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冒死奏諫 文 / 夕照紅
蘇東二與司馬如龍回到文昌洞身前,就聽文昌洞歎息一聲,道:「唉,可惜!」
蘇東二道:「大人,你是……」
文昌洞道:「沒有把這兩個黑道惡人擒住實在可惜,他們應當是最有力的佐證。」
司馬如龍立刻跺腳,道:「剛才怎麼沒想到,否則說什麼也會留下一個來。」
蘇東二道:「只顧得大人的安全了。」
文昌洞指著地上兩個東廠番子與那頂小轎,道:「這已經不錯了,明日早朝,且看魏老奸如何說詞。」
柳青青取下一件毛毯為文昌洞披在身上,道:「舅,咱們就在這冷霜下,你不能受凍,病了就不好了。」
文昌洞不回絕,他也叫他們三人各自披一件毛毯,只不過文昌洞仍要在地上長跪不起。他真的豁出去了。
四更過去不久,景陽鐘響起。只見自午朝門兩邊順序地文武百官分列兩旁,御林軍排隊守八方。朝堂上鼓聲又響了十二下,有個太監老遠地開了腔。
「天寒地凍,有本早奏哇。」
這一聲叫喊剛落,就聽午朝門石碑坊下一聲大叫:「臣,開封府太守文昌洞兼程冒死,有本當廷上呈,萬望吾皇恩准。」
文昌洞只是一個外方太守,他這自開封前來上奏朝廷,還說是冒死前來,朝廷當然十分重視,這種遠道而來的外放武官,不能不見。
於是,一隊御林軍匆匆地過來。
「你是文昌洞文太守?」
一個御林軍官直趨文昌洞,文昌洞雙手舉著官帽與一疊狀子大叫:「正是。」
「隨我上朝。」
「謝主龍恩。」文昌洞已落淚了。
柳青青也流淚了。
文昌洞對柳青青、司馬如龍、蘇東二三人道:「就在附近等著,不論死活,你們都等我。」
柳青青道:「舅,我們不走。」
司馬如龍道:「咱們還要同大人一同回開封呢。」
蘇東二不說話,他向朝房的遠方遙看過去。
蘇東二心中想著,真奇怪,是什麼人定的規矩,這麼冷的大清早,把這些文武大員自熱被窩裡拉出來上朝,能辦些什麼事?
何不睡足了再上朝。
他當然不懂這些,他只知道刀與笛。
蘇東二走在司馬如龍與柳青青二人的前面,直往街那邊走著。
蘇東二又取出他的笛子吹起來了,當然吹的是無聲曲子,可也挺用勁的。
大清早他是不會吹出聲音的,他也知道司馬如龍不喜歡他吹笛子。
三個人木然地站在街邊上,真冷啊。
蘇東二等三人各自與他們的馬匹靠得近,至少可以在馬身上沾上些暖意。
天亮了。天色大亮之後,午朝門那面仍然是一片鴉雀無聲。
柳青青就十分著急,她幾乎與司馬如龍擁抱在一起了。
蘇東二也覺心焦,他不時地撫摸著他的笛子。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北京城中傳來各樣的吆喝聲,蘇東二等三人還未喝一口水啊。
柳青青已哭了,她抱住司馬如龍哭道:「怎麼辦?舅他只怕是……會不會……」
司馬如龍道:「如果皇上聖明,應該不會。」
蘇東二道:「魏老奸能把持大權胡作非為,他也必然有所恃,萬一不幸,咱們就……」他還是未說下去,因為這兒不是山林荒野,這兒乃是北京的內城——紫禁城外啊。
這時候枯等總是令人痛苦又焦急的,司馬如龍也有些急了。
司馬如龍道:「咱們又不能接近去瞧瞧。」
蘇凍二道:「不如你們二位先去吃些東西再回來,我一人守在此地等大人。」
柳青青拭淚道「我……我吃不下呀。」
司馬如龍道:「青青,別擔心,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至少咱們同大人一樣,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蘇東二道:「朝中出奸人,亂世啊,這時代若提良心,那是不符合時宜的。」
司馬如龍道:「你這話……」。
蘇東二一聲冷笑道:「這時代只有刀,刀才是正義,我只相信刀。」
司馬如龍道:「你也相信笛子。」
蘇東二笑了……笑得十分淒涼,因為他心中在想一個人,那個人是他的珍珠。
突然,一隊近百名的御林軍奔過來了。
一隊御林軍過去不久,忽又有一隊守城軍士怕不有五百人,由三名軍官率領,也飛奔過去了。
蘇東二對司馬如龍道:「情況必有變。」
司馬如龍道:「我看得出來。」
柳青青道:「不會是為我舅出動的吧?」
三人正等候,有人在歡叫了:「前門大街東廠番子們完蛋了。」
「好也。」
「被大軍包圍正在抄收證據呢。」
柳青青落淚了:「如龍啊,我舅成功了。」
司馬如龍道:「是的,文大人成功了,也立了不世的功勳了。」
忽地,蘇東二坐在他的馬上微微笑了。
柳青青急問:「蘇壯士,你上哪兒?」
司馬如龍也愣然,道:「兄弟,你想撒鴨子?」
蘇東二笑笑,道:「柳姑娘,司馬兄,我祝你們白首偕老,哈哈……」
司馬如龍伸手攔住蘇東二,道:「你不能走。」
柳青青也上前,道:「蘇壯士,你若走了,我怎麼向我舅交代?」
蘇東二道:「東廠番子們完了,我再留下來便多餘了,是不是?」
司馬如龍道:「這是為什麼呢?」
柳青青道:「你留下來,我舅只有高興。」
蘇東二一笑,道:「二位,你們真是自私呀。」
司馬如龍道:「我自私?」
蘇東二道:「還不自私呀,你怎麼不為我蘇東二想一想呀。」
「怎麼說?」
蘇凍二道:「司馬兄,如今你已有了心上人,而我蘇東二卻又淪為單身漢,我能留下來嗎?」
司馬如龍一怔,他轉而看看柳青青。
蘇東二道:「其實你們也不用為我難過,我也有心上人,我的心上人在關外,我現在就打算出關去找我的珍珠了。哈……」
他抖著絲韁,越過柳青青與司馬如龍二人,然後又自馬上回過頭來露齒一笑,道:「再見了,哈……」
司馬如龍還有什麼理由留住蘇東二?柳青青也無話可說了。
就在二人怔忡中,忽地傳來笛聲,蘇東二就在大街上馳馬吹起笛子來了。
他的笛子吹得好淒涼,引得不少人跟在他後面聽,好像大伙忘了前門大街東邊的東廠番子被一個個上了綁押往天牢的大事了。
蘇東二並未發覺他的後面跟了大群的人,他甚至已忘了身在何處。
他只是吹著笛子,把自己帶向關外的鏡泊湖。他好想念他的珍珠啊。
蘇東二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想再找到珍珠姑娘,他只有再去鏡泊湖去找,他相信必然會找到的。
就快出城了,蘇東二仍然吹著曲子——好淒涼的曲子,令不少人都失去了笑容。
跟在他後面的人,一開始還有笑容,因為他們感到新鮮,也奇怪,但當人們仔細聽了他的笛曲後,彷彿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歡樂的事情了。
已經到了城門,蘇東二大概覺得餓了吧,他在城外的一家酒館門前勒住坐騎,這才回頭發覺跟來了不少人,不由一緊眉頭。
跟來了上百人,當蘇東二走人酒館中時,這些人好像聽醉了似的並未立即散去。
蘇東二卻笑了。他也不能坐下來吃喝了,他買了兩包吃的與一袋酒,拋下一塊銀子便騎馬走了。他不再吹笛子了,他在馬上吃喝起來。
蘇東二騎馬並不往西,他出北京城往北去,往北乃是出關的路,八達嶺繞過去便是古北口了。他真的又要去找他的珍珠了。
蘇東二漸漸地不再吹那悲傷懷念的曲子,他吹起較為輕快的曲子。
蘇東二忘不了關外一片好風光,有支曲子便是寫的「長城外,大道邊,芳草碧連天」。他想著躍馬草原上藍天白雲悠然的美境,便也忘掉了血腥。
人啊,為什麼一定要從血腥中找尋快樂?
蘇東二並非厭倦了他的殺手職業,他只是弄不懂天下事為什麼要動刀?
江湖上很少人理解「豁然想通」這句話,因為當人們到達豁然想通的境界時,往往自己是無可奈何的時候。
蘇東二已遙遙看到了長城,古北口就快到了。
蘇東二當然也想到了關外的一切,包括他刺殺了烏拉西王爺,他相信如果他再到關外,必有人會再找他拚命,但蘇東二不在乎。他只在乎他的珍珠。
一道斜坡上,忽聽有人大聲在呼叫,這聲音立刻令蘇東二一怔,他抬頭,只見一個矮漢子往他奔過來了。
「是他,神行太保於風。」
蘇東二心中一沉,因為,他果然看到來人正是於風,而且於風還向他直招手。
蘇東二勒住了馬。
「嗯,我又等到你了,蘇東二。」
「你為什麼又等我?」
果然是於風,他似乎看上去風塵僕僕的樣子。蘇東二等著於風開口。
於風卻指了一下遠處的古北口,道:「蘇東二,我沒有去關隘,我還不打算去見那劉明山,那個王八蛋,他果然利用我。」
蘇東二笑笑,道:「他囂張不久了,哼。」
於風似是聽出什麼來了,便立刻問道:「蘇東二,你準備對他出刀?」
蘇東二道:「我出刀他就死定了。」
於風道:「我們應該殺了他。」
「不,咱們不殺他。」
「放生?」
「也不是,京中已有變化,東廠番子們全完了。」
於風一聽,笑道:「司馬如龍果然成功了,哈……太好了,霍先生在五台山應該放心了。」
「霍先生去了五台山?」
於風道:「平定鎮外紫竹林已被人圍起來用火燒了。」
蘇東二吃一驚,道:「有這種事?」
於風道:「你去中原不久,這事便發生了。」
蘇東二怒道:「你怎麼不去告知我?」
於風道:「不是我不告知你,是霍先生不允許。霍先生說,開封的文大人事情要緊,不能稍有大意,只有你與司馬如龍的配合,才會萬無一失。」
蘇東二道:「可是先生一家……」
於風道:「自從把你派走以後,先生就把家人分散各地,他也去了五台山。」
「為什麼要去五台山?」
於風道:「也是先生得到消息,駐守太原的大將軍胡震山,準備率人前往五台山搜查三王爺朱英,這件事更重要,所以霍先生親自去了。」
蘇東二冷笑了。他重重地道:「真想不到一個魏老奸,他的神通幾可通天,使鎮守邊關的將軍也受他利用了。」
於風道:「我總算又等到你了。」
蘇東二道:「我原是打算出關的。」
於風道:「別出關了,當年幾個逃到關外的魔頭,他們一個個又出現了。」
蘇東二道;「霍先生有何打算?」
於風道:「先生未說明,只叫我把你找回去。」
蘇東二道:「你怎麼不去京城找我?」
於風笑了,道:「你的毛病我清楚,京城如果事罷,你是不會多待半日的,必然出關找你的珍珠,哈……果然我押中了。」
蘇東二道:「這就回去到五台山?」
於風道:「不,咱們先去喝幾杯,順道……」他指指長城,又道:「這個王八蛋劉明山。」
蘇東二哈哈笑了。
於風陪同蘇東二,拉著馬來到古北口,就快到那家平安客棧了,城邊的軍營中有人大聲喊叫。
蘇東二低聲對於風道:「娘的,該來的果然來了。」
於風道:「蘇東二,咱們只裝做不知道。」
蘇東二道:「那就看你的了。」
「嗨,好兄弟呀,這幾個月想死人了,大冷的天,你這是同蘇兄去哪兒呀?」
「嗨,好哥哥,這幾個月我還真想你了,我冒著西北風來瞧你呀。」
姓劉的一怔,道:「你這是開玩笑呀。」
於風笑道:「咱們這是家鄉話,土話就是很想你的意思嘛,你聽扭了。」
他又是一句土話,卻已上前拉住劉明山,指著平安客棧道:「進去,大伙薰薰。」
劉明山笑道:「應說大伙暈暈才對。」
「是嘛……」
於風大笑,回過頭來衝著蘇東二擠眉弄眼。蘇東二仍然面無表情。
蘇東二是這個性子,心中有事很快地就會反應在他那臉上,而這種人最易吃虧不過。他要看於風如何消遣劉明山了。
「嗨,於爺回來了,這幾個月去了哪裡?咱們都在念你哪。」
三個夥計迎上前。
於風笑道:「叨念我的銀子?」
夥計一笑,道:「人也想,當然也想於爺的大方呀。」
於風果然大方,一塊銀子遞過去,又道:「先如你的願,再送好酒菜。」
三個夥計全笑了。
劉明山更是笑哈哈,他拍肩搭背地與於風、蘇東二三個人坐到一張桌子邊。
蘇東二雙目一亮,他直視坐在他對面的劉明山。
劉明山卻笑笑,道:「蘇兄弟,你打算再出關嗎?」
蘇東二道:「去是要去的,只不過還有件事尚未辦成,辦成了自然要出關的。」
劉明山拍著胸脯道:「老弟台,你如果信得過我劉明山,那就說出來,看我能不能為兄弟你把事情辦妥當,也不枉咱們相識一場。」
他說得十分熱誠,誰會相信他是個內藏奸詐的人。
江湖上沒有人能一眼看穿一個人的心,只有在吃了這人的虧後才會知道上當。
於風的心中就在冒火,他想到紫竹林被焚,霍先生獨上五台山,這一切還不說,三王爺朱英幾次受擾,若非朱全與醉和尚的拚命保護,怕是早慘了。
於風暗中在咬牙。於是,酒菜送上來了。
那夥計真親熱,為三人把酒斟上,笑道:「於爺,你嘗嘗這酒,剛開壇。」
於風揮揮手,道:「你去吧!咱們慢慢地喝。」
他提著酒壺為劉明山滿滿地斟上酒,轉而對蘇東二道:「蘇兄弟,咱於風交朋友那可是推心置腹不轉彎,拿朋友當自己親兄弟一樣,你說是不是?」
-蘇東二點點頭,道:「我知道。」
劉明山拍拍於風,笑道:「於兄弟,你的大方,一開始我便喜歡上你了,咱們交往也快兩年了,我劉明山怎麼樣?同老弟是一個樣的把朋友當成親兄弟,唔,比親兄弟還要親幾分呢,是不是?」
於風道:「不錯,劉兄,我於風最不願交的乃是酒肉朋友,我恨的更是出賣朋友的傢伙,劉兄,咱們可說是心比心的朋友,對不對?」
劉明山哈哈一笑,道:「對,對極了。」
他舉杯,又道:「來,干。」
於風瞧瞧蘇東二,一笑舉杯,道:「干。」
蘇東二放下酒杯麵色漸漸地不太好看了,劉明山還不曾注意呢,於風可開罵丁。
於風一掌拍在桌面上,「咚」地一聲,罵道:「他奶奶的臭皮的,也不知是那個狗操的,不但把三王爺朱英躲在五台山出家之事向京裡東廠番子們去報告,更把主事的江湖老俠客霍天行主持其事的這碼子事也向番子們暗通款曲,害得五台山有血腥,一把火也燒了霍先生的根,操他娘的,我是越想心中越發火,我恨不得刨出這人的心肝來,掏吃他的五臟六腑。」
劉明山還真能沉得住氣,他也開罵。
劉明山罵的是北京口語:「他媽的,這是什麼人漏了口風呀,兄弟,你想一想,什麼人如此狼心狗肺呀,你對老哥說,我去宰了這小子。」
他還表現得金剛怒目,看得蘇東二也多少有些懷疑了,他的雙目一厲,嘴角露出個冷笑。
於風突然抓住劉明山一臂,道:「劉兄,這個人我以為就是你呀。」
嗨,劉明山是一瞪眼,隨之哈哈大笑起來。
於風面無表情地道:「是不是你?」
劉明山道:「於老弟,你以為我劉明山是那種人?」
於風道:「那麼,我想問你一聲,那日我蘇兄弟進關來,也是咱們四人在這平安客店吃酒,咱們附近無別人,我於風拿你當兄弟,你也大罵朝中魏老奸,咱們才把事情當著你的面坦然地說出來。我蘇兄弟護送朱三王爺的兒子回去五台山。沒兩天,東廠番子便率人到了五台山,捉拿人。我問你,這是何人走漏了消息?」
劉明山道:「也許是五台山的和尚們走漏消息呀,你懷疑到我的身上來了?」
於風冷笑道:「會有那麼巧?」
劉明山道:「巧事天天有呀。」
蘇東二開口了,他面色寒寒地道:「五台山和尚走不出五台山,因為有個醉大師守在出入口。姓劉的,我便把事情直對你說了。」他仍然未發現姓劉的有半點驚慌之色,便也不由得十分佩服這人的陰毒,太沉得住氣了。
劉明山笑笑道:「有什麼大事呀?」
蘇東二道:「這一回京中發生劇變了。」
劉明山眼一睜大,道:「劇變?」
蘇東二道:「不錯,也可以說天大的事情。」
劉明山道:「請蘇兄弟明說。」
蘇東二道:「大明仍有不怕死的忠良,太守文昌洞就是一位令人欽佩的忠良。」
「文昌洞?文……昌洞……呀。」
蘇東二道:「不錯,文大人就不怕死,他搜集了魏奸與東廠諸多罪狀便直奔京城,他忠肝義膽的表現感動了當今皇上,他把魏奸打倒了,東廠也被抄了,牢中關滿了人,看來他們活不成了,而且東廠有花名冊,同他們沆瀣一氣的傢伙,只怕一個也難逃了。」
劉明山到了這時候才變了樣,他霍地站起來,大吼,道:「可能嗎?」
蘇東二道:「拿你當朋友,我才告訴你的。」
劉明山舉杯一飲而盡,道:「二位老弟,我要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向兄弟們去報告,你們請繼續喝,我去去就回來。」
於風道:「可別叫咱們久等喲。」
劉明山拋下一個苦笑就走,頭也不回一下。
蘇東二道:「他要逃走了。」
於風道:「你說對了,而且不只是他一個人。」
蘇東二哈哈笑了。
就在蘇東二與於風二人愉快地吃喝著,忽聽得遠處馬蹄聲傳來,於風第一個跳出平安客棧門外瞧,只見十幾個官兵拍馬往西南奔去,為首的敢情正是那劉明山。
於風立刻追出,他大叫:「劉兄!」
劉明山當然發現於風追來了,但仍坦然地勒住馬,還衝著跑過來的於風笑笑。
於風攔住這些官兵道:「咱們等你吃酒啊,老兄怎麼了,要走也不說一聲?」
劉明山冷笑道:「於風,你們說對了,我就是那個走漏你們消息的人。」
於風大怒,道:「你……」
劉明山卻平淡地道:「我劉明山不是為東廠番子們幹活,我還攀扯不到他們,我是同胡將軍辦事,我可不圖什麼,只當個忠實部下。」
他指指跟隨他後面的二十個騎馬的,又道:「將軍叫咱們往東,咱們不會往西,京中出了大事,咱這裡趕回太原府,如果將軍就義,我們就義,對於你於兄的抬愛,只怪劉明山身不由己了。」能說這不是一番道理嗎?
於風說不出如何討教劉明山這篇大道理,是的,人家也有上面指揮的人,他於風還不是一樣受人指揮?於風幾乎是怔住了。
劉明山還回頭看看平安客棧那面,蘇東二並未走出客棧外。
劉明山又道:「於風,咱們的交情就此打住,如果他日咱們再遇上,也許就免不了動刀子,我劉明山只求到了那種無奈的節骨眼上的時候,你於兄弟就別念過去,該怎麼出刀就怎麼個殺,因為我劉明山是不會對你於兄弟手軟的。哈……」
劉明山笑著,突然重重地看了於風一眼,陡然一聲大吼:「哈……」
他率人立刻拍馬而去,倒也把於風愣在那兒了。
於風自言自語地道:「他……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呀。」
「他是個奉命行事的軍人。」
於風回過頭,蘇東二已站在他身邊了。蘇東二早就來了。
他擔心於風吃虧,繞過一道廢牆轉在附近的暗角,便聽了劉明山的話。
「劉明山還接過一撥新軍來此,我見過。」
蘇東二對於風笑笑,又道:「這光景我暫時還不能出關了。」
於風道:「真抱歉,咱們必須回一趟五台山,霍先生在等著你呢。」
蘇東二道:「霍先生去五台山,我以為霍先生必然會知道五台山會出事。」
於風道:「我們都擔心五台山會出事,蘇兄弟,唉,我依然耿耿於懷。」
蘇東二道:「為了一個劉明山?」
於風道:「我對他推心置腹呀。」
蘇凍二道:「休忘了劉明山的話,交情已完,下次遇上各憑本事了。」
於風道:「媽的,我於風還真下不了手。」
蘇東二道:「那麼,你就死吧。」
於風還猛一怔。
平安客棧這頓酒也別吃了,兩個人拉馬就走,當然是回五台山去了。
蘇東二想著平定鎮外紫竹林的霍家,太行名醫的家就那麼毀了,實在令他心中一痛。太行神醫霍天行很少人知道他的武功,而蘇東二就知道霍天行的武功與他的醫術是一樣地高明。
如今那麼個主持江湖正義的人,竟然也被人燒了他的家,那實在令人大為吃驚。
蘇東二吹起他的哀傷曲子了。
蘇東二還真的吹得悲淒淒令人唏噓,於風就有些酸鼻,只差未落下淚來。
於風是不會討厭蘇東二吹笛子的,他已聽了多年,而且有時候還找蘇東二為他吹奏一曲。
司馬如龍就不同了。他是個喜歡靜的人,他討厭有人打擾他的寧靜,所以蘇東二隻要有司馬如龍在場,他就只有把笛子放在口邊,但時間久了,他潛修到吹出無聲曲來,當然,也只有他的心中才能體會出來那種感受。
蘇東二隻要吹起無聲曲來,他會有不同的表現,別人以為他發了神經呢。
現在,蘇東二騎馬往太行山,他與於風要一起去五台山,他把笛子吹得好淒然,那不只是在懷念他的珍珠,也在為霍先生不平。
於風是很會欣賞蘇東二笛聲的人,他就時常對蘇東二稱羨,道:「蘇兄弟,你可以當笛仙了。」
他怎知蘇東二吹笛子也是在練氣功呀,霍天行就知道蘇東二的這一手。
貼著幾十里長城邊,到了倒馬關,這已是第二天的午後兩個時辰了。
天空中不知何時飄來大片烏雲,西北風刮得呼啦啦響,山中的枯樹也搖晃了。
於風道:「蘇老弟,咱們得找家店子住下來啦。」
蘇東二道:「盡快趕到五台山,不知霍先生他們怎麼樣了。」
於風道:「也不急於一個夜晚,這個天啊,怕是免不了一場大雪了。」
倒馬關過去三十幾里便有個出山口,那也正是上五台山的人山口,北嶽恆山就在正西面。於風對這兒知道得不多,但他知道倒馬關內的客棧有五家之多,這兒客棧多,那是為上山進香人而開的,也分季節性興旺與否,當然,年關前後人山的進香客也最多。
於風與蘇東二找到—家客棧,卻發覺幾個夥計正在院子裡面清掃著,有個夥計見二人牽馬到了門口,提著掃把迎出來了,道:「嗨,二位來得真巧呀。」
於風道:「巧?什麼意思?」
那夥計提著一兜馬糞垃圾,道:「倒馬關來了一批官兵,嗨,他們剛走不久……吃過午飯就走了。」
於風指指天空,道:「幹什麼去了?天快下雪了。」
男瞅計道:「天有不測風雲呀,他們走時天上無雲,還出日頭呢。」
蘇東二與於風也拉馬走入院中,馬廄就在院子左面;槽上只有兩頭驢子。
另一夥計道:「你們幸運,要是山中遇大雪,那可就慘了。」
他帶著二人走入一間炕房,笑笑道:「這兩天五家客棧住的都是官兵,娘的,一點小費也沒拿到。」
於風一笑,道:「你在提醒咱們了。」
那夥計哈哈笑了。
這一帶的店房都喜歡額外的收入,小費已是常事。
為了有好的侍候,於風當先把一塊銀子拋在桌上,笑道:「先弄一盆炭火來。」
夥計拿著銀子,笑道:「爺真大方,說風就是雨呀,行,一切你們等著,立刻送上。」他又回身問道:「來個熱水澡怎麼樣?」
於風笑了。蘇東二已點頭了,這些天他還真的有些人困馬乏的,如果泡上一個熱水浴,太好了。
幾個夥計齊出動,一個房中抬來了兩個大木桶,人坐其中只能露個腦袋。
不旋踵間,挑來兩擔熱水倒人桶中,毛巾全是新的,另外還有香草泡的香水。
蘇東二對於風道:「太好了,再賞。」
於風一笑,立刻又是一塊銀子拋在桌上,笑道:「收下吧,快去準備酒菜來。」
幾個夥計樂歪了嘴,立刻笑著走出門,回身還把燈送上,再把房門關起來。
於是,蘇東二與於風二人每人一個大澡桶,跳到熱乎乎的水中舒服得咧嘴笑了。
他二人怎知道,五台山那面可有事情要發生了。
二人正在洗澡呢,房門有人拍起來。
於風道:「誰?」
「我。」
「你是誰?」
「店夥計呀,爺們。」
「幹什麼?」
「爺們,要不要人來侍候呀?」
於風道:「還有搓背捏腳師傅呀,娘的,太好了,聽說南邊揚州的澡堂師傅手藝好,我卻喜歡咱們北方的師傅粗手粗腳搓得舒服呀。」
蘇東二閉上眼,他沒有意見。
於風道:「喂,夥計呀,找個手藝利落的呀。」
「當然,當然,哈哈……」
於風對蘇東二道:「蘇兄弟,咱們要不就來個全套的,你看如何?」
「什麼全套的?」
「搓腳捶背捏拿骨節外帶挖耳朵修指甲呀。」
蘇東二一笑,道:「好呀,不過是銀子多花些嘛。」
於風道:「好,咱兄弟就這麼說定,我叫夥計們燒炕火了。」
他說叫就叫:「喂,夥計呀。」
「客爺,心火壓壓,就來了。」
於風道:「壓什麼心火呀,快先燒冷炕呀,夥計。」
外面一聲笑,道:「已經燒上了呀,客爺。」
這光景只等著享受了。於風哈哈笑,蘇東二閉目未出聲,於是……
外面似乎颳大風了。
蘇東二並未睜開眼來,他泡在熱水中養神呢,他心中也在想著,今夜來一次全身捏拿,多天來的疲累便也一次拋開了。
於風可也帶著急躁地道:「喂!夥計呀,怎麼還不快來,再晚了水快涼了。」
就聽門外傳來一聲笑,道:「哈,來了,來了也。」
那客房的門響起,夥計又低聲道:「快進去,兩位客爺等急了也。」
房門自外面推開了,燈光之下看得清,是兩個粉頭進來了。
這兩個女人只一進人門內,立刻把房門關緊了。
兩個女人格格笑,先剝她們自己的衣裳,嘻嘻哈哈地每人只餘下小褻衣短褲便分別往大木桶奔過去。先是於風吃一驚,他張大嘴巴不知如何開口了。
蘇東二仍然未睜眼瞧,只覺得一雙細膩又光滑的雙手已摟在他的雙肩上捏著。
猛古丁,於風一聲吼叫:「夥計!」
他叫的聲音幾乎要把屋頂掀掉似的,嚇得那女子一聲低呼,道:「唷,爺呀,是不是捏痛了你了?」
這是女子聲,蘇東二嚇得吃一驚,他睜眼看,立刻把頭也幾乎泡入木桶裡。
「這是怎麼一回事?於風。」
蘇東二不知如何來應付了,他斜眼望著吃驚的女人。
於風道:「我怎會知道,還以為是捏腳搓背師傅呢,怎麼會是兩個女人呀?」
兩個女人並不算很大,三十來歲好年華呀,只聽聲音細又甜就知道了。
一個女人嗤地一笑,道:「兩位爺,你們如果上大澡堂子去,,那兒才有搓背修腳的師傅,客棧中沒有,客棧中只有我們來侍候。」
於風又是一聲吼:「夥計!」
於是,門外傳來夥計聲音,道:「客爺,你們兩位還有什麼吩咐呀?」
於風吼道:「怎麼找來兩個姑娘呀?」
刃瞅計一笑,道:「搓背捏脊她二人都會呀,倒馬關可是有名聲的呢。」
於風道:「你怎麼不說是女人呀?」
夥計回道:「二位客爺是男的呀,當然為二位爺找來女的侍候,對不對?」
於風沉吼道:「對你們失望啦,你快把她兩人召回去,爺們不來全套了。」
夥計道:「爺,何不叫她們試一試,不滿意再轟她們走也不遲呀,如果只侍候洗個澡不在炕上作陪,也行呀。」
蘇東二抬頭看那女子,他發現這女子似乎委曲得在落淚了,心中軟下來了。
蘇凍二道:「來吧,我只叫你侍候我這上半身,下半身就免了。」
大木桶他只把雙肩再提高,那女子果然為蘇東二捏,又拿香水灑,小心侍候不說話。另一邊女的也為於風在抓筋,抓得於風齜牙咧嘴地差一點叫起好來。
於風心中在說,果然有一套,女子也會洗澡。
就在一陣又搓又抓之後,蘇東二仍然不起來,對身邊的女子指著炕上,道:「把我的上衣取過來。」
那女的以為蘇東二要起來了,她把自己帶來的大毛巾為蘇東二去裹身子。
蘇東二笑笑,他裹著身子站出來。
於風道:「蘇兄弟,咱們也算開了葷腥。」
蘇東二道:「那是你以為。」
說著,他自衣袋中取出兩錠銀子,那可是五兩重一個的,窮人過日子足夠一兩月的開銷。
蘇東二把兩錠銀子給兩個女人,每人塞了一錠,道:「回去吧,你們做得很好。」
兩個女人怔住了,兩個女人也不走了。
於風叱道:「走吧!還在這兒幹什麼?」
蘇東二又欲抓銀子,他心中很痛苦,因為他心中想著他的珍珠。
其中一個女子走上前對另一女的道:「咱們把衣服穿起來,二位客爺是好人啊。」
兩個女子穿好衣服,於風又吼叱:「穿好了快出去。」
又是那女子開口了。
她走近蘇東二,道:「爺,你給的銀子太多了,咱們這種服務半兩就夠了。」
蘇東二道:「那就走吧。」
姑娘道:「老實說,咱們出了門,夥計們要抽用,你說,能給他五兩銀子嗎?」
蘇東二道:「說得也是。」
他立刻又取出一個銀塊,道:「這是送夥計的,你們可以走了。」
兩個女的彼此看,然後走向房門邊,兩人再回頭看一眼,道:「謝謝。」
兩個姑娘開了門,果然,夥計站在斜對面,這麼大的西北風凍得他縮起脖子來。
這夥計見兩個姑娘走出來,口中還喃喃地道:「看上去蠻大方的,怎麼忽然小氣了,怕姑娘侍候花費大呀。」
只不過有個姑娘把一塊銀子塞在夥計的手上的時候,他又笑了。
兩個姑娘剛走出門,客房內於風又是一聲大吼:「夥計,快來!」
兩個夥計一齊跑來了,那是因為小費給的比住店的錢還要多。
於風見來了兩個夥計,他沉聲道:「換水,娘的,水都涼了。」
兩個夥計立刻賠笑,道:「馬上,馬上換,嘻。」
有錢能使鬼推磨,還真的是一些也不假,就見兩個夥計又叫來兩個夥計,匆匆地把兩個大木桶洗澡水換上熱的,更小心地問道:「兩位如果喜歡男的來侍候,小子很快為二位叫來。」
於風叱道:「什麼喜歡男的,你小子說爺們有毛病呀,娘的,不好聽。」
男夥計道:「爺們聽錯了,倒馬關沒有男人陪宿的,倒馬關只有洗澡師父。」
於風道:「那就快去找兩個來,銀子不少給。」
夥計哈哈一笑,匆匆地冒著天空剛開始飄下的大雪花往街上澡堂子找人去了。
今夜還真的要下大雪了。
蘇東二又閉上眼睛了,他為什麼如此?
於風知道為什麼,因為蘇不二在想他的珍珠了。
房後面有個夥計開口了:「客官,炕熱了。」
是熱了,燒炕的人把風門關上以後,這個大炕就會熱上一整夜。
於是,又有人在大院中開口了。
「在哪一間?」
「我帶你二位走,跟我來。」
這夥計把兩個大漢帶到房門外,道:「就是這一間,你二位只要手藝全用到,銀子就少不了。」
「行,咱們盡力做到客人滿意為止。」
那夥計在房門外道:「爺們,洗澡師父來了,兩個都是男的,手藝一流的。」
「轟」地一聲門開了,兩個漢子走進來,立刻再回身把門關上。
這兩個男的都是胖子,他們先把帶來的一應傢伙擱在桌子上。仔細看,小刀、小銼、小捏子、剃刀、夾子,外加一把匕首。
這些傢伙之外,還有一套挖耳用的,當然還有剪刀大小三把放得整整齊齊。
於風一看吃一驚,幹什麼呀,動手術不是?便是太行名醫霍天行也沒這麼多的工具呀。「喂,你們幹什麼的?」
兩個胖子回過身,天爺,竟是兩個大鬍子,繞腮鬍子都泛了白,外加一頂白圓帽,這說明,兩個人還是真主的子民呀。
於風急問:「你們不是來剃羊皮的吧。」
有個胖子哈哈笑,道:「哈哈哈,你真會說笑。」
這兩人尚未走到木桶邊,那股子羊膻味已傳過來了,於風真想罵人。
蘇東二卻淡淡地道:「湊和些吧,都是你叫的。」
他起身躺在熱炕上了。
蘇東二先是躺在炕上攤開四肢閉上眼,那位侍候他的洗澡師父真有一套,燈光之下先修手指甲,再剪腳指甲,他還欲挖耳朵,蘇東二叫他免了。
這下來便是全身鬆筋骨,把蘇東二身上的三十六根大筋七十二根小筋拉一遍,這胖子可就開口笑了。
「嗨,你老弟這身筋骨有些奇呀。」
「怎麼說?」
「彈性特別好,擰幾下沒關係,你大概會武功了。」
蘇東二笑笑。
於風也吃一驚,心想:「真有一套。」他哈哈地也笑了。
侍候蘇東二的胖子真有力氣,他雙手找來一條濕毛巾,就在蘇東二的身上抹起來,這一手就令人大開眼界了,因為蘇東二的身上至少被他刮下半斤黑垢來。
這胖子提過燈叫蘇東二瞧,笑道:「你瞧瞧,你這身污垢有多少,如果你和女人睡一起,包準把女的薰死,不過我這麼一搓,你就爽快了。」
他叫蘇東二往木桶中泡,這就算完事了。
蘇東二還在全身鬆散呢,他走近木桶,卻發現這胖子翹著尺長大草胡取來燈一盞,笑道:「泡,泡進就明白我的功夫了。」
蘇東二斜眼看向於風,於風也被胖子搓得嘴巴也張大了。
蘇東二雙手按住桶邊沿,呼地一下子跳進熱水中,他大大地喘了一口氣,就見油燈照在桶內水面上。
「幹什麼?」
蘇東二以為胖大鬍子看他水中的裸體,不料人家把手中燈晃了一晃,笑道:「我為你搓下半斤臭泥巴,你只一看這水面漂的便知道了。」
蘇東二低頭一看,水面上灰澄澄的一層厚油垢,雙手一撥便又跳出來了。
「好髒呀,哥哥。」他這是太行山區土語,意思是無奈。
蘇東二忍不住地大聲道:「夥計,夥計,快來。」
蘇東二喊了幾聲才把夥計又叫來,他吼道:「快換,快換呢。」
夥計一怔,道:「叫來女的你們不喜歡,叫男的,怎麼?男的也討厭呀?」
夥計進門,又道:「他二位可是倒馬關的洗澡大祖師,你們還不滿意?」
蘇東二道:「誰說的,叫你們快換洗澡水,你看看,我能在泥水裡泡嗎?」
那夥計低頭一看,笑了。他指著大木桶中的水,笑道:「這些全是你身上的呀,嘻嘻……洗下來多可惜呀。」
蘇東二道:「什麼意思?」
夥計笑道:「留在你身上也是一件內衣呀,嘻……」
蘇東二道:「少調皮,快換吧!」
於是,於風也叫夥計快為他換熱水。
又見三個夥計走來,匆匆地把木桶中的熱水又換過,蘇東二笑了。
蘇東二跳入水中哈哈笑:「真輕鬆呀。」
有個胖大鬍子笑道:「二位客爺,你們慢慢地泡熱水,咱們這就要回去了。」
蘇東二伸手取過衣衫,他問兩個胖子道:「這一次的服務多少錢?」
胖子涎臉一笑,道:「全套要你一串錢,兩位加起來一共是兩串錢,嘻……當然客爺如果……如果……」這胖子兩手搓起來。
蘇東二道:「一串就是一百個方孔錢,一兩銀子就是一千個方孔錢,只是……」
另一胖子道:「客爺,這是官價,不打折扣的,咳咳咳,也是辛苦錢嘛,你說是不是?」
於風已哈哈笑起來了:「這原本就是辛苦錢,只不過我這裡……」他在袋中掏,半天未開口。
兩個胖子互相在瞪眼,莫非他們沒錢付?
蘇東二道:「我這裡沒有方孔錢……」
兩個胖子變了臉,原本胖嘟嘟的臉蛋更圓了。
蘇東二忽地掏出兩錠銀子在手上,他在袋中,才摸出一塊碎銀子。
真大方,伸手便送在胖子面前,道:「呶,都拿去,每人五兩之外,小塊銀子送外面的夥計們……」
兩個胖子傻了眼,一時間忘了伸手去拿了。
蘇東二道:「快呀,記住把房門關上。」
胖子取銀在手上,他二人每人揣一個銀元寶在懷中,給蘇東二服務的只低聲對蘇東二道:「客爺,你是財神爺呀。」
「我是人,不是財神。」
「你若是人,那你準是敗家子,闊大少。」
蘇東二聽得一瞪眼,另一胖子忙賠笑道:「客爺,我這個夥計愛開玩笑,你別放心上,如果你們不走,咱們天天來為你二位服務。」
蘇東二道:「我天天都有那麼多泥灰呀。」
胖子一笑,道:「當然不會那麼多了,哈哈……」
兩個胖子走了,還真的笑到客棧大門外。
蘇東二與於風二人單只洗個痛快浴也已折騰到二更天,二人吃過灑菜之後,各擁老棉被在火熱的炕上睡了。二人還真的睡得穩,幾乎忘了五台山的大事情。
天色還剛五更天,屋外面卻是一片白,客棧中紙糊的門窗遮不住光,照得客房中一片亮。
於風忽地一瞪眼,急急忙忙披衣而起,邊叫蘇東二道:「快,咱們該走了。」
蘇東二睡眼朦朧地把被子掀起來,只一看便穿衣下床,他可也急了。
他邊穿衣邊對於風道:「雪天無時辰,不知此刻是不是午時了。」
於風已拉開房門呼叫道:「夥計,夥計……」
只有一個夥計剛起來,於風道:「備馬,也備吃的喝的,咱們要走了。」
那夥計道:「才五更天,正好睡呢。」
於風道:「咱們有急事,快去準備。」
另外兩個夥計也起來了。
只一聽是客人呼叫,夥計們是不會不理會的,因為倒馬關這兒的客棧都貪小費。
蘇東二但覺週身無比地輕鬆自在,想著昨夜洗得也痛快,便不由得衝著於風道:「想不到倒馬關還有這一項服務,他日必再來。」
於風已跨上馬背,笑道:「兄弟,走馬江湖,偶爾有所享受無妨,多了會叫人頹廢的。」
蘇東二取出笛子來了。山道上白雪皚皚,天空中雪似乎快停了,蘇東二原是吹著輕快的笛曲,也不知怎麼的,他又轉而吹起哀傷的懷念曲子。蘇東二又在想他的珍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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