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文 / 王晉康
重哲,後天是你們結婚20週年,你該留憲雲多住兩天的。咳,我的記性也不行了,本來我該記住的。
重哲笑道:媽,不行的,你知道,憲雲是一個事業至上主義者,恐怕我們都一樣。
元元已經掙下地玩耍去了。媽媽輕輕歎息一聲:真快啊,已經20年了。重哲,我們總是可憐元元,可憐他的靈智被囚禁,一輩子也衝不出蒙昧的禁錮。其實,有時候我倒希望像他一樣永遠不會長大,不會變老。她笑著對自己作了評價:純粹的胡說八道。
重哲也笑了,他向岳母點點頭,逕自返回工作室。
20年前,那時憲雲正是鮮花般的25歲,是一個才貌出眾的姑娘。有人說,沒有意識到自己美貌的姑娘才是真正的漂亮,憲雲正是這樣的美貌天成。她從不花費心思去刻意求美,因而也就沒有那些美女們的通病:矯揉造作,顧影自憐,自我封閉等等。
她24歲讀完博士後,投到托馬斯教授門下,興致勃勃地到非洲去了那兒及亞馬遜流域有世界上僅存的大規模自然保護區。秋天回來時,她曬得又黑又紅,粗糙的手背和面頰記載著非洲的風霜。她風風火火闖入家中,扔下背包,和爸媽緊緊擁抱起來。憲雲爸表情冷漠,在女兒的擁抱中像一株枯乾的橡樹,但憲雲媽知道,他的內心是十分喜悅的。憲雲急急地問:
元元呢,真想他呀。
他就在外邊玩。媽媽揶揄地說:雲兒,我怎麼覺得你身上還帶著獵豹或黑猩猩的野性,那個文雅恬靜的大家閨秀到哪裡去了?
憲雲笑道:媽媽放心,我馬上就能裝扮成那樣的乖女孩。
元元大概聽到了動靜,抱著家養的白貓在門口探探頭,立刻大喜若狂的跑過來:
姐姐!姐姐!
憲雲把他抱起來,蹭著他的臉蛋問道:
元元,想姐姐嗎?
元元調皮地說:想,沒人玩兒的時候才想。
憲雲抱著他坐到沙發上,從背包裡摸出一個黑黝黝的非洲木雕:
元元,姐姐送你的禮物。
這是一個黑人男孩,渾身赤裸,卷髮,體形瘦長得十分誇張,撅著小雞雞。元元高興地摟入懷裡:
謝謝姐姐。
這時白貓掙下地跑了,元元也從姐姐懷裡掙出來。憲雲喊:
元元別走!姐姐還有好多話要問你呢。
元元的聲音已到門庭外了:姐姐,晚上我再找你玩!
聽著急急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憲雲對媽媽苦笑著:
這個孩子,還是一點不開竅,只知道玩,按說他已經23歲了。
媽媽立即接過話頭:說起年齡,憲雲,你已經不小了,你答應過這次回來要考慮婚事的。
憲雲落落大方地笑道:爸媽不問,我也要向你們匯報的。晚上我想讓他來家裡。
媽媽揶揄地說:是哪個他呀?
他叫樸重哲,韓國人,遺傳學家。他今年夏天在非洲,我們在察沃國家公園相處過一個月。爸爸,據他說你們認識。
爸爸刻薄地說:我認識,一個狂妄的小天才,屬於一個咄咄逼人的暴發戶民族。我懷疑你們是否能長相廝守。要知道,你是在5000年的中國文化中浸透的,血液和膽汁裡都溶有泱泱大國的風範,而他,他輕蔑地說,多多少少有點暴發戶的心態。
憲雲不滿地低聲喊:爸爸!
爸爸一揮手,冷淡地說:不必擔心,我會尊重你的選擇。說完拂袖而去。
憲雲和媽媽相對苦笑。媽媽皺著眉頭說:雲兒,不要難過。你知道任老頭的脾氣。不管他,晚上你把重哲領來吧。他也是研究DNA的?媽媽憂心忡忡地說:孩子,恐怕你也要做好受苦受難的準備。DNA研究是一塊噬人的泥沼,投身於此的人只有兩種可能,或者勝利,或者被拖垮,甚至瘋狂。這是一個遺傳學家老伴的人生經驗,孩子!
晚上,憲雲挽著重哲的胳臂走進家門。那年重哲28歲,英姿颯爽,倜儻不群,穿一件名牌茄克衫,襯衣不扣領口,目光鋒利,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淺笑,黑髮桀驁不馴。憲雲心醉神迷地看著夫君時,不由暗暗承認,爸爸的話也的確有言中之處:才高天下的樸重哲確實有些鋒芒畢露,咄咄逼人。
重哲進門就看見了客廳中的孔子畫像。他用詢問的眼光看看完雲,憲雲抿嘴笑道:
告訴你,我是孔夫子的嫡系後代。
樸重哲略有些驚異,微笑著感慨道:
在你們這個古老的國家中,到處可以觸摸到歷史的遺跡。真的,我知道孔家是世界上最悠久的家族,但我沒想你竟是這個神秘家族的嫡孫。
他朝孔夫子鞠了一躬:韓國也是在儒家文化圈中,我的祖輩中很有幾個著名的碩儒,所以我對夫子是很敬仰的,只是,我對他老人家的夷夏之防的觀點頗有腹誹。希望老人家不要拒絕一個東夷的後代作孔家的東床快婿。
憲雲笑罵一句:貧嘴。這時重哲看見憲雲爸出來了,立即收起笑謔,恭恭敬敬行了禮:
孔伯父好。
老人沒有回禮,也沒有回話。他端坐在沙發上,冷冷地打量著這位韓國青年,屋內出現了冷場。隨後進來的媽媽迅速扭轉了氣氛,老練地主持著這場家庭晚會,控制著談話的節奏。她問了重哲的個人情況後,又問:
聽說你也是研究遺傳學的,具體是搞哪個領域?
主要是行為遺傳學。
什麼是行為遺傳學?給我啟啟蒙。要盡量淺顯。你不要以為一個生物學家的妻子也必然是近墨者黑,他搞他的DNA,我教我的多來米,兩人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內政。
憲雲、重哲都笑了,重哲很得體地說:
伯母,我有幸聽過你的一些交響樂或奏鳴曲,如恐龍、母愛與死亡等,我想,能寫出這樣深刻磅礡的作品,作者必然對生物科學有最深刻的理解。但他仍按憲雲媽的要求簡潔地介紹著:
生物的許多行為是生而有之的。即使把幼體生下來就與父母群體隔絕,它仍能保持父母群體的本能。像人類嬰兒生下來會哭會吃奶,卻不會走路;而馬駒和雞生下來就會跑,小海龜生下來就能辨別大海的方向並撲向大海。
他看看完雲爸,老人直直地坐在沙發上,姿態僵硬,像一座木乃伊。重哲繼續說下去:
許許多多的生物習性得之於天授,而不是親代的教育,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比如昆蟲是4代循環的:卵、幼蟲、蛹、成蟲。幼蟲是純粹的吃食機器;而蟲蛾是純粹的生殖機器,甚至於沒有口唇,所以,即使是同一種昆蟲的不同形態,也幾乎相當於不同的種族。但它們仍能準確地隔代重複親代的天性。有一種習慣於生殖遷徙的蝴蝶,能準確地記憶從北美到南美長達數千公里的路程。它是從哪兒學得的知識?要知道,子代蝴蝶和親代蝴蝶,從時間上和空間上都是完全隔絕的。
憲雲和媽媽都在注意傾聽,重哲又說:
還有一個典型的例證。挪威旅鼠在成年時會成群結隊投入大海自殺,這種習性曾使生物學家迷惑不解。後來考證出他們投海的地方原有陸橋與大陸相連,原來這裡是鼠群千萬年來季節遷徙時的必經之處。這種遷徙肯定有利於鼠群的繁衍,並演化成固定的行為模式保存在遺傳密碼中。如今雖然時過境遷,陸橋已沉入海底,但鼠群冥冥中的本能仍頑強地保持著,甚至戰勝了對死亡的恐懼。行為遺傳學就是研究這種天授的生物行為與遺傳密碼的關係。他笑著對女主人說:
太枯燥了吧,我不是一個好的解說員。
媽媽有意挑起爭論來活躍氣氛:
喲,我可不能同意你的觀點,我知道生物的形體是由DNA來遺傳的,像腺嘌呤、鳥嘌呤、胞嘧腚、胸腺嘧腚與各種氨基酸的轉化關係啦,RNA和DNA的轉錄過程啦,三葉草形狀的數學式基因表達啦,這些都好理解。雖然我常懷疑小小的精卵中容納不了那麼多信息。你想,建造一座宏偉的人體大廈並包括那麼多的細節:眼珠的顏色,耳垢的乾濕,眼角是否有蒙古褶皺,腋下香腺的濃淡如此等等,人類的10萬個基因怎麼夠?至少得10萬億個!更何況虛無縹緲,無質無形的生物行為,怎能用DNA序列來描述呢,又怎能塞到那本小小的DNA天書中去呢?我想,那更應該是萬能的上帝之力。
重哲迴避了對這些論點的爭辯,他只簡單地說:
上帝只存在於信仰者的信仰中。漢民族是世界上惟一沒有全民宗教信仰的民族,儒教是世界上惟一持無神論的准宗教。他用目光向大廳中的孔子像致意,這位大成至聖文宣王就是子不語怪力亂神嘛。如果拋開上帝,答案就很明顯了:生物的行為是生而有之的,而能夠穿透神秘的生死之界並傳遞上一代信息的介質惟有生殖細胞,所以,生物行為的規則只可能存在於DNA密碼中,這是一個簡單的篩選法問題。
憲雲聽得很入迷,她貪婪地攫取著重哲睿智的目光。她就是在這樣一次長談之後愛上這名韓國青年的。她喜歡聽他言簡意賅的談吐,欣賞著他用簡捷明快的思維,輕而易舉的剝去事物的表象,抽提出生命世界最深層的本質。
憲雲從不喜歡哲學,甚至厭惡那些天玄地黃的辯述。但重哲抒發的哲理卻直接植根於鐵一般的科學事實,它只是比事實多走了一步而已,所以,這種哲理常常有極強大的邏輯力量。在這場談話中,孔教授始終像石像一樣沉默,這會兒他大概不想再聽這些啟蒙教程,突兀地問:
你的研究方向?
重哲立即轉身面對老人。雖然老人長時間一言未發,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講話的真正裁判是這個冷硬的孔昭仁教授,他昂然回答:
孔先生,我不想搞那些雞零狗碎的東西,我想破譯最神秘的宇宙之咒。
嗯?
一切生物,無論是病毒、苔蘚、珊蝴蟲、切葉蟻還是人類,它們最強大的本能是它們的生存慾望,即保存自己,延續後代。它們從生至死的一切行為都暗合這兩條鐵的規則。這兩者常常是相容相成的,有時也會互相牴觸,從而演化出千姿百態的行為程式。母狼為了狼崽敢同獵人拚命;母貓母兔等常常有殺仔行為;雄螳螂在交配時心甘情願被雌螳螂吃掉。憲雲,他扭回頭對憲雲說,我到龐貝古城遊覽過,我親眼見過火山下埋葬的歷史。在熾熱的火山灰中,人體早已氣化了,留下一些奇形怪狀的空穴。考古學家把石膏倒進這些空穴,就重現了過去的情景。男女老少在火山灰中掙扎,一個母親在死前竭力撐起身子,為子女留下最後一點生存空間。那種凝固的母愛、凝固的求生慾望是極其震撼人心的!這是宇宙中最悲壯最燦爛的生命之歌,它就隱藏在DNA密碼中,我要破譯它。
憲雲感受到了他內心的磅礡激情,她看見父親眸子中陡然亮光一閃,變得十分鋒利,但這點亮光很快隱去,他又縮回那層冷漠的外殼,僅冷淡地撂了一句:
談何容易。
重哲看看完雲和憲雲媽,自信地笑著說:
當然,這是上帝看守得最牢的秘密,但從目前遺傳學的水平來看,破譯它的希望已在天際閃現了,我想它不是海市蜃樓。它控制著世上億萬種生物,顯得神秘莫測。但從另一方面看,從億萬種生物包括最簡單的病毒中找出唯一的共性,反而是比較容易的。
孔教授澀聲道:
已有不少科學家在這個堡壘前鎩羽。
重哲笑了,意氣飛揚地侃侃而談:
失敗者多是西方科學家吧,那是上帝特意把難題留給東方人了。正像圍棋與國際象棋、西醫與東方醫學的區別一樣,西方人善於作精確的分析,東方人善於作模糊的綜合,東方的神秘哲學常常與最現代的物理理論暗合。我看過不少西方科學家在失敗中留下的資料,他們太偏愛把生存慾望的傳遞密碼同DNA結構作精確的對應,我認為這是一條死胡同。生存慾望密碼很可能存在於DNA結構的次級序列中,就像原子理論中的電子雲概念,或者像一首長歌中的主旋律,是一種不確定的概念,理解它需要有全新的哲學眼光。
說到這兒,憲雲和母親只有旁聽的份兒了。孔教授冷冷地盯著重哲,重哲則以自信的目光對抗著這種壓力。憲雲媽正要作出努力來結束這種冷場,小元元適時地出現了。他肯定剛和一群小傢伙在野地裡玩過,小爪子髒兮兮地,渾身沾滿了塵土和蒺籬球。媽媽笑著把他拉到跟前,拍掉塵土,從他身上摘下蒺籬:
你這個小搗蛋,野到哪兒啦?來,見過樸哥哥。
小元元毫不認生地走過來,用髒爪子拉拉樸哥哥的手,又同姐姐和媽媽親熱一番。媽媽有意誇獎這個有智力缺陷的兒子:
小元元最聰明,無論是下棋、作數學題、打電子遊戲,在我家都是第一名。重哲,聽說你的圍棋棋藝很不錯,趕明兒和元元殺一盤。
元元很神氣地聽著,鼻孔微微龕動,這是他最得意時的表情。重哲笑著:
元元,我可是圍棋七段,敢和我較量嗎?
當然敢!我去拿棋盤。他說著就要走,憲雲趕緊把他按住,埋怨道:
改不了的毛躁脾氣,一把火就著起來,等吃過晚飯再下嘛。
樸重哲仔細打量這個智能生物人,大腦袋,圓臉,笑容嬌憨,舉止帶著5歲幼童的稚拙天真。但憲雲告訴過他,按生理年齡來說,元元已經23歲了。他毫無顧忌地問道:
他在某些方面智力出眾,但整個心智只相等於5歲孩子的水平,對吧。
媽媽對這些無禮的話感到愕然,憲雲也十分吃驚。事先她曾再三向重哲交待過,不要提起小元元的缺陷,小元元是爸爸的心病,是他一生失敗的象徵,爸爸的同事作家訪時,總是小心翼翼地不提元元的事。她急忙向重哲使眼色,但重哲毫不理睬她的示意,仍然自顧說下去:
我覺得他有一個根本的缺陷沒有輸入生存慾望,也就沒有了生命的靈魂。人類的生存慾望是天然存在於DNA結構序列中的,但在小元元的創造過程中,一定是有某種原因破壞了這種整體和諧。他再次強調說:他需要重新輸入生存慾望。沒有生存慾望就不能成為人。
小元元聽不懂大人們在說什麼,他的注意力很快轉到了爸爸身上。他慢慢走過去,拉住爸爸的手。這些年他當然感到了爸爸的冷淡,但他認為這很不公平,所以常倔強地向爸爸討取愛撫。老教授一動不動冷冷地盯著樸重哲,忽然他甩脫元元的手,拂袖而去。
小元元咧咧嘴,倔強地忍住哭聲,默然回到媽媽那兒。媽媽心疼地把他摟到懷裡,埋怨地看看憲雲你難道沒有把咱家的禁忌事先告訴重哲嗎?憲雲不知道該怎麼辦,從直覺上,她認為重哲的話是對的,她甚至感受到了這個結論在科學上的份量。她知道重哲坦率地指出這一點,用意是善良的,但她也不希望父親被刺傷。停了一會兒,她追著父親到書房去了。
父親坐在書房高背轉椅裡,只露出腦袋。但他沒有關上書房門,似乎知道女兒要來,而在平時他從不讓任何人進他的書房。憲雲忐忑不安地站到父親身邊,心緒複雜。書房裡光線晦暗,色調陰沉,連牆上的先祖孔子也好像目光抑鬱。這個書房實際上是父親逃避世界的一個甲殼,與他的內心世界是色調相同的。憲雲苦澀地想,因為科學研究中的失敗,值得這樣終生自我囚禁嗎?
很長時間之後,父親才冷淡地說:
我不喜歡這個人,狂妄、淺薄,他的自信超過了他的才能。
憲雲很失望,也被嚴重地刺傷了。她猶豫著,想盡量委婉地表示自己的意見。忽然父親又說:
問問他,是否願意到我的研究室來。
憲雲愕然良久,才格格地笑起來。她快活地吻過父親,跑回客廳。
元元已經忘了剛才的不愉快,這會兒正起勁地向樸哥哥展示自己的收藏,一粒藍色石子啦,白色的貝殼啦,紅色的干楓葉啦,畫片啦,重哲和他玩得很愉快,一邊還很融洽地同憲雲媽談話。但兩人實際上都豎著耳朵,聆聽書房裡的判決。
他們聽到了咯咯的笑聲,平時十分穩重老成的憲雲滿臉喜色地跑出來。兩人都把懸在半空的心放下了。憲雲抿著嘴說:
爸爸問你,是否願意到他的研究室工作。
媽媽欣慰地笑了,重哲慨然道:
我十分樂意。我拜讀過伯父年輕時不少著作,十分佩服他清晰的思維和敏銳的直覺。憲雲,你知道我剛才為什麼說那番話?我在你父親的一些著作裡讀出了一些隱晦的暗示,他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宇宙之謎,意識到了元元失敗的原因,不過,大概是心理障礙的原因吧,他不願明白承認這一點。如果他那麼這個工作由我接下吧,我將盡力開啟元元的靈智。
這時憲雲才悟到愛人的用心。他和爸爸同樣心機深沉,媽媽和她是望塵莫及的。她諧謔地想,這大概就是男人的領導權能夠存在的原因吧。
不久,樸重哲就加盟到孔昭仁生命研究所。那天有一個有趣的小插曲:重哲沒有像往常那樣穿西服或便裝,而是穿著嶄新的韓國民族服裝,他大概是想以此來顯示自己的獨立性吧。
他很快以自己的才華贏得同事的尊敬。兩個月後,孔教授就把研究所交到女婿手裡,他則正式退隱林下,從此對研究所的工作不聞不問。
把妻子送走後,這已是第十一天了。在這些天裡,樸重哲和助手把有關資料、計算框架、邊界假設等全部細心地覆核了一遍,輸到電腦內。然後,沃爾夫開始了緊張的計算。主電腦室只能聽到電腦內沉重的吱吱聲,指示燈不停地閃著綠光。謝爾蓋和田島十分焦灼,幾乎到了神經崩斷的邊緣。
幾年來的苦心研究估計今天就要判分曉了,樸重哲努力保持著自己的平靜,妻子在青島海邊的話他一直銘記在心。終於,主電腦停止了計算,沃爾夫的電腦合成面孔出現在屏幕上。它好像被繁重的計算弄得疲憊不堪。與沃爾夫視線接觸後,樸重哲的心猛然下沉了,他已經知道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