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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蕭瑟秋風 文 / 周郎

    影兒騎在一匹小紅馬上,看著風淡泊,吃吃笑道:「大哥哥,你是不是覺得很快活,是不是很想大叫幾聲?」

    風淡泊轉頭笑道:「一點不錯。」

    影兒道:「那你為什麼不叫?」

    了然大笑道:「他不敢。」

    影兒奇道:「他怎麼不敢?大叫幾聲還能把天叫塌了?」

    了然歎道:「他要是一叫,保準會叫來高郵湖邊那幾個大小美人兒。」

    影兒道:「什麼大小美人?」

    了然眨了眨眼睛道:「你要是不怕,只管讓他叫幾聲試試。」

    影兒轉頭看風淡泊。

    風淡泊還在笑,卻笑得有點異樣。

    他的眼睛似在往路邊一塊草地上看。

    影兒順著他的目光一看,頓覺醋意上湧,不可遏止。

    她看見的當然是個女人,年輕而美麗的女人。而且不止一個。

    她們也許比不上影兒漂亮,甚至也不比她年輕.卻肯定比她成熟。

    所以影兒沒法不吃醋。

    湖邊草地上,六個美麗而成熟的女人或坐或臥,或喜或嗔,舉手抬足,各具姿態,她們的眼睛卻都盯在同一個人臉上。

    這個人當然就是風淡泊。」

    風淡泊臉上既無窘態,也無得意之色,只是笑得已有些勉強。

    也許被一個美麗的女人如此注視還可說受用,但若同時被六個美麗的女人緊盯著,卻未必好受。

    影兒恨恨地瞪著風淡泊,輕輕在他背上抽了一鞭子,罵道:「你這麼死盯著人家看,幹嗎不乾脆走過去?」

    風淡泊澀聲道:「她們……」

    影兒怒道:「她們怎麼了?把你的魂兒給勾去了?」

    風淡泊苦笑道:「她們好像是『高郵六枝花』蘇靈霞姐妹。」』影兒更怒:「哦,你倒是挺會打聽啊!連人家姓名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風淡泊忙道:「這是褚幫主上回告訴我的,否則我又如何得知。」

    了然哈哈大笑道:「柳丫頭,你也別管得太嚴了。甭說一個大活人,便是馬被打狠了,也會跑的。」

    影兒恨聲道:「他要跑就跑,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又沒攔著他!」

    了然笑道:「話雖如此,跑了畢竟還是不如不跑的好。」

    影兒未及回嘴,忽見風淡泊居然飄身下馬,向湖邊草地掠了過去。

    影兒尖叫道:「回來!」

    風淡泊身形微頓,卻未停下,只曼聲道:「影兒,我待會兒自會與你細說緣由。」

    影兒一打馬,向前衝去,口中大叫道:「風淡泊,你要不馬上回來,我永不再理你!」

    換作往日,風淡泊必定會立即回頭,可這次卻置若罔聞。

    影兒聽得草地上高郵六枝花清脆嬌媚的笑聲,心中又氣又恨,又酸又苦,淚珠忍不住撲籟簌掉了下來。

    江湖上有誰不知高郵六枝花的芳名艷幟?她們專以色相迷惑男人,這樣的女人在影兒看來,自然是壞女人。

    而風淡泊竟然不只和她們眉來眼去,甚至不惜丟下她柳影兒去和她們調笑。

    影兒本想也衝過去,一個人賞她們一把柳葉匕,但不知怎的,最後竟自策馬而去。

    風淡泊既然敢當著那些淫娃的面置她於不顧,她幹嗎還要理他?

    柳影兒打馬而去,決定從此不再理風淡泊。

    風淡泊淡淡地道:「高郵六枝花?」

    一個俏妮子野野地看著他,嬌聲道:「你怎會知道?」

    風淡泊微笑道:「六位芳名遠播,在下身為江湖人,雖見聞鄙陋,卻也略有所聞。」

    那個年紀稍長的麗人微笑道:「你就是風淡泊?」

    風淡泊微一躬身:「在下正是。」

    俏妮子道:「聽說你的武功很好啊,連一羽道人的高足張八公子都死在你的刀下。」

    風淡泊淡淡道:「姑娘謬獎。」

    俏妮子高挺的胸脯都快碰著他了。「你這麼冒冒失失走過來,不怕我們生吃了你?」

    風淡泊微笑道:「我知道你們並沒有吃我的意思。」

    俏妮子的臉居然也有點紅了:「假若我真想吃你呢?」

    風淡泊正色道:「我可以跑。」

    俏妮子的臉一沉,聲音也冷下來了:「要是你跑不了呢?」

    風淡泊悠悠地道:「我要跑,就能跑,別人要跑,卻未必能跑。」』

    他的神情仍似謙和,眼中卻已閃出了淡淡的殺氣。

    俏妮子禁不注退了一步。

    年長麗人甜笑道:「蘇俏,不許胡鬧!風少俠找我們六姐妹究竟有什麼事?」

    風淡泊道:「你是蘇靈霞?」

    年長麗人斂衽一福:「賤妾正是。」

    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無不恰到好處,當真是風情萬種,惹人遐思。

    可惜風淡泊似乎無動於衷。

    風淡泊沉聲道:「請問蘇姑娘找在下有何吩咐?」

    蘇靈霞似乎很吃驚:「風少俠,此話怎講?我們六姊妹一直在此玩耍,何曾驚動過風少俠?不是風少俠自己走過來的嗎?」

    蘇俏忿忿道:「大姐莫理地。此人浪得俠名,卻只會狡賴。」

    風淡泊誠懇道:「蘇姑娘,你有什麼話但請明說,我另有要事,還得趕路。」

    蘇俏啐道:「什麼要事!還不是趕上去給那個黃毛丫頭賠笑臉罷了!」

    風淡泊點點頭:「確如姑娘所言。但請姑娘明說。」

    蘇俏一時語塞。

    蘇靈霞歎了口氣,道:「可風少俠你又怎知我們六姊妹是在這裡等你的呢?」

    風淡泊一指蘇俏:「因為她。」

    蘇俏仍是一言不發,臉上的神情卻似很驚訝,很委屈。

    蘇靈霞道:「可俏妮子什麼話也沒說呀?」

    風淡泊淡淡道:「她沒有說話,她手上的東西卻在說話。」

    蘇俏的右手果然拿著樣東西——一件油膩膩的藍色衣衫,上面還打著幾個不大不小的補丁,一望而知非女兒家之物。

    穿這件藍衣的男人,必定是經常在飯館酒店客棧裡幹活的窮人。這樣一件破衣爛衫如今卻出現在美麗的蘇俏手中,豈非十分奇怪?

    蘇俏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紅著臉道:「這是我姐夫髒了的衣裳,我正要拿去洗淨。怎麼了,難道它竟會說話?」

    她轉頭問道:「姐妹們,你們有誰聽說過衣裳也會說話的?」

    眾女齊聲笑道:「從未聽說過。」

    蘇俏得意地沖風淡泊皺皺鼻子,媚聲道:「風大哥,我看你是藉故想親近我們,對不對呀?」

    風淡泊鄒一皺眉,轉身就走,而且走得飛快。

    蘇俏愣了一下,求援似的望望蘇靈霞。蘇靈霞呶了呶嘴,蘇俏連忙追了上去:

    「喂,你怎麼走了?等等我呀!」

    風淡泊走得更快更急,很快便將走到自己坐騎旁邊,蘇俏急得大叫起來:「風淡泊,我向你道歉還不行嗎?」

    風淡泊停住,蘇俏嬌喘吁吁地跑過來,紅著臉,撅著小嘴,十分委屈似地道:「人家開個玩笑都不行嗎?」

    風淡泊正色道:「穿這件衣裳的人讓你帶什麼口信給我?」

    蘇俏咬著紅唇,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瞟著他,低聲道:「人家又沒做錯什麼事,幹嗎這麼凶啊?」

    風淡泊冷冷道:「你若不想說,那就算了。」轉身向馬走去。

    蘇俏跺跺腳,一下跳過去,伸手拉住了馬韁,低聲道:「是一句話。」

    風淡泊站住:「什麼話?」

    蘇俏道:「你湊過來一點好不好?當心有人偷聽。」

    風淡泊只好彎下身。蘇俏貼近地,嘴唇都碰著了他的耳朵,胸脯也頂在了他胳膊上:

    「那人讓我告訴你,小心湖邊吹簫的漂亮女人,盡量不要朝她看。」

    風淡泊心中一凜,低聲道:「還有什麼?」

    蘇俏突然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嬌笑著跑開了。

    「還有一句話——我喜歡你!」

    風淡泊摸著被咬痛的耳朵,一時怔住。他還從未見過蘇俏這樣的女孩子。

    影兒一邊打馬狂奔,一邊流淚痛罵風淡泊,了然在一旁怎麼勸也無濟於事。當她聽到背後風淡泊的呼喚時,更發瘋般地猛抽馬屁股。

    了然一探手,撈住她的馬韁,避開她抽過來的鞭於,勸道:

    「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俗話說得好,天上下雨地上流,小兩口打架不記仇,白天不吃一鍋飯,晚上同睡一個枕頭。唉喲,姑奶奶你可別打了!」

    說話的工夫風淡泊已經趕到,對著影兒連連作揖:「影兒,影兒你聽我解釋,影兒……」

    影兒跳下馬,嗚咽著跑進了路邊林中,一迭聲道:「我不聽,我不聽!」

    了然笑道:「你還不快追過去?洒家在這裡替你們看著坐騎。」

    影兒跑入林中,撲到一棵樹上。抱著樹幹大哭起來。

    風淡泊柔聲道:「影兒,我不是……」

    影兒哭道:「我不聽我不聽!你滾……嗚嗚嗚……我再也不理你了,再也不理你了!嗚嗚嗚……」

    風淡泊急得紅了臉:「影兒你誤會了。我是去……」

    影兒哭得更傷心了:「我怎麼誤會你了?怎麼誤會你了?

    嗚嗚……你當我沒看見?你當我是瞎子?嗚嗚嗚……你沒良心,你忘恩負義,你不是好人!」

    風淡泊突地一聲暴喝道:「夠了!」』

    影兒嚇得一怔,哭聲一頓,已被風淡泊緊緊抱在了懷裡,嘴巴被堵住了。

    影兒拚命掙扎,又抓又撓又踢又蹬,像只發威的母豹,可風淡泊就是不鬆手。

    到得後來,影兒終於累了,軟軟地癱在風淡泊懷裡,任由他抱吻,淚珠兒卻還是不斷線地流著。

    風淡泊這才鬆開嘴唇,把剛才發生的事傳音告訴了她。

    影兒驚恐地睜大了眼睛:「真……真的?」

    風淡泊苦笑道:「我怎會騙你?」

    影兒顫聲道:「吹簫的是……是個女人?」

    風淡泊點點頭。

    「不許朝她看!」影兒驚恐地道:「她也許會使『攝魂術』。」

    風淡泊柔聲道:「我絕不朝她看,我只看你,你的『攝魂術』比誰都高明。」

    影兒嗔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風淡泊沉吟道:「我估計吹簫人不多時便會出現。你先將濕棉花球準備好,簫聲一起,就塞緊耳朵,然後低頭看地下。

    她不過來就算了,倘若她過來,千萬不可看她,我會用『雨花殺』對付她。」

    影兒點點頭,取出一大團棉花,扯出一些團成小團,用唾液潤濕了,遞給風淡泊兩團:「大哥哥,你可千萬小心啊!」

    「影兒放心好了,我不會被她迷住的,你要相信大哥哥。」

    影兒凝視著風淡泊的眼睛,慢慢偎進他懷裡,細聲細氣道:「大哥哥,我相信你。」

    風淡泊笑道:「對了,把棉花球分兩個給瞭然。」

    影兒哼了一聲,道:「那讓他自己弄濕去。」

    風淡泊拍拍她屁股,歎了口氣,「走吧!但願今日能擊敗吹簫人。」

    影兒悄聲道:「大哥哥,那咱倆今晚……好不好?」

    風淡泊大笑起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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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然愕然道:「這是什麼意思?洒家要棉花作甚?」

    風淡泊笑道:「塞耳朵。」

    瞭然的獨眼中精光一閃即逝:「塞耳朵?」

    風淡泊道;「一點不錯。」

    了然怔怔地瞪著風淡泊,突然大笑起來道:「塞耳朵幹什麼?」

    風淡泊不動聲色道:「保命。」

    了然笑得更響了:「保命?塞耳朵保命?」

    風淡泊道:「塞上耳朵,你就不會被魔音迷住。」』了然突然止住笑,澀聲道:「魔音?什麼魔音?哪兒來的魔音?」

    風淡泊淡淡一笑,遙指前方,道;「恐怕過不多久你就能聽見。」

    瞭然的聲音似已嘶啞:「你在開玩笑」」

    柳影兒詫道;「大和尚,你這是怎麼了?害怕了?」

    了然哼了一聲道:「笑話,我怕什麼。」

    影兒淺笑道:「還嘴硬呢,臉都白了。」

    了然嘿嘿乾笑兩聲,轉頭低聲道:「風淡泊,若是前面真有什麼魔音,幹嗎不繞道走?」

    影兒怒道:「你怕她,我可不怕!她要真敢來,我正好讓她嘗嘗柳葉匕的厲害。」

    風淡泊剛想說什麼,忽然怔住。

    他己經聽到了簫聲。

    柔媚的簫聲,彷彿枕邊女入宛轉的呻吟,剎那間已將風淡泊完全籠住。

    恍恍惚惚間,風淡泊覺得自己似正與影兒歡愛。漸漸地這種感覺已越來越真實,他已能真切地感到歡愛時的那種甜蜜的煩躁。

    片刻之間,他發現那人不是影兒,他雖看不清那人是誰,但肯定不是影兒……

    影兒見風淡泊突然間面泛潮紅,呼吸急促,神情迷惘,不由大吃一驚,抬手便打了他一個耳光,尖叫道:「大哥哥你醒醒!」

    風淡泊渾身一顫,驚出一身冷汗:「簫聲來了!塞上耳朵!」

    「沒有用的。」

    一個輕柔的聲音道:「你們鬥不過她的,還是跟我走吧。」

    三人驚得一齊轉頭。

    路邊垂柳下,一個穿著件亮晶晶的淡紫衫兒的年輕女人正微微笑著.親切地凝視著風淡泊。

    她的目光十分清澈又十分明媚,讓人禁不住要去看她,看到她之後又無法不信任她,因為她是那麼天真,那麼純潔,那麼美麗。

    心情再灰暗的人看見了她,也會感到天地的寬闊、陽光的溫暖和人生的可愛。

    再陰狠毒辣的人看見了她,也會忍不住想去親近她,保護她,也會失去機心,放棄罪惡的念頭。

    女人們大都不願承認自己不美,也很不願意輕許別人的美麗,一個美麗的女子尤其不能忍受別的女人的美麗。

    影兒是個美麗的女孩子,美麗的女孩子大多很驕傲,影兒也不例外。可當影兒看見這個身著淡紫衫兒的年輕女人時,心中竟不由得感到有點自慚形穢。

    她努力想移開眼睛,那女人似乎有一種奇異的魔力,不僅可以將男人迷得神魂顛倒,也能使女人們為之如癡如醉。

    影兒迷迷糊糊間,稍稍感到有點奇怪,為何自己連一點妒忌的念頭都沒有。

    紫衫女人的目光溫柔地凝視著風淡泊,用近乎歎息的聲音問道:「你就是風淡泊?」

    風淡泊心中熱血沸騰,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癡癡地道:

    「我……我是風淡泊。」

    他這一動,卻驚醒了影兒。

    年輕女人的目光一直盯著風淡泊,影兒是為她的絕世容顏所迷,卻並沒有和她對視,也就比較容易擺脫她的「控制」。

    影兒轉頭一看風淡泊如癡如醉的樣子。忍不住爐火中燒,一個耳光扇了過去。

    「不許看」

    影兒的聲音尖利刺耳,震人心魄。

    風淡泊腦子一陣清涼,身形暴退、閉目喝道:「你就是吹簫人?」

    影兒怔了一怔,也不敢再朝那女人看,連忙退到風淡泊身邊,兩手扣住了柳葉匕。

    了然老老實實地閉著眼睛,跌坐在路邊,看樣子是想運功抵禦那女人的誘惑。但他的臉已漲得發紫,額上也已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紫衫女人輕笑道:「不錯,我就是吹簫人,我叫辛荑。」

    風淡泊聽著她的嬌聲軟語,心中熱浪湧動。他突然使勁咬了一下舌尖,趁著劇痛的一剎那,摸出濕棉球,塞住了耳朵。

    在他抬手的同時,六柄柳葉匕也已出手,直飛向辛荑發聲的地方。

    只聽一聲慘叫,出自辛荑之口。

    風淡泊忍不住睜開了眼睛,這一睜開就再也閉不上了。

    辛荑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而且離他很近很近,近得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抱住她。

    風淡泊緩緩伸出了手,他心中已只有一個念頭:「她是我的,我要佔有她。」

    影兒急得大叫,一探手剛想往回扯風淡泊,突覺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風淡泊也在抱住辛荑的同時被點了昏睡穴,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辛荑看著倒下的風淡泊和柳影兒,咯咯脆笑起來。了然驀地躍起,血紅著眼珠子,嘶吼著向她撲了過去。

    辛荑仍在驕笑著,但眼中己閃出了輕蔑和殺機,瞭然的勇氣一下消失,「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嘶叫道:「求求你,求求你再……再讓我……」

    辛荑冷笑道:「阿嬌阿媚?」

    林中飄出兩個青衣少女,嬌聲應道:「婢子在。」

    「把他們送到船上去,」辛荑悠然道:「再去找一個女人來,讓了然大師出出火兒。」

    了然膝行而前,抱住了她的左腿,哀聲道:「求求你,求求……」

    辛荑歎了口氣:「你這又是何苦呢?她彎下腰,伸手似要扶了然起來。

    了然欣喜若狂,突覺頭上受了重重一擊,嗡嗡作響,軟癱在地。

    辛荑一腳踢開他,輕蔑地道:「阿龍?」

    一個黑衣武士自林中奔出,單膝跪下,恭聲道:「屬下在。」

    辛荑用足尖點著瞭然的腦門,冷冷道:「將這和尚扔進豬圈裡,剝光了和母豬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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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淡泊從昏睡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極大的床上,而且一點兒衣裳都沒穿。

    他很吃驚,跳下床來找農裳,找了半天卻什麼也沒找到。

    風淡泊環顧四周。房間精美雅致,幽香浮動,像是大家閨秀的香閣。可香閣之中,何來如此大床?

    大床之上墊著極柔軟的鴨絨褥了,褥了之上鋪著極品的蘇繡絲綢床單,地上則鋪著華美的波斯地毯。

    他究竟身處何地?

    風淡泊裸著身子不敢出門,但待在房中又覺得很古怪,很不自在。

    「我怎會在這兒……我原來在哪兒……這到底是怎麼問事?」

    他極力想回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頭痛得厲害,像是要裂開一般。

    他只覺心裡很迷糊,有許多面孔、許多人影在晃動,可就是看不清,猶如身處夢鄉。

    忽然他感到身子一陣搖晃,連忙穩住,隨即發覺是房子在晃動,外面好像還有流水聲。

    難道他是在船上?

    風淡泊正自胡思亂想,忽聽房門輕響,便忙轉身。他終於看見了一個人,一個恍若天仙的年輕女人,一個眼睛會說話的女人。

    風淡泊忽然想起來了,這個女人叫辛荑。他認識她,而且也只認識她一人。至於他怎麼會認識她,怎麼會只認識她一個人,他全然不知。

    他只知道自己不僅認識她,而且和她曾經歡愛。他屬於她,她也屬於他。

    他覺得他們之間已非常熟悉,所以不必因為赤身裸體而羞慚。

    辛荑誘人的胴體嚴嚴實實地裹在一件淡紫色的綢袍裡,只露出一雙優美的纖足和掩著袍襟的小手。

    「睡好了?」

    她溫柔地走近他,俏皮地微笑著,似乎他們倆是早已熟識的情人。

    風淡泊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在急劇地變化,他已說不出話,他的心中充滿了渴求。

    辛荑俏笑著偎進他懷裡,鬆開掩懷的小手,和他緊緊貼在一起。

    風淡泊環抱著辛荑溫軟的胴體,感覺非常熟悉,越發堅信他們之間早就有著很親密的關係,彷彿他一生下來就熟悉她。

    他已湮沒在潮水般的慾望之中,猛地抱起她,將她扔到了床上,瘋狂地壓住了她。

    辛荑輕輕掙扎著,護著將褪未褪的紗縷。風淡泊因此更動情,更瘋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覺得自己孔武有力。

    辛荑美麗的四肢終於漩成了一個動人的漩渦。

    風淡泊不顧一切地跳進了漩渦,在漩渦中旋轉,越陷越深,無法擺脫也不想擺脫。

    風淡泊欲仙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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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影兒吃驚地跳了起來:「你是誰?」

    一個黑衣蒙面的武士站在離她三丈遠的地方,懶洋洋地靠在一棵樹上,慢悠悠地道:「一個救了你小命的人。」

    影兒剎那間清醒了過來。昏倒前的情景一點點回想了起來——

    一個叫辛荑的壞女人用邪法媚術奪走了她的大哥哥。

    影兒只覺天旋地轉,眼前的一切都在變暗,腦中發緊,渾身抽痛。

    蒙面武士平靜地道:「柳姑娘,傷心沒有任何用處。一件事情既已發生就無可挽回,還請姑娘想開一點。」

    影兒嘶聲叫道:「你幹嗎要救我?你幹嗎不讓我去死?」

    蒙面武士冷冷道:「你要想死也很容易。這裡有不少石頭,你只要將腦袋往上一撞,我保證你會很快死去。你身上有刀,可以給自己心臟一刀,也可以抹脖子,或者乾脆讓我一刀殺了你,這些都很容易做到。」

    影兒狂怒地尖叫起來。她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她恨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

    蒙面武士聽著她淒厲瘋狂的嚎叫,眼中閃過一絲同情,但很快又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濃濃的嘲諷。

    他驀地暴喝道:「夠了!」

    影兒心神劇震,腦中一陣清涼,怔怔地瞪著蒙面武士,不再出聲。

    蒙面武士冷笑一聲,喝道:「柳紅橋何等英雄,怎會有你這樣沒出息的女兒?受到一點點打擊就如此失態,算什麼江湖兒女?」

    影兒嬌軀一顫,淚水終於止不住流了下來。

    蒙面武士聲音稍稍緩和了一些,卻仍然很嚴厲:「別人搶走了你心愛的人,你就不會想辦法去奪回來?叫喊有什麼用?

    哭有什麼用?」

    影兒拚命咬住牙關,握緊拳頭,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知道,蒙面武士的話雖有些重,卻不啻當頭棒喝。事到如今,傷心流淚又有何用?她惟一能做、該做的就是設法找到那個女人,救出風淡泊。

    蒙面武士似已看出她心中所想,沉聲道:「你知道該怎麼辦就好。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是什麼你知不知道?」

    影兒抹了抹淚,咬牙切齒道:「找到那個壞女人,殺了她,救回大哥哥!」

    蒙面武士哼了一聲道:「你知道那個女人在哪兒?你怎麼去找她?就憑你的武功,便找到了她,還不是白白搭上一條小命?」

    影兒一時語塞,心中一片茫然。

    蒙面武士緩緩道:「你原來和風淡泊準備去什麼地方,現在還是去什麼地方。」

    影兒終於想起來,她和風淡泊、了然和尚一起北上,目的原是去找華良雄。可如今風淡泊和了然已不在身邊,她孤身一人前去,又有何用?

    蒙面武士壓低聲音道:「去杜記客棧找華平,只有他能救風淡泊。」

    影兒將信將疑地瞪大了眼睛,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線光明:「真……真的?」

    蒙面武士點點頭道:「我既救了你,決無理由騙你,不過你必須盡快前去找到他,讓他務必在八月十五之前趕到蘇州,那樣風淡泊就還有救。」

    蒙面武士的這一席話使影兒心中重又燃起了希望,她開始相信如蒙面武士所言,華乎一定有辦法救出風淡泊。

    蒙面武士又叮囑道:「記住。見到華平之後,千萬不要說出我來,你就說有人暗中傳訊便可。」

    影兒心中十分感激,點頭道:「我記住了。」

    蒙面武士盯著她道:「我要你發個重誓,否則我現在就一劍殺了你。」

    只要能救回風淡泊,別說讓影兒發誓,便是讓她赴湯蹈火,她也決不會皺皺眉頭。

    待影兒發過了重誓,蒙面武上才如釋重負,點點頭,冷冷道:「現在你可以走了。」

    影兒欲言又止,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誰?」

    蒙面武士一言不發,似乎正在考慮該不該回答。

    影兒又道:「你怎會知道華平?難道你和他早就相識?」

    蒙面武士還是默不作聲,筆直地站著,看著船兒,似已癡了。

    影兒皺眉想了想,又道:「還有,你為什麼不讓我告訴華平,是你叫我去找他的?」

    蒙面武士冷冷道:「我不想讓他知道是我。」

    影兒不解道:「可你蒙著面,我並不知道你是誰呀?我就是告訴了他,他也不可能知道你是誰呀?」

    蒙面武士眼中突現凶光:「你不必問這麼多!」

    影兒仍不死心,甚至起了疑心,因為她覺得要是問不出點眉目來,她就無法決定該不該信任這個人。而若此人不可信任的話,她此行前去濟南找華平或許就可能是一個陰謀。

    「前番在來鷗閣,是不是你用蝙蝠送的信?」

    「是」

    「那個扮成夥計送信的人也是你?」

    「不錯。」

    「那麼讓高郵六枝花沿途示警的也還是你了?」

    「自然也是我。」

    影兒盯著他的眼睛,一字字道:「你是蝙蝠塢的人?」

    蒙面武士眼中似有驚恐之色一閃而逝:「這個你無須知道。」

    影兒冷冷道:「你該不會是樂無涯吧?」

    蒙面武士長吸一口氣,厲聲道:「柳影兒,你莫再多問我的事。現在你應該做的就是馬上去找華平,遲則生變,到時後悔就來不及了。」

    影兒冷笑道:「你若不是樂無涯,也……」

    蒙面武士向前走了兩步,影兒頓覺呼吸微窒、心跳加劇。

    她覺出蒙面武士已動了殺機,她反而仰首挺胸,毫無惶色地瞪視著他。

    蒙面武士與影兒對視良久,終於慢慢放鬆,殺氣也一點點消失:「不管我是誰,我都不會騙你。至於我為什麼這麼做,自有我的道理,你無須知道。我已經把救風淡泊的惟一方法告訴你了,信不信由你。但我勸你莫要自以為是,坐失良機。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他倏地轉身,走了幾步,又轉頭沉聲道:「我再提醒你一次,不可對華平提起我,否則我就要風淡泊永遠離開你。」

    影兒還想說什麼,蒙面武士卻已一閃而進。此人的輕功身法簡直形同鬼跳。

    蒙面武士離去後,影兒呆立林中,心中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來。

    她還是無法斷定這個蒙面武士的話是否可信。不過既然她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也只有跟他說的去碰碰運氣了。

    影兒環顧四周,但見林木深深,落葉飄零,回想風淡泊在自己身邊時的情景,不禁悲從中來。

    孤零零的影兒終於一步步踏上了淒惶的路程,她現在只有去找華平,找那個本是她平生最痛恨的男人——那個本該是她姐夫、現在卻成了皮條客的華平,那個害得她姐姐發瘋的華平。

    秋風蕭瑟。

    秋風裡的人兒是不是更蕭瑟?

    假若影兒知道風淡泊現在正在幹什麼,她會不會變成世上最蕭瑟的人」

    影兒一人一騎,疾馳在大道上。

    快馬如飛。

    可影兒還是覺得太慢,她恨不能一步邁到濟南。

    風割面,淚婆娑。

    淚水很快被風吹乾。

    那麼淚痕呢?是不是也會很快在風中消失?

    假若風淡泊知道影兒現在的情形,他又當如何?會不會也變成世上最蕭瑟的人?

    *********

    風淡泊不知道。他已完全忘記了世上還有影兒這個人。

    忘記了一切。

    他只記得正在他身下宛轉呻吟的女人,只記得她一個人。

    他現在只是一個溺水的人,正在峽谷的激流中起伏、在漩渦裡掙扎,就像一個勇敢而魯莽的探險者,極力想探知漩渦的深度。

    但他永遠到不了盡頭,無論他怎麼發愁,怎麼努力,他也到不了盡頭。

    他又像是個走夜路的人,影影綽綽看見不遠處有一盞燈,拚命向前趕。

    可那盞燈總在他前面不遠處起伏晃動,他總也追不上。

    他已被那盞燈逗弄得狂躁不安,氣喘吁吁。

    突然間,他覺得觸到了河床,感到了河床的劇烈震動,那種天崩地裂般的震動。

    片刻之間,河水變得平緩了,漩渦也慢慢消失。風淡泊終於浮出水面,大口大日喘息著。

    他感到了一種無與倫比的神奇美妙的空虛,一種只有探險者才會有的空虛。

    他雖感到空虛,卻崇拜這個帶給他空虛的女人,就如一個探險者崇拜那些帶給他空虛的崇山峻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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