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躍水救友 文 / 夕照紅
沈家堡很快便到了。有個中年大漢自堡門內迎出來,對著愉快而回的沈文鬥深施一禮,道:「少堡主,咱們有客人來了!」
沈文鬥道:「總管來得好,快見過苗總鏢頭與苗姑娘。」
那人一雙銳利的眼神一亮,立刻走近苗剛,哈哈一笑,道「原來苗總鏢頭來了,歡迎!」
苗剛點頭一笑,道:「打擾了。」
沈家堡總管沈煥打個哈哈,當先在前面帶路,一行人往堡內走。君不畏抬頭看,這兒還真氣派,堡牆三丈八尺高,堡牆上還有人在瞭望,正面一座大宅院,丈高的石獅子有兩座,分別守在大門的兩邊,有個橫匾是金字,上面有金光閃亮的四個大金字「霸海雄風」。
走進大門,裡面是個大院,院子一角有一口大井,兩邊耳房,房簷下掛的是風乾了的魚,耳房內有人在工作,只不過這兒不是正廳,沈家堡的正廳還在後院。
繞過這大院,啊,景物立刻就變了。這座院裡種著各種花卉,鳥籠子就有七八個,掛在兩棵樹下,這時候正有個錦袍老者在逗鳥呢。
「爹!」
老者聞聲回過頭看,他發現苗剛了。
苗剛立刻橫跨一步迎上前,雙手抱拳施禮道:「沈老爺子金安,苗剛打擾了。」說著,自懷中摸出一個大紅包,雙手遞上。
那老者正是「鐵臂蒼龍」沈一雄。
沈一雄哈哈一笑,道:「來了就好,何必送禮。」
苗剛道:「怕是不成敬意。」
沈煥打橫接過苗剛手上紅包,那沈文鬥已對他爹道:「爹,苗姑娘也來了。」
苗小玉已盈盈向沈一雄施禮,道:「沈老爺子金安。」
沈一雄上上下下仔細看過苗小玉,點頭道:「果然巾幗英雄也,哈……」他笑著,立刻吩咐沈煥,道:「備酒,今天好生同苗總鏢頭喝幾杯。」
沈一雄看看君不畏,他似乎怔了一下。
君不畏面帶微笑,緊緊地跟在苗小玉身邊。
他也回頭看沈一雄,只不過他帶著幾分不屑,當然,沈一雄似也看出來了。
「這位老弟台是……」
苗剛忙回道:「我局子裡的鏢師,不過……」
沈一雄點點頭,道:「他這年紀當上鏢師,武功必然不錯,將來定大有前途。」
沈文鬥道:「快進廳上坐吧,爹……」
他當然不願意這時候提別的,他只希望苗小玉能多留些時候,又何必把寶貴時間在此浪費。
君不畏仍然微微笑,他跟在苗小玉身後走進沈家堡這座豪華大廳上,馬上驚訝了。
這座大廳真氣派,只見玻璃門窗琉璃燈,檀木椅子鋪錦緞,有兩個大花瓶半透明,足有三尺高下,分別擱在大台的兩邊,裡面插的大花有鍋蓋那麼大,正中央還放著一尊彌勒佛像,挺著個光肚皮直發笑,好像在歡迎客人來臨似的,只缺笑出聲音來。
沈一雄笑出聲音來了。
他伸手讓座,哈哈笑道:「你們坐,別客氣。」
苗剛三人按序坐在客座。沈文鬥就坐在苗小玉對面,那一雙眼神直衝著苗小玉瞧,光景他是越看越起勁,越瞧越入迷,便是他老爹沈一雄也瞧出來了。
只不過沈一雄看到苗剛帶有傷,皺皺眉頭,道:「總鏢頭這傷……」
苗剛一聽,忿然道:「就在南麓外海,遇上一股海盜,少不了一場廝殺。」
沈一雄一瞪眼,道:「莫非你們碰上丁一山了?」
苗剛重重點頭,道:「不錯,正是丁一山。」
沈一雄道:「丁一山原是太湖水寇,想不到他把人馬拉到海面上了,可惡!」
一邊坐的苗小玉咬牙道:「近岸水路原本是太平航道,田九旺也很少在近岸下手,如今多了個丁一山,太出意外了。」
苗小玉話甫落,沈文鬥便也點著頭道:「幹上海盜,六親不認,沈姑娘,在下真為你擔心啊。」
苗剛笑笑,道:「還好,咱們把姓丁的打跑了,想他再也不敢攔劫咱們『跨海鏢局』的鏢了。」
他還轉頭看看君不畏,帶著幾分安慰的眸芒。
君不畏卻木然地坐在那裡,好像不太喜歡說話,他心中想什麼?只怕誰也不知道。
沈一雄道:「總鏢頭,聽說太平軍鬧內訌,南京城那邊不太平,你的這趟鏢……」
苗剛笑笑,道:「押鏢只到上海,老爺子,太平軍鬧內訌,大概是氣數吧。」
他這話甫出,君不畏的目光一厲,只不過別人未曾注意他。
沈文鬥卻接口道:「聽說直魯豫那面又起了捻軍,大清朝有得忙的了。」
君不畏的目光再一厲,他直視沈文鬥。
沈文鬥根本不看君不畏。
沈文鬥只注意苗小玉,他輕鬆地又道:「苗姑娘雖然英勇,終歸是女子,我以為苗姑娘能留下來暫時住在沈家門,等鏢局的船回航,再回小風城為好。」
苗小玉尚未開口,苗剛已粗聲道:「鏢未押到,她怎好留下來?」
沈一雄笑笑,道:「總鏢頭,由此到上海,老夫敢說那是我沈一雄的天下,你放心吧!」
苗須小玉道:「老爺子,你多體諒,非是小玉不想留下,實在咱們也無奈,『跨海鏢局』是有紀律的,怎好中途退出,對兄弟們難有交代……」
沈一雄點頭道:「老大最是佩服有原則的人,苗姑娘,老夫不勉強了。」
沈文鬥似是失望地道:「爹,至少容我陪著去上海,咱們上海的生意也要去看看了。」
沈——雄道:「你去可以,可別多事。」
沈文鬥道:「爹,你放心,我又不是孩子。」
他特意對苗小玉笑笑,苗剛卻對沈文鬥道:「船上怕是招待不周呀。」
沈文鬥道:「總鏢頭,我是隨遇而安的人,你別特意招待,哈……」
他得意了,苗小玉卻週身不自在。
苗小玉不自覺地看看君不畏,發現君不畏仍然一副木然的樣子,便暗自有些發火。
她以為君不畏根本不注意她,這對她的孤傲性子是一種挑戰,苗小玉暗自在咬牙。
苗小玉如果不孤傲,君不畏自丁一山手上救了她,她早應該奉君不畏為救命恩人了。
沈一雄的酒席是豐盛的,但吃的人並不見得愉快,因為在苗剛心中,他這是拜碼頭,心中一千個不願,卻非要前來不可。
苗小玉更是無奈,她吃得很少。
君不畏不一樣,他吃得很多,而且也喝了不少酒。
沈一雄開始注意君不畏了。
「年輕人,你出道不久吧?」
君不畏道:「我年紀不大。」
「師承是……」
「家傳小技而已。」
沈一雄笑笑道:「江湖上不乏出類拔萃之土,他們也部出自名門,君兄弟的來歷……」
君不畏道:「沈堡主,如今天下荒亂至極,太平軍、捻軍……很多人的家早已不存在了。」
沈一雄道:「那麼你的家……」
君不畏道:「在劫難逃!」
這真是叫人摸不著邊際的回答。君不畏到底什麼來歷,一時間沈一雄也不便再問下去。
沒有人專挑別人痛苦的事情追問個沒完沒了的。
沈一雄是老江湖,他當然更不會再問。
他乾聲一笑,道:「來,大伙乾杯!」
大廳上眾人正在飲酒,門外面不帶聲息地走進一位妙齡姑娘,這姑娘的模樣長得俏,柳葉眉,杏仁眼,櫻桃小嘴一點點,兩個耳朵掛翠環,頭髮上還插了一朵馬英花,落地裙上繡珠花,粉紅上衣也貼身,便把姑娘的曲線完完全全地襯托出來了。
姑娘這一身打扮很時尚,這正是上海開埠以後,女人最愛穿的那種迷人裳。
沈一雄眼一瞪,沉聲道:「娟娟!你來做什麼?」
原來這位妙齡姑娘乃沈一雄的女兒沈娟娟。
「爹,我搭便船去上海呀。」
沈一雄道:「你哥去上海有事辦,你也去?」
「爹,咱們上海的買賣我最清楚不過,我是去查看他們的進出帳呀。」
沈一雄尚未開口,苗小玉已笑笑道:「沈小姐去上海,那就同我一條船吧,沈公子搭乘我哥的快船,這樣便也有個人在船上說說話。」
沈文鬥愣然無言以對,苗剛已點頭道:「好,就這麼安排,老爺子也放心了。」
一邊的沈姑娘不動了。
她不但未動,更未說話,因為她正在盯視著君不畏,那眼神就好像發現令她吃驚的人似的。
君不畏低頭夾菜,沈一雄以海鮮招待,他吃得似乎十分愉快,當然也未多看沈娟娟。
沈文鬥終於開口了:「大妹子,我去上海你在家,咱們的買賣我比你更明白,還用得著你也去?」
沈娟娟回眸向她哥沈文鬥道:「哥,你休想撇下我一人去上海。」
她輕盈地走近苗小玉,道:「苗姐姐,我們說定了,我收拾收拾便隨你上船了。」
真大方,她再一次看向君不畏,還抿嘴微微一笑,沈一雄大不以為然,好像無可奈何的樣子。
「跨海鏢局」的快船啟動了,三艘快船穿過舟山水道,往北直航上海,海面上一片平靜。
那苗剛很放心地熱情招待著沈文鬥,只不過沈文鬥卻不時地遙望著另外一艘快船,因為那艘快船上不只有他的大妹子沈娟娟,更要緊的是船上有個苗小玉。
苗小玉把沈娟娟招待在她住的後艙內,只不過沈娟娟很少在艙內。
她好像興致高,站在船面上微微笑,尤其當她看到君不畏的時候,更露出愉快的樣子。
現在,君不畏又自艙內出來了,手中正捏著兩顆骰子。
沈娟娟發現了,便吃的一笑迎上去。
「喲,你好像喜歡賭呀。」
君不畏道:「沈小姐,我只喜歡賭牌九。」
沈娟娟吃吃一笑,道:「三十二張牌九?」
「不錯。」
「那好,我們到上海,我帶你去個地方賭牌九。」
君不畏眼一亮,道:「你也賭?」
沈娟娟笑笑,道:「我家在上海有場子。」
君不畏心中一沉,面皮一緊,道:「太可惜了。」
沈娟娟道:「怎麼說?」
君不畏道:「正逢我袋中空空之時呀!」
沈娟娟吃吃笑了。
君不畏不笑,面皮拉得緊,捏著兩顆骰子,道:「沈小姐,你知道我為什麼鬧窮?」
沈娟娟道:「我怎麼會知道?」
君不畏卻也笑了。
沈娟娟道:「你笑什麼,告訴我你為什麼鬧窮?」
君不畏道:「很簡單,我喜歡輸銀子,一個愛輸銀子的人,當然會時常鬧窮。」
沈娟娟撇撇俏嘴,半叱地道:「胡說,還有喜歡賭輸的人!」
「我就喜歡輸。」
「少見!」
「你已經見了!」
沈娟娟道:「我知道,那些進入賭場去的人,沒有一個不是打定主意去贏銀子的,而且贏得越多越高興。」
君不畏道:「可惜走出賭場的人大多數愁容滿面,可憐兮兮。」
沈娟娟道:「你喜歡可憐兮兮?」
君不畏道:「我不同,如果我賭輸,反而高興。」
「為什麼?」
「箇中滋味很難言喻。」
沈娟娟笑笑,道:「你好像是個怪人嘛。」
君不畏道:「我比正常的人還正常。」
沈娟娟道:「船到上海,我借銀子給你去賭。」
君不畏道:「你叫我去送銀子?」
沈娟娟道:「你如果喜歡,你就送吧!」
君不畏道:「沈小姐,你喜歡我把銀子賭光?」
沈娟娟道:「我說過,只要你喜歡。」
君不畏道:「我忘了,我喜歡賭大的,輸個三五千兩銀子很平常。」
沈娟娟怔住了。
她以為君不畏只不過賭上三五十兩銀子,而且她把君不畏帶到她家開的賭場,賭輸了也無所謂,銀子還是沈家的,然而……
然而君不畏的口氣太大了,沈娟娟不由愣住了。
君不畏一看沈娟娟的表情,哈哈一笑,低下頭又回到艙中了。
如今的君不畏是不會再洗船板了。
他被招待得就好像個貴賓,黑妞兒對他說話也先是一聲笑,客氣極了。
君不畏坐進艙中,「坐山虎」包震天伸手一把扣住君不畏的手,低聲道:「君老弟,你打算留在上海?」
君不畏一怔,道:「我打算殺了田九旺再去上海。」
「為什麼?」
君不畏淡淡地道:「苗小姐替我擔保的一千兩銀子尚未清還呀。」
包震天道:「君兄弟,如果包某拍胸脯呢?」
君不畏道:「包老爺子,我仍然要殺田九旺。」
包震天道:「田九旺和你有仇?」
君不畏道:「我不認識田九旺。」他不得不說謊。
包震天道:「為何一定要殺田九旺?」
君不畏道:「我說過,我需要賭資,而我又愛輸幾個,哈哈……」
包震天搖搖頭,道:「君老弟,你到底是什麼人物?我有些糊塗。」
君不畏笑笑,道:「難得糊塗。」
包震天道:「君老弟,算我聘請你,我們押著這批銀子繞道南京城,只一到你就回頭,如何?」
君不畏道:「我得問問苗小姐,如果她點頭,我就跟你去南京。」
包震天哈哈一聲笑,點頭道:「好,咱們就一言為定,我去對苗姑娘說。」
便在這時候,艙外面傳來黑妞兒的聲音:「君先生!君先生呀!」
君不畏伸個頭出來,道:「你找我?」
「小姐找你……不……我忘了,是小姐請你。」
君不畏笑笑,走出艙門,道:「請我?幹什麼?」
黑妞兒哈哈笑道:「當然有事了。」
有什麼好笑的,但她仍然哈哈笑,笑得君不畏也有些不自在。
他跟著黑妞兒繞到船尾艙門口,那黑妞兒已低聲道:「小姐,君先生來了。」
妙影閃動,苗小玉已站在君不畏面前,這時候沈娟娟也過來了。
沈娟娟衝著君不畏瞧,嘴角微微撩,似笑不笑的樣子,就好像一肚子話不知如何說出來似的。
苗小玉看著海面,道:「過午船就到上海了。」
君不畏道:「真快。」
苗小玉忽然回過身,面對君不畏,道:「船到上海你要走?」
君不畏道:「如果苗小姐叫我走。」
苗小玉道:「我改變心意了,如果你願意,就留在船上。」
她的臉上略帶羞澀的樣子,那也是一種不好意思的表情,君不畏當然看得出來。
君不畏道:「有關那一千兩銀子……」
苗小玉道:「我說過,那是小事,不必掛齒。」
君不畏道:「我卻難忘懷,所以我聽你的。」
包震天使在這時候也過來了。
包震天對苗小玉道:「苗姑娘,有件事情要你擔待了。」
苗小玉道:「包老爺子,你別客氣,有什麼吩咐,儘管明說。」
包震天拍著君不畏肩頭,道:「為了路上安全,我想借重君老弟,陪我走一趟南京。」
苗小玉怔了一下,她把目光移向君不畏,卻見君不畏遙望遠方。
前方水線上有山巒的影子,海面上的帆船似乎也多了,看上去宛似檣林。
苗小玉道:「包老爺子,我不能勉強君先生。」
包震天哈哈一笑,道:「苗姑娘放心,我們還有第二批、第三批銀子,我決定都借重『跨海鏢局』押送,君兄弟只一到南京,我立刻放他回小風城。」
君不畏哈哈一笑道:「苗小姐,我算是『跨海鏢局』的人嗎?」
苗小玉一愣,道:「我待慢了。」
君不畏道:「苗姑娘,撇下千兩銀子不提,至少我欠你一份人情。」
苗小玉道:「你已為我們出過力了。」
君不畏道:「我仍然聽你一句話。」
苗小玉心中可樂了。
她的臉皮卻不動,妙目閃爍地道:「如果君先生喜歡,『跨海漂局』歡迎你。」
一邊的沈娟娟開口了:「怎麼,他原來不是你鏢局的鏢師呀?」
苗小玉未開口,君不畏開口了:「至少我現在是。」
沈娟娟道:「如果你想找差事,留在上海嘛。」
君不畏道:「我只會賭,而且喜歡輸。」
沈娟娟道:「你真是個怪人。」
君不畏哈哈笑了。
包震天愉快地道:「好了,咱們就這麼說定了,船到岸,君老弟與老夫一同押著銀子去南京。」
苗小玉看看君不畏,發覺君不畏也在看她,便不由得把頭低下了。
沈娟娟卻對君不畏道:「你真要去南京呀?」
君不畏道:「有什麼不可?」
沈娟娟道:「那裡局勢不好,南京城有殺聲呀。」
君不畏淡淡地道:「沈小姐,像我這種人,只有在殺戮中才生活得快活,你以為呢?」
沈娟娟怔怔地道:「唯恐天下不亂嗎?」
君不畏道:「天下已經大亂了,沈小姐。」
沈娟娟不說了。
沈娟娟低頭進入艙內,因為她知道留不住君不畏,就算她出高價僱用,君不畏也不會在上海,一氣之下,她躺在艙內不出來了。
苗小玉也進入艙中了,黑妞兒沒有,她站在君不畏面前擋住他的去路。
包震天拍拍君不畏,轉身往船頭走去,他很關心上海接船的人,還遠呢,他已遙望著遠方露出一副焦急的樣子。
君不畏沒動,他淡淡地看著黑妞兒。
「你去南京?」
「你已聽到了。」
「還回來嗎?」
「你說呢?」
他這是在逗黑妞兒,果然,黑妞兒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急得直咬牙。
君不畏卻哈哈笑了。
「跨海鏢局」的快船,並排在黃浦江外,三條船剛擺好,便見一條快船從岸邊飛一般地駛來,船頭上有個黑衣大漢雙手叉腰站穩,有四個黑衣人正準備把船靠過來。
總鏢頭苗剛過來了,苗剛的身後還有個沈文鬥。
苗小玉和沈娟娟也過來了。
沈文鬥迎上他大妹子沈娟娟,但目光卻落在苗小玉身上直打轉。
苗小玉當然知道沈文鬥在盯她,但她只是淡然地站在包震天身邊。
君不畏在前面船頭和夥計們打招呼道別離,只見小劉拉著君不畏半晌不聽他說上一個字,一邊的胖黑好像快掉淚似的愣著,另外幾人也點著頭,有個漢子開了口:「君兄弟,你可得早早回小風城,大伙都等著你,等著同你……同你……」
「賭幾把,是嗎?」君不畏笑著。
那位仁兄道:「不,是喝幾杯。」
「對,大伙在小風城喝幾杯!」小劉也這麼回應著。
君不畏點頭一聲哈哈,回過身來,正與苗小玉的目光碰個正著,於是……
於是沈娟娟也看到了。
來船打橫駛過來,船上的黑衣大漢一躍三丈遠,穩穩地站在包震天面前。
包震天有些愣然地道:「大將軍呢?」
黑漢看看左右,低沉的聲音對包震天道:「南京城不太平,大將軍人馬拉往通州,兄弟們急於餉銀,命我在這兒等包兄,不知銀子……是否已運到?」
包震天道:「不去南京了?於將軍,十萬兩銀子已在船上,你打算……」
姓于的點點頭道:「那就馬上交割,然後我進長江口轉通州。」
包震天伸手道:「也好,請拿出大將軍命令。」
姓于的一怔,道:「難道包兄信不過於文成?」
包震天道:「只是手續問題。」
於文成道:「包兄已募到餉銀,咱們一齊回軍中,大將軍面前自然明白。」
包震天似是帶著無奈,他忽然眼睛一亮,因為他看到君不畏了。
他把手一揮,對一旁的苗剛道:「總鏢頭,馬上交割銀子。」
苗剛當然照辦,鏢銀交割完,他們就算任務完成,如今上海這地方在發展,原來是漁村,自從來了洋人以後,立刻變了,變得比個縣城還熱鬧。
包震天眼看著一箱銀子抬到於文成的快船上,便伸手拉過君不畏道:「君兄弟,南京不去了,咱們上通州。」
君不畏道:「你去通州回大營,我去通州幹什麼?」
包震天一笑,道:「咱們說好了的,你陪我把銀子送到大營的。」
君不畏指指來船上的人,道:「你們人馬已到,任務已完成了,還用我幫什麼忙?」
包震天轉頭看看正在指揮的於文成,低聲道:「我心裡總覺得不對勁,君兄弟,算我求求你。」
君不畏有些木然地道:「你……這不是叫我少賭幾天牌九嘛。」
包震天哈哈一笑,道:「君兄弟,事成之後,少不了和你大賭一場,絕不令你失望。」
君不畏道:「我幫了你的忙,還得送你銀子呀。」
包震天道:「這話怎麼說?」
君不畏道:「你明知我愛輸呀。」
包震天道:「愛說笑了。」
君不畏道:「更何況我也沒有銀子。」
包震天道:「多了沒有,三二百兩我奉送。」
君不畏淡淡地笑了。
十萬兩銀子已搬到於文成的快船上了,「跨海鏢局」總鏢頭苗剛特別吩咐弟兄們置上一桌酒席,明著是為了替包震天送行,實際上卻是對君不畏的一番感謝。
大伙正在吃著酒,忽見一條小船靠過來,原來是沈家的船看到沈文鬥兄妹了。
沈家兄妹要走了。
兄妹兩人真大方,沈文鬥走近苗小玉,十分文雅地對苗小玉道:「我誠心邀你上岸玩玩。」
苗小玉淡淡地道:「以後再說吧。」
沈文鬥不算丟臉,至少他還有希望。
沈娟娟走近君不畏,道:「君先生!」
君不畏一愣,道:「有事嗎?」
沈娟娟伸手往君不畏手中塞了一張字條,道:「這是我的地址,你到上海一定找我。」
君不畏道:「除了賭館……」
沈娟娟笑笑,道:「上海最大的賭館就是我家開的。」
君不畏愉快地笑了。
於是,沈家兄妹跳上小船,很快地往黃浦江劃去。
包震天拉著君不畏,兩人就要上於文鬥的快船了,苗小玉突然走過來。
苗小玉不開口,她只是看著君不畏。
她此刻心中想著什麼,連她也不清楚,很亂,也很無奈,她只把手往君不畏袋中一塞,回身便往艙中走去。
黑妞兒沒有回艙中,她看著君不畏與包震天並肩跳到於文成的快船上。
「跨海鏢局」的人站在船上直揮手,君不畏愉快地微微笑,但當他自袋中摸出一個荷包時,他不笑了。
他以為苗小玉送了他幾兩路費銀子,萬萬料不到會是一個小荷包,她這是代表什麼?
君不畏愣然了。
快船已往長江口駛去,君不畏發覺,快船上的黑衣人似乎多了一倍,數一數至少有十七八個之多。
剛才他未注意,為什麼一條小小快船上,有這麼多人?
於文成陪著包震天在船頭看風景,君不畏無聊地坐在船邊養精神。
如今他想得多,沈娟娟、苗小玉,這兩個女子似乎都對他有了情愫,他……
一念及此,君不畏笑了,他怎麼會和她們……
煙波浩瀚的長江口,船隻原本往來如梭,不知為什麼這兩天很少有船活動。
於文成的快船已行駛在江中了,便在這時候,夕陽餘輝中,突然電光激閃,隨之便聞得包震天高吭地一聲厲嚎:「啊!」
「撲通!」水聲甫起,水花四濺,便聞得於文成戟指吃驚的君不畏,厲吼:「殺了他!」
君不畏甫挺直身子,落水的包震天又叫:「君……」
迎面,五個黑衣怒漢直往君不畏殺來了。
三枝紅纓槍加上兩把大馬刀,在這空間極小的快船上,君不畏閃避不易,他除了一飛沖天,別無餘地。
君不畏沒有往天空飛,橫著肩便往水中躍,他人尚未入水,兩枝紅纓槍已往他身上擲來,只不過君不畏看也不看,隨手往後甩臂,已把兩枝紅纓槍拔落水中。
緊接著「撲通」一聲水花四濺,君不畏落入水中,抬頭看,喲,那包震天己在數十丈外了。
如今正是落潮時分,加以自長江流下的水勢,包震天自然早已飄出很遠了。
君不畏再看於文成的快船,卻早已往江中駛去了,他猛提一口氣奮力向包震天游過去。
他發覺江水中有血,那當然是包震天身上的血,君不畏知道,包震天這一刀不輕,只怕……
君不畏游近包震天了,他發覺包震天除了把一張臉平仰江面之外,全身不動地飄著。
「包老爺子,我來了!」
沒有反應,包震天好像昏過去了,君不畏伸手抓住包震天衣衫只一提,便不由一驚。
「這一刀……」
包震天從右肩頭連上背,衣破肉綻似乎骨頭可見,如果在岸上,這一刀也會叫人不能動彈,如今又在水中,那血還在流不停。
君不畏抓住包震天便往岸邊游,事情偏就那麼巧,一條快船過來了。
快船上有人大聲叫:「有人掉進江裡了!」
於是,快船半調頭,落下帆,五個大漢擠在船邊看,其中一人大聲喊:「喂,那不是君先生嗎?」
君不畏抬頭極目瞧,快船上竟然是沈文鬥,那麼沈娟娟也許就在上面子。
君不畏忙把手舉起來,一把抓牢伸來的長竹竿,於是,船上的繩索也拋下來了,君不畏忙將包震天拴牢,大伙用力拖起包震天,沈文鬥又急問:「怎麼了?怎麼了?」
君不畏跳上船,一陣子大喘氣之後,道:「快救人!」
只見包震天已昏死在船板上,沈文鬥立刻叫掌舵的道:「改期再去崇明島,現在回上海。」
那崇明島本在上海外,乃長江口的一個島,沈家有生意在島上,沈文鬥把他妹子送到岸上,他原船改去崇明島,想不到中途救起君不畏與包震天兩人,也算巧合。
沈文鬥仔細看包震天的傷勢,不由緊皺眉頭,道:「真狠,這一刀是要他老命。」
君不畏道:「八成他們窩裡反,自相殘殺。」
沈文鬥吃驚道:「他們是什麼人?怎會……」
君不畏笑笑道:「把他救活再說。」
沈文鬥當然想不到,包震天的身份是什麼。
他也想不出君不畏的身份,他只明白一件事,那便是他的妹子沈娟娟似乎看中君不畏了。
就憑這一點,沈文鬥便決心把這兩人送去一個地方,那便是他大妹子住的地方。
沈文鬥的快船攏近岸,有個大漢已奔往附近小村上找大車了。
如今上海這地方已開埠,騾馬棧房不少,那大漢很快便叫來一輛車子,幫著君不畏把包震天抬上大車。沈文鬥吩咐一聲,大漢便陪著往上海駛去,沈文鬥這才又開船往崇明島駛去。
君不畏很替包震天擔心,因為包震天挨的一刀半尺長,好像肩胛骨也裂開一道骨縫。就在大車的疾駛中,包震天有氣無力地翻開眼皮子,當他看到身邊坐著君不畏的時候,立刻露出個微笑。
那種笑是十分複雜的,君不畏就覺得包震天笑得不太自然。
不自然當然不好看。君不畏忙問:「包老爺子,你覺得怎麼樣?」
包震天只是兩唇翕動一下,沒聲音。
大約半個時辰,馬車停下來了,只見大漢當先跳下車來,高聲叫道:「過來幾個活的人!」
當然是活人,死人怎麼會動?
三個青衫漢子奔過來,其中一人問道:「嗨,林老二,你不是陪少爺去崇明島嗎?怎麼……」
姓林的大漢叱道:「少廢話,把受傷的抬進去,我去向小姐稟告一聲。」
君不畏跟在三個青衫漢子身後面,他這時候才看清楚,原來這地方是一條小街道。別看是小街道,四匹馬並排一樣可以通過——
這以後上海有一條四馬路,大概就是這一條街道。
一行人走進一座大院內。迎面,沈娟娟像個花蝴蝶似的自屏風後面奔出來了。
沈娟娟看到君不畏了,臉上一片喜悅;但當她看到重傷的包震天之後,驚住了。
「怎麼……這樣……」
君不畏道:「沈小姐,快請大夫來為包老爺子治傷吧。」
沈娟娟當即命姓林的快去請大夫,又命人把包震天抬進客廂中,這才問君不畏,道:「是誰下的手?」
君不畏搖搖頭,道:「那要等包老爺子清醒之後,才會知道。」
「包老爺子好像請你保駕的呀。」
「所以我把老爺子救回來了。」
「那麼多箱銀子呢?」
「能撿回一條命,在那種情況下已經不錯了。」
於是,君不畏把當時突發的情形說了一遍。沈娟娟聽了君不畏的話,也吃一驚。
「他們八成是自己人內訌。」
君不畏道:「大概吧。」
沈娟娟漸漸高興了。
只要君不畏來,她就會快樂。
「君先生,你怕是要在我這兒住些時日了。」
君不畏道:「我去找『跨海鏢局』的船。」
沈娟娟道:「不用找了,苗姑娘堅持,他們沒靠岸,所以他們立刻折回小風城去了。」
君不畏一想,這大概是苗小玉不想被沈大公子糾纏,苗剛知道妹子的意思,這才未往上海靠岸,就回小風城了。
他也對沈娟娟淡淡地道:「走得真快。」
沈娟娟笑笑道:「君先生,你猜我這兒是幹什麼的?」
君不畏道:「白天不開門,夜來喧鬧聲,八成是賭館。」
沈娟娟道:「算你猜中了,你不是喜歡賭幾把嗎?你來對地方了。」
君不畏拍拍口袋,記得口袋中還有在他離開的時候,苗小玉塞給他的幾兩銀子。
摸著口袋,君不畏哈哈一聲乾笑,道:「腰裡缺銀,不敢橫行,我得壓一壓老毛病了。」
沈娟娟道:「我說過,在我這兒你儘管下場賭。」
君不畏道:「輸了怎麼辦?」
「有我。」
「哈……」君不畏笑了。
便在這時候,姓林的領著一位戴金邊眼鏡的大夫匆忙地進來了,那大夫的藥箱子由姓林的提著。
沈娟娟指指房中斜躺著的包震天,道:「快救這人!」
大夫走上前,仔細撕開包震天的衣衫,不由一瞪眼。
「真是要命的一刀!」說著,他再低頭看,又道:「泡過水了。」
當然泡過水,包震天的衣褲還是濕的。
君不畏的衣褲也濕,沈娟娟已命人去買新衣了。
那大夫取出一應藥物,很細心地為包震天療治刀傷,又留下一些內服的藥,總算把包震天又救活了。
沈娟娟派人專門侍侯包震天,只因為包震天是君不畏帶來的人,為了君不畏,她得有所表現。
沈娟娟把君不畏招待在另外一間客廂中,有個女僕為君不畏送吃的用的,這光景就好像要把君不畏留下來似的,一切招待都是最好的。
果然,這天夜裡,君不畏正與沈娟娟在後院亭內閒話,前面傳來呼ど喝六聲。君不畏聞得洗牌聲,立刻搓搓雙手,笑對沈娟娟道:「沈小姐,我到前面去瞧瞧了。」
沈娟娟皺眉頭,她以為憑自己的美色,仍然留不住他,可知賭癮多麼厲害了。
她真的以為君不畏是個陷入泥淖的賭徒了。
沈娟娟站起身,大方地對君不畏道:「走,我陪你去前面看看。」
君不畏道:「去看我輸銀子?」
沈娟娟道:「你喜歡輸銀子?」
君不畏道:「不錯。」
沈娟娟道:「輸得少了心痛,輸得多了要命。」
君不畏道:「我不一樣。」
沈娟娟道:「你也是人。」
君不畏道:「我這個人與別人不一樣,我喜歡看別人贏了錢的模樣。」
沈娟娟道:「那是什麼樣,還不是高興?」
君不畏道:「這你就不懂了,當有人贏了銀子,便不由得會露出一副貪與饞的模樣,那才是人的本性。你只要略加留意,那些贏了銀子的人,還會把眼睛盯住別人手中的銀子,恨不得伸手去搶過來,人啊,就是這副德性。」
沈娟娟道:「就為了欣賞人的本性?」
君不畏道:「人生各有樂趣,我就是喜歡這樣。」
沈娟娟道:「那麼,你便是有一座金山,也不夠如此揮霍呀!」
君不畏一笑,道:「不是揮霍,是偏愛,沈小姐,如果你喜歡,會慢慢發覺箇中滋味還真不錯。」
沈娟娟道:「如果我只輸不贏,只有痛苦。」她頓了一下,又笑笑道:「如你所言,我家這座賭館,當把你列入最受歡迎的賭客了。」
君不畏哈哈笑了,他笑著拍拍口袋,道:「可惜呀,我的袋中銀子不多,便是輸完了,也對我不痛不癢。」
沈娟娟道:「如果你抱著快樂輸的主意,便永遠是個窮光蛋。」
君不畏呵呵笑道:「你又錯了,我若要銀子,太簡單了,而我很少似現在這樣窮。」
沈娟娟半吃驚地道:「你還常富有呀!」
君不畏道:「怎麼,你不信?」
沈娟娟道:「你怎麼弄銀子到手?」
君不畏道:「你休大驚小怪,我的銀子來路正,比如我賺官府賞銀。」
他衝著沈娟娟一聳肩,又道:「這一回我本是去捉拿田九旺的,不料這老海盜他……」
沈娟娟的面色似乎變了。
君不畏只裝沒發現,又道:「可惜只碰見個姓丁的,令我大失所望,便也未曾賺到半分銀子。」
沈娟娟忽然冷冷一哂,道:「君先生,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吧,就你呀……」
君不畏道:「我怎麼?」
沈娟娟道:「我爹也不敢說能殺田九旺,你……」
「那是你爹,不是我。」
「你知道田九旺的本事嗎?你知道田九旺在大海上的實力嗎?」
君不畏道:「田九旺仍然是個人。」
沈娟娟道:「田九旺單足在船上跺,大船也會被他跺個大窟窿,你八成害了妄想症。」
君不畏一笑,他指指前面,道:「咱們不提田九旺,到前面去賭幾把。」
沈娟娟道:「我陪你。」她邊走邊問:「君先生喜歡賭牌九?」
君不畏道:「我好像對你說過。」
兩人走過後廊,前面豁然一亮,院子四周的房子全是落地大窗。這兒賭的花樣真不少,有單雙,有骰子,洋賭也有好幾樣。左手邊廂賭牌九,沈娟娟當先走進門,迎面便走來一個瘦漢,挽著長衫衣袖,笑道:「小姐,你……」
沈娟娟立刻在那瘦子耳邊低聲細語幾句,只見那人點點頭擠進人群中去了。
君不畏不在意地隨著沈娟娟站在一張長桌邊,只見他伸手猛一摸,嗨,摸到了個小荷包。
他忘了苗小玉塞給他的不是銀子而是荷包。
君不畏手托那只錦繡荷包問沈娟娟:「這玩藝兒值多少銀子?」
沈娟娟道:「你沒銀子?」
君不畏道:「我只有這個。」
沈娟娟接過手上看:「很細工,這裡面是……」她打開荷包看,只見是一個鮮紅的寶石雞心,沈娟娟立刻怔怔地道:「誰送你的?苗小玉?」
君不畏也看到了,馬上拿過來裝入口袋裡。他的心卻一沉,女孩子把這東西送人不簡單,苗小玉莫非……
只不過一念之間,君不畏笑了。
沈娟娟道:「那多掃興。」
沈娟娟把手一招,又見瘦漢擠過來了。
「取五十兩銀子來。」
瘦子正要走,君不畏開口道:「要嘛,就借我一千兩。」
沈娟娟愣然道:「一千兩?」
君不畏道:「賭就賭個過癮。」
一頓,沈娟娟便對瘦子點點頭。
於是一千兩銀子籌碼,用個紅木盤子送到君不畏面前來了,最大的籌碼為百兩一個的,小的只有一兩。
「足夠你賭一夜了。」
沈娟娟淺淺一笑。
君不畏搖搖頭,道:「那多累人呀。」說著,他雙手一推盤子,一古腦推在末門前,看得大伙直瞪眼。
沈娟娟也瞪眼了。
君不畏愉快地抖抖雙手,道:「這把牌我來看。」
他當然有資格看牌,因為桌上最大的銀子也不過十兩重的兩三個,即便四周全部加上,也不過百兩多些,他老兄一把上千,莊家的臉皮立刻繃得緊了。
「你全部下?」莊家問的是君不畏,眼睛看看沈娟娟。
君不畏道:「不可以?」
沈娟娟只不過歎了一口氣,莊家的臉色好看多了。
只見莊家對君不畏笑,立刻擲出骰子,出現的點子是四,君不畏伸手便把牌取上手。
莊家抓了第二把牌。這時候總有十七八個人圍在桌邊觀看,大家都看著君不畏手上的牌了。
莊家先翻牌,啊,竟然翻出猴王一對來了,這就不用再看了,莊家來了個通吃。
立刻,四周哄然一聲,君不畏笑笑把牌扣按在桌子上,轉頭對沈娟娟道:「我欠你一千兩銀子。」
他正要走,莊家開口了:「小姐!」
沈娟娟吃驚地回過身:「幹什麼?」
莊家指著桌面上的牌道:「小姐,這牌……」
沈娟娟低頭看,只見君不畏的兩張牌已嵌入桌面,與桌面平齊,一時間不容易取出來。
沈娟娟把柳眉皺緊,指著桌面道:「君先生,這……」
君不畏道:「輸了銀子的人不都會發發火嗎?」
沈娟娟道:「君先生,你忘了你說過的話了。」
君不畏道:「沒忘記,我喜歡輸。」
「可是你卻發火了。」
「雖然發火,心裡還是滿高興的。」他指著桌面,又道:「換一張桌子吧,沈小姐。」
沈娟娟突然一掌拍在桌面上,兩張牌立刻跳起來,她只低頭一瞧,立刻命人換桌子。
那瘦子指揮幾個漢子,匆忙地換桌子,沈娟娟與君不畏並肩往後院裡走。
「你真有一套。」沈娟娟斜睨君不畏。
君不畏道:「我欠你一千兩銀子。」
沈娟娟道:「真會說笑,我應該感激你的。」
君不畏笑笑,道:「你要感謝我?」
沈娟娟道:「你沒有當面戳穿我的人弄詐,否則……」
君不畏道:「原來你看到了。」
沈娟娟道:「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副天九牌,不會有兩個丁三出現的。」
原來莊家亮出一對猴王,一般人生氣得連牌也不再看了,然而君不畏雖未看牌,他卻暗裡摸牌底,他摸出其中一張是丁三,當然會生氣,但卻因沈娟娟的關係,便暗中運力,把牌嵌入桌面中,印了個丁三出來了。
沈娟娟一看便明白,立刻命人換桌子。當然,她也不會再同君不畏索還千兩銀子了。
君不畏露了一手絕活,沈娟娟驚於君不畏的武功,立刻又對君不畏另有評價,也許他真有殺田九旺的能耐,有道是「不是猛龍不過江」,姓君的不簡單。
沈娟娟吩咐擺酒,酒席設在她的房間裡。
沈娟娟的房間是誘人的,錦羅帳子象牙床,一應傢俱都鑲白玉,這光景正是那時候最豪華的。
所謂酒席,卻是精緻的小菜七八樣,美酒只有一壺,只不過酒卻是洋酒,君不畏頭一回喝這樣的酒。
柔柔的燈光,輕輕的細語,偶爾一聲淺笑,君不畏彷彿身處溫柔之鄉似的。
其實這與溫柔鄉差不多醉人,幾杯酒下肚,君不畏的眸子裡充滿淡淡的紅色。
只是淡淡的紅,便已瞧進沈娟娟的眼裡了。
沈娟娟吃吃笑著再舉杯,卻被君不畏把手握住了。
「沈小姐,我快醉了。」
沈娟娟笑笑,道:「你醉了?」
「我醉了會有不禮貌舉動的。」
「會嗎?」她試著把手抽回來,但君不畏握得緊。
「你以為我不會?」
「我以為君先生是君子。」
「君子也是人,酒色財氣免不了呀。」
沈娟娟道:「如果我不答應,只怕……」說著,她暗中運力掙脫,只可惜仍然脫不出君不畏的手掌,本能地另一手並指疾點對方脈門,指風凌厲帶著絲絲聲。
君不畏淡淡一笑,左掌輕拂,巧妙地撥在沈娟娟手背上,看上去就好像摸了對方一下。
沈娟娟雙目一亮,斜過身子橫肘疾撞,撞向君不畏的胸膛,這一招如被撞中,君不畏就慘了。
沈娟娟也認為君不畏非閃不可。
君不畏坐得更穩當,只見他撥出的手回收中途,只在沈娟娟的肩上又推一把,果然沈娟娟又撞個空。君不畏便在這時另一手握著沈娟娟的手用力一帶,「噗」,沈娟娟已倒在君不畏的懷中了。
君不畏雙目精光一現,道:「沈小姐,你這幾招算得上乘功夫,一般人難以抵擋。」
沈娟娟直直地瞪視著君不畏,道:「可惜仍然逃不出你的手掌。」
君不畏道:「那是因為我非泛泛之輩。」
沈娟娟道:「你這樣抱住我意欲何為?」
君不畏道:「你以為我會對你怎樣?」
沈娟娟反而不開口了。
她微微地閉上眼睛,甚至還把巧嘴微微翹著,好大方的架式,準備迎接另一種挑戰了。
君不畏低頭看著,伸手輕輕地撫摩著沈娟娟的微紅面頰與秀髮,也把握住沈娟娟手鬆開了。
這時候自然地不必再握住對方,他把手托住對方的背,似乎聽到沈娟娟的呼吸聲了。
「沈小姐!」
「叫我娟娟。」
「娟娟,好聽的名字,好美的姑娘。」
「你開始甜言蜜語了。」
「我從不輕易誇讚女人。」
「苗小玉呢?」
「一位冷傲的女子。」
「我發覺她對你也不錯呀。」
君不畏道:「那種不錯是不一樣的。」
沈娟娟道:「怎麼說?」
君不畏道:「那是因為我救過她。」
沈娟娟道:「他們在海上遇到丁一山,你從丁一山手上救了她,這事好像苗剛提過,但我卻發現,苗小玉對你的表情是愛。」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是女人……」
※※※※※※
如果此刻有人來打擾,沈娟娟定把此人當仇人。
嗨,還真有人來打擾,前面客廂中就有人在呼叫。
這聲音很大,使君不畏也醒了。
「包老爺子在叫……」君不畏一挺便坐起來了。
沈娟娟心中發火,為什麼包震天會在此刻一聲吼?
她見君不畏起身,當然無法再睡。
沈娟娟發現君不畏一心只想快穿衣衫,對她似乎不加理會似的,令她多少有些不快。
君不畏穿好衣衫,這才笑對沈娟娟道:「一夜風流,此生難忘,咱們彼此要珍惜呀。」
沈娟娟道:「不畏,我會的,你可別口是心非。」她貼近君不畏,又道:「我不會放過你的。」
君不畏道:「你不怕我把你的家產賭光?」
沈娟娟道:「我怕嗎?」
君不畏愣了一下,旋即「哈哈」一笑,兩人便往客廂那面走去。
包震天的聲音又吼起來了:「人呢!」
君不畏推門而入,急急走近床前,道:「包老爺子,你醒了。」
包震天見君不畏與沈娟娟兩人前來,臉上一片愉快,忙伸手拉過君不畏,道:「快備車。」
君不畏道:「備車?幹什麼?」
包震天道:「馬上趕回小風城。」
君不畏道:「可是你的傷……」
包震天自己披衣裳,急忙道:「傷不要緊,快備車。」
沈娟娟道:「包老爺子,大夫說過,你至少要三天時間才可以下床。」
包震天道:「來不及了,沈小姐,麻煩備車吧。」
沈娟娟看看君不畏,發現君不畏衝著她點頭,便不由得對包震天道:「老爺子,何不多休養一日再走?」
包震天道:「我的時間就是命,沈小姐,命比銀子值錢多了,我得盡快地回小風城。」
包震天已咬牙苦撐著要往外走了,沈娟娟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道:「你們等著,我去命人備車。」
她轉身便往前院去叫人備馬車了,內心中卻正自大罵包老頭不是東西。
君不畏扶著包震天往前走,他經治療,再休息一夜似乎又好多了,背上一刀未中要害,只不過流了不少血。
「君老弟,我請你護我回小風城。」
「我也正要回小風城。」
「這一劫我算逃過了,多虧得你老弟援手。」
「我能不援手嗎?」
兩人繞到前院,前院不見有人,賭了一夜早就有喜有憂地回家睡大覺了。
什麼叫有喜有憂?
贏了當然喜,輸了自然憂,只有一個人輸了還喜,那就是君不畏。
君不畏這一夜風流夠快活,那當然是因為他的能耐高。
他現在就微微笑,如果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任誰也就明白他為什麼如此快樂了。
大門外走進來沈娟娟,她走到君不畏面前來。
「車去雇了,我還派個人中途侍候包老爺子。」
包震天卻搖搖手,道:「謝了,我有君老弟相陪已經夠了。」
沈娟娟伸手拉住君不畏,道:「你要走?」
君不畏道:「我已答應包老爺子了。」
沈娟娟眨動美眸,道:「那我們……」
君不畏道:「有緣總會再見面的呀!」
沈娟娟道:「看你說得真輕鬆嘛!如果等你不來,我會找你的。」
包震天卻急得在嘟噥:「為什麼大車還不來?」
大車便在這時駛來了,雙綹拉車有篷頂,舊墊子車上鋪了三張,人躺上面夠舒服的。
包震天真怕君不畏變卦改變主意,拉住君不畏便往車上登,也回頭對沈娟娟道:「容後圖報!」
簡單四個字,沈娟娟心中真不是味道,不過她仍然對君不畏道:「你要回來喲!」
君不畏重重地點點頭,道:「會的,你保重。」
還真像情人分離,有一股難割捨的樣子。
其實,君不畏心中明白,沈娟娟不是頭一回,這對他在心理上就少了一份負擔。他坦然地登上車,趕車的長鞭一揮,兩匹馬拖著篷車便朝南駛去。
包震天強忍著背痛,連聲催促,快!快!快!
趕大車的長鞭抽得叭叭響,累苦了拖大車的兩匹馬,頭一天趕路一百三十里,第二天差不多也是這個數。
君不畏這時候才問包震天:「包老爺子,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如此急著趕回小風城?」
包震天道:「十萬大軍等餉銀,君兄弟,你說我急不急?」
君不畏道:「為什麼不設法追回失銀?」
包震天道:「如何追?於文成早就不知去向了。」
君不畏道:「這位黑心的於文成,他是幹什麼的?」
包震天咬牙道:「姓于的可惡,我想八成他造反了。」
君不畏道:「他造誰的反?」
包震天一把扣住君不畏,道:「君兄弟,你以為我是何許人呀?」
君不畏怔了一下,笑笑道:「老爺子,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
包震天道:「於文成本與包某在北王帳前共事,不料於文成他……」
君不畏強自鎮定地道:「北王韋昌輝韋大將軍?」
包震天道:「不錯。我原打算把你推薦給韋大將軍麾下的,真不巧,於文成叛變了。」
君不畏道:「再回小風城,十萬兩銀子非小數目。」
包震天道:「我相信『八手遮天』有辦法。」
君不畏道:「就是那位神秘的石不全?」
包震天道:「不錯,石不全如果不是身殘,他應該是追隨在北王身邊的紅人物了。」他放開手,拍拍君不畏,又道:「你年輕,武功高,我必然在北王面前保舉你。」
君不畏笑笑,道:「我不是料,賭牌九我才會覺得愉快,而且……」
包震天道:「賭能喪志,改了吧。」
君不畏道:「談何容易,我如今到處找財源,為的就是賭幾把。」
包震天道:「我想你跟著我,賭癮犯了我供你銀子。」
君不畏哈哈笑了。
他心中可在想:北王、東王、翼王,大家各自心裡在弄鬼,如果想把各人的心亮出來,實在不容易,最後總免不了一場火並了。
君不畏也有些無奈,權勢與金錢,總是駕御在刀兵之上而永無平靜之時,他現在不正是跳在這一場鬥爭的大漩渦中嗎?
包震天當然不會知道君不畏的真實身份,總以為君不畏是一個難逃骰子控制的賭徒。
別以為重傷的包震天坐在狂奔的大車上有問題,車快到小風城的前一天,他已經可以舒展筋骨打哈哈了。
只不過他還不知道,小風城的「跨海鏢局」就快要出事了。
只差一天,是的,「跨海鏢局」快出事了……
然而他們也馬上出事了。
他們坐在馬車上會出什麼事?
呶,就快發生怪事了。
一片林子裡傳出曼妙的小鼓與小鑼聲,路便在林子的正中央往左轉,事情就出在這個轉角處。
蹄聲宛似擂鼓,包震天催著大車要趕快,趕大車的長鞭抽,兩匹健馬發瘋奔跑。
突然,前面傳來了馬蹄聲,也傳來了鑼鼓聲。
兩下裡猛古丁遭遇上,誰也無法閃避,就那麼「轟」地一聲,撞成一堆了。
只見馬匹交互壓,兩輛大車也翻在路上。
來車上一陣鶯燕尖叫聲,那五個女人摔得真不輕,那跟在車後的還有一輛更豪華的大車,卻及時地收韁剎住了。
包震天倒霉,他在車裡叫慘了,直「哎呀」!
君不畏聳聳雙肩,他去扶住包震天。
「老爺子,這是車禍。」
包震天道:「老弟呀,屋漏偏逢連夜雨呀!」
便在這時候,忽聽得女子聲音叱道:「把那個不長眼睛的趕大車的殺了!」
「蹌!」這是拔刀聲。
連著又是幾聲拔刀聲,顯然對方要殺人了。
君不畏在車內剛坐直身子,他一手還扶著包震天,聞得拔刀聲,便把頭伸出去看。
他看見對面一共兩輛篷車,前面一輛歪道邊,拉車的馬跌在路上起不來。
再看後面大車,哇!真豪華,上面趕車的女子也長得白,那篷車的布幔是緞子的,上面繡著大紅花,四角金穗垂一尺,上面還掛著響鈴當,就不知車內坐的什麼人物了。
君不畏見三個女子持刀直奔來,他不再猶豫了。
就在趕大車的一聲叫:「要殺人了!」君不畏已躍在三個女子的正面,伸手攔住。
「怎麼殺人呀?」
三個女的怒視君不畏,其中一人道:「滾開!找死不是?」
那女子說完當頭一刀劈,君不畏錯身甩肩,左手已抓住女子右腕往後一送,正好把另一女子的刀砸飛。
三個女子吃一驚,前面篷車中已爬出個白淨女子。
這女子只一看到君不畏,她全身的骨頭又輕三斤,戟指君不畏,道:「別打了,都是自己人呀!」
君不畏除了他的小百合花兒之外,想不出還會有誰是他的自己人。
他側過頭去看,這一看便也明白了。
原來這些人全是胭脂幫的人,那麼……
他心念間,便多看那豪華大車一眼,而叫聲中只見一個披著繡金邊白披風的女子,俏生生地站在君不畏面前。
這女子先是一嘟俏嘴,道:「沒良心的,你還認得我白荷花嗎?」
君不畏一笑,道:「這一輩子也忘不了。」
「那夜你為何點我睡穴,不告而別?」
是的,那女子正是十萬大山的蝴蝶谷野店的白荷花。只見她上前抓住君不畏,道:「走,去見我們幫主!」
君不畏一怔,道:「你們幫主御駕親征呀!」
白荷花道:「全是為了你才出山的。」
「為我?」
「是呀!」
「我怎麼?」
「你太妙也,來!」
白荷花似是遇到了親哥哥似的,拉著這位浪子君不畏走到那輛豪華大車前。
便在他剛剛站定的時候,只見一個女子伸手撩起車簾,喲!那車上真豪華,銀器金穗照人面,車中央的厚毯上坐著一位妙齡女人。
這女人真美,那雙妙目閃著光,兩道眉毛柳葉一樣尖,只是太過濃了。
有人說女人眉濃必淫,這個女人一定淫蕩,要不然她也不會為了追蹤君不畏,而跋涉千里率眾追來了。
車上的人正是胭脂幫幫主紫牡丹。
只見這紫牡丹的一身紫衣繡金花,她上下看了君不畏一遍,緩緩地點點頭。
「你姓君?」
「我叫君子!」
「哈……姓君的人不一定是君子。」
「我是君子!」
「你狗屁,君子還會捉弄我三名手下呀!」
君不畏一笑,道:「那也是出於無奈呀!」
正在這時候,包震天已高聲呼叫了。
「兄弟,回來,咱們把車弄正,上路了。」
紫牡丹看看受傷的包震天,道:「他是你什麼人?」
「路人!」
冷冷一哂,她對白荷花道:「去,叫那老小子安靜下來,別窮叫!」
包震天果然大聲叫:「君兄弟,快回來呀!」
白荷花俏生生地對包震天道:「老爺子,君相公遇上自己人了,當然要說幾句話的,你忍耐了。」
說著,她猛抖手中的手帕。
她也把手帕往趕車漢子面上舞。
於是,傳來「咚咚」聲,包震天與趕大車的相繼倒在地上了。
君不畏回頭看,不由怒道:「你們幹什麼?」
車上的胭脂幫幫主紫牡丹道:「別擔心,我只是叫他兩人安靜。」
君不畏心中有主意了。
他笑著道:「幫主南來為了我,我十分感動,只不過我還有要事,等我辦完事,你給我地址我找你。」
紫牡丹吃吃一笑,道:「總得先試一試,你是否如她三人所言呀!」
君不畏道:「如何試?」
「上車呀!」
君不畏道:「就在這兒?」
忽聽得十幾個女人全笑了。
君不畏看看每個女子,她們長得各有千秋,白荷花已俏生生地貼著他,道:「你跑不掉的!」
君不畏心想:「不是顧及包老爺子,你們誰也別想攔住我。」
他立刻變得坦然地道:「好,我答應,只不過咱們把大車往林子裡面躲起來……」
紫牡丹一聽樂透了。
「車趕進林子裡!」
兩個女的走過來,一人拉著兩匹馬,另一人坐上車轅去趕車,大車立刻鑽進林密處。
大車就在幾丈外停下來,紫牡丹對兩個女的道:「兩位使者,去幫著把兩輛大車扶正,不聽吩咐不許來。」
兩個使者掩口笑著走了。
兩人去得很輕巧,兩人也回頭看,只見君不畏已登上大車,車簾已扣起來。
君不畏坐在紫牡丹對面,淡淡笑了。
紫牡丹也笑,她緩緩地伸手去摸君不畏的面頰,好一股香味令君不畏心神蕩漾。
君不畏仍然不動,他看紫牡丹要對他如何下手。
紫牡丹自一邊取出個小瓶子,她倒出兩粒藥丸,道:「快服下去!」
君不畏搖搖頭,道:「用不著!」
紫牡丹吃地一笑,道:「你會後悔的。」
君不畏道:「就叫我後悔一次吧!」
紫牡丹道:「別拿我同她們比,我不同,是異於人的。」
「是嗎?」
「她們是羊,我卻是猛獅。」
「那就有意思了!」
紫牡丹道:「你不服下這壯陽補陰丸,我服,因為我要對你加以考驗。」
她果然張口把兩粒紅丸吞下肚。
君不畏心中想:「你總咬不了我吧?」
紫牡丹稍作閉目,頓時滿面紅霞,呼吸也加快了。
她不去脫自己的衣衫,卻雙手去抓君不畏。
君不畏真怕被這紫牡丹把他唯一的一套衣服扯破,但他更明白,這女人有強暴狂。
君不畏疾伸手,握住紫牡丹的手腕,他笑笑道:「我自己來……」
紫牡丹吃吃一笑,雙手抽回來……
君不畏倏然起身,往車下面跳去了。
「轟……」
君不畏已往大道上奔去,只不過他剛走五六丈,身後面傳來一聲吼叱。
「圍住他,別叫他逃了!」
這聲音聽得君不畏吃了一驚,猛回頭,只見大篷車上面的人影一閃,紫牡丹撲過來了。
君不畏立刻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胭脂幫幫主果然有一套。
其實,紫牡丹正在魂遊巫山太虛的時候,身邊的白荷花一聲尖叫,她才醒來的。
紫牡丹一旦醒過來,立刻伸手去抓身邊的人。
當她抓不到君不畏時,便大吃一驚伸頭看,正看見君不畏要逃走。
七個女的提刀圍上來了。
緊接著,紫牡丹雙手提著一條白色緞帶也趕到了。
君不畏不動了,他對著紫牡丹一笑:「幫主,你醒了?」
「廢話,你打算走?」
「在下有要事待辦呢。」
「別愛管閒事了,隨本幫主去吧。」
君不畏搖搖頭,道:「不行,非走不可!」
紫牡丹指著七個握刀女子,道:「你走不了啦,還是跟我回去快樂吧。」
君不畏道:「沒興趣。」
紫牡丹一聲怒叱:「你敢情找死了!」
君不畏道:「你強人所難呀!」
紫牡丹一聲叫:「殺人!」
七個女子舉刀便往君不畏撲去。
君不畏暴喝如虎,旋動身子拔空三丈高下,他的手腳便在空中施展開來,只聽得「砰砰」之聲連續起處,七個女子已紛紛甩手往外閃不迭,七把刀便也往草叢中落去。
君不畏剛站定,忽然頭上紫影閃晃,一條白緞帶宛似一溜白雲把紫牡丹拱托到他的頭上。
君不畏立刻想到,這女人要對他用毒了。
他以為紫牡丹那條緞帶上就有毒。
想歸想,動還是要快動,君不畏憋住一口氣,突然衝上天,一頭鑽進那片白雲裡,口也微張開。
只見一道電芒一閃而逝,帶起一聲尖叫:「哎……」
「咚!」紫牡丹叫了一聲落下地,她的脖子上見血了。
她一片吃驚之色,道:「你……就是江湖上傳言的『地龍』呀!」
君不畏仰天一聲大笑。
這種氣勢,已經表示他承認了。
紫牡丹大吃一驚,她厲叫:「快……咱們撤……」
真快,她的人齊動手,駕著兩輛篷車,剎那間消失在暗夜中了。
君不畏不怠慢,匆匆地把趕大車的與包震天兩人救活過來。
包震天立刻拉緊君不畏,道:「怎麼一回事?」
君不畏怎能說呢?他只笑笑道:「咱們快趕回小風城吧!」
包震天道:「對,快趕路了!」
車子動了,君不畏卻睡著了。
他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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