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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小院裡有一個女人 文 / 周郎

    錢麻子沒費什麼勁兒,就找到了母親生前居住的小院,他怔怔呆呆地立在門前。

    院門虛掩著,裡面傳來陣陣甜美的說話聲:「小萍,去把花澆一澆。」

    錢麻子的心痛得發抖:這是一間他母親的院子,他母親死了,又有別人住進來了。

    他本想走開,但還是敲了門:「有人在家麼?」

    一個甜淨的聲音道:「門開著呢,請進好了。」

    錢麻子進了門,房裡走出來一個風姿綽約的年青女人,約摸二十五六歲,正是成熟誘人的年紀,是女人最迷人的年紀。

    她容貌美麗,肌膚微豐,一身淡黃的輕衫薄薄裹著她的優美成熟的胴體。

    她嫻靜端莊,天生一雙柔美的眼睛,她高聳的胸脯吸引了錢麻子的眼睛,但很快,錢麻子轉過了眼睛。

    因為他想起了羞羞答答的林夢。林夢曾經拉著他的手,放在她的胸脯上,讓他撫摸,還說不怪他。

    有誰能替代林夢在錢麻子心中的地位呢,自然沒有。

    「你找誰?」女人平靜地問道,眼中有一種幽深的探詢的神情。

    「對……對不起,這原來……是我母親的住處,」錢麻子不知所措,「我母親是……錢玉如。」

    那女子黯然低下頭:「對不起,請進吧。你是……錢姨的……公子?」

    錢麻子的淚水流下來:「大姐認識我母親?」

    「認……識。你是……方回,錢姨總是念叨你,說你不回來看她。」那女子的淚水也出來了,「她有時候一哭一個晚上……」

    錢麻子泣不成聲:「我想看看我娘的房間。」

    「請……進來,錢姨的房間,還是原樣兒沒動,我想……等你回來。」

    錢麻子泣道:「謝謝大姐,謝謝……」

    房間裡一切都沒變,自然,錢麻子不知道變沒變。

    地上的血跡已經被沖洗淨了。

    錢麻子跪在床前,哭得死去活來:「娘啊……啊……娘啊……」

    那女子走了進來,跪在他身邊,陪他哭了起來。

    「錢……兄弟,你請節哀吧,錢姨地下有知,看見你……哭成這樣,也會……也會……」

    「請問大姐……你以前,常來我母親這裡麼?」錢麻子抹抹淚,酸聲問她。

    「常來,我很喜歡錢姨,……錢姨也喜歡我。……你走了以後,錢姨搬來了……」那女子低聲道:「我常來看錢姨……」

    錢麻子問道:「我母親是怎麼死的?」

    「……殺的,兩個人……都死了。」那女子眼中閃出了恐懼的神情:「好……好慘……」

    「兩個人?」錢麻子愣住了:「另一個人是誰?」

    「一個……年老的賤婆……和你母親……兩個人,都死在一起……」那女子似已嚇得語不成聲了。

    錢麻子厲叫起來:「西門飛燕。」

    那女子驚恐不安地問道:「什……什麼?」

    「她是我們家的仇人。是她殺了我母親,她也死了,哈哈。」錢麻子慘厲地大笑了起來,往後便倒。

    錢麻子醒過來,發現自己已躺在床上,那淡黃衫兒的女子正癡癡望著自己,眼中淚水滾滾,她的手中托著一隻小碗,熱氣騰騰的。

    她見錢麻子醒來,不好意思地笑笑,舀了一勺小碗裡的湯汁,柔聲道:「喝吧,喝點藥,我給你……煎的,你已昏了……昏了一夜了……

    藥湯喝完了,她又拿過一方絲巾,溫柔地替他擦擦嘴邊的余汁。

    錢麻子感動地道:「大姐,多謝你了,日後我一定會報答的。」

    那女子怔了一下,顫聲道:「你……你……要走?」

    錢麻子歎了口氣道:「該走了。」

    「你不高興,我住在這裡麼?」那女子哭了,很傷心,「我……我可以走,你住在……

    這裡好了……」

    「不,大姐,我母親生前十分喜歡你,你住在這裡,又有什麼不好?」錢麻子的鼻子也酸了。

    「錢姨說……嗚嗚……錢姨說,要我……好好……等你。」那女人扭過頭,臉兒已羞得緋紅,哭聲也輕了許多。

    「我母親怎麼說的?」錢麻子急了,「她說什麼了?」

    「出事的……前一天,錢姨心口好痛,對我說的。不想當晚……就……就……」那女子哭得雙肩聳動,渾身亂顫。

    錢麻子歎了口氣,垂淚道:「我娘一定是感覺到不好了。」

    「你準備……去哪裡?」那女子抹抹淚,低著頭,紅著臉兒,不敢看他。

    「……余姚,我有幾個朋友在哪兒。」

    那女子道:「我也去。」

    錢麻子心上一酸一熱,怔怔說不出話來。

    那女子道:「你嫌棄我?」

    她的臉已變白了,好像很失望很傷心。

    錢麻子歎道:「不是,只是我的心已死了。」

    「難道不能再活過來麼?」那女子的聲音裡已滿是幽怨和淒苦。

    錢麻子歎道:「也許,但可能不會了。」

    半晌,那女子才遲疑著輕聲道:「我……讓你……活回來,好不好?」

    不!當然不!因為林夢的軟語輕笑還在耳邊,他只要一靜下來,就能聽到。

    因為林夢的胸脯還在手邊,他只要一伸手,似乎就可以摸到。

    「不了……多謝。」錢麻子歎了口氣,「實際上我的心,還是死了的好……」

    錢麻子不敢再看她,他也怕動心,因為他發現那女子成熟的胴體無時無刻不在威脅著他,他甚至已忍不住想去看她了。

    「可……讓我……怎麼辦?」那女子哀哀而泣:「錢姨……嗚嗚……錢姨說……說讓我……讓我……」

    「我會回來看你的,當你是我的大姐。」

    錢麻子道:「我會回來看你的……」

    「不。」那女子哭道:「錢姨說過的,錢姨說過的。」

    錢麻子立起身,搖搖晃晃走到門邊,眼前一黑,摔了下去,倒進了一雙豐滿柔軟的胳膊裡。

    他被淡黃衫兒的人兒抱住了,兩人一齊倒在地上,錢麻子正結結實實壓住了她。

    「你……你……你……」那女子眼波流轉,嚶嚀不絕,兩手仍緊緊抱著他的腰,修長的腿也已漸漸纏了上來。

    錢麻子想一擰身起來,慌亂中撐在了她高聳的胸脯上,軟軟顫顫的,錢麻子嚇得一鬆手,又壓了下去。

    「抱我,親我……親我……」地上的人兒嬌喘細細,幽香陣陣。

    錢麻子似乎突然就忘記了林夢,又似乎面前這個人兒就是林夢,等著讓他佔大便宜的夢兒。

    錢麻子頭昏腦漲,不由自主地吻了下去。

    那女子一聲嚶嚀,扭過了臉,兩個人在地上擁抱著滾成一團。

    滾著滾著,那女子的衣衫已經被撕開了。太陽從窗口透進來,照在她美麗的胸脯上,她閉上了眼睛,不動了,鼻子裡發出婉轉柔媚的聲音。她在等待著,渴望著……

    然而錢麻子卻大叫了起來,「地上有字。」

    錢麻子和那女子都趴在地上仔細地辯認著摸糊不清的字跡,很顯然那是錢玉如垂死時用指甲劃出的,並不淺,只是被血跡淹沒了。現在血跡已淨,字跡顯了出來,但經人來來回回走路,被腳給蹭模糊了。

    「丁、紅、方、回、親」錢方回輕聲念道,「這是什麼意思,方回是我,丁紅是誰,像個女孩子的名字……我母親是說,我和一個叫丁紅的是親……親什麼,親姐弟,……難道是親姐弟?」

    淡黃衫兒的人兒怔怔趴著,呆呆地盯著地上的字跡,眼中的神色似喜似悲,說不出的古怪。

    錢麻子奇怪而傷心地想扶起她,那女子卻沒有起來,只是仰天躺著,往自己腰間摸去。

    一粉紅的合歡梳出現在她雪白的手上。

    粉梳雪手,原該是何等的迷人呢?

    她在微笑,嘴唇嚅動,卻什麼也沒說出來,陽光照在她面上、手上、胸脯上、梳子上、泛出夢幻般的光澤。

    錢麻子緩緩跪了下來,也摸出一隻金色的合歡梳。

    兩隻梳子,一粉一金,燦爛奪目。

    若是在尋常,這兩隻梳子合在一起,將會是何等旖旎的風光呢?

    可是現在,不!

    錢麻子腦中一陣一陣的暈眩,似乎是受不了兩隻合歡梳的光澤。

    「我……是……丁紅。」那女子終於說出了聲。

    那女子又道:「我……是……你姐姐。」

    錢麻子努力想弄明白一件事,卻總弄不明白,越來越神智恍惚。

    公孫奇站在門外,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林夢……是我……殺的。」丁紅緩緩道:「我自己……好喜歡……你,所以殺了她。」

    錢麻子坐在地上,沉默地望著丁紅,一動不動,整個人似已癡了。

    「我母親……是丁若珊,是西門飛燕害了我,……我好恨,……好恨啊。」

    公孫奇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錢麻子什麼都不明白了。

    丁紅舉起合歡梳,看了看:「多美呀,可惜,看見它的人都會……因之死去……」

    錢麻子手裡的金合歡抖了一下。

    丁紅微微笑了笑,手一落下,合歡梳深深扎入了她美麗的胸口。

    ——合歡梳在合起來的時候,應該是甜蜜的,溫柔的。

    ——合歡梳在分開的時候,就是一種殺人的凶器。

    錢麻子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記得這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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