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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辨老人容貌 師徒驚相認 文 / 夕照紅

    好凌厲的一刀斜劈過來,成石的身子一偏,那把劈柴的尺半窄刀已迎擊上去。

    只見碎芒迸濺中成石的左足已暴踢過去,「轟」地一聲踢得大漢打橫往外撞去。

    洪大川揮刀殺來了。

    屋子裡閃出一個人來,陶克的木棒已把洪大川的刀擋住,卻也令洪大川大吃一驚。

    他拔身疾退三丈,白水青也愣住了。

    陶克剛站定,常在山與冬瓜唐便冷笑著走出來了。

    洪大川戟指陶克,驚怒交加地道:「好小子,你躲在這兒呀!」

    陶克道:「你應該說等,我們不躲,我們在等,姓洪的,我們已經等你們兩天半了。」

    洪大川叱道:「等爺們?」

    「不錯,而且等到了。」

    「等到又怎樣?」

    「那要看你們三番兩次找上門的目的是什麼。」

    「老子們的目的很簡單。」

    洪大川說著,又戟指閃退牆邊的成石:「為了這小子,他的多管閒事,令我們有極大的損失,他不能活。」

    陶克冷冷道:「他多事?你知道他是誰?」

    洪大川吼道:「我管他老鳥老蛋,他非死不可!」

    陶克道:「他乃我們小師弟,姓洪的,師弟幫師兄,這叫多管閒事?」

    猛一愣,洪大川道:「狗屁,你小子少唬,姓陶的,你我之間有得拼,但得等我們把這小子宰了以後。」

    陶克嘿嘿一聲,道:「姓洪的,你竟然人頭豬腦,我們豈會聽你嚷嚷,今天你倒霉。」

    冬瓜唐緊接一句:「你們三個王八都倒霉。」

    他又指著白水青,道:「姓白的,你在老子的兩臂留了幾條疤痕,沒分輸贏,你小子就撒鴨子,今天正好接著干,奶奶的,誰逃誰是王八蛋。」

    白水青咬牙怒道:「你以為老子含糊你呀,兒!」

    陶克急忙對常在山道:「兄弟,姓白的交給你了。」

    常在山當然明白大哥的意思。

    冬瓜唐更明白,大哥這是擔心他的傷才結疤,萬一再裂口,就慘了。

    常在山怕冬瓜唐不聽話,抖起扁擔就打向白水青,他口中厲吼:「吃老子扁擔。」

    「彭!」

    扁擔打在刀口上,飛起一片碎木屑,但白水青覺得右臂有些痛又麻,不由暗吃一驚。

    陶克又對成石道:「人家用刀照你砍,小弟呀,你為什麼不回敬過去?」

    成石大吼一聲對準大漢子殺過去了。

    這兩個人再一次幹上,便幾乎就是不要命地殺在一起,只不過三五招之後,大漢顯然不是成石對手,被成石的劈柴刀砍得只有招架之功。

    洪大川又遇上陶克了。

    他心中實在一百個不願意,因為他不但知道陶克的木棒古怪,而且棒身藏有刀,他不但需要提防頭上挨棒,更要注意挨刀。

    羅一衝挨的一刀就令洪大川心驚肉跳。

    對敵之時有了這許多顧忌,洪大川只一交上手便處在下風,他只有拚命的招架。

    一旁的冬瓜唐看得精神大振,因為哥兒仨沒有一個不壓過敵人的。

    那個與成石拚殺的大漢,被成石逼在茅屋門口來了。

    冬瓜唐就在他身後突然大叫一聲:「看刀!」

    大漢吃一驚,側身疾閃又回頭看,右手腕上著實被成石的劈柴刀砍得見骨。

    「卡」!

    「唔」!

    大漢的鋼刀落地了,他左手托起右肘就跑,一邊跑一邊叫:「操你娘的,老子的手啊!唷!」

    冬瓜唐根本沒出刀,他此刻高聲叫:「嗨,我是叫你看我小弟的刀,你回頭看我幹什麼?」

    就在這時候,突聞「彭」的一聲大響……就見……

    白水青踩著碎步往前伏,差一點沒有趴在地上,他在背上挨了一下狠的,常在山的扁擔極重,打得他幾乎噎氣。

    常在山的扁擔又到了,白水青斜身雙手橫刀擋。

    「叭!」

    白水青的頭是躲過了,但他再也握不住鋼刀,兩臂麻木吃不消,刀掉了,他在地上使個懶驢打滾,躲過常在山的第三次打,爬起來就逃。

    打不過留下來只有死。

    白水青與那大漢當然不想死,他們是來叫別人死的,如今打不過,便只有逃。

    陶克這時說話了。

    「姓洪的,三招之內管叫你頭頂冒鮮血。」

    洪大川一緊手中刀,大吼:「咱們一齊上路吧,我的孫!」

    刀芒成束,七道冷焰交織著推過去了。

    陶克的木棒左右撥,正準備回抽在敵人的頭頂上,卻不料洪大川原來是玩詐。

    一片刀芒走一半,他的人已回身便逃。

    他逃得真快,一邊逃一邊還說狠話:「姓陶的,三日之後取你們幾人性命,三水幫是不會放過你們的。」

    冬瓜唐大罵:「王八蛋,有種別逃哇,操你娘。」

    陶克收起木棒,他對成石道:「敵人太狡詐了,小弟,這報仇之事,乃早晚而已,你放心,大哥擔下了。」

    成石重重地點點頭,道:「大哥,我送給那傢伙一刀,也夠他受的了。」

    常在山道:「大哥,那小子的肉真厚,能吃住我一扁擔砸,這刀……」

    他在地上拾起鋼刀,那是白水青的,真趁手,常在山往空中舞了幾下,又道:「這把刀是我的了。」

    成石也在地上把大漢的刀拾起來。

    這一回四個人均有了趁手傢伙,陶克道:「走,咱們去給成老爹叩頭,這就找上土地廟去。」

    幾個人一齊來到成老爹墳前,那成石大哭一場,這時候就有個成家村的老者走來,拉著成石道:「孩子,別上山去當強梁呀!」

    成石笑笑道:「大爺,咱們沒人當強盜,三水幫的人才是強盜。」

    說完,他關上門隨同陶克等走了。

    陶克四人順利地過了江,匆匆地又趕到西城外的那座荒廢了的土地廟,這時天色尚早,陶克便叫成石上街去弄些吃的包回來,幾個人就在土地廟中湊合著吃起來。

    陶克邊吃邊對三人解說。

    「論年紀,我忝為你們大哥,在山就是老二,冬瓜唐為三,成石屈為小弟了。」

    冬瓜唐三人齊點頭,他三人也知道這是陶大哥的客氣,先有了長幼大小,再分派事情就順理成章了。

    果然,陶克又接道:「今夜咱們的行動千萬要留意,我以為那棺材下方必有玄機。」

    常在山道:「大哥是說,棺材下面有機關?」

    陶克道:「我擔心的不是機關,而是下面的那個姓鐵的,他曾說過一句話,等著去殺人。」

    冬瓜唐道:「姓鐵的也是個好色之徒哇!」

    陶克道:「今夜咱們把情況先假設一下,首先,那姓鐵的如果再露面,就由成小弟暗中跟蹤他,看這傢伙是去找哪家姑娘,成小弟應記住,只可跟蹤,不能出面,一切情況回來咱們再商量。」

    他安慰地拍拍成石,又道:「記住大哥的話。」

    成石點著頭,道:「大哥,這是小事一件,我是跟定姓鐵的人了。」

    陶克又道:「等小弟去跟蹤姓鐵的,咱們三人就去查看那棺材,時間上要快。」

    冬瓜唐道:「棺材有什麼看的?倒是跟去看那姓鐵的傢伙,他若是淫人姑娘,咱們就要他的命。」

    陶克道:「不可以,姓鐵的如果去找酒家女,我們能管得了嗎?」

    冬瓜唐一拍胖腦袋,笑笑道:「說的倒也是。」

    常在山道:「我同意大哥的計策。」

    陶克又道:「這是第一種情況,當然,我們還有第二種情況。」

    他在地上用石頭劃著,一邊還解釋道:「如果姓鐵的不露面,咱們等他到五更天,五更天一亮,咱們去搬動那棺材,就不信姓鐵的不出面。」

    冬瓜唐道:「見面以後呢?」

    陶克道:「見面以後還用得咱們先開口?只怕姓鐵的先出刀了。」

    三人聞言齊點頭,那成石已吃飽了,他對陶克道:「大哥,一年多沒見了無大師了,我還真的懷念他老人家,他臨走教我練氣功,如今我總是二更天要練半個時辰,希望姓鐵的這時候千萬別出來。」

    陶克道:「我知道了無大師飄忽不定,小弟呀,你可以在這兒練了,讓姓鐵的走出來發現了,咱們的形跡豈不敗露。」

    成石聞言,便在這土地廟內擺開架式吐納運氣,游步走方地運起氣功來了。

    陶克三人知道,成石的氣功已達九成,再有半年,便達頂峰,只因為有一股紫氣已隱隱出現在成石的肚皮上,擺動那股紫氣,隨意遊走七經八脈與36大穴,如果達此境界,那地方便刀槍不入。

    外面的天色又暗了,土地廟內四個人各自找地方閉目養神了。

    那成石以巾拭汗水,不時地伸頭往廟後面看,還真有些陰森森的樣子。

    這時,外面起風了,從江面上刮的涼風令人哆嗦,只不過半個時辰後,二更天剛到,廟後面便傳來「沙沙沙」的磨擦聲。

    常在山推推剛朦朧的成石:「小弟,那點子出來了。」

    成石猛一挺:「在哪兒?」

    陶克低聲道:「你聽!」

    果然,後面傳來「沙沙沙沙」聲,不旋踵間,從停棺材的小房中躍出一條細長人影。

    那人影只在院中四顧一看,立刻拔身躍過矮牆。

    陶克低聲道:「小弟,跟上去。」

    成石的輕功也不差,跟在那人後面,一路便往一處莊院奔去。

    前面的人似乎想不到後面會有人跟蹤他,所以走得十分瀟灑,不疾不徐地一路走入一座莊院去。

    跟蹤的成石也輕鬆,見前面的人進了莊子上,他便也繞過去,從側面發現那人躍上莊圍牆。

    成石怕被那人走掉,急忙移近圍牆一邊,他伸頭看向圍牆內,只見那人已到了莊內的大廳二樓欄杆邊。

    這人的輕功真有一套,手一攀已到了樓窗前。

    成石遙遙看上去,那人站在窗外不動了。

    那瘦長的人似乎在聽什麼,把耳朵貼在窗子上。

    成石心中想:「難道這人是來偷東西的?大哥說這人是個淫賊嘛!」

    就在這時候,樓上的窗上出現影子,那是兩個人影子,從高矮看,應是一男一女,笑聲隨著樓內的影子而分開來,緊接著,就見一人走下樓到莊後去了。

    於是,站在窗外的那人伸手在窗子上叩了一下,窗子從裡面推開了。

    只見窗外的瘦子雙臂一併,「嗖」的一聲便穿入窗內了。

    這光景看得成石吃一驚,因為他似乎看到樓內的人是個半掩上衣的女子,那臉皮之白,真像月亮一樣明艷又照人,還有那秀髮也錚亮。

    成石更發覺,怎麼燈也暗了,聲音也沒有了。

    他左看看,右瞧瞧,一擰身便上了房。

    踏過廂房頂,再攀到樓頂上,這時候快三更天了吧,這座莊院真大,也真的靜,除了江風偶爾呼嘯幾聲之外,便什麼也聽不到了。

    怎麼會聽不到?如果仔細聽,一定聽得到,成石就已經聽到聲音了。

    聲音來自樓上房中。

    「怎麼還不發動呀?」

    「我們八人也正急得要命。」

    「二當家怎麼說?」

    「一有消息就通知我。」

    聲音沒有了,聲音換了。

    「啊……嗯……呀!」

    這女子的聲音令窗外成石吃一驚,好像女的在哀嚎什麼,怎麼一回事呀!

    成石引頸伸頭看進去,不由得張口直吸氣,那副景象還真的沒見過。

    成石今年不滿18歲,住在鄉間老實人,對於男女之間的那回事,聽也很少聽過。

    如今他看到的事,正是男女之間的窮折騰,這一看成石的心火上升了。

    但當他一想起大哥陶克的遭遇,便不由得反手想拔出鋼刀來,只不過他再一想,大哥曾經告誡他,只許跟蹤查看,不能隨便出手,便只好又貼著眼睛往裡面看。

    成石看了一陣,發覺這姓鐵的並非是強姦,姓鐵的又沒拿刀子逼女的……

    成石在這個陌生的莊院中苦苦地等著。

    當然是等著樓上的男女二人快「罷休」之後,看看這姓鐵的還會有什麼名堂。

    只不過樓內正自「打得火熱」,一時間有得他等的,成石又不能去驚動姓鐵的,否則,再跟蹤就難了。

    陶克與冬瓜唐、常在山三個人躡手躡腳地溜進停棺的小屋內,常在山立刻奔到最裡面的那具棺材旁,他不開口,暗中示意陶克與冬瓜唐二人,又指指那棺材。

    陶克與冬瓜唐二人也相互一點頭,常在山便抖開雙臂去搬那棺材蓋子了。

    「沙沙沙沙」之聲響起,棺蓋打開來了。三個人伸頭往棺材裡面瞧,喲,原來這棺材是空的。

    不但棺材是空的,而且空到黑呼呼的地面下,原來這口棺材是個通道出口。

    三人的身上沒帶火折子,常在山低聲道:「大哥,由我當先下去探探路,且看這下面怎麼個去處。」

    陶克道:「二弟,裡面如果黑又深,千萬要小心,別深入,回頭咱們再商量。」

    常在山道:「大哥放心,我省得。」

    他說完雙手撐在棺材上,把一隻腳試著往下面杵。

    就在棺材尾端,果然有個下腳地方,於是常在山向陶克與冬瓜唐點點頭。

    冬瓜唐道:「二哥,若遇危險出不來,你可要大聲的喊,我們馬上去救你。」

    常在山的人已落到地面以下了,抬頭看,兩顆人頭他看得清,往裡面便什麼也看不見,月光照上窗子,卻也難照這一段。

    常在山右手執刀指向前,他一邊摸索一邊走,覺得地面上有些高低不平,兩邊還可以,夠寬夠大的了,走過一個人足可容得下。

    這條通道也不低,常在山有六尺高,頭離洞頂還有一尺半。

    鋼刀在前面左右碰,慢慢的,常在山發覺前面稍拐個彎,好像是往西南方轉去了。

    這一轉彎,常在山便猶疑不決地站住了。

    常在山也是個細心的人他心中在想,如果此一轉,萬一回來找不到原路,自己便被困在這地道中了。

    他想了一陣子,覺得就這樣回去也不好向大哥交代,因為什麼也沒有看出來。

    於是,常在山便彎身在地上摸,他摸到轉角洞壁,便用鋼刀在壁上砍了一道缺口,這樣,他便可以先找出缺口之後找回原路了。

    常在山在地道中摸索著走,走得十分辛苦,碰碰撞撞地走了不知多少丈遠,直到又有一個彎道,才發現前面有著十分微弱的光露出來。

    他在下面急,陶克與冬瓜唐二人更急,兩個人在上面急得直跳腳。

    冬瓜唐幾次就要往下面跳,都被陶克拖住。

    「別急,我看還不至於有問題,要是有問題,老二早在下面呼叫了。」

    陶克這話已經說了五六遍了,他心中可在叨念,老二呀,你怎麼還不上來呀,隻身涉險,萬一出事如何是好,為兄的這一輩子不安心呀!

    冬瓜唐低聲對陶克道:「大哥,我擔心姓鐵的回來,怎麼辦?」

    陶克道:「姓鐵的總得四更天以後吧?」

    冬瓜唐道:「如今就快三更天過了。」

    兩個人手扶棺材抓耳搔腮發急不已。

    這時候,常在山才摸索到了那個光亮附近。

    這一回他看清楚了,原來有個地下土牢,厚厚的一道木板門,那油豆似的光亮,便是從厚門下方的小方孔處露出來的。

    小方孔不過半尺見方,常在山爬在地上往裡面看,咳,裡面是個乾瘦如柴的老人。

    說他是老人,那是因為他滿頭是銀髮,可是從老人的灰布衲上看,這人顯然是出家人,可是那頭銀髮,他是出家人嗎?

    常在山想叫叫那個跌坐在一張破木板上的老人,可是他一想,又住口了。

    他只低頭把這囚室看了一下,便知道這兒實在不夠大。

    前後左右只不過兩丈多一點,老者的身邊放了一根木棒,看上去就是手杖,除此之外,便什麼也沒有了。

    常在山爬起身來,又往前面走,大約又走了半里那麼長距離,前面的壁上有燈光了。

    常在山緊趕幾步走過去,壁燈的附近有個大地室,如今地室中睡著四個人,嗨,尼姑兩人,另外兩個俱都是虯髯大漢。

    從那地室的門隙縫望進去,這兒有兩張大床,兩張大床是對面放,中央擺著大桌子。

    桌子上的鮮果大盤子裡堆著,大壺的酒之外,還有一盤醬肉已被吃得亂七八糟了。

    室中的四人均年輕,都在抽食大煙呢。

    常在山發覺光頭尼姑也抽煙,煙泡子發出唧啦哼,一股股的灰煙飄出來。

    真香,聞在鼻中不由會往肚子裡吸。

    常在山在門外就用力的吸著,他不知道這玩意兒聞得多了照樣會上癮。

    常在山正在納悶,這是什麼地方,忽然對面傳來腳步聲,聽起來就在右邊拐彎處。

    太近了,常在山急忙往暗處閃躲,只見一個年輕尼姑雙手端著大木盤來到門外面。

    「湯圓送來了。」

    於是,門開了,一個大漢伸出一隻大毛手接過尼姑端來的盤子,沉聲道:「好了,你可以去歇著了。」

    「彭」的一聲,門又關上了。

    常在山等那尼姑走後,立刻又走近門邊,門縫中傳來一聲哈哈浪笑聲,聽得常在山頭皮又緊了。

    他忙斜眼看進去,那個抽過大煙的尼姑正在那大漢的懷中扭動著。

    另一張大床上的兩人連看也不多看,他二人還在那兒對躺著抽大煙。

    桌上正放著熱氣騰騰的湯圓四大碗,那抱著尼姑的大漢取過一碗吃了一個,又把一顆送進懷中尼姑嘴巴裡,兩個人立刻扭開懷了。

    這光景不用瞧,立刻就知道這四個男女要幹什麼了。

    常在山本想罵出來,但他知道這時候不適合,看情形這兒是個尼姑庵。

    常在山不再找了,他急急忙忙地往回走,算一算時候,應該三更快過去了。

    他也知道陶大哥與三弟冬瓜唐一定在上面等急了。

    就在常在山走到囚著老人的地室門口,他再一次地趴在地上往裡面瞧,只見老人仍然垂目坐在裡面不動彈。

    常在山心中想,人被囚在此地,那一定是那些尼姑與大漢們的仇人,自己應該從這老人的口中知道些什麼,也許就能知道這裡是什麼所在,那些人又是什麼人。

    他心念及此,便把口對著室內低聲叫……

    「喂!喂!老丈!」

    室中那老者白眉一緊,但卻未開口。

    常在山忙又道:「老先生,我在叫你了。」

    老者這一回只把眼睛睜開來,卻仍然不出聲。

    常在山急了,把嘴巴幾乎塞進下面小方孔中了:「老大爺,我在叫你老人家呀!」

    老者動了,他把地上的手杖拾起來,慢慢移近門後面,低下頭,這老人只往外看了一下,立刻全身一顫。

    「快走,快離開這裡。」

    這聲音怎麼有些耳熟,常在山聽得一怔,忙又低頭趴在地上看進去,老者以背抵住洞口,沉聲叱道:「再不走你永遠也走不出去了。」

    這話令常在山吃一驚,他便也立刻陷入五里霧中了。

    常在山只得走了,只不過他走了幾步又回頭。

    「老大爺,這兒是什麼地方呀?」

    「真糊塗,不知道地方也敢冒然闖進來,快走!」

    這幾句話,又勾起常在山的吃驚,這老人……

    常在山不由得又往洞內看,只可惜老者已把洞內的油燈也捻熄了。

    常在山不解地只有再回頭走,他一邊走一邊在想,這個老人是誰呀?

    他走到那個拐彎處,先是摸到他用刀刻的印,這才急急的又走回那個棺材下面了。

    這時候陶克正準備往下面跳,常在山立刻想到什麼了。

    「是他嗎?天爺!」

    下面當然是常在山。

    「大哥,我……我忽然間……」

    冬瓜唐在上面低聲急急道:「快些上來,有什麼發現,上來說,姓鐵的也快回來了。」

    常在山道:「不對,我再回去問清楚,莫非那老人家他是……是……」

    陶克又躍上地面來了,聞言急急地道:「老二,沒有時間了,快上來再說,可把我們急壞了。」

    常在山一想,也是呀,萬一姓鐵的回來,麻煩就大了。

    於是,他跟著也上得地面,三個人合力把棺材蓋子又蓋好,急急忙忙地跑到前面的土地廟裡躲起來了。

    三個人擠在一個暗角處,常在山把地道中發現之事,從頭到尾細述一遍,聽得陶克與冬瓜唐大吃一驚。

    陶克道:「從地形方位上看,這一帶兩里之內,一定有一座尼姑庵。」

    冬瓜唐道:「我猜也是這樣。」

    陶克道:「尼姑庵怎麼會有通道直到這座土地廟?這有些說不過去吧?」

    冬瓜唐道:「如果這土地廟內住有和尚什麼的,也許就說得通了。」

    陶克面皮一緊,道:「出家人中不少俠義之士,咱們師父也是出家人。」

    冬瓜唐忙賠笑道:「大哥別生氣,小弟失言。」

    常在山突然道:「那老人家的聲音……真像……真的很像呢……」

    冬瓜唐急問:「像誰?」

    常在山道:「像教咱們武功的了無大師。」

    他此言一出,陶克與冬瓜唐幾乎跳起來了。

    陶克急急地抓緊常在山,道:「你說什麼?」

    常在山道:「我只說像教咱們武功的了無大師,但他不是,因為他滿頭銀髮。」

    陶克道:「如果一個人一年多不理發修面,這個人誰能看出他是出家人?」

    常在山立刻一震,他怎麼不多想一想呢。

    冬瓜唐道:「大哥,咱們設法進去吧!」

    陶克道:「今天不行,且等成石回來再說了。」

    三人好一陣商量,直到接近四更半快五更天,方才發現後窗下有聲音傳來。

    陶克伸頭看出去,只見一條人影在後院站了一陣子,方才跺跺腳進入那間停棺小屋內,緊接著,便傳來一陣「沙沙」響聲,想是那人推開棺蓋進去了。

    三個人正在四下望,廟門口閃進一個人,成石一頭撞進來,大喘氣地道:「真能折騰呀!」

    他的意思,陶克三人聽不懂。

    冬瓜唐拉住成石,急問:「兄弟,你看到什麼了?」

    成石指著後面小屋,道:「那個王八蛋,真能折騰,他奶奶的,原來那小子去找他相好的,兩個人在那家莊院的二樓上,害得老子在外面喝冷風,生悶氣。」

    陶克頓覺失望地道:「他不是去坑人家大姑娘?」

    成石道:「絕不是,嗨,那家莊上的莊主當王八,他還被蒙在鼓裡呢!」

    陶克聞言,又問成石:「小弟,你可曾聽他們說些什麼嗎?」

    成石道:「這二人好像老相好了,那女的真浪,一邊扭一邊低聲地叫,叫什麼,我也聽不到,但男的有兩句話我聽見了。」

    陶克忙問:「他說的什麼?」

    成石道:「男的說,事情就快了,叫女的也得多多動腦筋,事成之後……」

    成石想了一下,搖搖頭道:「下面的我就聽不到了。」

    冬瓜唐急問:「再想想!」

    成石道:「男的話說至此,所以我沒聽見。」

    陶克道:「好了,好了,咱們先不去管那莊上的事情,先設法去救那被囚在地道中的老者。」

    成石吃驚道:「這兒還有被囚的人嗎?」

    陶克道:「聽你二哥說,好像是教過咱們武功的了無大師的聲音。」

    成石驚異地道:「快一年多不見大師了,原來他老人家被囚在此呀!」

    陶克道:「你二哥只是覺得像了無大師的聲音,也不一定真的就是他老人家。」

    成石道:「總得弄清楚呀!」

    冬瓜唐道:「所以咱們再商量呀!」

    陶克道:「咱們四人也折騰一夜,趁此天還未亮,我們就在這兒睡一覺再出去。」

    四個人各自斜躺在神案前,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

    這兒是座破廟,少有人前來上香,廟中停了三具棺材,更是不會有人來了。

    陶克四人睡了快兩個時辰,外面不見有人來,只因為這兒太荒涼。

    這時候,陶克把乾糧分給成石三人,大伙干啃著槓子頭,那陶克邊吃邊問常在山:「老二,咱們跟你走,你在地洞中是如何的拐彎抹角,你總該心裡有數吧?」

    成石也接上一句:「差不多就行了。」

    常在山道:「我看這樣吧,我先一個人出去探路,你三人在此等著我,免得人多打草驚蛇。」

    陶克想了一下,道:「這樣也好,發現什麼,立刻回來告訴大伙,不能一個人出手。」

    常在山點點頭,立刻閃出土地廟外去了。

    先是,他找到廟後面,認了一下地道的方位,便抬頭看看前面,地面上還有荒林與稻田,也有種菜的菜園,地面上不是直路,走上一段便迷了方向。

    常在山走了兩里遠,他頭也大了。

    他自覺找不到什麼可疑地方,更別想找到什麼尼姑庵或寺廟,正打算回身走,忽見山坡上走過來一個肩扛鋤頭的人,常在山立刻迎上前去。

    「老鄉,打聽個地方你可知道?」

    那人是個老者,腦後面的髮辮纏在脖子上,他站在路邊微微笑:「年輕人,你想問哪裡呀?」

    常在山隨口編故事:「我大妹子到尼姑庵上香,到現在沒回來,你能告訴我,這兒可有尼姑庵?」

    老人笑指山坡後,道:「有,有,你看到這山坡沒有,一大片紫竹園,坡那面就是清蓮庵。」

    常在山忙彎腰施禮:「謝謝!」

    老者走了,常在山笑了,原來自己找到了,只是未曾過這山坡,還好沒有回轉,要不然,真是白跑一陣子。

    常在山急匆匆地往土坡上走,果然看到一座小小的四合院的尼姑庵,依山傍水,四周好一片紫竹隨風搖曳。

    常在山站在高處四下望,這一回他看清楚了,那座破舊土地廟就在這土坡東北方不到二里處,只因為山坡上的竹子多,一時間他迷了方位,這要是沿著一道荒徑走,應該很快就找到了。

    常在山悄悄來到清蓮庵,庵門緊閉,裡面沒有聲音,他正打算去敲門,不料從小路上冒出一個尼姑。

    「施主想做什麼?」

    常在山回頭,他吃一驚,這尼姑就在他身後面,怎麼自己沒發現?

    「小師父,我是找一個人來的。」

    「施主找誰?」

    「我大妹子說是進香來的,我說要她快一點,江邊有船在等著她。」

    那尼姑,個子不算高,臉皮很細緻,左臂上提著菜籃子,年紀大約三十幾,一雙眸芒盡在常在山的身上打轉,看得常在山不自在。

    「施主,你等等,我進去看看有沒有人來燒香。」

    常在山道:「有勞師父了。」

    尼姑似笑不笑地旋身扭腰走進庵門,三步之後又回頭,回頭拋了個媚眼。

    常在山心中在冷笑,應該不會錯,八成就是這座尼姑庵了。

    他站在庵外四下瞧,奇怪,為什麼土地廟下面地道與這尼姑庵是相通的?

    他也想不通,地道內還囚著老人,那老者如果真的是了無大師,事情就複雜了。

    常在山正在胡思亂想著,庵門忽又開了。

    「施主,庵內沒有來上香的呀!」

    尼姑的雙目十分銳利,仍然上下仔細地看著常在山,她的嘴角也在翹,那是她在冷笑。

    常在山道:「奇怪,我這大妹子會到哪兒呢?」

    他對尼姑幹幹一笑,揮揮手便轉身走了。

    尼姑仍然看著常在山的背影,她的嘴巴在動,自言自語地道:「鬼話連篇,你會是找你大妹子?腰後面插著一把刀,又不像是公差,混混差不多,哼,若非這陣子有重要事,今天就做了你。」

    於是,庵門「轟」地一聲關上了。

    常在山跑得快,轉彎抹角便奔回土地廟內了。

    陶克一見常在山回來,拉住便問:「怎麼樣,可有尼姑庵?」

    「有,而且並不遠。」

    「在哪兒?」

    「西南方有個山坡,咱們這兒看不見,山坡背面有座尼姑庵叫清蓮庵,四周被紫竹所遮。」

    冬瓜唐道:「難怪由此地看不見可疑地方,原來在山坡那一邊。」

    成石道:「大哥,你拿主意吧!」

    陶克道:「難道尼姑庵中住有惡人?」

    常在山道:「大哥,我以為先救那老人出來,問明白了就知道尼姑庵中情形了。」

    冬瓜唐道:「我同意二哥的意見。」

    陶克道:「好,咱們就由地道中先救出那位老人家去,準備兩支火把。」

    常在山道:「大哥,萬一火把被人發現……」

    陶克道:「從你的話中,當知地道內沒有什麼厲害的機關,就算被他們發現,咱們仍能從原路逃出來。」

    常在山一想,道:「走,我帶路。」

    神案上放有半截殘燭兩支,成石已取在手上,常在山找到火石把蠟燭燃上,四個人便走到小屋內了。

    冬瓜唐看看三具棺材,道:「大哥,這兩具棺材要不要推開來看一看?」

    陶克道:「不用看,裡面一定是死人。」

    成石推了一下未推開,仔細看,果然封得很嚴密,他吐了一口唾沫,道:「媽的!」

    這時棺蓋又推開了,常在山第一個跳下去,他接過一支蠟燭,陶克便跟著下來了。

    成石與冬瓜唐把棺蓋從裡面又合上,這才小心翼翼地跟上來。

    常在山在前面舉著蠟燭,才發覺這地道很乾淨,四個人走了大約一里地,常在山已找到那間地牢門。

    陶克發覺地牢內很暗,昨夜的燈已不見了,他立刻取了一支蠟燭塞進厚木門下方的小方孔。

    那常在山已對室內喊:「老先生,你聽到我的話嗎?老先生!」

    他把臉貼在地面斜著看,只見那老者閉目跌坐一如昨夜的模樣。

    「老先生,我同我的兄弟們一齊來了,打算把你老先救出去。」

    囚室內的老人雙目一厲,咳!灰暗中宛似兩顆閃亮的星芒一樣射出來。

    常在山忙叫陶克低頭看進去,陶克只一看,便怔住了,因為這老者滿頭銀髮,不像了無大師。

    於是,冬瓜唐與成石二人相繼地往裡面看,只有成石在皺眉,他自言自語地道:「臉形似乎像,但皮肉少多了。」

    陶克道:「不管是不是了無大師,既然咱們來了,好歹也要先把老人家救出去。」

    冬瓜唐道:「對,先救人再說。」

    陶克雙臂運力,雙掌抵住那厚木門,口中沉喝便頂上去了,只可惜那木門太厚了,他只是撼動幾下子,卻未能推開來。

    冬瓜唐也加上了,他在下面用肩扛,常在山與成石二人在兩邊助推,哥兒四人齊用力,幾聲哼呀咳的,便聞得「轟」地一聲,厚木門被他四人撞開了。

    陶克一個箭步衝進去,伸手去扶那老人。

    冬瓜唐也奔過來,道:「老人家,我背你!」

    老人忽然十分激動起來。

    他雙臂一張,果然爬在冬瓜唐的背上了。

    常在山一見,立刻在前面開道,陶克與成石二人在後面緊跟著,這時候四個人的精神可大了。

    常在山當先奔到停棺下方,他把蠟燭交在陶克手上,然後攀上去,雙臂撐著棺蓋移往一邊,自己先躍上去,接著把老人家也拉到地面。

    那老者只一到了上面,雙目幾乎什麼也看不見,有些痛苦地雙手蒙住眼睛。

    老者的身上怪味難聞,跳蚤虱子真不少,但他似乎已無感覺了。

    真悲慘,偌大年紀被囚在土地牢下面,真夠受的了。

    土地廟後有個淺水井,成石已取了一罐水提到廟裡面,陶克用毛巾為老人擦頭髮,洗臉又整身子。

    老者的雙手慢慢地移開了。

    他如果是在黑暗地方,他一定會認清面前四個人,但他突然走人陽光下,他什麼也難以看見。

    就在陶克為老者洗過臉上的泥灰時候,第一個驚叫的便是成石。

    「了無大師,真的是大師呀!」

    老者極目看向成石,漸漸的,他的臉上肌肉顫抖了。

    「唔,孩子,是你呀!」

    常在山笑出眼淚,道:「大師,難道忘了在山嗎?」

    老人已慢慢適應陽光了,他也看清常在山,臉上不但肌肉動,便老淚似乎也要掉下來了。

    他伸手拍著冬瓜唐的頭。

    「小唐也在這兒呀……唔……」

    老人又看看陶克,半晌,問道:「你……你是……」

    陶克幹幹地擰了一把鼻涕甩在地上,道:「大師,十多年了,雞公山的陶克呀,你忘了我嗎?」

    老人的雙目睜大了,他帶著沙啞的聲音道:「不錯,你就是陶克,你的……」

    老人去摸陶克的腰,陶克笑著把木棒舉在老人的面前,帶淚笑道:「木棒,大師!」

    老人接過木棒,十分安慰地撫摩著。

    「難道這是天意?真的種瓜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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