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白衣無常 文 / 公孫夢
鏢車提前下到山腳驛道,的確有黑虎寨人引路。這是袁翠蓮派弟兄扮作樵夫做的好事。
龍虎鏢局董華、陸永剛率鏢師在前開路,督率大伙緊趕路程,以彌補延誤了時間。
大伙緊張萬分地下到山腳後,懸著的心才算落了地。
最危險的地段就在山林間,下到平地,自然就安全多了。
走在鏢車行列前後諸小俠,都紛紛吁了口氣,講起閒話來。這一路緊趕,誰也無法出聲,不是覓路就是牽馬扶車,累人之極。
「嗡!」一支響箭躥起,使剛剛活躍起來的人眾又緊張了起來。
眾鏢伙和眾軍士立即按事先所說那樣,把鏢車聚在一起,成環形狀,以應付不測事件。
那些弓弩手也立即舉起弓弩,搭上羽毛箭,守護在鏢車前列。
端木梓和張家兄妹、武家兄妹施展輕功躍到了前頭。
駱天傑、孟霜雁已在他們之前先到。
就在驛道的正中間,有一夥男女堵住了去路。這些人手持兵刃,一看就知來意不善。而且,眾人認出了一些熟面孔,沐府爪牙果真要動手劫鏢了。
董華率眾下馬,雙手抱拳:「龍虎鏢局押的是官家礦銀,你們身為總兵府中人,竟敢打劫官家財物麼?望各位思前想後,且放鏢車一行,董某人感激不盡!」
方護法仰面大笑:「老小子,你是神智不清還是灌多了黃湯,竟然白日做夢!要命的留下鏢銀,不要命的就只管亮出兵刃動手。」
端木梓見是他,心中一懍,忙走出人圈,長臂一抬,指著方護法:「方知恩,這些年來不在家中享福,怎麼倒成了沐府中的爪牙了呢!失敬失敬!」
方知恩陰笑道:「端木老兒,你何時又成了布政使家的走卒了呢?恭喜恭喜!」
端木梓笑道:「彼此彼此,與當年一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不過,方老兒,你今日定要留下鏢車麼?」
「不錯不錯,端木老兒你倒滿識相。」
「你手底下的功夫有了長進麼?」
「足夠打發你到陰府。」
「夠不夠打發令師兄,好去重搶掌門大位呢?嘿嘿,做了華山派掌門,不比當沐府的鷹爪威風麼?」
方知恩大怒,一張老臉漲得通紅,端木老爺子揭了他當年陰謀篡奪師兄繼承的掌門之位,而被華山派逐出門牆的一段隱私,他豈能不一跳八丈高?
「端木老兒!你今日死定了!」
說著邁步就走,要與端木梓一決生死。
化骨姥姥陰笑道:「方護法,把貨拿出來給他們看呀!」
一言提醒方知恩,他立即站下了。
「端木老兒,我讓你看一件貨,包你滿意,願拿鏢銀來換!」
說畢一抬手,兩眼死死盯住端木梓。
賊伙往兩邊一分,奕興手提毒龍槍,一手揪住古山紫,靳通健則將一把亮閃閃的鬼頭刀,架在古山紫的後頸上,往前走了三步。
端木老兒一看,頓時魂飛天外。
他寧願看到鏢銀丟失,也不願看到古山紫現在這付模樣。
鏢銀丟失可以再奪回來,人的命沒有了,誰能使之起死回生?
張雅梅、武玉嬋、孟霜雁頓時驚叫起來,這個人她們是認識的,只不知何以會被綁到這裡來。
「咦,這人怎會落到他們手上?」
「他不是很膽小的麼?從不敢招惹沐府家的人,真讓人不解!」
可是,當他們聽到端木前輩往下說的話時,其驚詫的程度更不止此了。
只聽方知恩道:「端木老兒,如何,不感到心痛麼?」說完,他又仰天大笑。
武玉嬋小聲道:「心痛什麼?奇怪。」
張雅梅道:「好人受難,自該心痛。」
孟霜雁道:「話雖如此,可他似乎話外有音,且聽端木前輩如何回答。」
只聽端木梓沉聲道:「方老兒,你把他放了,價碼麼,由你開!」
「端木老兒,又何必裝糊塗呢?我要什麼價,你莫非不清楚麼?」
「清楚得很,你要這鏢銀。」
「對啊,你願交換此人麼?」
「願意願意!」
此言一出,護鏢眾俠大驚。
他們幾疑自己聽錯了話。
要不就是端木前輩神智不清,一時糊塗。
「你說話算話麼?」方知恩逼問。
「我端木梓何時說話不算活?」
「好!痛快,不過,你作得了主麼?」
「自然作得!」
武智雄、張濤大驚,齊喝道:「不行!」
「前輩,你是說拿鏢銀換這個不相識的人麼?恕晚輩糊塗,請前輩示下。」張濤滿面蒼白,強壓心中怒氣。
「不錯,拿鏢銀換人!我老兒說了,這鏢銀就擔在老兒身上。」
「前輩,你……你怎能以礦銀奉送賊人,這鏢銀乃張大人與家父所托,豈能由前輩一人妄加決定!」武智雄氣憤填膺。
孟霜雁道:「前輩,這合適麼?」
駱天傑道:「端木前輩自有打算,你們何必如此小心眼兒。」
孟霜雁一聽,不好對前輩發的火,全都燒到了駱天傑身上。
「什麼?!小心眼兒!端木前輩可以私而忘公,把朝廷礦銀拱手送給強盜,去換他的什麼親人朋友麼?我問你,天下可有這個理兒?你說、你說!」
駱天傑何曾受人如此指斥過?
他眼一瞪就要發作,但一想大敵當前,豈可放任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默默走到一邊,也不說話,也不理睬。
董華道:「前輩,這鏢銀我等只能以命相保,前輩何出此言?」
那邊方知恩大笑道:「端木老兒,你說話哪裡管用?這不,窩裡反水,你還是眼睜睜看著這小子身首異處吧!」
他徐徐抬起了手,靳勇健的鬼頭刀也緩緩隨他的手示舉了起來。
只要方知恩手往下一砍,鬼頭刀就要切在古山紫的脖頸上,一顆人頭就要落地!
端木梓心膽膽俱裂,心中有說不出的苦楚。
這八十輛鏢車,對手能將它們藏到何處去?只要救下了古山紫,又何愁奪不回鏢銀?可是,張公子武公子等人,並不認識古山紫,這叫他一時半時又怎能說得清?又怎能當著對手的面說?
闖蕩江湖一生,他從未栽過這麼大的觔斗,也從未讓人如此挾持過!
他急得高聲大叫:「鏢銀歸你,莫非你說話不算數麼?!」
方知恩見端木老兒急得這般模樣,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起來。
「那好啊,你讓護鏢人向後退開,走回山上去!」
端木梓兩眼充血,對全體護鏢人眾喊道:「救人要緊,你們退開,回山上去!」
董鏢主大急,喝道:「端木前輩!恕在下等以公為先,只好不聽前輩的吩咐了!護鏢人眾聽了,不得離開鏢車半步!」
張濤抽出腰刀,大聲喊道:「護鏢兵士聽了,後退者斬!」
武智雄也抽出利刀:「決不把礦銀交給賊人,違令者斬!」
駱天傑急得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麼!?端木前輩自有他的打算,難道連他老人家你們也信不過麼?」
孟霜雁立即回答:「以私而忘公者,我們決不聽從!駱天傑,原來你竟是個講私情的小人,枉自在白道上叫字號,不過市井小人也,孟大小姐,你算是看錯了人了!」
方知恩見對方已起內哄,便加緊逼迫端木梓,好從中漁利。
他吼道:「端木老兒,你的話沒人聽,鏢銀交不出,就提古山紫的腦袋回去吧!」
正在此時,一聲尖叫起自賊人側後,那舉著鬼頭刀的靳勇健同時「哎喲」一聲,鬼頭刀「噹啷」一聲落了地,握刀的手鮮血直滴。
奕興一見,右手槍朝古山紫腰眼狠狠刺去,卻覺槍尖走空,沒紮在肉上。
與此同時,端木梓大叫一聲,一個身子彈起,直撲奕興。
方知恩咆哮一聲,雙掌一錯,迎向端木老兒。
驛道邊上,同時出現了男女九人,直衝向賊人一邊。
就在方知恩要與端木梓四掌相擊之際,忽覺一股大力湧向腰際,身不由己就朝驛道邊落去,沒有擋住端木梓。
化骨姥姥突見丁羽等人來救古山紫,也紛紛躍起阻截。
而那個向古山紫下毒手的奕興,卻呆呆站在原地,一隻手握著伸出去的毒龍槍,好像再也不願縮回來。
差點喪命在他手裡的古山紫,依然滿身繩索,這會正緩步迎向謝瑩芳等人。
令大家瞠目結舌的是,那繩索在他走動時,自動一截截、一根根斷了下來。
夏紫菊淚流滿面,第一個衝到他跟前。
「你……沒事麼?」
關切之意,全在這一聲詢問中。
古山紫十分感動,回答道:「多謝姑娘救了山紫。」
人如此多,大敵又當前,再有多少的話,又怎能說?
端木梓與方知恩未能對掌,人一落地便看到古山紫已經將繩索掙斷,喜得他大叫一聲,一躍到了古山紫跟前。
「多謝前輩!」古山紫行禮。
端木梓鼻子一酸,差點落下了老淚。
就在這時,衝上來的化骨姥姥已同丁羽交上了手。
點蒼二邪則被謝瑩芳、崔姥姥截住。貢嘎三邪則與袁翠蓮、白鳳、綠鳳打成一團。
古山紫恨透了方知恩,用手一指:「姓方的敗類,你那點穴法不錯,我還要領教領教你的五陰搜脈!」
方知恩冷笑一聲:「小子,你休要張狂,這就取你性命!」
古山紫低聲道:「端木前輩,請照應動手的自己人,讓晚輩斗這老鬼!」
駱天傑目睹事變,瞧見古山紫先是不驚不顫,不言不語,好像舉在脖子上的刀與他無關似的。繼而他忽然走動了,繩索自行斷成了無數節,現在他又向方知恩叫陣,果是個不同凡響的人物。端木前輩洞悉人才,故才會以鏢銀換取他的性命。
他決定暫時不參戰,看古山紫斗方知恩。
張濤、武智雄、孟霜雁則帶著好奇心,看著這個膽小的年青人,怎敢與武林名宿動手。
這時,方知恩雙肩一晃,已到了古山紫跟前,兜胸就是一掌。
古山紫當即揮出一掌,兩掌相撞,毫無聲息,兩人卻同時退了一步。
方知恩一驚,一個後生小子,竟然經得起他的一掌!
當下不敢大意,連連加足掌力進攻,要搶上風。
古山紫一點不示弱,以快對快,不讓對方佔上風。
只聽掌風呼呼,人影交錯。
兩人一口氣交手三十回合,誰也沒佔上風,看得孟霜雁等人目瞪口呆。
「呀,這位相公真好身手,原來是含而不露的高人呢!」張雅梅讚歎道。
孟霜雁不得不承認,這年青人武功已超過了自己,這使她驚訝到了極點。
張濤、武智雄則看得呆了……
到了第四十個回合,眾人看出,方知恩已落了下風,而古山紫愈戰愈勇。
方知恩氣得提足了功力,要以數十年修為取勝。
古山紫看出了他的心思,也想趁此掂量自己無心神功的火候和威力。
他聽從師傅的勸告,只提了九成功力。
他聽從師傅對他的限制。
遇到一等的高手,就只能用到九成。
要是遇到隱世復出、功臻化境的老魔頭,就可以提足十成功力。
兩掌相交,一強一弱。
方知恩練的是正道氣功,威勢極大,以十成功力擊出的掌風,帶起了一股泥塵。
古山紫擊出的一掌,無聲無息。
夏紫菊驚得發出一聲尖叫,雙手蒙眼,不敢再看。
耳際只聽見人眾的一聲驚呼,繼而是一陣歡叫,她趕緊移開手掌,卻看見個郎依然站在場中,而那個方老兒,卻跌出了一丈外,坐在地上直喘,接連噴出了兩口鮮血。
古山紫轉回身來,見夏紫菊站在一邊癡癡望著他,便笑了笑:「夏姑娘,快去助謝老前輩!」
夏紫菊臉一紅,滿心歡喜地和他走在一起,共同去援助母親。
此刻,打鬥正酣。
端木梓已換下了丁羽,和化骨姥姥鬥在一起。點蒼二邪也換了對手,正與黑虎寨兩位護法劇鬥。貢嘎三邪與蘇晨、丁羽、白鳳綠鳳打做一團。
追命鐵掌烏大剛反了水,和洪大光大打出手。
謝瑩芳卻站在一旁押陣。
駱天傑見古山紫果然是條龍,方知端木前輩的用意,他心一熱,仗劍掠上,加入戰團。
端木梓空手對付化骨姥姥的蛇頭杖,只見他掌掌生風,迫得化骨姥姥一條蛇頭杖不能盡情施展。
老太婆知道這老兒不好鬥,將手逐漸上移,她要在有利時機,撳動蛇頭機括,以毒水擊斃老兒。
端木梓熟知化骨姥姥的看家本領,隨時小心著她那致人以死命的毒液。
兩人鬥到三十招,化骨姥姥已走下風,她的八大護衛正和諸俠鬥在一起,沒人來幫她一把。
正當她要按下機括之際,瞥眼瞧見方知恩被擊倒在地,那個叫古山紫的小子已走了過來,要是毒液一擊不中,今日便難逃離此地。於是她又打消了施放毒液的念頭,提起全部功力猛攻幾杖之後,拔腿便逃。
八護衛見主子逃走,豈甘落後?一個個虛晃一刀,逃命去了。
點蒼二邪和黑虎山的兩位護法狠鬥,一時半時分不出勝負,一見兩大護法一傷一逃,哪還有心戀戰,打個忽哨,也溜之大吉。
頭兒一走,群賊鬥志頓消,要不了一會,已逃得乾乾淨淨。就連受傷的方知恩,也走得無影無蹤。
但有三人卻沒有走掉。
一是靳勇健,一是奕興,再一個是周玉鳳。靳奕二人遭古山紫點了死穴,周玉鳳被山主刺殺。
賊人一走,眾位立即將古山紫圍了起來,問他到底是如何被人擒住的。
古山紫講了經過。
端木梓道:「怪不得你被方知恩那東西點了穴,所以只好任人宰割。」
古山紫道:「晚輩一路走來都在運功衝穴,但都不得要領,沖它不開。直到站到驛道上,總算想出了法子,逆行經脈,才算衝開穴位。這正是夏姑娘以金竹箭傷了靳勇健之時。」
謝瑩芳道:「也真難你了,總算命大,要不豈不是太冤了麼?以後,你就少一個人獨闖,免得江湖閱歷太少,盡中了人家奸計!」
古山紫受到責備,心裡卻十分受用,謝瑩芳母女的溫情,暖熱了他的心。
這時,龍虎鏢局董華、陸永剛走了過來,向驅走賊人的眾俠致謝。
而對古山紫,他們略有幾分尷尬。
董鏢主道:「適才在下不允以鏢銀換閣下,實因關係重大,請……」
古山紫打斷了他的話道:「董鏢主護鏢,公私分明,豈能責怪鏢主?請不必再提此事。」
駱天傑道:「端木前輩以鏢銀換古少俠,實出情不得已。端木前輩以人為重,只要救不下古少俠,我方就失去了一位高手,這鏢銀也未必能保得住。在下妄加猜測,不知合不合前輩的心思?」
端木梓本不想再提此事,但不加說明反會招致誤會,於是揚聲道:「古少俠、謝女俠、林大俠、蘇少俠等人,原是應老朽之請,暗中護鏢。以古少俠等人的身手,無疑大大增強了我方實力。所以老朽以鏢銀換古少俠之說,自然是情勢所迫。這事已經過去。就不說了吧。」
孟霜雁等人雖未走到近處,但眾人的話都聽在耳裡,不禁一個個面紅耳赤,深怪自己不察端木前輩的用意,反而責怪他以私忘公,公開違抗,使敵人興高采烈,步步進逼。
特別是孟霜雁,心中難受至極。
她不僅得罪了端木前輩,更把個郎也推得遠遠的,深悔自己太莽撞,說話不給人留點情面,這下子該如何換回才好?
丁羽把黑虎山寨的人一一介紹,端木梓高興非凡,護鏢又多幾位高手。
接著,丁羽向大家引薦烏大剛,大家對他棄暗投明倍加讚揚。
烏大剛十分感動,向大家行了禮。之後,他道;「沐總兵還派出了第二批劫鏢人員,望各位多加小心。」
古山紫道:「前輩,我們還是一明一暗,讓敵手摸不準我們的行蹤,前輩以為如何?」
端木梓道:「如此甚好,依然分兩撥。」
駱天傑道:「在下願與古少俠同行,望端木前輩應允。」
端木梓知他被孟霜雁傷了心,但此時不是調解兒女私情的時候,來日方長,以後再說,但同意了。
那邊孟霜雁聽得清楚,一時心裡氣苦,心想你要走就走,有什麼稀奇?人家還來拉住你不成?以後,哼!休想人家理你!
趕路要緊,古山紫一行人策馬而去,護鏢的年青諸俠,嘴裡不說,心裡卻十分羨慕。
看他們男男女女,說說笑笑,好不瀟灑。而鏢車沉重行動不便,不能放馬奔馳。
孟霜雁心中懊惱,又有幾分悵惘。
端木梓打發張雅梅來陪她。
雅梅一到就對她說:「表姐,想不到那古山紫的功夫如此驚人,我們都看走眼了。」
孟霜雁正想心事,聞言一愣:「你說古山紫?嗯,他是深藏不露。」
「表姐,記得那夜司空冕來府中,被一隱身人給擋住的事麼?」
「記得,當時端木前輩還猜是他……啊,還有我隻身到總兵府被蒙面人解救的事……」孟霜雁說著突然將長劍連鞘取下,只見劍把上刻著一個小小的山字。
「啊喲,這把劍就是他扔給我的,原先我也曾看到過這個字,可沒放在心上,這不,他叫山紫,這山字肯定是他刻下的!」
張雅梅道:「原來如此,表姐,古少俠還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呢!」
孟霜雁十分懊喪,歎道:「唉!今日端木前輩以鏢銀換他一命,我卻極力反對,這、這真是……」
「表姐,這也不能怪你,大家都不知實情,那種場合,端木前輩也來不及說明,所以……」
「不,表妹,該自己想得到的。以端木前輩的身份,我們就該相信老人家。老人家對古少俠如此看重,定有他的道理。現在明白了,有古少俠在,我方實力大增,何愁奪不回鏢銀,若失去古少俠這麼一個高手,這鏢銀也很難護住。我們的人太少了,怎經得起沐府那些邪道高手的襲擊?表妹,凡事都要三思,不可急躁,表姐就愛犯這個毛病,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唉!真是……」
張雅梅知道她的心事,她在後悔和駱天傑吵翻,但自己年齡比她小,兒女私情的話難以啟齒,只是以溫言相勸,不提及駱天傑。
和端木梓走在最後的張濤和武氏兄妹,心裡十分難過。
他們紛紛向端木梓賠禮,端木梓心情頗好,笑嘻嘻對他們道:「你們以國家礦銀為重,不循私情,理當受到欽佩,怎麼倒向我老頭子賠起禮來了。當時形勢所迫,老頭子被逼無奈,答應以鏢銀換人,當然也是權宜之計,但於公理不合,所以,這事就別放在心上,以後再也休提!這下好了,護鏢俠士又增加了黑虎寨的英雄,我方力量大增,這鏢銀何愁不能平安送到?你們說對麼?」
張濤等三人連連稱是,見端木前輩並不責怪,俱都高興起來。
車輪滾滾,馬兒蕭蕭,捲起漫天的塵灰,鏢車一輛接一輛,駛到了較平的大路上。
危險已過,己方力量大增,使全體護鏢人員心情一爽,隊伍中不再保持沉默,歡聲笑語不斷。
儘管前途艱險,到達京師還有漫長漫長的路程,但整個車隊的士兵鏢伙們,已不再愁眉苦臉,心情不再沉重壓抑,他們信心十足,隨時準備與敵拚殺,將鏢銀順利送到京師。
多年走鏢的董華陸永剛,最熟悉鏢伙的這種情形。
一旦風聲緊,賊勢強,鏢伙們雖不畏縮,但無論如何也打不起精神。要是對己方力量有信心,大夥兒就會情緒昂揚,不畏任何強敵。當鏢師的,最怕鏢伙情緒低沉。
如今整個車隊歡聲笑語不斷,兩個鏢主不禁笑開了顏。
當天,車行甚速,為了多趕路程,不在偏僻小鎮歇宿,直趕到傍黑才停車。
這裡是一片曠地,有條小溪橫穿而過,從明日起,又開始上山爬坡。
篝火一堆堆燃了起來,做飯的、涮馬的,說笑話的,唱小曲的,一時熱鬧非常。
端木梓找了塊圓石坐下,笑嘻嘻看著忙忙碌碌的人們。當然,他也沒忘了向接近山林的灌木草叢中瞭望,注意有無可疑情形。
飯後,睏倦的人們傍著篝火睡去,只有值夜的崗哨大聲打著哈欠,在鏢車前巡遊。
勞累使人們沉入了夢鄉。
端木梓端坐運功調息,半個時辰後醒來,斜躺在一輛鏢車上,合眼打盹。
他不敢睡去,雖然有古山紫他們打前站,但敵方十分狡詐,一點大意不得。
就在三更時分,營地上響起一片鼾聲之際,突然響起了一聲尖嚎,聲如野狼,直衝雲霄,聲音之大之銳,整個營地的幾百號人,全被嘯聲驚醒。
人們一個個翻身坐起,無比驚異,山上的野狼下來了?
嘯聲忽然停了,緊接著響起一片尖叫哀嚎,聲音淒冷,猶勝狼嚎,叫得人人毛髮倒豎,驚恐無比。
人們腦子裡只轉著一個念頭,狼群下山來了!但這嚎叫聲又突然平息了。
可是,前面山腳下,「砰」一聲響,驀然躥起了一蓬綠色的火焰,陰森森,光閃閃,人們驚得目瞪口呆,張嘴結舌。
更加嚇人的是,綠色火堆的四周,就像從地下冒出的竹筍一樣,慢慢地長出一團白色的看不清是什麼的東西,這些東西由一團變長了,變到一定高度,直挺挺立著不動了。
天!那不是一群亡魂嗎?
不對!是一群殭屍!
白頭罩、白衣、看不見五官,分不出男女老少。
「呀——哇——」殭屍們突然尖聲叫喊起來,一個個直僵僵兩手停在兩腿側,一蹦一跳地向鏢車跳過來了。
「媽呀!鬼來了!」
「啊!快跑呀!」
「鬼,鬼——」
「殭屍鬼,我的娘啊,沒命啦!」
鏢伙和士兵們乃至一些鏢師,頓時慌亂一片,驚恐萬分!
武玉嬋和張雅梅嚇得尖叫起來,死死拉住孟霜雁,抖做一團。
端木梓冷笑一聲,運足功力,大喝道:「肅靜!賊人扮鬼弄神,遮人耳目,休得上了當,弩箭手速備弩箭,其餘人等迅速迎戰!」
這一喝,響徹曠野,使慌做一團的人們安靜下來。
與此同時,董華、陸永剛已經亮出兵刃,大喝一聲,衝了上去。
端木梓見有人迎敵,又喝道:「速將鏢車圍住亮出兵刃,來犯者殺!」
孟霜雁抽出長劍,喝道:「兩位妹妹,快跟姐姐上!」
張雅梅、武玉嬋雖然心有餘悸,但鼓起勇氣,亮出兵刃,緊隨孟霜雁衝上。
那些白無常似的野鬼見嚇不走護鏢的人們,突然停住了腳步,站成橫排,從白袍底下,抽出兵刃。有刀有劍有鞭。
護鏢的人見鬼也使用兵刃,那不啻暴露出人裝鬼的底兒,一下子心都踏實了。
有人罵道:「娘的!原來是些裝鬼的傢伙,真是可惡已極!」
這說出了人們的心裡的話,無人再抖索害怕,不敢應戰了。
端木梓走到對方相距五丈處停下,董華、陸永剛、孟霜雁、張雅梅、武玉嬋緊跟了上來。張濤、武智雄則站到了端木梓身旁。
董華越眾而出,揚聲道:「龍虎鏢局向朋友們借條道,還望高抬貴手,朋友們有什麼活,也請直說為幸。」
站在中間一個高大的白衣蒙面人冷冷說道:「你們聽說過無常教麼?」
董華一愣,誰聽說過了?但只好沉聲道:「久聞大名,只是緣慳一面,今日幸會,倍感榮寵。」
「你既知道無常教的威名,那就乖乖把鏢銀留下,充作本教營造之用。」
「當家的,鏢銀乃朝廷餉銀,並非私家之物,請當家的網開一面,龍虎鏢局不勝感激!」
「鏢銀若不留下,爾等項上人頭不保,本座言出必行,不容違抗!」
端木梓走上兩步,笑嘻嘻道:「當家的,認識我老頭子麼?」
白衣蒙面人冷哼一聲:「你是什麼東西!」
「這無常教何時成立的?怎麼也不通報我老頭子一聲?」
「你配麼?不知趣的老鬼!」
董華接嘴道:「你們不過是新近成立的,在江湖上又有誰知道你們的字號?可這位老人家,名震江湖,你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孟霜雁笑道:「這位老人家是你們的祖宗,知道麼?他老人家稱笑無常,你們又自稱無常教,難道不該通報一聲麼!」
眾人這才知道端木梓話中的含意,不禁大笑起來。
白衣蒙面人大怒,罵道:「什麼笑無常?分明是哭無常,來人,把老兒做了!」
一聲尖嚎,左側白衣人中直僵僵跳出個身材不高的白衣蒙面人來。
端木老兒笑道:「原來是個矮無常!」
孟霜雁一個箭步穿出,嬌喝道:「來來來,姑奶奶讓你變成個死無常!」
那矮子不理,依然直僵僵跳了過來。
孟霜雁大怒,一劍朝矮子心窩刺去。
那矮子抽出兩把短刀,一刀架開長劍,就勢身子一歪,朝孟霜雁懷中撞來,另一把刀直戳她心窩。
這矮子行動迅速,十分靈活,迫得孟霜雁雙足一踮,騰起兩丈高,在半空將腰一扭,使個千斤墜,一劍向矮人當頭劈下。
矮人將身一閃,立即又躥了過來,一刀護身,一刀直搠孟霜雁柳腰。
孟霜雁使開幻龍劍法,劍似天龍,將矮子全身罩住。只聽「叮叮噹噹」的兵刃撞擊聲,霜雁攻出的招數,全被矮人接住。
端木梓不禁一懍,這矮人功夫驚人,若對方二三十人都有這般身手,今夜又是一場惡戰,古山紫等人要是不能找到此地,鏢銀只怕又是不保!
這時孟霜雁已拿出了看家本領,一把劍上下翻飛,漸漸佔了上風。端木梓心頭一鬆,暗讚幻龍劍法果然不凡,驪山老尼名不虛傳。可就在這時候,那矮人的刀柄裡,突然射出兩股白煙,孟霜雁哼都未哼一聲便栽倒在地。
這只是瞬間的事,誰也未料到會出這種事,一無例外,全都一愣。
矮子一把提起孟霜雁,往回一躥。
可是,他沒能走掉。
就像迎面撞上了一堵牆,他被人攔住了。
攔他的人正是端木梓。
矮子怪叫一聲,一刀向端木梓搠來。
眼前一花,人不見了。
左手一輕,孟霜雁已被端木梓奪下。
但端木梓也沒能返回自己一邊,兩個白衣人擋住了他。
一個使刀一個使劍,立即展開了進攻。
董華一舉雷神鞭,陸永剛一抖三節鏜,衝到了端木梓身邊,和兩個白衣人幹上了。
端木梓騰空一躍,把孟霜雁送回來。
張雅梅、武玉嬋連忙探視霜雁,只見她雙目緊閉,氣息微弱,兩女急得哭出聲來。
端木梓忙道:「大敵當前,小心照料,切莫哀傷。」
說完,又匆忙回到鬥場。
這時,對方的人出現了怪異舉動。
交手的三個人已退鬥場,跑回了。
只見二三十個白衣蒙面人仰天呼叫,圍著那堆火勢已弱的綠火跳躍,不時從懷裡掏出什麼,向火裡撒去。
那本已衰微的綠火,又漸漸旺了起來。
這些人發瘋了麼?
自端木梓以下,均看得呆了。
從周邊的山谷中,不時躥出一股股冷風,將那鬼火般的火焰吹得搖晃不已,真像有個無形的魂魄,在火中舞蹈。
那一群瘋了似的白衣蒙面人,跳著跳著都彎腰從地上拾起了一根燃著了的樹枝條,伸向火裡點火,不一會每人都舉著一根燃著了的細枝兒,突然發瘋般嚎叫著,一個個騰身而起,向鏢車躍來。
人未落地,手中枝條箭一般向護鏢人眾扔來,紛紛落入鏢車旁、火堆邊。
這究竟是幹什麼?
沒來得及明白是怎麼回事,一些站著的人忽然不聲不響倒了下去。這一倒,就是一大片,在白無常們的嚎叫聲中,一個接一個,無休止地倒下去。
站在最前面的端木梓等人也感到天旋地轉,站立不穩。
端木梓大叫大好,急忙閉住呼吸,運起功力抗毒。
而他旁邊的鏢師們,則來不及屏住呼吸,一個個倒下去。
端木梓飛身而起,發覺功力已經大減,但他強撐著一口氣,拚命向來路的山上奔去。
一群白衣人嚎叫著追趕他,和他相距十多丈,他們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能跑能跳。
端木梓終於進了山林,藉著夜幕的掩護,他沿坡亂躥,然後藏在一個深凹裡,背靠樹幹,運動驅毒。
遊戲風塵幾十年,這次算栽到了家!
不用說,鏢銀被人家劫走了。
他在惶急的心緒中逐漸進入了物我兩忘之境。
待他醒來,天已微明,一試功力,只恢復了一半。
他不禁大驚。
鏢銀既失,急也無用。八十輛鏢車,不易掩藏,總能設法找回來。
可是,幾百號人的性命才是至關重要!
有了人,才可以奪回鏢銀。
但是,他只有五成功力,餘毒仍在體內,這是什麼毒,在體內何時發作,他卻茫然無知,憑著這五成功力,又怎麼救得出人?
最糟糕的是,幾百人要是被對方全殺了,這叫他又該怎麼辦?』
幾十年的江湖歷練,什麼樣的風浪沒有闖過?沒想到人到晚年,居然栽得這麼慘!
鏢銀失去,人也失去,他還有何面目回去見張志忠、武鎮?還有何面目再見到古山紫等英雄?
想到古山紫,他不禁感到奇怪。
古山紫等人走在前面開路,探查敵情,為何對這無常教一無所知?要不,怎不派人回來帶個口信?莫非他們也中了人家的奸計,讓人家給一網打盡了?
端木梓憂心如焚,腦子裡旋著許許多多的疑問,站了起來。尋找出林的道路。
他終於找到了原路,出了山林。
站在斜坡一看,鏢車已沒了蹤影,護鏢三百來號人,就算全死了也沒留下屍身,他驚得目瞪口呆!
要不是篝火餘燼尚在,幾疑是找錯了地方,或是做了一個惡夢!
他迅快地來到了現場。
昨夜幾百號人呆過的痕跡仍很明顯。
除了篝火餘燼,還有飯渣剩菜。偶爾在一片地上,扔著一兩件兵刃。
他再到賊人烘起一堆綠火的地方,找到了一小堆白色的灰燼。
他不由看得發了呆,昨夜的情形又展現在眼前。
賊人的毒到底是怎樣施放的?
莫非就是每人手上拿的那根枝條?
他又回轉身尋覓,在地上三三兩兩地找到了幾根。
拿在手上反覆查看,又拿到鼻子上嗅了幾嗅,看不出這枝條兒與眼前樹上的枝條兒有何不同之處。
他把枝條兒扔了,尋思著下一步該怎麼辦?是去追蹤賊人,還是先去追趕古山紫?
他快步走過曠野,進入了山間驛道。
又是盤山而上,驛道像一條長無盡頭的帶子,一圈圈螺旋般地纏繞上去把一座座巍峨的大山,纏得結結實實。
他邊走邊觀察著道上的蹄印車跡。
心中略略安定,車跡蹄印十分清楚,他一定能趕上賊伙。
走著走著,他猛地站住了。
不對呀!鏢車該往回走。
不過,無常教的人要是不替沐府當差,鏢車自不會往回走。
也許,無常教是為自己劫下鏢銀。
兩者之間,他無法定論。只有沿著車跡,走到哪裡算哪裡。
他又繼續上路。
忽然,車跡馬蹄印都消失了。就像幾十輛鏢車走到半山,便停止了一樣。
端木梓頹然地就地坐下,腦袋也麻木了。
空山鳥語,十分喧鬧。無數隻鳥兒,在枝頭上鳴叫,此起彼落,相互應和。
端木梓坐著不動,似乎感到腿腳有些麻木。他趕緊起立,繞到一株樹後,運功驅毒。
又是足足一個時辰過去了。運功完畢,腿腳的麻木也消失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一陣馬蹄聲,是從山上傳下來的。
他藏到了樹上。
從枝條葉片的縫隙中,他瞧見兩人驅馬走來,定睛細看,正是駱天傑和古山紫!
他忍不住大叫一聲,從樹上躍下。
古山紫和駱天傑吃了一驚,待認出是端木老爺子,喜得趕緊躍下馬來。
「天傑、山紫,我老頭兒真是栽到家啦!」
端木梓頹喪地又坐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