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故人家 文 / 周郎
一個高大凶狠的老婦惡狠狠地罵道:「你個小雜種!快滾開,看軋死了你!」
臭嘎子陪笑道:「兩位前輩恕罪。不知車上可有一位馬姑娘。
大車在飛馳,臭嘎子也傍著大車飛奔,陪著笑臉和趕車的兩個老婦說話。
那離他近些的老婦咆哮道:「什麼馬姑娘牛姑娘的!沒有!」
臭嘎子還是在陪著笑臉:「兩位,在下左右軍,匪號『臭嘎子』,乃是貴莊的客人!」
「臭嘎子?沒聽說過!讓路!」那老婦絲毫不給半分情面,揮手一鞭,抽向臭嘎子。
「別給臉不要!」臭嘎子火氣上來了,伸手一撈,抓住了鞭桿,一叫勁,將那老婦拋上了半空。
另一個老婦從車座上騰起,凌空撲向臭嘎子,臭嘎子一低身,衝上車座,順起一腳,將那老婦踹飛,一抖馬韁,大車疾衝而前,兩個老歸尖聲大叫,在後面拚命追趕,臭嘎子哈哈大笑,如飛而去。
跑了好一陣子,見後面已沒有老婦的影子,臭嘎子這才停車,大聲道:「野丫頭,野丫頭?
你怎麼不說話?」
車裡沒有應,臭嘎子恍然道:「是了,一定是被點了啞穴。」連忙鑽進車裡,卻一下呆住了。
車裡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看來那兩個老婦並沒有騙人,臭嘎子搶了空車、上了大當還洋洋得意了半天!
難道是認錯車了麼?臭嘎子氣呼呼地跳下車,見車廂檔板上確實寫著「觀棋山莊石」五個大字——不會錯呀!
野丫頭怎麼會不見了呢?臭嘎子簡直都要急瘋了。
是喬叔牙騙人?也不會。喬叔牙又有什麼理由騙臭嘎子呢?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劫走了野丫頭。
那麼又是什麼人敢對臭嘎子如此無禮呢?
臭嘎子突然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罵道:「糊塗蟲!」
他想起來了,那兩個趕車的老婦一定知道真相。
臭嘎子嗷嗷大叫著往回飛跑。
路上已根本沒有老婦的影子,臭嘎子跑過剛才搶車的地方,又跑了一段路,越跑越覺得不對勁,腳下也越來越慢,最後乾脆停了下來。
臭嘎子需要好好地想一想了,現在該是用心琢磨的時候了。
臭嘎子一向很少動腦筋,但現在他不得不動腦筋了,因為野丫頭丟了!
而現在的野丫頭,對臭嘎子來說,已比什麼都重要了。他從觀棋山莊出來後,最想看到的人就是野丫頭。如果野丫頭真的出了什麼事,臭嘎子很難肯定自己會不會發瘋。
臭嘎子雖然自認不聰明,實際上也還不笨,他馬上想到了那兩個老婦的可疑之處。
如果那兩個老婦確實是觀棋山莊的人,是奉了喬叔牙的命令送野丫頭去蕪湖的,那就說明喬叔牙有點靠不住。
如果是有人搶了野丫頭,又重派了兩個老婦趕空車的話,那喬叔牙就沒有使詐。
臭嘎子想破了頭,也沒想出個道道來。
他最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有人要劫持野丫頭?劫持她的人有什麼目的呢?
臭嘎子這一天已見識過了各種各樣的陰謀詭計,因此,他馬上想到這可能又是一個陰謀,目標也許就正對著他自己。
可世上還有誰放不過自己呢?
臭嘎子心中一凜,因為他想到了溫九娘。
或許溫九娘還是對自己不放心,要以野丫頭挾制自己,或是想誘他去救野丫頭,殺他滅口呢?
但臭嘎子馬上又否認了這個想法:「溫九娘要殺我,犯不著費這麼大勁,繞這麼多彎子。而且,她也沒有什麼有求於我的地方,用不著以野丫頭要挾我。」
想來想去,也不知想了多少種可能,但結果總是懷疑到溫九娘身上。
溫九娘就像是個謎,一個讓人猜不透的謎。
她本人該是來自某個神秘的組織,而且該是那個組織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因為她不僅武功超卓,而且機變過人,這樣的人,走到哪裡,也不會甘居人下。
她可以為了某種目的,變成任蓮的婢女,也變成石不語的情婦,而且最終毀了任蓮和石不語,這就是常人難以辦到的地方。
「不行,老子得回去看看!」
臭嘎子坐不住了。他要趕回觀棋山莊去,他要質問喬叔牙,質問溫九娘。
他要找到野丫頭,他一定要找到野丫頭!
西天已佈滿了晚霞。黑夜快要來臨了。
臭嘎子突然覺得很餓很餓,這才想起來,除了喝過石不語「敬」他的幾杯絕命酒外,他整整一天什麼都沒吃。
肚子剛叫了三聲,前面便出現了一個酒店,一面酒幌懶洋洋地襯著晚霞,在風中飄著,誘人之極。臭嘎子馬上也就覺得渾身上下都軟綿綿的,每一塊肌肉都在渴望著酒。
他看清了酒幌上的四個字——「悅來酒家。」
這是一家陰暗的酒店,而且很小。
櫃檯上雖然點著有兩根燈草的油燈,店裡邊還是黑乎乎的。因為牆壁沒粉過,桌椅也都黑乎乎的,又老又破。
老闆和一個十來歲的夥計在昏暗的燈光裡,顯得一點活氣都沒有,臭嘎子一走進來,就覺得昏昏沉沉的直想睡覺。
酒店裡只有兩張桌子,三個小販打扮的人坐在一張桌邊,悶悶地喝酒,目光呆滯,不像是會武功的樣子。
臭嘎子在另一張桌邊坐下,叫道:「酒!兩斤酒!兩斤牛肉!」
「沒有牛肉。」老闆很不情願地道,隨即打了一個十二成足的哈欠:「小二,上酒!」
臭嘎子急了:「沒有牛肉?你這個破店是怎麼開的?」
老闆居然理直氣壯地道:「老子開了幾十年的店,從來不賣牛肉!老子屬牛!」
臭嘎子本已瞪圓了眼睛,準備拍桌大罵,想想又忍住了:「沒有牛肉也行!什麼菜都行,給老子端四個菜上來!」
老闆沒好氣地道:「本店的酒很便宜,九文錢一碗,管夠!只是菜很貴,怕你吃不起!」
臭嘎子瞪眼喝道:「管你貴不貴!挑最貴的菜端上來,老子有錢!」
「本店的規矩,先交錢後吃菜!」老闆一付有恃無恐的樣子,讓人看了就生氣。
可臭嘎子瞪了他半晌,不僅沒生氣,反而笑了起來:「這個規矩可以改一改。老子到了這裡,你不改也得改!」
老闆一拍櫃檯,喝道:「不改!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休想改動一絲一毫!」
臭嘎子笑咪咪地站了起來:「天王老子不行,老子卻可以!」
「怎麼,你吃飯不給錢,還想打人?」老闆也從櫃檯後面轉了出來。
看樣子兩人很快就要打架了,小二和三個小販都驚惶起來。
臭嘎子笑道:「別的老闆不能打,你卻是非打不可!」
這話別人根本就不懂是什麼意見,老闆卻笑了起來:「沒有銀子付錢,金子也行啊!比方說,一朵一朵的小金花就可以!」
「你想要一朵?」臭嘎子哈哈大笑起來:「別再裝了,老子早認出你了,你是單雄風!」
「你一進門我就認出你了,你個臭嘎子!」老闆拍拍他肩頭,打量了他好一會兒,回頭罵小二:「還傻呆呆地站在這裡幹什麼?到窯裡去把最好的竹葉青拎一壇來,再到廚房去叫老楊炒幾個好菜,要快!」
這老闆名叫單雄風,原是江湖上大名遠揚的劍客,臭嘎子沒料到,單雄風現在混得這麼慘,居然跑到山野裡開起酒店來了。
「什麼時候改行幹這個了?」
單雄風有些自嘲地搖搖頭,苦笑道:「一言難盡!咱們還是進裡屋吧,邊吃邊談。」
單雄風的臥室比外面可就漂亮多了,又整潔又雅致,牆上居然還掛了幾幅字畫。
「我說老單,幾年沒見,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臭嘎子還沒坐下,先問單雄風。
單雄風還是那句話:「一言難盡!」
臭嘎子瞪眼:「那你就慢慢說!」
單雄風歎道:「我都不知從何說起。反正我是倒透了霉,倒足了霉,倒夠了霉!你當我願意開這個破店?我每天早上一睜眼,看見這裡的破桌爛椅,就想一把火燒光它!」
臭嘎子吃驚地道:「你是說,有人逼你?」
單雄風讚許地道:「啊,才四年不見,你眼力長了不少哇!不錯,有人逼我到這兒開店。
至於為什麼,我已答應保密,只好讓你小子乾著急了!」
臭嘎子冷笑道:「我著個屁的急!開店的又不是我,我替你著什麼急?凡是保密的東西,老子從來都不感興趣。不過,也許我能猜出來是誰在逼你!」
酒菜送上來了,臭嘎子也就顧不得再說話了,低著頭猛吃猛喝,單雄風微笑著看著他,像是看見了一隻餓狗在搶食。
臭嘎子吃了個八成飽,才戀戀不捨地放下筷子,道:「老單,是不是石不語逼你?」
單雄風一怔:「你怎麼知道?」
臭嘎子得意地道:「老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麼事情能瞞得過我?」
單雄風笑道:「是麼?可你怎麼能肯定逼我開店的人是石不語呢?」
「如果有人能令單雄風乖乖地跑到窮鄉僻壤裡開個不賺錢的破酒店,那他就一定是個不世出的高手才行。而附近恰好又有這麼一個高手石不語。不是他,又會是誰?」
臭嘎子沒說出石不語已死的事,他決定有關觀棋山莊發生的事情,一件也不說出去,只當他沒去過觀棋山莊也就是了。
單雄風沒有反駁,也沒有承認,只是歎了口氣,道:「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臭嘎子也歎氣:「找人!」眼睛突然一亮,叫了起來:「對了老單,你有沒有看見一輛四匹馬的大車從這裡經過?」
「四匹馬的大車?什麼時候的事兒?」
「約摸三個時辰以前,還有,趕車的是兩個年紀不小的女人,生得很醜,凶霸霸的!」
那輛車一定會從悅來酒家門前經過的,因為這裡必經之路!臭嘎子一下把希望全寄托在單雄風身上了。
而單雄風也沒令他失望:「不錯不錯,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一輛大車!對對對,那兩個老女人好像軟硬不吃,是不是?」
臭嘎子喜得跳了起來:「正是正是!你知不知道車裡還關著一個姑娘?……她被點了穴道。」
單雄風笑道:「不錯,是有個大姑娘,脾氣好像很不小。喂,她是不是你新拐騙來的?」
臭嘎子大叫道:「她在哪兒?她現在在哪兒你知不知道?那兩個醜老婆子的下落你知不知道?」
「那輛車上有觀棋山莊的標誌,是不是?」
「哎呀,你快說好不好?」臭嘎子火了。
單雄風笑咪咪地道:「你想不想見見那兩個醜老婆子?」
臭嘎子一怔:「什麼?」
「她們現在在我店裡!」
臭嘎子臉色一下變了,伸手去抽金花鞭,口中笑道:「你抓住她們了?」
「別動!」
單雄風話音未落,手中已多了一柄黑沉沉的怪劍,而且劍尖正抵住了臭嘎子的心口。
這柄劍很厚,很窄,很像一根燒火鉗的一半,而且兩邊都沒開刃。
這是單雄風的成名兵刃,正如臭嘎子的成名兵刃是金花鞭一樣。
都是成名兵刃,現在的境遇卻不一樣。臭嘎子的金花鞭剛抽出一半,單雄風的怪劍就已讓金花鞭無法再抽出了。
臭嘎子居然連單雄風是如何拔劍的都沒看清,他甚至不知道單雄風把劍藏在身體哪個部位。
臭嘎子怒火沖天地吼了起來:「單雄風,你不夠朋友!」
單雄風苦笑道:「其實和許多人比較起來,我單雄風還是夠朋友的!我知道你很餓,便給你弄來了好酒好菜,讓你吃飽——你放心,酒菜裡沒毒!我知道你現在是要往觀棋山莊趕,我怕你白跑一趟,空耗氣力,因此就留住了你!你要問兩個老婦和馬姑娘的下落,我可以告訴你!你拍拍良心,說句公道話,我單雄風夠不夠朋以?」
臭嘎子氣得直翻白眼。
單雄風又道:「臭嘎子,我是食人之祿,忠人之事。如果我不留住你,也許我自己會送命,你替我設身處地地想想,別再生氣了,好不好?我單雄風唯一對不起你的地方,就是用劍制住了你,其他的地方,我問心無愧!」
臭嘎子歎了口氣,將金花鞭重新纏好,坐了下來:
「你準備怎麼整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