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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九合掌 文 / 周郎

    中田血紅的眼睛轉向了陳良:「你們太殘忍了。」

    陳良反唇相譏:「左兄胸口中刀之後,你們又叫嚷的什麼。」

    中田咬牙切齒:「好,陳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打。」

    「打」字出口,修長微彎的倭劍也已出鞘,劍尖上閃動著暴烈,但並不穩定的光芒。

    佐佐木的慘死顯然使中田信受到了沉重的打擊,這打擊雖然激發了他的潛能,便也使他的大腦發熱,發脹,發暈。

    他已經忘了在比武中取勝的決定性因素不僅僅是武功,還有冷靜,鎮定。

    劈面一劍,陳良閃開了:「中田信,先搬開屍體清場。」

    中田一怔,清醒了,也冷靜了。冷靜的象萬古寒冰。

    龜田三郎一躍而上,抱起佐佐木的身子,另一個武士捧起佐佐木的腦袋,大叫著奔了下去。

    臭嘎子躺在蘇三懷裡,昏迷不醒。

    擂台上空了,只有中田和陳良二人怒目相對。

    很快,兩人眼中的怒火都已平息。

    中田血紅的眼眼已恢復了常成態,冷森森的眸子裡射出冷如冰稜,也銳利如劍鋒的目光。

    他死死地盯著陳良的眼睛。

    陳良平靜地回視著中田,目光冷靜卻不銳利。

    看他的表情,人們會以為他冷靜得過了頭了,冷靜得都已經木然。

    「三局三勝,大明已經勝了,中田兄還要再比下去麼。」陳良有些木呵呵的。

    中田冷冷道:「我們五人此來,就沒有準備活著回去。」

    雙方人員的死傷,顯然使這二人都受了深深的刺激。

    尤其是陳良,他絕對沒想到,這次比武竟是如此慘烈。

    他認為不會發生人員死亡的情況,但實際上是,雙方六人出手,死了三人,臭嘎子生死不明。

    這一切,陳良認為都是自己的責任。

    因為他一開始,就根本沒把中田等人的武功放在眼裡,犯了輕敵的大忌。

    兵法云:「知已知彼,百戰百勝」。而陳良他們一開始,就犯了不知彼的錯誤。

    這個錯誤導致了臭嘎子的重傷。

    最讓陳良難受的是,他在犯了「不知彼」這個重大的錯誤的同時,又犯了「不知已」的錯誤。

    事先他就應該想到,號稱「天下第一殺手」的馬老白是絕對不適合做這種公開的打鬥的。

    因為馬老白習慣的是「暗殺」而非「明殺」。

    於是馬老白也死了。

    一發不可收拾!現在該陳良了。他深知的一點就是,中田會盡一切辦法要他的命。這不僅是殺父之仇的事了!這已成了中日武林間的一次生死之戰。中田顯然將自己看成是日本武林的代表人物,同時也義無反顧地肩負起為佐佐木,為宇津二人復仇的重任。

    同時,他也一定已將陳良視為大明武林的代表,只要能殺死陳良,中田就能以自己的勝利和陳良的鮮血來洗刷前三場失敗的恥辱。

    陳良也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輸。

    如果他輸了,中田的氣焰一定會更盛,而用勝利和鮮血填充了自信心的中田,一定會更難對付,至少,在浙江境內,陳良就想不出還有誰能制得住處在武功的顛峰狀態的中田。

    再說,一旦中田得勝,也勢必助長近年來不斷侵擾沿海各地的倭寇的氣焰。

    所以他絕對不能輸。

    所以他只能竭盡全力,擊敗中田。

    而中田的武功,自然是五人之中最高的。

    他絕不對有半點疏忽,否則倒在台上的,一定是自己。

    「陳良,請出示兵刃。」中田眼中的神情說明,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柄殺人的利刃。

    「跟你打鬥,也許不用兵刃罷。」陳良竟然笑了起來。

    「那麼你死定了。為了讓你死的心服口服,你還是亮兵刃吧。」中田絲毫沒有被激怒。

    「好罷,這就是。」

    陳良攤開了,是一雙粗大的手掌。

    這就是他的兵刃,血肉化成的兵刃。

    中田注意地看了一會兒,緩緩道:「陳良,如果你死了,當然沒什麼說的,我會剁下你的手掌風乾。」

    「如果死的是你呢。」陳良放下手。

    「我的後人會為我報仇。」

    「中田,你不覺得仇恨太多麼。」

    「從不覺得。」中田冷冷道。

    但他自己也知道,這個仇是報不完的,恩恩怨怨,無窮無盡。

    「我還是希望你認輸回家。」

    「沒有可能。」

    「非得再死人麼。」

    「不錯。」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良也沒有辦法了:「好,上罷。」

    中田像一個老練的獵人打量自己的獵物一般,只是冷冷地搜索著陳良眼中的破綻。

    他在不停地走動,手中的劍光閃爍不定。每一刻都有可能出手,又可能不出手。

    這是最危險的劍法,因為你無法判斷他出劍的方向與目標。

    這也是最凌厲的劍法,因為憑中田本身的功力,再加上出手的突然性,他擊出的每一劍,都將是無堅不摧的。

    陳良微微彎著腰,兩手翼張,自然地放在身前。那神情就像要逮住一條滑溜的小狗和小貓一般。

    蘇三已經給臭嘎子服下了保命丹,幾個老郎中也自告奮勇地來救治臭嘎子。

    所以蘇三能有心思去看陳良和中田的打鬥了。

    觀眾早已不起哄不敲鑼鼓了,畢竟,打得太慘了,更重要的是本方也死一傷一。

    蘇三看見陳良擺出的姿式,放心地笑了。

    因為他知道,陳良平生只有一次跟人打鬥時擺過這個姿式,而那人則是天下第一高手,明教教主歐陽驚天。

    雖然那次陳良沒勝,但卻使歐陽驚天大大驚訝了半晌。

    你想蘇三能不放心麼!

    中田一聲輕叱,劍光如飛瀑般瀉了過去。

    台下的觀眾們發出一聲壓抑不住的驚呼。

    雖然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不懂武功,但這半個月來,他仍也都看出了一點名堂。

    在前十來天和今天的前三場打鬥中,他們就從未看到過如中田發出的如此迅捷,如此凌厲的劍光。

    但馬上,飛瀑不動了,凝住了。

    因為中田的劍被陳良拍了個正著。中田在極力運用內力往前送劍。

    但劍尖離陳良心口的那半寸距離,就是縮短不了。

    「中田,棄劍回國吧。」陳良正色道。

    中田牙關緊咬,眼中迸射出瘋狂的怒火。

    陳良再次開口:「中田,棄劍回國吧。」

    中田猛一鬆手,雙掌排山倒海般擊向陳良的面門。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劍柄會倒穿自己的胸口,自己一定會死,但他想同歸於盡,將陳良的腦袋打爛。

    他失望了。陳良退了五步,中田的掌力落空了。

    陳良倒轉過手中的劍,遞了過去:「你要不服,再來一次。」

    中田顯然已經輸了,因為他被對手空手拍住了劍,而他想同歸於盡的願望也沒能實現。

    中田時常自詡是全日本最優秀的劍士,這樣一個結果,使他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

    再說,他也不想,不願,不能接受。

    一旦他接受了這個結果,他就只能認輸,而一旦他棄劍認輸,他就只能灰溜溜地回國。

    這樣一來,不僅這次復仇的計劃徹底宣告失敗,他也將在他的後半生裡,每時每刻都受到這次失敗的煎熬。

    中田接過長劍,飛快地刺了出去。

    這時候二人相距不過一劍有半的距離,陳良也沒想到中田竟是如此之快地偷偷出手。

    這雖然並不太光明正大,但生死相搏,自然顧不了這些了!陳良身子往後一仰,爭取了寶貴的一剎那,若沒有這一剎那,中田的劍早已刺入他胸口。

    陳良兩手一拍,又拍住了來劍,劍尖已經抵了上肌膚。

    陳良立起身,冷冷道:「中田,棄劍吧。」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中田飛起一腳,踢向陳良下陰。

    陳良似乎是被踢飛了,直飛出了擂台外。

    眾人一陣大嘩,因為陳良太善良了,為什麼去跟這些人去講道理呢!蘇三哈了一聲:

    「好功夫。」

    果然陳良折身落回了擂台,將長劍扔在中田面前:「你還不服麼。」

    陳良這句話顯然是白問了。

    因為現在已經不存在「服」不「服」的問題了。

    中田顯然早已忘了這只是一次比武,他現在是在和陳良拚命了。

    「殺。」中田拾起長劍,又是一陣疾攻。

    結果還是一樣的。

    中田的長劍又被陳良緊緊地拍進了他那雙粗大的手掌中。

    中田的劍一共被拍住了九次。

    無論他的劍是橫掃還是豎斫還是斜削,直擊,硬刺,上掠,都被陳良用同一種手法拍住了。

    後來江湖流傳的「九合掌」,就是為紀念這一次比武的。

    陳良每拍中一次,便勸一句:「你棄劍回去吧。」

    中田總是又操劍出手。

    中田被九次拍中長劍後,清醒了。他知道他不是陳良的對手。

    明知不是對手,卻還要和對方死纏爛打,根本就不是高手應有的風範。

    中田是一個高手,而且是一個大高手。

    「我佩服你的武功。」中田笑了一下。

    陳良正欲謙讓幾句,卻驚呆了。

    因為中田已經將自己的劍扎入了小腹:「陳良……會有人……來……報仇的。」

    陳良楞了半晌,歎了口氣,走到台下。

    他根本沒想到中田會回劍自殺,就算能想到,他會不會也像蘇三救高島一樣去救中田呢?

    陳良不知道。

    他只能歎息,為中田的失敗歎息,也為他那種獨特的武士精神歎息。

    蘇三笑道:「臭嘎子沒死,還問你呢。」

    陳良忙撲到臭嘎子身邊,笑道:「臭嘎子,你怎麼樣。」

    「你……贏了。」臭嘎子笑了,笑的艱難。

    「贏了。」

    「你……別……可憐……他們。」臭嘎子顯然知道陳良的心思。

    陳良想起臭嘎子重傷後日本武士的吼叫,不由怒火上衝:「你說得對。」

    「下一……場……是誰。」

    「哈,忘了告訴你們,下一場出戰的是任順子。」

    蘇三嚇了一跳:「他?能行麼?」

    臭嘎子笑了:「……一定……行的。」

    蘇三又跳了起來:「任順子又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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