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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鄭薇 文 / 周郎

    何出發現自己這回居然又沒被老虎吃掉,而且四周的東西和上次醒來時看見的幾乎一模一樣。

    他咬咬舌頭,生疼,摸摸胳膊腿兒,沒缺,怔怔地躺著想了好半天,才明白這已不是去年的事了。

    雖然如此,何出的身上還是和上次一樣光溜溜的什麼也沒有穿,還是和上次一樣蓋著床薄薄的被子。

    何出終於又想起這次的情況和上次不同了——他得上了鼠疫!

    這次沒成老虎的美餐,當然還是鄭家兄妹的功勞,但鄭家兄妹救他時,肯定不知道自己患了鼠疫。所以何出覺得,自己還是趕緊離開的好。但在離開之前,他應該把實情告訴鄭家兄妹。他只在心裡祈禱上蒼,不要讓鄭家兄妹為救他而染上這種病。

    好心的人應該有好報,鄭家兄妹絕對不應該被傳染的,何出這麼安慰著自己。

    可假如他們真的也染上了呢?何出想到這裡,簡直不寒而慄。他不敢想像,鄭家兄妹在聽到真相後,面上會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

    何出有時候真覺得自己是個喪門星。誰真心誠意地幫助他,就會遭殃,而那些迫害他的人反倒活得挺滋潤的。

    何出想起床,可是沒衣裳。

    房門吱吸一聲開了,何出急叫道:「鄭兄,我——」

    剛叫了三個字,何出就叫不出來了,他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大張著口,就像見了鬼一般。

    然後他就發覺自己心口涼嗖嗖的,哧溜一下鑽進被窩,只露出了腦袋。

    進來的不是鄭楠,而是鄭薇。

    鄭薇的臉紅得跟雞冠花一樣。她眼睛低垂著,手上托著一疊乾淨衣裳,但那雙手在微微顫抖。鄭薇的步子雖邁得很小很慢,但還是有點走不穩。

    「何……何大哥,衣……衣……衣裳。」

    鄭薇豐滿的嘴唇在不住哆咦。鄭薇說話時雖有點結巴,但是聲音很甜。

    一句話說完,鄭薇的力氣似已都耗盡了。如果你能湊近了看,你會發現,她的額角都已沁出細細密密的一層汗珠了。

    何出很為自己方纔的赤身露體而羞愧,他的臉也紅了,而且說話也有點給巴:

    「你、你、你把衣……衣服放、放、放在那裡,我……」

    鄭薇似已羞急得快要哭出來,她趔趄著走到桌邊,像扔刺蝟一樣將衣服扔在桌上,轉身就跑。

    何出唆地一下鑽出被窩,跳下地,奔到桌邊,抖開衣服,三下兩下套上了,好像是個正在偷人家東西的小賊。

    一穿上衣服,何出心裡立時安定多了。心裡一安定,就開始將穿得歪歪斜斜的小褂扯正。扯了兩下,突然發現,衣服不是自己的。

    何出馬上想起,自己是沾上了鼠疫的人,是別人碰不得、沾不得的人,不由急叫道:「鄭姑娘,我自己的衣裳呢?」

    若是鄭薇正在洗地的衣服,會不會染上鼠疫呢?

    何出的心急得突突跳,一頭冷汗。他實在是恨死了自己,不該往這裡跑的。別人為救他而遭不幸,他能不愧死嗎?

    鄭薇似正在嗓泣,說話時帶著哭音:「燒……燒……燒了。」

    何出的心剛一寬,又一下收緊了:「鄭姑娘,你已經知道我得上鼠疫了嗎?」

    鄭薇在外屋道:「有……有個人說……說過。」

    何出一怔,問道;「誰說的?」

    鄭微道:「白……白袍會的,說是你……你的朋友。可……可你……」

    她「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下面的話來。口吃的人說話本就不流利,一旦焦急或生氣,說起話來就更費勁了。而且是越費勁越急,越急就越費勁。

    何出歎道:「我也不知道你和鄭大哥會不會染上。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鄭姑娘,我實在不是有意想害你們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對不起你和鄭大哥。」

    何出說著說著,心裡一熱,鼻子一酸,眼睛也潮濕了。

    「不……不……」鄭薇在極力辯解著什麼,似乎很著急。

    何出酸聲道:「鄭姑娘,我得躲進深山老林裡去,省得再傳染別人。我走後,沾過碰過的東西你們最好都燒了。若是你們沒染上,那就謝天謝地,否則我真是……百死莫恕……」

    他聽到鄭薇的腳步聲正往這邊跑,大約是想攔阻他,便往窗口走去,口中大叫道:「你大哥回來,跟他說一聲,就說我對不起他。」

    剛走沒兩步,鄭薇已衝進來,一把扯他的衣襟。

    何出急道:「你讓開,鬆開手,當心傳染!」

    鄭薇一著急,臉也不紅了,膽子也大了,手抓得更緊。

    何出左閃右閃,都沒法掙開,也沒法繞過鄭薇豐滿高大的身子。

    何出只好不動了,瞪著她,大聲道:「我不想害你,我真有鼠疫!」

    鄭薇終於找到了一句最簡單的話回答他了:「沒有。」

    何出聽得一呆:「沒有?什麼沒有?」

    鄭薇一個字一個字地對他說:「你、沒、有、得、鼠、疫!」

    這樣說話雖然有點慢,聽起來也挺古怪,但對於現在的情形來說,無疑是鄭薇最聰明的說話方式。

    何出傻了:「沒有?」

    鄭薇笑了,笑得很自豪很開心。她還懸用她那種奇特的說話方式大聲叫道:「就、算、你、真、有、鼠、疫、病,也不用害怕。我們能治鼠疫!」

    何出又驚又喜,簡直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真的?」

    鄭薇挺起胸脯,驕傲地道:「真的。」

    「嗷--」

    何出狂喜地大叫起來,幾乎沒喊破了嗓子。他的兩手猛一伸,抱住了鄭薇,連胳膊一起抱得緊緊的。

    他和春妮兒在一起的時候,若遇到極其令人激動興奮的事,他就這麼抱著春妮兒大叫。

    他抱慣了。

    鄭薇原本紅紅的臉兒剎那間變得雪白,眼睛也一下睜得很大,鼻翼也一下張開,嘴兒也合不攏了。

    她的身子一下僵硬了,豐滿的腿已繃得筆直。她就像是一棵粗壯、結實、年輕的梧桐樹,筆直地立著。

    何出閉著眼睛叫了一會兒,突然感覺不對,春妮兒苗條嬌小,會在他懷裡扭動著媚笑。春妮兒沒有這麼豐滿,春妮兒也不會這麼僵硬。

    何出猛地睜開眼睛,就看見了鄭薇的淚水。晶瑩的淚水從她黑得鎮人的眼睛裡溢出來,流過她雪一般白的臉兒,流到她微微向上翹起的嘴角邊。

    又是該死的習慣,害苦了何出。

    何出一下鬆開手,連著退了好幾步,差點沒把桌子撞翻。

    「對不起,對不起!我……我……太……太高興了,我……」

    他語無倫次地辯白著,兩隻手都沒地方放了,只好藏到背後。

    他真恨不能讓鄭薇拿把刀,把他的雙手剁下來。

    鄭薇雪白的瞼在漸漸變得粉紅,她的肩頭也已在顫抖。

    她突然一低頭,轉身衝出了房門,留下了一聲嗚咽。

    何出只有生自己的氣,恨自己不長進,恨自己沒出息,最後還是狠狠打了自己兩個耳光了事。

    過了好一會兒,何出估摸著鄭薇已經不哭了,才走出門,裝作什麼壞事也沒幹似地笑叫道:「鄭姑娘,你在不在?」

    鄭薇滿面紅暈地低著頭從廚房裡走出來,雙手端著一隻砂鍋,砂鍋裡熱氣騰騰,香味撲鼻。

    她將砂鍋放在飯桌上的蒲草墊上,微笑著輕聲道:「何……何大哥,這是給……給你做的,吃……吃吧。」

    何出知道,他現在惟一的任務就是把一砂鍋東西吃得底朝天。吃完之後,她讓他幹什麼,他就要不折不扣地完成,也絕對不能提方纔的事兒。鄭薇是個靦腆得出奇的女孩子,羞急了會哭的。而女孩子只要一哭,何出立馬就會急得一點主意都沒有了。

    他坐到桌邊,朝砂鍋裡看看,笑道:「晌,好肥的野雞!」

    鄭薇轉身往廚房走去。何出忍不住轉頭看著她。

    他第一次發現,鄭薇雖然高大豐滿,但身段極其勻稱。

    從背影看起來,她的肩頭渾圓,腰肢很細很軟,臀部豐滿結實,雙腿挺直修長,完全是一副美人兒的身材——不過是個比別的美人兒大一號的美人兒。

    何出的心不由一顫,一根久已不彈的弦似乎又被什麼東西撥響了。

    他不由想起了方才冒昧地抱著她時的感覺,想起她流淚時的模樣。他不得不承認,鄭薇其實長得很好看,即是個大一號的美人兒,不能用一般的標準來衡量。鄭薇的美需要男人去仔細地欣賞,才能發現。那是一種羞怯的美,柔順的美。鄭薇的嫵媚是一種安靜安樣的嫵媚,一種略帶野性的嫵媚,而這種野性僅僅是由於她的高大和豐滿才顯示出來的。

    何出想著想著,突然驚覺似地哆嗦了一下。

    他發現自從有過春妮兒之後,自己已越來越不是東西。

    他看女人的目光,用春妮兒的話說,總是「有點色迷迷的,不正經」。

    用這種目光去看別的女孩子還好說,看鄭薇就有點說不過去了。鄭家兄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怎能這麼卑鄙地暗中算計人家呢?

    何出抽了自己一個嘴巴,開始吃雞喝湯。一面吃一面自責:「人家好心好意給你燉野雞湯,你還對人家心懷鬼胎……」

    一隻野雞進肚,何出覺得,自己很想喝點酒,但又實在不好意思開口。

    於是他朝廚房門口看看,卻發現鄭薇正微笑著倚在門框上看著他,看她的神情,好像有點害羞,但卻沒有半點生氣的樣子。

    鄭薇見他的目光掃過來,馬上垂下眼瞼,微笑道:「何……何……大哥,你喝……喝不喝……酒7,,何出的臉雖還有些紅,但眼睛早已忍不住亮了。

    「當然喝。」

    鄭薇抿抿嘴唇,走到廚房牆角,抱著一個酒罈走了出來。

    何出笑出了聲。「這麼大一罈酒,怕有十五六斤吧!你哥現在酒戒又開了嗎?」

    鄭薇笑微微的:「沒……沒有。我哥說等……等你來時再……再……」

    她突然住了口,不說了,別過了臉兒。但何出還是看見她臉紅了,不僅臉紅了,連耳朵脖頸都變成粉紅色了。

    何出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把正在拍酒罈封泥的手停了下來,急急問道:「你哥呢?」

    鄭薇道:「和……和你的那個朋……朋友出……出去了,讓你等兩天再……再走。」

    何出一下坐下了:「他們去哪裡了?」

    鄭薇見他一嚴肅認真,結巴得更厲害了:

    「方……方……方……」

    何出跳了起來,驚問道:「方家橋?」

    鄭薇點點頭。

    何出衝向門口:「我得馬上趕去!」

    鄭薇急得大叫:「站住!」

    何出一下站住。一腳門內,一腳門外。

    鄭薇又用她古怪但有效的方式說道:「你現在還不能出去,因為我哥和我都不能肯定你是不是真的染上了鼠疫。

    如果染上了,這兩天你還不能出去,否則會……」

    何出的臉一下也白了:「會傳染?」

    鄭薇小心翼翼地望著何出,一副怕他生氣的樣子:

    「會傳染。但兩天過後若是你還沒有異常感覺,就證明藥已奏效,就沒事了。」

    何出怔了半晌,突然抬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正想再打第二下,卻被衝上來的鄭薇拉住了手:「你……你幹什麼?」

    何出滿臉蒼白地囁嚅道:「你原諒我,我病還沒好,就……就……抱了……你」

    鄭薇一鬆手,捂著臉兒哭了:「嗚嗚……人家不……不會吃……吃藥呀?」

    何出這個人有時候挺聰明的,有時候卻笨得出奇。有時候很複雜很困難的問題都難不倒他,有時候他卻連一隻手上有幾根手指頭部數不清。

    鄭薇哭得好傷心好傷心,好委屈好委屈。而且還讓何出沒法勸她。

    何出歎了口氣,蔫頭蔫腦地坐回桌邊喝酒吃雞去了。

    封泥剛拍開,鄭薇就已一面抹著淚,一面取來了酒碗。

    何出覺得,惹這麼柔馴可人的女孩子傷心,實在是一件很羞愧的事。

    但羞愧歸羞愧,酒還是要喝的。

    第二碗酒喝完時,鄭薇已經不哭了,連眼淚都擦乾了。

    何出喝的第四碗酒是鄭薇倒的,這時的她已是笑微微的了。

    誰要娶了鄭薇這樣的女人,一定會成為天下最最幸福的男人。

    何出睡到半夜,醒了。

    山風在樹叢間呼嘯著刮過,聽起來讓何出有點害怕,但他又不得不聽。

    因為山風聲中,隱夾著低低的啜泣聲。

    何出開始還懷疑自己聽錯了,可豎著耳朵聽了半晌,發現自己的耳朵並沒有出毛病。哭聲就在這間屋裡,是鄭薇的啜泣聲。

    何出嚇出了一身冷汗,一躍而起,拉開房門,正準備叫鄭薇,又一下子定在了門口。

    鄭薇正吃驚地從他房門的門框上抬起淚眼,怔怔地望著他。

    何出急問道:「出什麼事了?你是不是不舒服?誰欺負你了?」

    鄭薇猛一扭頭,就想往自己房間跑,但沒跑成,何出攔住了她的去路。

    鄭薇低著頭,咬著嘴唇,一動不動地扶著門框,無聲地抽泣著。

    何出覺得,自己以前一定傻得出奇,傻到姥姥家了。

    他夢寐以求的女人,此刻不正站在他面前嗎?

    既然她會在夜半在他門前低泣,為進不進門去找他而為難,他還等什麼呢?

    如果他再裝不知道,他就是個混蛋。如果他再等,他就是個傻瓜。如果他放棄這個女人,他會後悔一輩子!

    「你是來找我?」

    何出的聲音溫柔得出奇。連窗外的山風似乎一下也因之低柔多了。

    「嗯。」鄭薇只點了一下頭,但很堅決。

    何出的聲音更柔和了:「那你為什麼不進去?」

    鄭薇咬著嘴唇,拚命不讓自己哭出聲。她的手已經扶不住門框了,渾身都在顫抖。

    何出歎了口氣,道:「你想不想讓我把你抱進去?」

    鄭薇的手離開了門框,她的身子在軟軟地往下滑。

    滑進了何出的手中。

    何出一手抄起她腿彎,打橫一抱,走進了房裡,反腳踢上了門。

    門撞上時發出的聲音將鄭薇的眼睛嚇得睜開了,身子也猛地抽搐了一下,讓何出差點沒抱住。

    她的眼睛雖然睜開了,但什麼也不會看清的,湧泉般的淚迷離了視線。

    鄭薇沒有絲毫的掙扎,似乎他的臂彎就是她最感安寧的地方,她只是在無力地顫抖著,軟軟地伸出豐滿溫潤的胳膊,環住了他的脖子,軟軟地把頭靠在他肩上。

    這就像是一個安寧優美的夢,她就在夢裡,她不想醒。

    但當何出將她放在床上時,鄭薇一下哭出了聲,聲音還很大。

    「不……不……要,放我……放我走,放我……」

    何出輕輕掙開她的手,走到桌邊,將油燈一下剔亮了。

    鄭薇一下背轉身子,摀住了眼睛:「哥,哥,放……放我走,我怕……怕……」

    何出笑出了聲:「你怕?你怕我會傷害你?」

    鄭薇哭得更響了:「放我走,嗚嗚……,放我……走,嗚嗚嗚……」

    何出笑瞇瞇地坐在她身邊,柔聲道:「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要不,我現在送你回去?」

    鄭薇只剩下哭,不再說話了。

    何出簡直快忍不住要大笑了,但他還是忍住了,而且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嚴肅認真,頗像個真正的大哥了:

    「好吧,我送你回房去,好好睡一覺,好不好?走吧,乖一點,像個小妹妹的樣子才是。」

    鄭薇的哭聲一下又高了:「不當……妹妹,嗚嗚……不當妹妹……不當……不當麼……」

    何出似乎很吃驚:「不當妹妹?不當妹妹當什麼?」

    鄭薇又不說話了。

    何出好像真的想不出鄭薇不當妹妹要當什麼。鄭薇氣得狠狠捶了一下枕頭,哭得更傷心了。

    何出伸出一隻手,放在她渾圓的肩上。鄭薇的哭聲一下低了許多,那隻手也忍不住輕輕顫了一下。

    何出俯在她耳邊悄笑道:「說,不當妹妹當什麼人?」

    鄭薇哭道:「你……你……你欺負人,欺負……人,嗚嗚……」

    何出的手在她肩上輕柔地動了起來,鄭薇沒有反抗,何出的手移到她的咽喉時,鄭薇的哭聲就已變成了嗚咽,而當何出的手滑到她胸脯上時,那嗚咽就已變成輕微的喘息了。

    然後何出又問:「不當妹妹當什麼?」

    鄭薇呻吟著道:「你……你欺……欺負人……」

    何出的手移開,移到她的大辮子上,柔聲道:「編辮子是不是很麻煩?」

    鄭薇不答。

    何出慢慢解開她的辮子,拽著她的手,硬將她拽得坐了起來。

    鄭薇的長髮鬆開了,濃密烏黑的長髮松披下來,如黑色的雲,黑色的瀑布,連她的手和膝都被淹沒了。

    鄭薇軟軟地靠在他懷裡,頭枕著他的肩膀,任他的手穿過烏黑的發,摟著她的胸脯。

    何出的手在輕輕揉動,揉著她豐滿結實的胸脯,鄭薇一下靠緊了他,微微扭動起來,發出了顫抖的呻吟。

    她的兩隻手兒無力地抬起,抓住了他的手,似是想把他的手拉開,可她的手實在是一點力氣也沒有。

    何出還在問:「說,不當妹妹,你要當什麼?」

    鄭薇用她更痛苦的呻吟來回答。

    這樣的回答,是不是比語言更有魅力?

    何出的手慢慢往下移動,鄭薇突然一轉身,緊緊抱住了他。

    她抱得那麼緊,何出都能聽見自己的骨頭咯咯直響。他聽到她在移開唇去咬他耳朵之前悄悄地呢喃著:

    「不當妹妹,就不當,就不當……」

    何出輕輕推開她,將她放倒在枕上,伸手慢慢地將她面上額上的髮絲抹開。

    鄭薇此刻就像是飄浮在黑色的雲中的一隻雪白的羊羔。

    羊羔的眼睛迷惘地睜著,似已迷路。

    何出深深地俯視著那雙迷惘的眼睛,似已癡了。

    鄭薇一下摀住了眼睛,許久許久沒有放開。

    鄭薇鬆開捂著眼睛的手,規規矩矩地躺好。安安靜靜地似已睡熟了,只是她的嘴角已漾著一絲淺淺的羞笑,胸脯也在因他溫柔的撫愛而顫動。

    何出突然發現,自己已不知何時就躺在她身邊了。

    何出俯過身去,輕輕地在她豐滿柔軟的唇上親了一下。

    他感覺到自己像是在吻一朵被露水浸濕的牡丹花蕾。

    花蕾上的露珠被觸動,滾落。

    他感覺到花蕾在漸漸綻開,感覺到花枝花葉的簌簌顫動。

    他發現自己已倒進她柔軟豐滿的懷裡,享受著她無限溫柔的擁抱,享受著她羞澀笨拙的熱吻。

    淚水不斷地從她緊閉的眼中溢出,她在嗚咽,在呻吟,在喘息。

    何出笑著低聲道:「不當妹妹,當什麼?」

    鄭薇嗚咽著道:「當……當……當老婆……」

    何出還想再說什麼,已被她火熱的唇堵住了嘴。

    牡丹花開滿了,就變成了火山。

    鄭薇似已真的感到害怕了,哭得抽抽噎噎:「哥,我……

    怕……怕……」

    何出感到她全身都在哆嗦,歎了口氣,掙開她的手,將她抱了起來:「我送你回房去吧。」

    鄭薇的閨房實在不像閨房,倒像是專門陳列獸皮的地方。

    牆上掛著獸皮,床上墊著獸皮,地上也鋪著獸皮。

    何出歎氣:「住在這裡,跟住在虎洞狼窩裡真差不多。」

    鄭薇掙下地,結結巴巴地道:「燈……燈……」

    何出看看桌上的油燈,奇道:「燈怎麼了?」

    鄭薇軟軟地偎在他懷裡,在他耳邊悄聲道:「吹……吹……吹了……」

    何出柔聲道:「你不怕了?」

    鄭薇將嘴唇壓在他肩窩上,不說話。

    何出伸指一彈,一縷指風射向燈焰。黑暗中,他感到鄭薇在往下滑,帶著他向地上滑。

    鄭薇輕輕顫顫的聲音就在他耳際,柔柔的,像微風中的牡丹:

    「當……老婆,當……」

    鄭薇在黑暗中嚶嚶地哭著,哭得似乎很傷心,很委屈。

    但她的手一直抱著何出的頭,讓他枕著她的胸脯,讓他傾聽她的心跳。

    何出的手輕柔地撫著她豐滿柔軟的腿,他的歎息溫柔得像透過窗欞的朦朧月色:「薇薇,我真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我真不知道你怎麼會看上我?」

    鄭薇嗚咽道:「人家有……有什麼辦法?上次我扮……

    老……老虎,看……看見你沒……沒……」

    何出的臉在發燒:「第一次是你救我的?我……我還以為是大哥呢。我實在……實在……太出醜了!」

    何出沒法不羞愧,他被老虎嚇得尿了褲子,而那隻老虎居然就是鄭薇扮的,而且他還被同一隻「老虎」嚇暈在溪水裡,身上什麼都沒穿。

    鄭薇破涕為笑:「不出醜,反……反正是……是我看見的。當時我羞……羞死了,可又怕你淹……淹著了,只好把你拖……拖出水,你……你……」

    她突然抱緊了他,吃吃地輕笑起來:「我就……就想,不嫁你怕……是……是不行了,我都已……已經看……看……」

    何出抬起頭,凝視著柔和朦朧的月光裡的鄭薇的臉兒。

    鄭薇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深情的光彩:「我哥也很……

    喜歡你。」

    柔極的月光映在她極為渾圓的肩上,朦朧的月光映在她豐滿的胸脯上,幻成一種優雅迷人的境界。何出似已看得癡了。

    他突然低下頭去,去吻她的肩,她的雙乳,吻得溫柔而又熱烈。

    鄭薇的手指伸進他的頭髮裡輕輕揉著。她已開始呻吟,開始輕輕地扭動。

    兩天的時間,在戀人的眼中看來,實在是太短太短了。

    快得令他們遺憾和氣憤。

    何出覺得,這兩天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鄭薇是個溫柔馴良的好妻子,她高大豐滿的胴體給了他無盡的幸福。

    她的溫存和羞怯,較之春妮兒的嬌艷和瘋狂,更讓何出動情。

    在春妮兒身邊,何出只是個幹什麼都還很幼稚很嫩的毛頭小伙子。而和鄭薇在一起,何出就成了頂天立地的大哥哥。

    鄭薇總是燉好了雞湯端給他。而春妮兒呢?他差不多要去餵她。

    何出是方家橋人,娶老婆的標準也是方家橋人所共有的——壯實、能幹、馴良。除了這三條外,還有一條,就是屁股要大,因為方家橋人堅決認為,屁股大的女人會生男孩。而鄭微就滿足所有的條件。

    所以何出永遠當不了城裡人,他的每一個念頭都是方家橋人該有的,他的行為總是會打上深深的方家橋印記。

    雖然他成了名人,穿起了絲袍,學會了優雅的歎氣,學會了和江湖女人調情,學會了擺名人的譜,他也還是方家橋人。

    何出只要微笑著看看鄭薇,鄭薇馬上就會臉紅,馬上就會低下頭,慌慌張張地走不穩路。

    這次當然也不例外。

    何出道:「薇薇,我現在應該沒事了吧?我想回去,去看看方家橋出沒出什麼事。」

    鄭薇羞紅著臉兒道:「我……我和你……一起……一起去……」

    何出微笑:「好。見到大哥,我就求他答應把你嫁給我。」

    鄭激背轉身,結結巴巴地道:「不……不要……亂說!」

    何出走過去,擁抱著她,在她耳邊悄聲笑道:「我一見到大哥,就告訴他咱倆這兩天什麼都沒幹,沒有親嘴兒,沒有亂摸,沒有幹壞事,好不好?」

    鄭薇反手狠狠在他的腿上擰了一把。

    她知道他肯定會什麼也不說,但還是覺得臊得要命。

    何出突然輕輕歎了口氣,道:「大哥這兩天都沒回來,別出什麼事才好。」

    鄭薇道:「不會的,我哥只……只是去給方……方……

    方家橋的人治……治病,怎會出事?」

    何出卻是憂形於色:「這幾日方家橋一定來了不少武林高手,可別打起來才好。」

    鄭薇根本就不問為什麼會有武林高手去方家橋,也不問他們為什麼會打起來,只是關切地望著他,安慰道:「你……別……擔心,不會出……出事的。」

    鄭薇很快都打扮好了:梅紅衫褲、豹皮背心、虎筋腰帶、草鞋山襪,威武中不失嫵媚,粗獷裡益覺溫馴。

    何出上上下下打量著她,不住點頭。鄭薇被他看紅了臉,扭頭從門後取過一柄鋼叉,道:「走……走啊!」

    何出笑瞇瞇地低聲道:「薇薇,你還不如扮只大老虎跟我回方家橋,保準鎮他們十幾個跟頭。」

    鄭薇羞道:「別……胡……胡說!」

    何出湊近了,悄笑道:「你上次扮老虎嚇暈了我以後,是不是你給我穿的衣裳?你有沒有……」

    鄭薇又快哭了。

    何出和鄭薇剛邁出門,山角拐彎處出現了一個白袍人,正向這裡急奔,身形極快,轉眼間就到了何出面前,正是上次賭酒喝的白袍酒徒。

    他的神情顯得很慌張,滿頭是汗,氣喘吁吁:「鄭姑娘,鄭兄讓你趕緊去方家橋,何兄若現在沒事了,最好也馬上就去!」

    何出的臉一下慘白如雪:「打起來了?」

    白袍酒徒點點頭:「是。」

    何出道:「血鴛鴦令主到了?」

    白袍酒徒咬咬牙,點頭。

    何出冷笑道:「她們在找藏寶?」

    白袍酒徒道:「正在四處亂翻。」

    何出又問:「誰跟誰打?」

    白袍酒徒道:「肖幫主和血鴛鴦令主正在比劍。」

    何出大叫一聲,箭一般衝了出去。

    何出不能不急。他知道,肖無瀨和血鴛鴦令主比劍,凶多吉少。而白袍會若和血鴛鴦令開戰,傷亡一定很重。

    他要阻止肖無瀨和令主比劍,他要親自去斗令主。父親的幾個朋友,已只剩下肖無瀨了,他不能再讓肖無瀨冒險。

    他聽見鄭薇在叫他,似乎是想讓他等等她。但他根本沒回頭,連答應一聲也沒有。

    他要快,要更快。他要阻止肖無瀨的冒險。

    山石和樹木飛一般向後倒退,荊棘和樹枝在他臉上身上畫出了一道道血痕,他還是覺得不夠快。

    他恨不能一步就邁到方家橋。

    何出很後悔自己中了春妮兒的詭計。他不僅丟了藏寶圖和秘笈,連那對金戟也丟了。

    沒有戟的何出,正如失去劍的劍客。

    沒有戟的何出,極難從血鴛鴦令主的劍下逃生。

    但,何出必須去。

    世上有許多事情,是你必須去幹的。如果你推倭、逃避,你將會在悔痛和自責中度過餘生。

    即使你知道必定會失敗,你也必須去。

    並不是所有的失敗者,都不是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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