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回 晾聞屠夫 忽來一奇 文 / 公孫夢
落於發聲之處,撥開草叢一看,只見躺著一人,身上滿是傷痕,身形嬌小,頭上秀髮凌亂,嘿!原來是一個女人!
但當他一察側臥的臉龐時,心中不禁大吃一驚,也顧不得男女之嫌,飛快俯身扶起。
誰?
竟是「飛羽仙子」妃湘君!
宋岳一驚之下,不由心頭疑雲陣陣,「飛羽仙子」身受重傷尚不難推測,而是她怎會在這條路出現?
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在普光寺分配查探「紅燈教」主要總壇所在時,是依照下列路線及人數,各自分頭踩探的。
東路——由「七煞掌」陳耀及「一杵鎮三江」任守戎等五位,翻觀音山到白帝城,查探巫山十二峰,沿三峽而上,逕入湖北……
南路——由「隴左雙俠」丘麟、丘英兄弟二人率高手三人,南下禮郁,過南川,翻金佛山直向黔境踩道。
西路空出,由自己及商亞男趁赴龍池之便,順道觀察。
「搏鷹手」石天民等五六人,擔任各地消息傳達。
北路——經巴山而入陝境,這條路宋岳特別謹慎重視。
因為在洞庭,從艾炎口中得知「紅燈教」的老巢,曾以巴山為總壇,而普光寺與巴山近在咫尺,又是入陝境的必經之路,故為了慎重起見,他把重點,完全放在這條路上。
當時自己認為功力身手較高的人物,「金沙散手」蕭瑟,「飛羽仙子」妃湘君,「三陰絕掌」羅百川,「逍遙書生」仇介,全分配在這條線上,以防遭到「紅燈教」中主力時能夠應付一下,不致受到嚴重的傷害。
但是「飛羽仙子」竟會在此受傷臥地不起,真可說大出意料之外。
這是因為什麼緣故呢?
是她變更方向,自動往這條路上跑?抑是有重大發現,到此通風報信?
這些謎題在宋岳腦中飛快一轉,眼見「飛羽仙子」嬌容蒼白,胸頭起伏,知道傷勢嚴重。
可是,對方是女兒之身,又無法替她脫下衣服查看是身受何傷。
假如不救醒她,又無法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在這剎那,宋岳心中大感為難,暗暗歎道:「此刻有商亞男在身旁多好,一切困難豈不迎刃而解?」
想起商亞男,宋岳剛專心貫注眼前問題的腦海,又泛起一片煩亂的浪濤。
但他知道療傷必須快速,要知她傷在何處,只有等她自己說出。
要她自己說,必須先使她從暈迷中甦醒。
轉念至此,宋岳微一咬牙,扶正她曲線玲瓏的嬌軀,自己盤坐在她身後,雙掌緊貼她背心「命門穴」,運起「芥子神功」,實施輸氣療傷之法。
只見宋岳垂簾閉目,片刻之間,頭上白氣逐漸蒸騰,一股真元,迅速由掌心透出,輸入「飛羽仙子」身內。
開始覺得滯礙難通,好像遭遇阻力,旋即倏然暢通,真元源源而出。
一盞茶時刻,倏聞「飛羽仙子」嚶的一聲,全身一陣顫動,顯然已經醒轉。
宋岳這時亦感到力乏,立刻收回雙掌,略一調息,恢復耗損的真元。
調息完畢,睜開眼簾,鼻中突然聞到一股幽香,映入眼睛的,是一頭烏黑的秀髮,原來「飛羽仙子」竟倒在自己懷中,不勝其力。
她一雙秋波,露出一種使人心膽俱顫的熱情,仰視著自己。
眼睛中似乎為了感謝,但彷彿還含有一種別的成分。
宋岳心頭一震。
正欲推開她的嬌軀,驀地想到她身受重傷,豈可如此做法,傷了對方自尊心,尤其看到她嬌容一片蒼白,更不忍拘於禮而矯乎情。
於是宋岳平靜一下亂跳的心房,急急道:「妃女俠你感到傷勢如何?」
「飛羽仙子」露出一絲感激的嬌笑,有氣無力地道:「多謝掌門援助,不過我想傷勢不能痊癒了!」
語氣中隱露一種淒涼悲傷的成分!
宋岳聞言,心中一驚,道:「女俠身受何傷?」
「飛羽仙子」黯然道:「『陰焰掌』力,寒焰攻心,恐怕難以救治!」
說到這裡,胸口微形喘息。
宋岳懷疑地暗忖道:「『陰焰掌』?是哪一門派的掌法,竟如此毒歹?」
心中想著,口中卻安慰道:「女俠不須憂愁,宋岳自信尚能治療你傷勢,但是你不是與『金沙散手』蕭大俠在一起北上巴山嗎?怎會到這裡來?」
「飛羽仙子」微微點頭道:「我與蕭、仇等大俠,依照路線,踩探紅燈教總壇所在,到閻王峰四周勘察,絲毫不見『紅燈教』徒影子,於是就想越過巴山,直向陝境,豈知剛出山谷,我陡然發覺一個可疑人物……」
宋岳心中一緊,急忙問道:「是誰?」
「開始我也不知道,就是為了知道他是誰,我就向蕭大俠匆忙打一聲招呼,立刻向那人躡蹤下來。」「飛羽仙子」說到這裡,略一喘氣,接著道:「那人一身麻布大褂,行動矯健,顯然功力也非俗流,我在未明白對方底細身份以前,只能穩住不動,盡量想辦法接近他,這一追蹤,想不到,竟走上這條路!」
「後來你知道他是誰?」
「飛羽仙子」微微頷道,道:「他像有急事,一路上除打尖外毫不停息,就在快到此地,卻倏然的失去蹤跡!」
宋岳心頭一急道:「那你怎知道他是誰?」
「別急,聽我說,就在我感到奇怪時,三丈外倏忽響起一聲厲笑道,『你跟了我二三天,意欲何為?』原來那人早已發覺我在跟蹤。
「我一見行藏已露,也不想再隱蔽,就從容地道:各走各的路,何言跟蹤?這時才看清那人長相兇惡已極。他一聽我話,立刻嘿嘿笑道:『你的心意,我豈會不知,既然有種跟蹤,諒非無名之輩,就讓大爺看看你有多少份量。』說話之中,雙掌一推,就先出手。」
宋岳聽到這裡,連忙道:「接著你就受傷了!」
「飛羽仙子」道:「不錯,我想不到對方招式竟如此詭奇,內功古怪已極,未出五招,就被對方一掌擊中腰際,我發覺自己傷勢不輕,就逃!」
「但是女俠還未說出他是誰。」
「就當我強忍掌傷,飄身遁走時,耳中只聽得他哈哈狂笑道:『大爺以為你能擋住我陰焰掌十招,想不到竟是這麼膿胞,下次再碰到我陰手屠夫,一定不饒你。今天算你運氣,大爺沒空……』以後的話,因距離漸遠,聽不到了!漸漸,我終於忍不住寒毒攻心,倒地暈迷不醒。」
宋岳聽了這番敘述,不由暗暗忖道:「這『陰手屠夫』是誰呢?自己怎麼沒有聽說過?」
想到這裡,忙道:「他是哪一方面的人?」
「不知道!」
「飛羽仙子」說到這裡,倏然嚶地一聲,渾身一顫,臉上現出一片痛苦之色,旋又暈了過去。
宋岳心頭一震,伸手一探脈搏,發覺跳動極為微弱,不由暗暗叫苦,忖道:「自己此行,本為探查『紅燈教』秘密隱跡所在,但依目前情形,勢必放棄原定計劃,『陰焰掌』如此厲害,自己身旁的傷藥,一定沒有用,而附近卻沒有一個地方可以暫時安置她,怎麼辦?難道要趕回普光寺?」
想到這裡,一時之間,竟猶豫不決起來。
因為救人固然重要,但查探紅燈教行蹤也屬重要。
怔思半晌,宋岳微一咬牙,暗暗道:「看情形還是先回普光寺一趟,以商梧經驗,或許知道應該怎麼治療……」
心念已決,正欲起立,倏忽三丈外發出些微聲息,宋岳心中一驚,迅速放下暈迷中的妃湘君,飛快起立,沉聲道:「何方朋友光臨?」
隨著語聲,一條人影已疾洩而落,停住身形,竟是一位四十開外的中年文士,只見他哈哈一笑,道:「在下偶然經過,耳聞『陰焰掌』,因心好奇,驚動宋掌門人,冒昧之處,敬請恕罪!」
宋岳聞言一震,聽對方口氣,已在自己身旁竊聽很久,而自己竟到現在才發覺,顯見來人身手不凡,不由臉色一沉,道:「尊駕名號,是否可以告知?」
那中年文士拱手道:「『河洛一奇』甘桐!」
宋岳又是一愣,暗忖道:「這名字陌生得緊,怎一夜之間,又出二位高手?」
心中想著,目光微微一掃對方,只見這自稱「河洛一奇」的文士眼神充足,一臉正氣,似非邪惡之流,口中忙接道:「原來是甘大俠,不知有何指教?」
「河洛一奇」微笑道:「掌門人言重,不過在下對『陰手屠夫』尚知一二,聞其世居青海,不履中土,今忽在此出現,所以覺得奇怪!」
宋岳聞言恍悟,忙道:「甘大俠何以知道如此詳細?」
「在下曾因一些私事到過青海,此人於夷族之間,威名頗盛,故昔年曾聞其人,卻未見面而已!」
宋岳腦中倏起一念,道:「如此說來,尊駕知道『陰焰掌』的功力根源了?」
「不錯,但僅知皮毛而已,『陰焰掌』掌力陰毒,傳自青海一脈,受傷者如不治療,寒毒攻心,旬日必全身僵硬而亡!」
宋岳急急道:「甘大俠是否知其治療之法?」
「河洛一奇」微笑道:「要治療此傷,非得找一棵藥草不可。」
「什麼藥草?」
「這藥草名叫百陽回春花。」
「何處生長?」
「河洛一奇」沉思半刻,道:「聞甘肅崆峒山的百花谷中,隱有一位異人,號稱『百草園主』,培養天下奇卉靈草,或許惟有他那裡才有。」
宋岳懷疑道:「『百草園主』在江湖中從未傳聞過,兄台何以知道?」
「河洛一奇」似知宋岳有此一問,笑道:「這『百草園主』精通岐黃之術,但並非武林中人,他本人也絲毫不懂武功,難怪掌門人不知道。」
宋岳微微頷首,此刻雖知道治療方法,知道藥草產於何處,問題又來了,「飛羽仙子』』應該怎麼辦呢?
如送回「普光寺」,這一來一去,必定耽誤時光,否則又能將她放在何處?
他腦中猶疑著,大有進退兩難之勢。
倏見甘桐臉色懇切道:「掌門人是怕誤了這位女俠傷勢,進退兩難?」
宋岳點頭道:「甘大俠明察秋毫,在下確實為此煩惱。」
甘桐走上幾步,誠摯地道:「掌門人如能信任,由在下護送妃女俠回普光寺,掌門人盡可先赴崆峒山,取得藥草,立刻返回為這位妃女俠療傷。」
宋岳細一考慮,倏然長劍出鞘,一道寒光直向對方撩起,口中大喝道:「兄台心意,在下豈會不知,先吃我一劍!」
這一突然襲擊,變化得出入意料之外。
「河洛一奇」神色大驚,似乎想不到宋岳有此一著,身形暴退,喝道:「宋掌門人,你為何出手奇襲,難道在下好意相助是錯了?」
宋岳一聲冷哼,長劍飛快攻出七劍,口中冷冷道:「兄台有自知之明,好意惡意,何必用我口說?」
「河洛一奇」眼見劍花亂舞,招招俱是凌厲煞著,神色大駭,身形退到那裡,竟全脫不出對方劍圈威力範圍,不由怒笑道:「想不到我『河洛一奇』這番好心,立遭惡報,原以為借此效勞,投效麾下,豈知立成劍下冤魂,哈哈哈!」
他以悲痛的狂笑,結束了憤慨的語氣,同時停身屹立場中,閉目待斃。
眼見滿天劍光,已襲上他身上,在這剎那,劍影陡斂,只見宋岳長劍飛快還鞘道:「甘大俠請勿誤會,世道險惡,宋岳不過相試耳,承蒙協助,宋岳只有感謝,請勞駕送妃女俠回普光寺,在下此刻立即起程,旬日必返。」
語聲一落,人已向道旁火龍駒縱去,跨上馬匹,拍馬股,四蹄飛翻,立刻向甘境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