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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回 義服雙星 龍駒寄情 文 / 公孫夢

    尉遲兄弟立刻驚呼出聲!

    「織女天星」商亞男見狀大駭,嬌聲慘喊道:「爸爸」

    但三人距離較遠,想救已經不及。

    就在這驚呼慘叫聲中,宋岳身形電射而起,左掌迅揚,一道掌風,直向商梧右手,凌空震去。

    隨著掌風,商梧右手一震,銀筆飛空三丈,接著左手一緊,另一枝「魁星筆」已到宋岳手中。

    其間正是千鈞一髮,宋岳搶下對方左筆,沉聲道:「老丈何故輕生?」

    商梧目光呆滯,慘笑一聲,道:「大丈夫無信不立,既已立下諾言,豈能反悔!」

    尤其商亞男粉臉慘白,淚如泉湧,一位鬚眉英雌立刻變成嬌弱佳人,猶如帶雨梨花,露中青蓮。

    宋岳眼見此情,心中對商梧大感欽佩,尤其對亞男的悲痛,更加感動,遂神色一肅道:「你我並無大仇,老丈何必認真?」

    豈知商梧嗔目大喝道:「住嘴,老夫豈是受人憐憫之人!」

    宋岳暗忖道:「世上哪有這種狂人!」心中不禁有氣,冷冷道:「搏招之前,在下曾言不要老丈之頭,必須自毀此亭,老丈記得否?」

    商梧怒道:「老夫寧割人頭,不毀此亭!」

    這點正是宋岳剛才疑心之點,但恐明問,或會變成僵局,於是激上一激,道:「下注賭招,惟依勝者所求,再下決心毀亭,至於老丈生死,請自決之,與區區無關!」

    語聲一落,逕自轉身,作狀向「下馬亭」行去!

    倏聽商梧一聲大喝道:「站住!」

    宋岳心中好笑,暗暗道:「此計果有反應,狂人只有用狂辦法。」心語之間,已轉身立定。

    宋岳心中微感欽佩,正欲答話,陡見商亞男一聲嬌叱:「都是你不好,姑娘與你拼了!」

    身形猛撲,手中「織女乾坤帶」,已經掄出。

    那邊尉遲雙鞭,也狀欲拚命,舞鞭而至。

    霍聞商梧舌綻春雷,大喝道:「住手!」

    三人身形不禁一頓,愕然而視。

    商梧雙目威稜復現,喝道:「老夫剛傲一世,你們竟敢毀我聲名!」

    商亞男秀目含淚,嬌呼道:「爸爸。」

    「住口!」商梧又是一聲大喝,道:「我惟你一女,視若兒子,想不到老夫臨死,你尚要壞敗商家門風,難道你要我死不瞑目?還不與我退下!」語聲至此一頓,目光一掃尉遲兄弟及亞男三人,沉聲道:「假如你們尚把老夫放在眼中,老夫最後遺命,不許傷這位朋友一發一毛!」

    三人臉色沮喪難看已極!

    只見商梧繼續道:「朋友如毀亭碎碑,恐在川境寸步難行。」

    宋岳心中一震,冷冷道:「商家之亭,竟有這等難毀,區區倒想試試。」

    商梧霍然仰天長笑,笑畢,道:「商家之亭……好個商家之亭,朋友以為此亭是老夫所建嗎?」

    宋岳奇道:「何人所建?」

    「川東武林,因對老夫雅愛,為表示尊敬起見,故於老夫居處,公建一亭一碑,朋友如毀亭,川東武林豈肯與你甘休?」

    「建亭豎碑,古今有例,不是玄功,便是玄德,敢問老丈有何功何德?」

    商梧眼中倏然恢復興奮光采,朗聲道:「江湖浩劫已起,紅燈遍懸,但尊駕不妨細想,普光寺周圍三百里,可曾見過紅燈教徒?」

    宋岳仔細一想,一路行來的確未看到過紅燈教徒,遂搖搖頭。

    商梧臉上恢復自傲神色,彷彿提起往事,甚為得意,口若懸河,又道:「舉世畢濁,惟此清平,不啻世外桃源,朋友以為此亭值得立否?」

    宋岳懷疑地問道:「尊駕能擋紅燈教主一擊?」

    「獨木難撐大廈,老夫不過首起領導而已。」

    「老丈施用何法,擊敗氣焰蓋世之紅燈教?」

    「眾志成城!先死後生!」

    宋岳疑惑道:「眾志成城?先死後生?」

    商梧朗笑道:「當時情形,無法多言,如朋友相信歷史,韓信以二萬輕騎,背水一戰,敗敵十倍兵力,當信老夫之言不謬!」

    宋岳聞言到此,對「下馬亭」建立經過已瞭然於胸,難怪商梧寧死不毀亭,敢情名心太重,欲留亭而名垂萬世,想起自己孤軍奮戰,就是得到三才居士秘籍,也難免人單勢寡,轉念至此,靈機一動,朗聲道:「老丈是否還想死?」

    只見商梧臉色倏變,道:「英雄豪傑,言重如山,老夫何人,豈願貽人笑柄!」

    宋岳接道:「老丈豪氣,令在下欽佩,但老丈立志自裁,根據是否在區區觸犯下馬亭之律?」

    商亞男插言道:「你是明知故問,如你下馬,怎有此事發生?」

    宋岳長笑,道:「對極!區區亦有三不拜,非師門父母不拜,非先賢先哲不拜,非紀念功德之碑不拜!」

    語聲到此一頓,神色嚴肅,對商梧道:「不知者不罪,老丈如因為此憤怒而死,區區罪莫大焉,現在就自請三拜。」

    說著已轉身遙對下馬亭,恭敬地揖了三揖。

    宋岳為培養實力,以備未來之用,存心拉攏「天地雙星」,做得恰如其分。

    尉遲兄弟黑臉露出笑容,宛如雲開見日。

    商亞男轉怒為喜,深情地注視宋岳,覺得此人確實可愛,不禁情根深重。

    商梧臉色微霽,卻又仰天一聲長歎。

    宋岳豈能不知其意,正色道:「以老丈身手,在下勝得有些取巧,實在說,如不限三十招,區區自信必敗。」

    商梧搖搖頭,道:「老夫苦研筆招四十年,想不到……唉!」

    宋岳耳聽弦外之音,輕笑道:「老丈以為區區是無名之輩?」

    商梧默然,顯然宋岳這句話正說中心坎。

    他剛才那句「想不到……」後面的話正是「……竟敗於無名之輩手下!」

    只見宋岳身形倏退一丈,曲肘疾伸,一道長虹經天而起,口中喝道:「老丈注意,可知在下何人?」

    喝聲中,手腕微動,寒芒千重,已飛快揮出七劍,使的正是「閃電神劍」招式!

    商梧目光凝注劍招,霍然頓足長歎一聲,道:「原來尊駕就是近日喧騰江湖的宋岳少俠,罷了罷了,老夫輸得不冤,蒙少俠開導,老朽就此敬謝。」

    說完,向宋岳長長一揖。

    宋岳長劍歸鞘,連忙還禮道:「老丈剛正不阿,臨危不屈,宋岳恭敬惟恐不及,怎能再受大禮。」說到這裡,趨前三步,神色懇切道:「魔教囂張,浩劫方興,宋岳請老丈援手滅賊!」

    商梧霍然神色一冷,搖搖首道:「老朽年邁,力不能勝,為保桑梓,被逼而戰,如要入江湖,爭強搏勝,老朽已無此豪興,少俠請諒。」

    此言顯然是推托之意,聽得宋岳心中一怔,他想不到竟碰釘子,不由再懇道:「以老丈功力,正可大展雄風,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老丈適才豪氣干雲,何以立刻頹喪若是?」

    商梧冷冷道:「老朽之志,僅百里而已,世濁我清,明哲保身,不敢再存多想。」

    宋岳想不到對方竟是這樣一個人,聞言不覺一怔,目光瞥處,卻見商亞男臉色憂急,對自己連使眼色。

    他不禁又是一愣,不知她用意何在?

    其實亞男情根初種,知道老父個性剛傲偏執,言出無改,惟恐宋岳頂撞,變成僵局,故而示意他轉變語氣,緩和一下氣氛,從長計議。

    但宋岳匆忙之間,哪能會過意來,眼見商梧神色冷淡,不由激起胸中冤氣,冷哼一聲,道:「想不到老丈竟昏憒若是,寧死履諾,卻不肯以死挽劫,徒具匹夫之勇,只怪在下看錯了人!」

    這番話,說得冷酷無比,聽得場中四人臉色一變。

    果然「璇璣地星」商梧臉色倏怒,如電炬目直盯宋岳,道:「既有此言,不如不識,少俠剛才開導之情,來日圖報!今日暫且別過。」說到這裡,一拂袍袖,對女兒及尉遲雙鞭喝道:「走!」

    隨著語聲,人已起步。

    由充滿殺機的場面,變成融融和穆氣氛,花了宋岳不少心計,如今立刻又成僵局,宋岳不禁有些後悔。

    一時之間,把個宋岳怔在當場,呆立而視,費煞思量。

    商梧率領女兒等三人起身三步,似不甘受宋岳剛才侮辱之言,仰天長笑,邊走邊道:「芸芸武林,皆訂城下之盟,除了『龍神』,惟有老夫與紅燈教齊肩訂約,普光寺三百里變成亂世桃源。不屈不伸,天下能有幾人,哈哈!老夫問心無愧!仰天無愧!」

    宋岳聞言大悟,敢情他已與紅燈教訂約,河水不犯井水,故而如此驕情。

    但這番話,不由觸動宋岳靈機,忖道:「看樣子,對付這種頑固狂人,還得用刺狂辦法。」

    心念至此,不由發出一聲清越朗笑。

    笑聲遏雲,聽得商梧腳步微頓。

    顯然,老頭子不知宋岳此笑用意何在,頭雖不回,但對宋岳言行,極為注意,惟恐他又有什麼難堪之言。

    果然,宋岳笑聲一歇,負手仰天道:「『璇璣地星』人不如名,剛才尚稱匹夫,現在看來,不過是糊塗蟲耳!」

    商梧倏然旋身,腳步行雲流水,欺進一尺,嗔目喝道:「少俠何必再三凌人,老夫雖曾蒙不殺之情,但士可殺,不可辱,老夫請再一搏!」

    宋岳神色平靜,道:「老丈切勿衝動,在下之言不過扼腕而歎耳!」

    「老夫何處有錯,竟使尊駕慨歎?」

    宋岳臉色變為懇切道:「前輩一諾千金,君子也,有聞君子可欺其方?」

    商梧神情一惑。

    宋岳接道:「與君子交,固應如此,但紅燈教何許人物,以其手段氣焰,居心昭然若揭,豈肯讓前輩獨樹一幟,自安樂土?」

    商梧抗聲道:「不論如何,他畢竟讓我三年……」

    宋岳聞其語氣緩和不少,不過傲性使他不肯認輸而已,知有轉機,一聲長笑,打斷他的語聲,道:「前輩中其計矣!」

    「中計!」

    「紅燈教徒稱霸武林,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其所以容忍老丈三年,只不過根基未穩,暫作安撫耳!」

    商梧倏然動容,神色默然。

    宋岳知多言不如少言之要訣,立刻一整衣衫,拱手道:「人各有志,不能相強,宋岳今日得見尊顏,感慰生平,適才之言,不過掬誠相告,身有要務,容圖後會。」語聲一落,即行轉身而別。

    剛出三步,驀地眼前人影一花,商梧已攔路而立,神色急切道:「少俠一言,頓開茅塞,如有差遣,老朽萬死不辭。」

    宋岳大喜道:「在下得老丈援手,紅燈教覆滅可期,為天下武林,老丈受宋岳一拜!」

    說完長揖到地。

    商梧連忙扶住道:「少俠切勿折煞老朽,寒舍就在附近,時光已晚,不如讓老朽稍盡地主之誼!」

    宋岳心急行程,懇辭道:「來日有暇,再來討擾,今日只有心領。」

    這時,尉遲雙鞭老大尉遲宣已過來對宋岳躬身道:「在下兄弟是個粗人,剛才冒犯少俠之處,現願領責。」

    宋岳哈哈朗笑道:「二位忠主而事,在下欽佩尚還不及,何能見怪。」

    歧見已解,意見融合,宋岳此時覺得口舌沒有白費。

    接著,行動豪爽,頗具英雄男風的商亞男也與宋岳互想敘禮。

    這時,商梧道:「少俠此刻何往?」

    「峨眉、青城。」

    商晤道:「蜀中武林有句諺語『寧遇雙星,不見龍神』,少俠赴峨眉之行,尚遇此人,萬勿招惹為妙。」

    宋岳聽他二次提起「龍神」,因見時光已晚,也未在意,拱手道:「多謝相告,日後再行暢敘。」

    雙方一揖而別,此刻,宋岳見原來坐騎已倒斃路上,只得步行,急於今夜趕到宣漢城,足下微墊,身形已出五丈。

    驀地……

    身後響起一聲嬌喝:「少俠,慢走!」

    宋岳一怔,停步回顧,見是商亞男,遂轉身道:「商姑娘尚有何事?」

    商亞男嬌聲道:「岳兄是否能耽擱片刻?」

    宋岳愕然頷首,目光一轉,商梧臉上也是一片茫然之色,只見商亞男一聲輕笑,人如一縷輕煙,掠身而逝。

    雙方正怔然相視,猜不透她是何意,倏然道左林中響起一陣蹄聲,只見一人騎馬穿林而出,夕暉照耀之下,人如玉樹馬如龍,馬上之人正是商亞男。

    只見她春風滿面,英風朗朗,眼神中露出奇異之神采,毫無女子之態。

    尤其胯下坐騎,鬃鬣盈尺,全身火紅,赫然是千載難逢的「火龍寶駒」,看得宋岳暗暗喝彩!

    商亞男催騎來到宋岳身旁,飄身下馬,把韁繩一送道:「岳兄風塵萬里,不可無騎,小妹適才失手,謹以此駒作賠,尚請笑納。」

    宋岳心頭一震,拒道:「劣騎能值幾何,豈以此名駒作比,姑娘饋贈,在下不能領受。」

    商亞男秀眸一轉,口中響起一聲清越嬌笑,爽朗道:「岳兄年少英雄,何必作兒女態,有道寶馬送烈士,相得益彰,不過聊表小妹敬意,不收也得收!」

    說罷,馬韁竟脫手摔給宋岳,人已如飛燕掠波,縱落商梧身旁。

    宋岳正要謙遜,商梧口中響起一陣宏亮的笑聲,道:「好個寶馬送烈士,少俠收下不妨,別忘了買盒紅粉贈佳人。」

    宋岳聞言,心頭猛跳,不禁臉上發燒。

    只見商亞男嬌聲不依道:「爸,孩兒正經事,怎麼又取笑我了!」

    商梧又哈哈大笑,目注宋岳,不時點點頭。

    宋岳一看情形不對,不要好事又成了麻煩,在卻之不恭,受之有愧心情下,只得飛身上馬,一領韁繩,向商梧父女抱拳道:「賢父女之賜,只能謝了,就此告別!」

    語聲未落,胯下寶駒,已雙蹄翻飛,向宣漢城馳去。

    只剩下滿腹高興的「璇璣地星」含笑而望!

    「織女天星」商亞男不用說,情苗深種,一顆芳心,早隨著馬蹄揚塵,浮空飄去!

    紅日含山,薄暮煙霧迷漫,映著餘暉,場中四條人影,等蹄聲消失,才拖曳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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