石不悔道:「你出寨去瞧瞧我不反對,但是自己多加小心,要知道這批賊寇們一個都是『頭頂破洞,足底流膿』,壞透了的傢伙!」
他歎了一口氣,又道:「就拿抓到的11個賊寇而言,我老人家一眼便看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都是應死幾十回的胚!哼,你們不聽我的,反把他們放走,我真不懂,我不懂劉世芳他怕什麼!」
其實石不悔主掌花子幫多年,江湖之上,什麼樣的人物都見過,他看人自然不會錯,就如同他遇上空空和尚的時候,一眼便看出正是接掌他位置的最佳人選,比他四個徒弟中任何一人都高明。石不悔不私心,他為花子幫而拉空空和尚接他的棒。
空空和尚變成「快樂幫主」,這些日子的表現還真是可圈可點,令他高興。
「快樂幫主」道:「也是劉寨主一時慈悲,石長老又何必放在心上。」
他往廂門走,石不悔又道:「白天出去多加小心,須知明槍易接暗箭難防。」
「快樂幫主」回頭一笑道:「想對我來暗算,那得有那麼一點本事。」
石不悔忍不住搖搖頭。
「快樂幫主」匆匆奔上寨牆,迎面就是申屠雨師兄弟四人在商量什麼,四個人見「快樂幫主」上來,立刻迎上前去。司馬雪指著外面道:「幫主,靜得連鳥叫也沒有聽到。」
「快樂幫主」道:「什麼鳥呀,鳥早被人獵吃光了。」
西門風一笑道:「說的也是,一年多未曾見過老鼠是什麼樣了。」
東方雷道:「休再閒扯淡,咱們說正經的!」
西門風道:「幫主,咱們正在商量,四人之中出去兩人看一看,你看該由誰出去?」
「快樂幫主」道:「原來你們在爭執誰出去呀!」
西門風道:「如今由幫主來決定,大家沒話可說。」
「快樂幫主」笑笑道:「我知道你們四位都勇敢,所以我在苦難中選你四位當護法。」
他伸頭看看寨外面,又道:「只不過你們四個都不要去,我去!」
他此言一出,西門風四人都搖頭。那司馬雪道:「幫主呀,什麼事都由你一人出馬,咱們這些人算什麼?便這張臉又往什麼地方擱?」
西門風也道:「幫主,這是小事一樁,只不過外面去查看,又不是去拚命什麼的……」
「快樂幫主」手一攔,道:「守好寨子,你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他再四下看,指著附近三處林子,又道:「我不會晚回來,方圓五里我走一遍,應該可以發現些什麼!」
西門風道:「那幫主你……」
「快樂幫主」一笑,把腰帶再紮緊,西門風四人都瞪眼了。
司馬雪驚喜又妒嫉地道:「哇,才發現幫主你穿戴的這一套,好漂亮唷!」
西門風張大嘴巴道:「只顧爭著下寨子,沒注意幫主這穿戴!」他伸手才摸上去,又大叫:「唷,幫主呀,你的味道不一樣!」
「快樂幫主」道:「什麼味道?怎不一樣?」
西門風道:「幫主身上原與咱們身上的完全一樣,酸苦臭鹼死魚味,如今呀……,你們大伙來聞聞,比花香還要好聞好幾倍,快聞!」
不但西門風四人聞得起勁,便附近十幾個花子也圍上來聞,一個個聳動鼻子直吸氣,可也把「快樂幫主」逗得哈哈大笑起來。
他這是剛剛在後寨吃了酒換了衣,洗澡用的是香皂,花子幫的人幾曾如此過?
「快樂幫主」被逗得雙手分開說:「別逗了,只不過洗個澡換下髒衣穿新衫,還有什麼大不了。」
西門風道:「幫主,你也算為咱們花子幫露臉了。」
「怎麼說?」
他指指大廂房道:「石長老就沒理我這些。」
西門風哈哈笑了。
「快樂幫主」道:「你有笑的理由嗎?」
西門風道:「當然有呀!」
「說一說我聽聽。」
西門風道:「有一回我就穿了一件新衣衫,那是我在許昌大非堂糧行做了12天的搬糧工作才賺的。我穿著在師父面前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當時師父坐在柳樹林下搓腳,他就是不理我。
我忍不住就開口了:『師父,你看我這件新衣衫!』」
西門風說到這裡嘴一撇,道:「師父連看也不看的對我說:『你小子知道不知道,舊衣衫從哪兒變來的?』」
我想了一下,道:「當然新的變的呀。」
「師父笑笑道:『所以呀,穿新衫有什麼了不起,過幾天還是變舊衫!』」
西門風說完,摸摸幫主的新衫,笑道:「所以師父是不會理會你穿什麼的。」
「快樂幫主」道:「對,所以你們也別來聞我身上的香味道,因為再過一兩天,我身上也會冒出汗味再變成酸味了!」
他說得大伙哈哈笑,「快樂幫主」似乎要花子幫的人知道他們的幫主不是大草包,忽然雙臂一張拔起一丈高,半空之中一聲清嘯,人已往寨牆之外跌落。
劉家寨牆沒有四丈也有三丈八尺高,「快樂幫主」直往寨牆外的地上落,中途他吸氣扭腰,抱起雙膝來了一個前空翻,觔斗剛翻過身,人已穩穩的落在地上。
他是藉著前空翻的力量把下墜的身子稍頓,那足以減少他的體重。
寨牆上傳來拍手聲,有人叫起好來了。
不料突然有人叱吼:「叫什麼,趕廟會不是?」
眾花子回頭看,石長老上來了。
石長老拄杖走上來,冷冷叱道:「這是去探情,要秘密,要謹慎,不能被賊子們發現。娘的,你們在寨牆上大聲吼,怕賊子不知道呀,一個個都混蛋!」
石長老這一罵,大伙都把舌頭一伸,再也不叫了。
西門風迎上去道:「師父,你看,他的人已經不見了。」
石不悔果然走到垛子邊看下去,早已不見「快樂幫主」的蹤影了。
他忍不住點點頭道:「你們瞧幫主,人家出身少林寺,學的功夫也紮實。」
他指指寨牆外,又道:「我問問,你們哪一個人敢往下面跳?嗯?」
西門風四人都瞪眼,花子幫眾弟兄也傻眼。
石不悔道:「你們大家不覺慚愧嗎?哼,告訴你們吧,便是我也一樣不敢跳!」
他此言一出,立刻大伙都笑了。
連師父都不敢跳,他們又算哪棵蔥呀!
花子幫的人正在四下查看著,忽然間來了席本初。
席本初一來到,一把拉過石不悔,沉聲道:「你好沒有道理呀!」
石不悔一怔,道:「怎麼了?」
席本初手指寨外吼道:「我的管事告訴我,你叫你們幫主在這樣的危險時刻,冒著九死一生前去查探賊寇陰謀。我問你,你是不是讓出幫主之位有些後悔了,心中生暗恨,一心想找機會除去他呀?」
石不悔一笑道:「石某人是那種人嗎?」
又道:「別人沒他的本事大呀!再說嘛,這也是他自己要去的,我老人家也是剛剛知道呀!」
隨之,西門風接道:「席當家的,原是我師兄弟四人正在商議哪兩人去的,可是幫主不允許!」
席本初道:「是這樣子嗎?」
申屠雨道:「不信等幫主回來問他便知。」
石不悔也笑了道:「席兄,我老人家最是理解你的心情,很好,我自不會怪你吼我,反而感謝你對咱們幫主的抬愛。回去吧,咱們幫主不會出事的。」
席本初道:「不出事最好,否則……」
石不悔道:「怎樣?」
「我與你沒完沒了!」他扭身便走。
石不悔先是一怔,旋即哈哈笑了。
石不悔不發火反而哈哈笑,倒令花子幫的人一個個目瞪口呆,為什麼姓席的敢對他們長老咆哮,而石長老卻一反常態的哈哈笑?
他們怎麼會知道這其中的原故。
他們當然不知道席大姑娘已與「快樂幫主」訂過親了。
石不悔站在寨牆上往外看。他在找他的接棒之人「快樂幫主」了。
如果此刻他發現「快樂幫主」,他說不定會把「快樂幫主」叫回寨子裡來。
就在這時候,牆上花子幫的人也都用目光往寨外的林子小河山坡上找,石不悔突覺有人在拍他。
拍得雖然不重,可也拍在他的肩頭上。
這不是花子幫的人拍他,因為在花子幫,他老人家是老大爺,哪一個吃了熊心豹膽敢拍他?
石不悔立刻回過頭,不由得笑了。
他發覺拍他肩頭的不是別人,乃西陵堡堡主李士良是也。
李士良的到來,當然引起石不悔會心的一笑。
「李兄!」
「借一步說話。」
「好,咱們下去。」
李士良與石不悔兩人剛剛走到寨牆下,李士良已忍無可忍地一把扣住石不悔,沉聲道:「你幹的好事!」
「怎麼啦?」
「你明知貴幫主是我西陵堡的女婿了,你怎麼對他一些也不珍惜,怎好派他獨自往外闖?」
石不悔道:「不是我派他,他自己不叫別人去,他要逞能嘛!」
李士良道:「有一天咱們回中牟西陵山,我還要帶他一起走的,你這麼大意怎麼辦?」
他頓了一下,又道:「我本來在睡覺,還是我女兒小小哭哭啼啼告訴我,說是他獨自一人出了寨。好呀,你這花子頭,我看你沒安什麼好心。」
石不悔道:「唷,我變成王八蛋了。」
李士良道:「如果是你指使,你便當王八也不夠格了。」
「那成了什麼?」
「混帳王八蛋。」
石不悔淡淡一笑道:「你是一方霸主,我乃江湖叫花子,你罵上幾句我不在乎,只不過你放心,回去也告訴令嬡放心,少一根頭髮我老命賠上。」
李士良無奈歎道:「唉,什麼時代呀!」
他扭身就走,石不悔又笑了。
只不過他笑了幾聲立刻一怔,不由自言自語道:「娘的,難道他們兩家人真的把那小子當成金龜婿了?難道我老人家會猜錯?」
猜對猜錯不敢說,至少他眼前又有麻煩了。
石不悔剛剛要近廂房門,二門口出現劉太平。劉太平大聲叫:「長老,你等等!」
石不悔一看心中緊緊的,他心想:自己是幹什麼的,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他老人家拄著杖,道:「幹什麼?」
劉太平道:「我爹請長老去一趟。」
「請我這大媒喝酒?」
「去了便知道。」
石不悔覺得去就去,也許有酒潤潤腸。
他老人家一聲笑道:「少寨主,我去後寨院,方便嗎?」
劉太平淡淡地道:「時代不同了,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只管去就是了!」
石不悔一聽就知道不妙,硬著頭皮走進二門,他邊走邊笑道:「走吧,進你們後院去瞧瞧!」
那年頭花子不進上房,女人不出二門,只不過如今已不管這些了。
劉太平領著石不悔往二門走,轉彎抹角到了後廳上,好傢伙,劉世芳正氣得臉焦黃,兩個大姑娘一個哭一個勸,老太太坐中間。
老太太鐵青著臉,枴杖豎在她胸前,看見來了石不悔,她把嘴角斜得高極了。
劉世芳見來了石不悔,他不站起,只把手一讓,道:「你請坐!」
劉太平對哭著的大妹子道:「別哭了,咱們聽聽石長老的說詞吧。」
那姑娘敢情正是劉翠花,劉翠花宛如雨打梨花滿臉淚,看得石不悔一瞪眼。
「怎麼啦?」石不悔問道。
「怎……麼……呀!」劉世芳開口了。
劉世芳指著大門外,又道:「石長老,我是怎麼拜託你的?我千叮囑萬拜託,拜託你多多照顧我的女婿,怎麼啦,我這兒有計劃地幫你們,你怎麼一點也不為我想。你什麼意思,為什麼叫我的女婿去冒險?難道花子幫的人都是飯桶呀!」
石不悔心中不是味,他心想,猴舐蒜罈子,怎麼說都不是味道。婚事還不定成不成,這媒人已被人罵得狗血淋頭而體無完膚了。
只不過再一想,還是快活地笑了,不都是為了那小子嗎?只要是為了那小子,便吃些冤枉氣也認了。
石不悔明知故問道:「各位如此不快樂,寨主對我老花子又吼又叫的,為什麼呢?」
「你翻穿羊皮裝老羊呀!我問你,為什麼叫我的女婿去冒生命之險出寨去?」
石不悔道:「誤會,誤會,不是我叫他出去的!」
他頓了一下咬咬牙,又道:「這小子去逞強,害我被你罵,娘的,回來我饒不了他,非揍他不可!」
劉翠花一聽尖聲道:「我不許你打他。」
石不悔道:「可是你們全都誤會我呀,我背包袱他輕鬆,我不揍他才怪。」
劉世芳道:「這麼說來,不是你老哥派他去?」
石不悔道:「王八蛋才派他去,我還叫他多多的……多多的……」
他本來要說多加小心的,因為他曾叫「快樂幫主」多小心,「明槍易擋暗箭難防」也是他說的,但他如果這麼說,可能劉世芳就會對他開罵。
石不悔說了兩次多多之後,他改口道:「我叫他多多小心防守就是了,誰叫他往外跑?」
花子真會說,劉世芳的臉色好看多了。
劉世芳對兒子道:「去灶上弄壺酒來,我同石長老兩人熏熏!」
石不悔道:「怎麼不罵我了?」
劉世芳道:「不是石長老支派,有何理由罵你?」
石不悔道:「還請我喝酒呀?」
劉世芳道:「多天辛苦,為我寨而受累,喝喝酒又算得了什麼。」
石不悔道:「那好,邊喝,我也好告訴你……」
於是,酒來了,還有一盤花生,一盤松花皮蛋,石不悔笑開懷了。
「來,干!」
「干!」
石不悔喝酒猛一干,幾乎把酒杯喝破,就聽「咕」的一聲響,酒杯立刻底朝天。
且不說石不悔在劉家寨後廳上愉快地把酒喝,回頭來看一看鑽入林中的「快樂幫主」。
「快樂幫主」奔入林中瞧,林子裡鋪了許多柴草,有幾處樹枝變了樣,好像是被人拉彎似的,卻也引起他的注意,於是他想到這批賊寇怕追殺,也許在林子裡動了什麼手腳,埋下什麼坑人的陷阱什麼的。
還真被他猜中了,當「快樂幫主」繞著劉家寨四周查看到右面林子的時候,猛孤丁足下一痛。
「快樂幫主」反應快,,立刻彈腿往側閃,不斷雙足跳開單足先沾地,立刻又覺地上有尖刺。
「快樂幫主」深吸一口氣,運起輕功往後閃,他閃到了林子外邊。
這時候他的雙足都覺痛,忍不住坐在地上看雙足,雙腳底朝上翻,嚇了他一大跳,只見那雙新的鹿皮靴幾乎被尖東西穿透。
這不是不能穿透,只因為「快樂幫主」的反應快,退得更快。
「快樂幫主」心中明白,如果還是穿的僧鞋,這一雙腳只怕要被刺穿了。
此刻雖然未破皮流血,但已是痛得難受,忍不住用力去揉搓。他還回頭去看林子裡面到底有什麼。
只不過林中地上鋪著草,一時間還是看不到。
一陣揉搓之後,「快樂幫主」站起身,急忙走到林子邊,他以九節竹杖去拔弄,立刻間令他吃一驚。地上插了許多竹籤,一支支尖端削得尖如針,令人吃驚的是並非只有幾根,而是林子裡一大片,如果有人陷在裡面,這人的雙足就慘了。
「快樂幫主」拔弄乾草往林中慢慢走,他忽然發現賊寇們是往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快樂幫主」急忙登向對面小山上,那地方他曾經代替司馬雪與叫天張比過招。
「快樂幫主」來到山頭上,他仔細四下看,忽見往山區那面地上有灰塵飄揚著,那是通往武勝關大道,難道賊寇們就這麼的走了?
「快樂幫主」想了想,再把林中的陷阱聯想,便知道這些賊寇們臨退去還要陷害人。
如果賊寇們不走去,林中自然不會有陷阱,因為他們就住宿在林子裡。
於是,「快樂幫主」立刻往劉家寨中奔回來了。
「快樂幫主」一出現,寨牆上已有人在大聲喊叫:「看,幫主回來了。」
花子幫的人在寨牆上看遠處,一個個拍手笑起來了。
有人把繩子往寨牆外面拋,有人卻笑罵:「拋什麼繩子呀!咱們幫主本事高,背貼寨牆就上來了。」
有人更會吹大牛,道:「咱們幫主的輕功好,他一蹦幾丈高,你如果不相信,等一等你們就知道了。」
大伙寨上拍手叫,「快樂幫主」已來到寨牆下。
大伙等著他飛身上寨牆,不料「快樂幫主」在寨下招手,道:「把繩子放下來!」
西門風手一揮,一根繩子垂到牆外,「快樂幫主」又開口了:「順著繩子下來十個兄弟!」
西門風一聽,道:「幫主,賊寇們呢?」
「走啦。」
「快樂幫主」立刻又在寨牆下發號令了:「快叫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也下來,叫他二人包上乾糧,立刻往雞公山方向跟蹤追去,去看看這批賊寇又幹什麼去了。」
西門風在上面大聲叫:「喂,兔子王、竹竿李,快去帶上乾糧出寨呀!」
遠處兩個花子忙回答,這邊已有十個人往寨牆下面順著繩子下去了。
「快樂幫主」指著左面寨牆,道:「快些去,你們十個人快把賊寇們挖的地道填起來!」
他指著山坡,又道:「多找些荊棘放在泥土裡,叫他們以後再也不敢鑽那條地道!」
大夥一聽都笑了。
有個花子道:「再弄幾個大石頭,死死的塞在地道正中央,看他們怎麼進去。」
「快樂幫主」道:「你們可別亂跑,填好地道就回寨上去,要知道賊寇們已在林子裡弄了陷阱,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陷進去。」
花子們一聽吃一驚,道:「真的?」
「快樂幫主」道:「我幾乎上大當了。」
他把一足翻起來,指著足底仍然未平整的靴底,又道:「你們看,如果不是新靴,我這一雙腳就慘了。」
有個花子道:「在哪兒?」
「快樂幫主」指著右面林子道:「就在那一片林子時,你們別過去!」
便在這時候,從寨牆上下來兩人,正是,花子幫腿快的兩個人下來了。
兔子王與竹竿李兩人到了幫主面前打一躬,「快樂幫主」指著對面小山,道:「賊寇們撤往雞公山方向,你兩人再跟去追一段,一百里之後再回來。」
兔子王道:「幫主,為什麼要追一百里呢?」
「快樂幫主」道:「一百里遠,那證明這批賊寇真的走遠了。」
兔子王點頭,道:「說的也是。」
竹竿李道:「幫主,咱們這就上路了,你回寨中去吧!石長老剛才還問你是不是回來了。」
「快樂幫主」一聽,點頭便往寨牆走,十個花子齊動手,正用石塊塞地道。他這才拉著繩子慢慢的上升到了寨牆上,只一看,可也令「快樂幫主」吃一驚,因為他發現劉家大姑娘竟然來到寨牆下了。
「快樂幫主」雙目一亮,卻發現劉大姑娘忽然掩面往後面奔回去了,倒令他吃了一驚。
劉大姑娘這是喜極而泣呀!「快樂幫主」怎麼會知道,他還以為翠花生他氣了。
只不過稍一怔間,「快樂幫主」便往大廂房去了,公事要緊,石長老那邊必須先去報告。
「快樂幫主」剛下了寨牆還未走到大院門前面,斜刺裡忽然伸過一雙手,狠狠的扣住他一臂:「跟我來!」
「快樂幫主」吃一驚,立刻發現拉他的是席本初。
「嚇了我一跳!」他看看左右沒人,又道:「岳父大人,有什麼事找我?」
席本初道:「去右面小宅院再說!」
「快樂幫主」知道右宅院實際有大小四間房相對面的,每一面一大一小兩間房,這與左邊的李士良兄弟們住的小院是一個樣,也許這左右兩小院房子是劉家寨下人們帶眷住的,如今借給這兩家。
那年頭,有個遮風雨的地方就已經不錯了。
走入右面院,席本初先是對「快樂幫主」沉聲道:「咱們也是客人,我沒什麼招待你的,你岳母在為你在操心。唉,孩子呀,別仗著自己武藝精就什麼也擔綱,你當上花子頭,那會有什麼了不起的嘛,只等荒年一過,你隨咱們回席家垛子就知道席家是什麼樣子家業了!」
「快樂幫主」道:「岳父大人的意思是……」
「休再去冒什麼險了,那是不值得的。」
「快樂幫主」點頭道:「小婿記下了。」
他說完就想回頭走,席本初卻沒放手,他指指一問廂房,又道:「過去,你的未婚媳婦在屋裡。」
席大紅在等他呀,這光景是喜也是憂。
「快樂幫主」想笑,但笑了一半便苦笑道:「岳父大人,這這……方便嗎?」
「方便?什麼方便不方便?」
「快樂幫主」道:「此時與小姐見面……」
席本初道:「那也是你的未婚妻,去吧!」
他說完便往另一廂房中走去,拋下了「快樂幫主」他不管了。
「快樂幫主」有些猶豫,但他還是拖著沉甸甸的腳步一步步地往那半掩的廂房走過去。
「嘩啦」一聲廂房門開了。
廂房是被「快樂幫主」推開的,這一推開他就沒有再去把門關上,君子也。
「快樂幫主」剛進門,席大紅站了起來,她還扭扭捏捏地半垂頭。
席大紅髮出囈語似的聲音,道:「坐嘛……」
「謝謝!」
屋子裡只有一張長板凳,坐就坐吧,「快樂幫主」帶著幾分靦腆坐了下來。
席大紅斜著屁股也坐下來,兩手沒處放,抓起衣襟慢慢地搓。
「你回來就好。」
席大紅的這句話還是兩人僵了半天才脫口而出,那聲音只比蚊子聲稍大。
「快樂幫主」心想:怎麼她也動真情,那劉翠花……
他不敢再想下去,急忙笑笑道:「謝謝你的關心!」
席大紅這才抬頭道:「這是多難時候,我能不關心你嗎?害我坐立不安的。」
「快樂幫主」道:「小事情還要擔什麼心呀,是姑娘你多慮了。」
席大紅白了「快樂幫主」一眼,道「人家急死了,你還如此輕鬆!」
「快樂幫主」道:「我是花子幫幫主,我要身先士卒,眾家弟兄才會忠心,莫忘了如今正是同舟共濟之時,大家團結一條心,當然也包括西陵堡與席家垛子在內,我是花子幫當家,我的責任有多大呀。」
席大紅道:「有些事情可以派人去,何用親身去涉險,再說……」
「席姑娘,咱們這兒的命都一樣,再說,我的武功是不容人置疑的,你放心好啦!」
「快樂幫主」忽覺手背滑滑的,低頭看,席大紅的一雙手壓過來了。
男女之間還真奇妙,如果是男人的手壓過來,保證他一點也不會有此反應,但女人的手壓過來,「快樂幫主」宛如觸電椅般全身一顫。
也許有人會問,電椅味道誰知道,坐上電椅的人早死翹翹了。
如果堅持有人這麼問,我便以咱們常說的字眼,他這是「來了電」,簡稱「來電」。
「快樂幫主」反手抓,好溫柔的一雙手兒捏在掌中。
什麼花子也好和尚也罷,碰到男女獨相處,總會心頭發出「突突」聲。
席大紅忽的站起來了。
她站起來,「快樂幫主」自然也站起來,只不過他老弟以為席大姑娘要送客了,就在席大姑娘往他胸前貼上的時候,倒又把他怔住了。
席大姑娘不是送客。席大姑娘的臉發燙,小聲細氣真好聽:「快樂哥!」
好人吶,大概只有此刻才溫柔。
女人如果說出話來都像此刻的席大紅一樣,娘!天下的男人有福了,下輩子都還要當男人。
只可惜絕大多數女人「非也」,母老虎倒是隨處可見,男人挨揍的也不少。
不管怎麼樣,此刻的「快樂幫主」真快樂。席大紅叫他一聲「快樂哥」,才令他醒過來,真的,天下哪有姓快的?天下也沒人叫快樂呀!
只不過「快樂幫主」也不管那麼多了,名字嘛,只不過代表一個人而已,叫快樂又有什麼不好的?
這時候他似乎已觸摸到人生的另一面,那當然是最美好的一面,也難怪世上那麼多庸俗不堪的人盡在弄權謀利,盡干自己高興的事,原來是有錢好辦事,有權好整人,整人叫呼風,弄錢是喚雨。如果一個人能呼風又喚雨,他自然也就能翻雲覆雨了。
席大小姐來一個投懷送抱,快樂兄帶著那麼一點手足無措地攔腰一抱,他便也大膽了。
「快樂幫主」再大膽,也只不過在席大姑娘的秀髮上輕輕的吻了一下,他連席大小姐的臉皮也不敢吻,當然更不敢吻上席大小姐的香唇了。
這是什麼地方呀,他抱住席大小姐亂來一通,那怎麼成?再說,廂門還是敞開的。
「快樂幫主」莫名其妙地在這節骨眼上問了一句:「你……你真的會嫁給一個花子頭嗎?」
莫名其妙,婚都訂了還說這呀!
席大姑娘猛一推,雙目立刻流出淚水:「你……你怎麼這時候會問這句話?」
「快樂幫主」可急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以為自己在做夢,花子也有小姐愛,我實在不敢相信你對我如此的好,令我以為在做夢,才忍不住的問了這不該問的話,你大人有大量別生氣嘛!」
真會編,他是因為想到石長老的那些話才問的。
只見席大小姐「噗嗤」一聲笑道:「誰生你氣呀。」
隨之,她自袋中摸出一塊玉,塞在「快樂幫主」之手。
「快樂幫主」不拒收,他裝進袋子裡。
忽見席大小姐勇敢地在「快樂幫主」的臉頰上送了個香甜又麻辣的吻,立刻如燕子般閃出房門去另一廂房中了。
「快樂幫主」一怔,這位姑娘真開通,令他心中香香的,令他滿心香又甜,再想想另外倆姑娘,他又忍不住的有著又麻又辣的感覺,這以後怎麼辦喲?
別管那麼多了,石長老的話不會錯,船到橋頭自然直,大不了三個一齊娶。
「快樂幫主」緩緩走出門,小院中一點聲音也沒有,他為了禮貌,只得走到大廂房門口來。
只見房中席本初正與老夫人在一起,老夫人見「快樂幫主」來到,她只會哈哈笑,半口牙也沒有了。
席本初道:「你去外邊一趟,發現什麼了?」
他老人家此刻才談公事。
「快樂幫主」不進門,只在門口道:「賊寇們往雞公山方向走了,我派兩個腿快的兄弟追去,如是走得超過100里,這證明他們真的走了,咱們大伙也好喘口氣,就等來年風雨順了回中原。」
席本初道:「你考慮得很好,只不過我再對你說,有許多事情派人去做就好了。」
他忽然拍拍手,低聲問:「孩子,你換穿的這身衣服太漂亮了,誰送的?」
「快樂幫主」道:「劉少寨主的,他見我衣衫要洗了,才送我這些的。」
席本初道:「唉,咱們這是逃難在外邊,若是在咱們的席家垛子,咱們也有這些呀!」
便在這時候,席本初的二兒子席大川過來了。
他對「快樂幫主」道:「要吃飯了,留下來一起吃吧。」
「快樂幫主」笑道:「謝謝,我剛回來,有事情要向石長老去說。各位,再見了!」
他說完轉身就走,走得可也輕鬆極了。
「快樂幫主」只是輕鬆不過一剎那。當他剛剛要轉向前大院的大廂房時,轉角的左面傳來一聲不太愉快的聲音:「你回來了?」
「快樂幫主」一看,見是李士雄,忙笑著上前打招呼:「是二叔呀。」
「不錯,你還知道我是你二叔?」
李士雄的口氣不太好,把「快樂幫主」嚇了一跳。
他轉頭看附近沒人聽得到,便放心多了。
李士雄卻指著右邊,道:「你去席家幹什麼?」
「快樂幫主」吃一驚,他當然不能說,但他精於隨機應變,笑笑道:「啊,我碰見席當家的,他問我外面的一些情形!」
李士雄道:「你就知道表現,卻忘了你是個快有妻室的人了。」
「快樂幫主」忙點頭道:「時刻未敢忘記呢。」
李士雄道:「記住了,以後做什麼事,來找咱們多商議,你雖武功好,勇敢又膽大,可是你卻令我的侄女多麼的擔心呀!」
「快樂幫主」:「吾之罪也。」
李士雄道:「我等在此只是告誡你,只要你記住就好,有機會見見我侄女,都訂過婚了,別講那麼多的忌諱,這是荒年亂世。」
「快樂幫主」又點頭道:「是,我一有空閒便去看看大小姐。」
李士雄道:「你就叫她小小吧,你們已有婚約,別再叫什麼小姐,那顯得多生疏呀!」
「快樂幫主」一笑道:「是,是,我大膽地叫她名字,我叫她小小!」
李士雄這才微微點頭道:「快吃飯了,我也不再嚕嗦你了。」
「快樂幫主」忙抱拳道:「一會見,二叔!」
李士雄比之李士良霸道多了,他冷然地轉身而去。
「快樂幫主」如釋重負,不由抹抹額頭上汗水,他心中在想,訂了三方的親,自己魚味未嘗到,卻已滿身腥味了,這是福是禍誰知道?
既然不知是禍是福,那就少想為安,「快樂幫主」仍然扮成輕鬆模樣,甩開大步往大廂房中走來了。
「九節公」石不悔吃了酒睡得正熟,打起鼾來宛似拉風箱一般,還帶吹氣。
桌上放著兩菜一粥一個窩窩頭,「快樂幫主」坐下來,他看看大床上的石長老。,不由得上前去低頭聞一下,笑了,因為他聞出酒味來了。
難怪睡得如此熟,「快樂幫主」也就不等了,他坐下來撕吃窩窩頭。
大碗玉米粥他喝了大半碗,兩樣小菜也不留,一古腦的全都扒入口中。
「快樂幫主」吃了個飽,他靠在一邊不開口。便在這時候,有個花子來到門口低聲問:「歇著沒有?」
「快樂幫主」立刻走過去,只見是個幫內弟兄站在那裡。
「什麼事?」
那人低聲道:「幫主,賊寇們挖的地道填好了,用的都是大石頭還加了不少荊棘在土裡。」
「快樂幫主」道:「人都回來了?」
那花子在身上拍著泥土,笑道:「弟兄們又順著那根繩子上來了。」
「快樂幫主」道:「去吃飯吧,等著兔子王與竹竿李兩人回來便快報我知道。」
那花子立刻往寨牆上奔去。
「快樂幫主」還未回頭,大床上的石不悔出聲了:「好小子,你可回來了。」
「快樂幫主」走近大床邊,道:「石長老,你醒了?」
「被你吵醒了。」
「我之罪也。」
「近來,你可知道我為你受了多少冤枉氣呀?」
「冤枉氣?」
「你不懂?就是被人吼來吼去呀!」
「快樂幫主」道:「我卻也知道石長老喝了酒,哈……」
「快樂幫主」剛笑一半,就發覺石長老有些不自然,立刻走上前,道:「石長老,你老莫非酒喝多了?」
石不悔道:「再喝五斤也不在乎。」
「快樂幫主」道:「為什麼長老面色不好看呀?」
石不悔道:「我覺得事情有些難辦了。」
「什麼事情難辦呀?」
「我發覺三方面都打算要把愛女嫁給你。你想想,一旦他們都知道,我的乖乖,你的麻煩就來了。」
「快樂幫主」道:「長老不是說過嗎,花子三妻四妾、三妾四妻的沒問題嗎?」
「嗨,那是我的想法。我以為他們處在危難中,好像崔鶯鶯她娘求救兵,等到有一天災難一過去,他們就會死不認帳的。誰知道,唉!崔鶯鶯她娘這種人太少了,他們好像都有君子風度,非把女兒嫁給你這小子不可了!」
「快樂幫主」聽了吃一驚,想想那三方面的勢力,他是一個也惹不起。他雖然武功高,總不能一人變三個,三個姑娘都愛他,他應該高興,但三個姑娘都嫁給他一人,就有一點不對勁了。
「快樂幫主」怔怔地不開口,石不悔一邊在歎氣。
這兩人想的是同一件事,石不悔甚至忘了問「快樂幫主」寨外的事情了。
人吶,好事一樁原是好,三樁四樁就吃不消,太多好事也煩惱。
別管煩惱不煩惱,「快樂幫主」沉默久了便也想得開了。他想著自己的事自己擔綱,三方面他全接下,眼前的一切順乎自然,性而不欲有理也。
什麼叫性而不欲?
簡單啦,就是談情說愛可以來,玩真刀真槍那要在洞房燭夜。
「快樂幫主」打定主意,只等天下災荒轉好年,大家分別要離開時,問他三家誰願意把他當做半子的!如果一家也沒有,他就哈哈一笑走他的路,良心擱在正中間,但如果三個女人都要他,只好也是拍拍屁股走他鄉。娘的,花子頭也不幹了,少林寺裡躲起來。
當然,如果只有一個那最好,他這一輩子就幸福了。
「快樂幫主」想及此,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了。
他們突聽得房外腳步聲,只見那劉世芳走進來。
劉世芳一進房,石不悔便忘了煩惱,道:「唉,多日沒喝酒了,今天一酒難忘也。」
劉世芳一笑,道:「石兄,等一等我叫女婿弄幾壺酒提回來,你喝個過癮。」
石不悔忙笑道:「多謝,多謝!」
他一頓,又道:「莫非劉當家的要把幫主帶到後面?聽你的口氣是……」
「不錯。石兄,你安睡吧,起來有酒吃。」
他對「快樂幫主」點點頭,又道:「女婿,咱們回家去,家裡好商量。」
「快樂幫主」對石不悔道:「石長老,我去後寨了。」
「去吧,你變得快樂又逍遙,名副其實的『快樂幫主』呀!嘿……」
「快樂幫主」聽起來多少帶點辛酸味。
「快樂幫主」隨著劉世芳來到了後寨大廳房,劉太平已自另外房子裡同一個少婦走出來,那少婦懷中還抱著個娃兒,想是劉太平的妻小了。
「快樂幫主」衝著劉少寨主點點頭:「你們好!」
劉太平道:「我大妹子午間沒吃飯,在哭呢。」
「快樂幫主」一怔,道:「為什麼?」
「那要問你呀!」
「問我?」
劉太平指指另外一間房,道:「你進去就知道。」
劉世芳也對「快樂幫主」點個頭,這是同意的樣子。
「快樂幫主」立刻舉步往那廂屋中走去。
房中有張大大的四方桌,好像是大家在此吃飯用餐的地方,那劉家大小姐劉翠花獨自一人坐在桌邊上,見到進來的「快樂幫主」,她立刻把眼淚用力抹,可是越抹淚越多。
於是「快樂幫主」走過來了。
他早已打定主意,他的主意是「性而不欲」。
他大膽地伸手拉起劉翠花,更大膽地為這位大小姐抹去臉上的眼淚。
「你哭什麼?誰惹你生氣了?」
劉翠花白眼上挑,道:「你!」
「我?」
「才對你說別去冒險,你就獨自出寨了!害得我好擔心,差一點跳出寨牆外!」
「快樂幫主」一聽笑了。他雙手托起翠花的下巴,道:「我的翠花呀,你對我太好了,我何其幸福呀,其實你應相信我,我是不會出事的。」
他指著寨外又道:「賊寇們撤走了,即使不撤我也不怕,如果我不手軟,上一回對面小山上我便宰了叫天張了。」
劉翠花立刻貼上前,她的手按在「快樂幫主」的胸脯上,道:「人家為你擔心嘛!」
「我這不是好端端的嗎?」
劉翠花的手已在「快樂幫主」胸前磨呀磨旋又旋,她也閉上了眼。
「快樂幫主」打定了「性而不欲」的主意,不為所動,只不過劉翠花貼得緊緊的,令他身上起變化,那是怪怪的變化。
他的雙手忍不住摟住翠花的腰。
這兩人面碰面緊抱著,半天誰也沒說話。
說什麼話?一切盡在不言中嘛。這地方只是吃飯的地方,又不是姑娘的閨房,如果換個地方,也許就不一樣了。
一陣溫存之後,「快樂幫主」理智地笑了。
因為他色而不淫,性而不欲也。
「翠花,你以後儘管放心,我不再獨自冒險就是了。」
翠花抬頭露齒一笑,道:「可是你說的!」
「不錯,你可以放心了。」
翠花道:「見你回來,我忍不住哭起來,真怕花子幫的人會笑我。」
「他們笑我,不會笑你。」
「為什麼?你是幫主,他們敢笑你?」
「他們笑我好福氣,有個你在愛我呀!」
「你呀,貧嘴不是?」
「哈……」
他這一笑不打緊,遠處卻傳來一聲吼:「翠花!」
這是劉太平叫的,他大概怕「快樂幫主」對他的妹子「下毒手」或「做出那種事」,於是他大吼一聲。
翠花立刻跑出門口,她的衣物好端端,遠處的劉太平不由一聲大喘氣。
劉世芳要留「快樂幫主」在後寨吃一餐,但被「快樂幫主」婉拒,他還要去等兔子王與竹竿李兩人。
劉翠花忙往屋內走,他對「快樂幫主」道:「你等一等,我去取你喜歡吃的糖葫蘆!」
「快樂幫主」搖搖手,道:「你若送我糖葫蘆,不如送我一罈酒。」
翠花一怔道:「你喝酒?」
「快樂幫主」笑笑道:「大伙都喝,賊寇們走了,這是大家的功勞,我想慰勞弟兄們。」
劉世芳一聽直拍手,道:「真是想得周到,不說我幾乎忘了。」
他命兒子去地窖,30斤一壇的酒找上一壇來。
「快樂幫主」一聽就樂了。
並非他喜歡喝酒,其實「快樂幫主」不喜歡喝酒,少林寺也喝不到酒,為了災荒走四方,他更別想沾上半口酒,喝酒也只是來到劉家寨才喝的。
「快樂幫主」是想不通為什麼人們喜歡喝酒,他有時也想,酒是怎麼來的?
酒,發明酒的人當初可就沒有想到就那麼一念之差而害人無數,恐怕還得繼續害下去。
「快樂幫主」的心中只知道酒這東西早列入四大禍害之首,而酒色財氣者即酒醉、女色、貪財、負氣……佛門中的頭一課說的就是這四項。
說也奇怪,人們就是忘不了也放不下這四大項。
就以酒而言,當初發現酒的人說法不一,但可靠的乃是古時候一對年輕夫婦,他們把一年的收成存放在地窖裡,卻不料地窖之中忽然發出陣陣香味,夫婦二人立刻破窖查看,發覺他們的存糧中有水氣滴出,伸手摸摸,放入口中嘗嘗,甜甜的。這夫妻二人高興得很,便把冒出水的那些食糧搬入盆子裡特別封起來,他二人誤打誤攔地釀造出幾碗香味撲鼻帶著酸辣的甜水,喝了之後還飄飄欲仙,忘了自己是老幾,那種感覺是渾沌的,卻也把人引入另一種境界。於是,漸漸地有了酒這玩意兒。
酒既然人們喜愛,隨之便有了酒坊、酒吧、酒家,弄得酒肉同類而酒池肉林處處有,於是隨之而來的便是「色」了。
人們在色字當頭的時候便會立刻想到「財」,有銀子的人有幾個不會想到色的?
這世上的凡夫俗子們在酒色財中翻滾久了,到最後便脫不了一個「氣」字當頭。你看看,每一個將死的人多麼的痛苦呀,誰看過快死的人會哈哈笑的?就如同你剛出生之時的一聲哭叫。
每一個人出生時都是哭,誰也未聽過剛生下來的娃兒一聲笑,如果有娃兒一生下來就一聲笑,接生婆也會被嚇死。
為什麼會哭喊痛苦?無疑,因為他發現了四個惡魔就在他身邊,從生至死,他永遠將與四惡魔打交道。
一個人與惡魔纏鬥一生而空手離去,唉!豈有笑得出來的?
這些話不是我說的,是「快樂幫主」師父少林寺住持慧明對「快樂幫主」說的。
其實少林寺的和尚們都知道這一段,因為當他進入少林寺那天起,便時常聽師父說這一段。
所以和尚們就怕四惡魔,為了表明不與四惡魔合作,彼此不打交道,便也劃清界限地唱出四大皆空。
四大皆空啊,阿彌陀佛!
再是四大皆空,再是劃清界限,但災荒也叫人喪志,別說酒了,人肉也有人吃的。
此刻,「快樂幫主」不干他的空空和尚了,他見了酒就高興,還有三個姑娘等著嫁他,他更高興,於是,他便酒色財氣全沾上了,他已四大皆有了。
只不過「快樂幫主」並不是自己享用這一罈酒,此時不易獨樂樂,此時必須眾樂樂也。
眾樂樂當然令他高興,便也搓著雙手笑了。
劉太平搬來一壇30斤燒酒,他對「快樂幫主」笑笑道:「走,我幫你把酒搬到前寨去。兄弟呀,你若省著用,一個半月應夠了。」
「快樂幫主」走上前,用手接過一罈酒,黃泥巴還封著壇口吶。
「劉兄,我親愛的大舅子,何敢再勞你的大駕,你只把酒罈交我拿就可以了。」
他上前接過酒罈子,立刻轉身往前奔,他的精神可大了。
「快樂幫主」扛著燒酒,並不直接往大廂房中,因為他明白,一旦石長老看到這些酒,這酒就別想離開他身邊了。
這種荒年都到人吃人的地步了,有酒吃,那是人們想也不敢想的事。
「快樂幫主」抱緊了一罈酒,一路奔向劉家寨子的左面去,左面住著李士良一家與西陵堡的幾個人。
「快樂幫主」斜著推開房門,房裡只有李士良老夫妻與女兒李小小三人在閒話,今見「快樂幫主」忽然抱著個罈子進來,三個人都怔住了。
不等李士良開口問,「快樂幫主」已低聲說道:「岳父母兩位大人,在這兵荒馬亂連年災荒的年月裡,小女婿我是一無錢二無權兩袖清風光棍漢,如今弄得一壇地窖藏的燒酒,頭一個便想到了孝敬你二老,快快找個瓶罐什麼的,倒一些你們大伙也解解酒癮吧!」
他把罈子放在桌子上,兩眼就看向雙目已濕的未婚妻李小小了。
李小小一袖半掩口,她心中好生的溫暖呀。
李夫人上前拉住「快樂幫主」道:「你……真是好孩子,我好喜歡。」
李士良道:「得,老夫總算沒有看錯人。我的女婿不但智勇雙全,而且還是孝順的人。」
立刻,就有一個西陵堡的漢子被叫來。
李士良對那人道:「把酒收下了。」
一聽全部要,「快樂幫主」急得搖手道:「岳父大人,我……小婿只送幾斤為岳父大人解解酒癮,還有石長老他們,大家分享吧!」
李士良先是一怔,道:「我的好女婿,我明白你的心意,你不為自己為眾人的精神太好了,我當然不會獨享。」
他拍拍「快樂幫主」,又道:「其實這點酒對我們而言,又算得了什麼?我西陵堡的好酒足可以淹死幾十人之多,當年西陵堡食客盈門,每日酒客三五十桌常有的事。唉,如今只這麼一罈酒啊!」
「快樂幫主」道:「災年不會永遠,岳父大人,等有一天回去中牟縣,你仍然是英雄。」
「哈……」
李士良愉快地笑了,一罈酒由「快樂幫主」倒,一共倒了四五斤之多。
李小小走近「快樂幫主」,她抬頭一笑,道:「你……多多小心自己,酒……少喝。」
「快樂幫主」抱著酒罈,道:「你也多保重。」
他走得快,幾個轉角便來到了右側小院。
他發現,席大紅拉了一把椅子坐在門口直發愣。
席大紅猛抬頭,她發現自己的心上人來了,那俏臉上就是一個笑:「你來了,院子的花兒也開了。」
「快樂幫主」笑笑,道:「我的大紅還會作詩呀,哈……」
席大紅道:「你抱的什麼?」
「酒,我為岳父大人送酒來了。」
席大紅一聽就樂了:「爹,快來呀,快樂給你老人家送酒來了。」
廂房中走出席本初,席夫人也跟在一邊。此刻席家兩個兒子正在寨牆上沒回來,他們席家人是守著劉家寨的右面。
席本初的臉上綻露出笑容,道:「太好了,我女婿送酒來為老夫解饞了,哈哈!」
「快樂幫主」笑道:「岳父大人,快取個大酒袋,我為岳父大人倒上幾斤燒酒吃。」
席本初道:「不是全送我呀?」
幹幹一笑,「快樂幫主」道:「還有我們石長老,還有……」
席本初一笑道:「我知道,只不過開你玩笑而已,我這就去取只酒袋來。」
席本初很快取了一隻酒袋,「快樂幫主」又為席家倒了四五斤燒酒。
席大紅道:「你……要少喝酒,酒會誤事的。」
「快樂幫主」道:「我……只喝幾口而已。」
說完抱起酒罈就往外走,席大紅送他到小院門口,才暗中捏捏「快樂幫主」手臂。
「快樂幫主」剛回頭看,席大紅真開通,突然送上個香吻來。
席大紅吻在「快樂幫主」的嘴巴上,幾乎令那酒罈子摔落在地。
「你……」
席大紅羞答答的半低頭道:「人家怎樣……嘛!」
「快樂幫主」道:「你……保重!」
他說完轉身匆匆而去,席大紅的俏嘴翹起來了。
如果此刻「快樂幫主」放下酒罈子,抱住席大紅熱烈地一吻,那情形便不同了。
席大紅自然不會嘟起嘴跺腳丫子了。
「快樂幫主」還未走進大廂門吶,他已高聲道:「石長老,你心愛的東西我送來了!」
「嘩!」廂門口出現「九節公」石不悔,他老人家可笑開了懷,也樂彎了腰。
「酒!」
「不錯!」「快樂幫主」擠進門。
「多少?滿滿一罐子吧,看你抱得滿吃力的樣子。」
「少說也有20斤,只不過我為長老留上七八斤!」
「為什麼不全送我老人家?」
「讓咱們弟兄們也嘗嘗呀。」
「你小子真不錯,果然與弟兄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呀!」
「快樂幫主」已把酒罈擱在桌子上,一邊找來酒壺酒袋,一邊笑對石不悔道:「留上七八斤,你多多喝,我淺嘗幾口便可以了!這餘下的就由弟兄們分喝了。」
石不悔道:「酒是你騙來的,當然你說了算。」
一愣之下,「快樂幫主」道:「我騙來的?」
「不是嗎?」
「什麼騙呀,我岳父大人送我的,我想到長老你才送來的,怎麼說是騙?」
「哈……」石不悔笑道:「我問你,你是他什麼人?」
「女婿呀!」
「不錯,你是他女婿,可是你又是席、李兩家的女婿,這件事上你就是騙,你如果不是他女婿,他會送你這麼多的好燒酒呀,所以老夫說你是騙來的!」
「快樂幫主」道:「也是長老你為我製造的。」
石不悔道:「誰會知道他們是那麼地看中花子頭呀,他們的認真便是我老人家也吃驚。」
「快樂幫主」道:「那該怎麼辦?」
「船到橋頭自然直呀!」
「又是這句話,第三次聽你老如此說。」
他把餘下的酒抱起來就往外走。
石不悔不管了,他已喝起酒來了。
「快樂幫主」抱著酒罈子往寨牆上奔去,他邊走邊呼叫:「下來兩個人,拿酒啊!」
「酒?」
有幾個花子自門樓一邊齊往下看,果見幫主抱著個酒罈。
有幾個花子立刻往寨牆下奔,幾個人搶著去抱那大酒罈。
「我來抱!」
「別爭呀,我抱也一樣!」
幾個人爭得凶,突然猛一滑:「哎呀!」
幾個人把酒罈爭滑了手,立刻間酒罈就要往地上摔下來,酒罈摔破就完蛋了。
「快樂幫主」眼明手快也伸手不及,便只有疾出一腿順勢伸向落地酒罈下方。
也真巧,還真把酒罈穩住了,三個花子搶得緊,幾條長臂一齊抱住大酒罈。
有個花子大聲叫罵起來:「誰再搶我操他娘。」
花子們幾曾吃過酒,特別是在荒年,好不容易聞到酒香味,怎可以讓酒罈子摔破。
於是,花子們抬了酒罈子來到寨牆上,迎面西門風走過來,笑問:「真有酒呀?」
「快樂幫主」指指酒罈子,道:「你們四位護法辛苦,把酒分給大伙吃,可別搶酒喲。」
申屠雨一聽酒來到,立刻往門樓這面奔過來了。
「酒香飄飄,人兒搖搖,行走江湖欲逍遙,且把酒來對明白!」
西門風道:「這時候沒有明白只有日頭呀。」
申屠雨道:「有月呀!」
西門風道:「月在哪兒?」
申屠雨道:「你看西南方,那個無光的月亮,只不過被日光遮去了它那皎潔美色而已!」
誰還去論日談月呀,有酒喝才最快樂,西門風已取來要飯碗,分著酒:「你一碗,你一碗……」
司馬雪也被叫起來了,他與東方雷兩人最愛吃酒。有一回是年三十,北方人過年關緊了門,花子們挨家去討飯,他兩人正在一家大戶的門邊,聞得大戶家中飄出的酒香來,兩人都伸長了脖子用力聞。
司馬雪道:「這酒香我一聞就知道是陳年花彫。」
東方雷猛搖頭,道:「不,這是女兒紅。」
兩個人抽動鼻子拚命聞,聞一聞過癮。
聞了一陣子,東方雷重重地道:「不是,不是,是高粱酒香。」
司馬雪道:「我說是花彫就是花彫!」
東方雷的嗓門大,他吼起來了:「不是花彫是高梁!」
司馬雪的脾氣暴,不暴也不會答應同叫天張比武了。
他也吼:「是花彫不是高粱!」
這是年三十,誰在大門外吵?門內出來兩個夥計,發覺兩個花子在吵架,立刻把兩人趕跑了。
趕跑就算了,可也妙,兩人來到城外河邊打上了,打了一架不了了之,酒還是沒喝到。
如今酒來了,兩人齊聲開笑:「燒酒。」
不錯,這一回兩人齊猜中,取碗各自分了大半碗。
花子幫的人正在喝著酒,只見那「快樂幫主」卻木然地站在寨牆上。
「快樂幫主」遙看遠方,自言自語道:「他兩人就該回來了吧!」
他說的是何人?
當然是追蹤查探賊寇們動向的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了。
兔子王與竹竿李二人已經去了大半天,應該也有個動靜了,難道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快樂幫主」還真的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