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鏖戰湯山 文 / 公孫夢
出通濟門沿秦淮河走出一里地,緊傍河邊有一座大莊院,四周圍牆高達丈餘,園內樹木成行,花草繁茂,像是富貴人家的住宅。
園子裡,有三座小樓,呈品字形立在園中,有石砌小徑相連。左邊的是「綺香樓」,中間的是「郁香樓」,右邊的是「素香樓」。
大門兩側及園後還有一排排平房,是侍衛下人們的住室以及馬廄、廚房。不分白天黑夜,大門內邊兩側都有四名武士值崗,那些園丁馬伕則分散在園中,表面上在剪枝掃地、餵馬涮馬,其實都在監視園中動靜,防衛甚是森嚴。
凌曉玉和四星女住在左邊的綺香樓裡,她一人住在樓上,四女住在樓下。
此刻,晨曦微露,她沒有像往常一樣到院中舞劍,卻倚坐在窗前,望著魚肚白色的天際,滿腹愁思,難以排遣。
太湖一戰,幾乎失利,幸而東野焜等人從天而降,轉危為安,但他不等見面就走得無影無蹤。這決不是偶然,她深知他在生自己的氣。在太湖停留了一些日子,讓四傑、劍書、羊操他們養傷,可她心裡卻一直不平靜,太湖總寨派出尋找東野焜的人一直都沒有消息,可她十分渴望見到東野焜。這一戰使她警覺到,金龍會能驅使這許多高手,其主人定是個非常難以對付的稀世高手,憑她現有的人馬,不是對手,她別無選擇,只有依靠東野焜。但這就違背了她的初衷,把東野焜拖下了水。
她實在是不願這樣做,但又不得不這樣做,為此,她陷入了深深苦惱之中。
這天,總寨的人稟報,如澄大師及其師弟如愚,在集賢莊頌超渡經,並向金龍會叫陣。
如澄大師十多年前與夜行魔拚個兩敗俱傷,在江湖上甚是有名,她立即決定前往濟南,一則不願如澄大師毀在金龍會手中,二則可和大師聯手對付金龍會,這無疑使己方多了兩名高手。於是除了風塵二怪、雌雄刀盧新泰、追魂尺柯駿留下繼續養傷外,餘人趕去濟南府。
到濟南後,她先派陳劍書等人去集賢莊探查,沒料到回來後給她帶來了極為重大的消息,金龍令乃金龍會所發,而金龍會就在京師,確是當朝相國胡爺所創。
這一重大消息,不得不使她像泰崩塌一樣震驚了。在太湖她聽說此事時,本不大相信,或者說她不願相信,因為太讓人不可思議了。
胡相國是皇上的寵臣,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何以會創立一個江湖幫派?達官貴人蓄養一批死士以保安寧,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招納幾名武林高手做侍衛,更是稀鬆平常。
但胡相爺卻創立了一個秘密幫會,招納的高手之多,實在是令人驚駭!若再把年來的種種怪事串在一起,更是叫人難以置信!
前年大旭山奪鏢初顯金龍令,去年大概是這夥人以除元奸為借口,滅了杭州首富張仁富,將其錢財擄掠一空。若是黑道上的盜賊所為,又何必加上個元奸的罪名?
安平鎮宣瓊玉、陳劍書經營的翠柳酒家,也被秦玉雄等人誣為元奸加以誅除,幸而自己夜間去查詢他們與羽林衛校尉發生衝突的事,正好趕上蒙面人襲擊,他們才免遭一劫。這事令人深思,叫人難解,由於陳劍書怕把事情鬧大,對幾個校尉洩了底兒,他們走後果然沒有再來鬧事,卻來了一夥蒙面人把陳劍書等人當元奸誅除,這事著實使人糊塗了一陣子。現在知道京師有了金龍會,而金龍會是相爺創立的,把陳劍書他們當元奸的事,就可以有了解釋了。和陳劍書他們爭鬥的,是羽林左衛的校尉,這些人回去後稟報了指揮使胡光祿大人。胡光祿大人是胡丞相的侄子,把此事稟告相爺,相爺就下令誅除陳劍書他們……
事情果真是這樣的麼?胡相爺敢下這樣的令諭麼?這實在是難以叫人相信!而且,這不過是猜測而已,一點也沒有憑證,不敢稟告婆婆。但是,金龍會把陳劍書他們作為誅除對手,卻又是鐵的事實,這實在叫人不安!但茲事體大,沒有真憑實據,不敢妄言。
昨日風塵僕僕回到京師,當夜就向婆婆稟報了此行經過及金龍令的種種情形,婆婆滿胸烏雲,怒形於色。
「金龍令出現江湖快兩年,直到今日你方知曉是金龍會所為。最妙的是,這個金龍會就在京師,而且竟然是胡相爺所創,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婆婆疾言厲色,十分氣惱,「你有何憑證,說此會與相爺有關?」
「稟婆婆,秦玉雄……」
「秦玉雄,秦玉雄!老身早先對你是怎麼吩咐的?叫你籠絡住他,把他拉到我們一方來,可你行動遲緩,不遵老身之令行事……」
「婆婆,屬下曾幾次勸告於他,無奈他攀龍附鳳,投靠相爺,成為相爺義子……」
「這又怎麼了?既然金龍會為胡相爺所創,秦玉雄又做了相爺的義子,你若能把他籠絡了來,對金龍令的情形不就知根知底了麼?」
「秦玉雄為名韁利鎖所困,只怕不會回心轉意,他已死心塌地效命相爺。」
「不然,你若以美色誘他拜倒在石榴裙下,他自會對你言聽計從,自古英雄愛美人,難過『色』字一關,再說投效到老身旗下,照樣保他的功名利祿!」
凌曉玉又羞又惱,但不敢頂撞。
「老身的話,你聽明白沒有?」
「屬下聽明白了。」
「老身要你盡快將秦玉雄籠絡過來,茲事體大,你不得拖延時日,金龍會實力強大,連東嶽三君子這樣的高人也籠絡了去,你想想這有多危險?因此你必須盡快查實金龍會的實情,不得有誤,否則問你失職之罪!」
一夜到亮,她輾轉難眠。
婆婆要她以色相籠絡秦玉雄,她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誠然,她看出秦玉雄垂涎她的美色,只要她以身相許,秦玉雄定會拜倒在石榴裙下,甘當不貳之臣。但是,她看不上秦玉雄的人品,所以並不遵從婆婆的鈞旨,只是虛以委蛇地和秦玉雄接觸了幾次,說幾句勸諫之言。
現在,婆婆下了嚴令,叫她如何自處?
不錯,她如果把秦玉雄招納過來,金龍會中的機密就會一清二楚,但這樣做她無疑是斷送自己的一生,睜著眼睛往火坑裡跳。也無法勉強自己嫁給一個憎厭的人。
那麼,捨棄招納秦玉雄這條路,又如何去查清金龍會中的情形呢?以金龍會就目前所知的情形而言,她和手下的人已不是對手,而金龍會已把她列為大敵。她已處在危境中。照此下去,還等不到查清金龍會底細之時,說不定她已丟失了性命。丟失性命事小,救不了父母才是最大的憾事!
她感到自己面臨一道深淵,一步步從獨木橋上走過去,稍一不慎就墜了下去。
那麼,能助她走出險境的就沒有人了麼?捨棄嫁給秦玉雄這條絕路,真的就無法別開蹊徑麼?她難道真的絕望了?
不!還有東野焜,他是她唯一的希望。不管今後處境如何艱難,他能幫她脫出困境。他身懷絕技,為人忠厚善良,她完全能信任他。
那麼,是不是將他引薦給婆婆,以頂替秦玉雄?她雖下過決心此生不論婚嫁,但婆婆如要逼她嫁給秦玉雄,她寧願嫁給東野焜!
但是,這樣一來,東野焜就會和她一樣,永遠俯首貼耳聽命於人,與賣身為奴何異?
因此,萬萬不能把東野焜引入歧途。所以,不該讓婆婆知道東野焜其人。可是這樣一來,婆婆又會逼她以色相誘惑秦玉雄。
唉,多麼難哪!誰叫自己命不好呢!
怨天尤人,自嗟自歎無濟於事,她必須自己處置,自己作出決策!
看來,只有避開東野焜,她與他此生無緣,她不能為了自己把他拖進是非場中!
東野焜為她失信已心生怒氣,所以兩度救了她卻不願與她見面,如果此次再躲開他,他要是一氣之下離開京師,只怕永無見面之日。
她反覆思量,猶豫不定。忽然又想起了東野焜認識京師一家姓白的富貴人家,有個艷如天仙的獨生女兒,人家待他如上賓,這樣下去,他還能不拜倒在人家的石榴裙下麼?
這一想,她心中大不是滋味。她明白,這一次是她與東野焜交往的最後機會,失去這個機會,她只怕後悔終身!
此刻,旭日東昇,霞光萬丈,把個天地照得金碧輝煌,陽光似乎也照進了她心裡,驅散了心頭的陰霾。她打起了精神,洗漱完便下樓吃早餐,四星女早已在桌前等候。
紫梅何鳳嬌道:「小姐眼睛發紅,莫不是一夜睡不好覺?」
白梅喬玉珠道:「小姐揣著心事,能睡得著麼?哪像你我,一覺到天亮?」
黃梅湯燕道:「這就奇了,小姐怎會有心事?又來亂說!」
青梅楊杏道:「把小姐的心事說出來聽聽,看看說得對不對。」
凌曉玉見四女說話時擠眉弄眼的,便道:「你們又嚼什麼舌,還不快吃!」
何鳳嬌道:「小姐又何必瞞了我們呢?」
凌曉玉詫道:「我瞞了你們什麼?」
喬玉珠笑道:「我來說我來說,小姐此次與東野傻相公邂逅,他又三番五次救了我們,小姐一夜都在想,是將東野傻相公招納來呢?還是拒之門外,托辭不把傻相公引入是非圈中。
想來想去,左右為難,拒之門外吧,實在是捨不得,這樣的俊才今後上哪兒去找……」
凌曉玉沒想到她居然猜中了自己的心事,鬧了個粉臉通紅,罵她道:「你給我閉嘴!你怎知我心中所想,胡說八道!」略一頓,又道:「什麼傻相公不傻相公,人家哪裡又傻了?」
喬玉珠一伸舌頭:「喲,護著呢,不准說傻相公,可我這般說自有一番理由呀!」
何鳳嬌忙道:「有理由,說呀!」
「第一,這傻相公兩次救了我們也不露面,他不想想,小姐掛著他呢,巴不得趕快見面,可他卻一點悟不到小姐的心思……」
凌曉玉佯怒道:「你再說拔了舌頭!」
喬玉珠吃吃笑著,果然不說了。
楊杏笑道:「小姐,她說的可真?」
凌曉玉罵道:「人家為金龍會的事愁都愁死了,你們還來窮開心!」
湯燕道:「這又何必呢?有傻相公這撥人相助,還愁鬥不過金龍會麼?」
凌曉玉道:「把他拉入是非之地,於心何忍,難道叫他也當一輩子奴隸不成?」
何鳳嬌道:「只要他願意,又有何不可?」
喬玉珠道:「他哪有什麼不願意的?只要小姐給他一星點好臉色,包管他拜倒在小姐石榴裙下,做牛做馬也甘心!」
凌曉玉紅著臉啐道:「不害臊,不正經!」
楊杏道:「小姐只管對他言明我們的身份,願不願由他自己決定,他要是自己決定了跳火坑,那就不會後悔。」
凌曉玉道:「不成不成,你們給我小心了,東野相公的事,不許洩露給婆婆!」
四星女齊聲道:「我們知道!」
說話間吃完了早膳,自有僕役收拾碗盞,凌曉玉命紫梅去請羊老爺子和四星衛議事。
不一會,人已到齊,就在客室議事。
凌曉玉道:「各位,昨夜我已將金龍會之事稟告了婆婆,婆婆命我們迅速查清該會底細,並要把秦玉雄招納過來,各位有何良策?」
鄭通道:「探查金龍會底細只怕不是三兩天的事,就目前所知,金龍會藏龍臥虎,有高人主持會務,我等只能小心從事!」
施魁道:「鄭兄之言極是,金龍會高手如雲,又遮掩得巧妙,以至就在我們眼皮底下猖獗,還把我們蒙在鼓中。」
殷正全道:「金龍會已將我等視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我們要查其底細,他們也必然在查我們,因此得十分小心才是。」
賀剛道:「招納秦玉雄只怕不能,如今他已做了丞相義子,飛黃騰達,目高於頂,豈會把我等看在眼中?」
凌曉玉道:「這是婆婆之命,只能照辦。」
羊操道:「秦玉雄這小子巴結權貴,人品極差,婆婆無非是看中了他的武藝。但此人既已拜相爺為父,豈會投靠我們?」
凌曉玉歎口氣道:「金龍會乃相爺所創,秦玉雄既然是相爺義子,當知底細,招納了他之後,也就能探明金龍會虛實了。」
施魁道:「這話有道理,只是有什麼法能將他招納過來呢?」
鄭通道:「設計將他捕獲,然後曉之於厲害,脅迫他加入我們一夥,這辦法如何?」
殷正全道:「好極好極,捨此別無他法。」
賀剛道:「秦玉雄身邊不乏好手,要將他捉住只怕不易。」
羊操道:「你們把他捉來又能如何?他可以滿口答應入伙,待一回到相府,必將一五一十稟報給相爺,到那時吃虧的是誰?」
這話有道理,四傑一時無語。
凌曉玉道:「探查金龍會一事不能拖延,我們可以先從知曉的線索探查。魚大姐曾稟報過,秦玉雄住潔香樓時,是元亨錢莊的人把他接走的,此後秦玉雄就到了相府。不難猜出,八成是元亨錢莊的霍瑞祥東家,把秦玉雄引薦給相爺的,因此霍東家與相爺只怕不是泛泛之交,可以從霍東家這條線上查起,派人密切注視霍東家進出的人員以及他的行蹤。另外,華山弟子梁公柏與不明來歷的伏正霆,與秦玉雄情同手足,如有機會可與他們接近,看看能否從他們嘴裡探出點什麼來。假如他們不像秦玉雄那般死心塌地,或可將他們招納了來。」
紫梅何鳳嬌聽到梁公柏這個名字時,心裡一陣亂跳。與他和秦玉雄見面時,覺得此人相貌英俊,一臉正氣,不像秦玉雄那樣盛氣凌人,因此有過幾分好感。但秦玉雄後來投進了相府,他也亦步亦趨跟著去,可見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幾分好感便化作了烏有。但不知為什麼,凌曉玉一提起他,她竟然巴望將他招納過來,與自己一道同在小姐麾下效力。這是怎麼回事?
千萬別讓白梅她們知道了!
這時只聽鄭通道:「小姐思慮縝密,這兩個辦法都好,屬下以為,還可以請托東野焜他們,探查金龍會底細。」
賀剛道:「這是好主意,東野焜他們人雖不多,一個個都很有能耐。那樑上鼠、三臂猴都是老江湖,況且又善盜,因此出入門庭神不知鬼不覺,要他們去查人隱私,易如反掌!」
羊操道:「金龍會不同普通人家,要他們去探查金龍會底細,只怕有去無回。但東野焜這人乃誠實君子,又身懷絕技,我們與他們聯手,勢在必行,不知姑娘可已下了決心?」
凌曉玉道:「將他們引入是非場中非我所願;但為目前情勢所迫,只好如此了!」
羊操道:「姑娘不必為此內疚,其實他們早已趟了這趟渾水。如澄師兄弟和黑鷹嚴壯行為集賢莊報仇,侯三娘一家為其夫報仇,東野少俠則為江湖仗義,與金龍會數度交手,對方已知多了一個叫青衫客的厲害對頭,早就要謀算於他。所以姑娘即使不與他們聯手,他們也不會置身事外,情勢既然如此,又何必各幹各的呢?
「前輩之意,要他們加入我們一夥?」
「這倒不必,這樣做弄不好反而砸鍋。如澄如愚兩個和尚首先就不願,馮二狗、吳小東這等人自由自在慣了,也不會受人拘束,侯三娘只為報其夫仇,並無其他打算。東野少俠見其師兄不願,他自然會跟隨師兄。因此,老夫以為,我等仍以江湖俠士之名與他們聯手!」
這話正中凌曉玉下懷,忙道:「前輩說得是,使晚輩頓開茅塞,就照前輩所說去做,因此各位不要在婆婆面前提起東野相公。」
四星衛四星女同聲答道:「遵命!」
何鳳嬌道:「既如此,何時去拜訪他他們?」
凌曉玉道:「人不能多,四星女和我去吧。劍書兄、瓊玉姐他們那兒,請鄭兄去知照一聲,無事不要出門,小心金龍會的耳目!」
鄭通道:「遵命,請小姐放心。」
議事完,凌曉玉和四星女換了男裝,出門往慈恩寺廣場方向走去。
三山街一如往日,擁擠不堪,人們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五人無法快步,又不願與人相擠,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才來到慈恩寺廣場,找到了怡和巷,順序數到第五家,由紫梅何鳳嬌上前敲門。
不一會,門開一扇,是牛安。
他瞪著兩隻牛眼,滿面詫異之色:「找誰?」
何鳳嬌道:「找你!」
「找俺?俺又不認識你們!」
「你不認識我,我卻認識你,你是大牛。」
「咦!怪事,俺未見過你,你怎知俺的名?」
馮二狗聽見說話聲,忙過來看,只見五個秀氣俊美書生擠在門口,看著又有些眼熟,便道:「各位找誰?」
白梅喬玉珠一瞪道:「找你樑上鼠!」
大牛道:「咦,神了,你怎知他是老鼠?」
何鳳嬌道:「閒話少說,把東野焜叫出來,再敢嚕嗦,把老鼠捉了喂貓!」
東野焜在客室裡把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趕忙跑到門口,看看是怎麼回事。
一露頭,就聽有人說:「又來了一個傻子!」
東野焜見這五人好俊,面孔似熟非熟,說話有意壓著嗓門,也不知是幹什麼的。因道:
「各位兄台,在下就是東野焜,有何見教?」
何鳳嬌憋住笑,道:「啊,你就是傻相公東野焜?進去說話!」
東野焜疑惑不定,道:「請進!」
大牛、馮二狗只好讓開身子,由五人進來,廚房裡的侯三娘侯四姑聽見來人,便出來瞧瞧是什麼人,一見是五個錦衣繡服的公子,稍一愣怔,立即恍然大悟。
侯四姑嘴快,先叫了出來:「原來是五位姑娘,快請到上房看茶!」見東野焜等傻愣著,便斥道:「你們真笨,連凌姑娘她們也不認識了麼?還不快快見禮!」
五女被叫破身份,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東野焜望著凌曉玉,十分驚訝:「啊喲,原來是五位小姐,怎地扮起男裝來了?」
凌曉玉笑道:「像麼?」
馮二狗搶著答道:「像、像!五位真是貌比潘安的美男子,叫人看不夠!」
四姑罵道:「死相!還不快請客入座!」
馮二狗等人這才如眾星拱月般,將五女請進客室。沈志武、張逸鵬也忙從室內出來,與五女見面。楊杏見了他,不知為何臉卻紅了。
凌曉玉見東野焜呆看著她,目光中飽含熾熱之情,不禁又高興又有些羞赧,趕緊找話來說。
「東野兄,為何不見嚴前輩他們?」
東野焜歎了口氣,把經過說了。
凌曉五想了想,道:「這事確實蹊蹺,終南雙劍已歿,自不會是他們下的毒。但嚴前輩在江湖上素以剛直義氣著稱,似乎也幹不出這等小人行徑,不過事情已然過去,暫時放下,以後或許會知曉真相。嚴前輩既然到了京師,不怕找他不著。我只擔心嚴前輩為證實自己無辜,找金龍會的人拚命,這就十分危險了。」
東野焜大急:「這便如何是好?」
何鳳嬌笑道:「急什麼?我家小姐自會找到他們,叫他們別輕舉妄動就是了。」
東野焜道:「多謝小姐!」
凌曉玉道:「人還未找到,又謝什麼?東野兄不必這般客氣。要說謝,兄台幾次救了我們,我們還未認真道謝呢?」
東野焜忙道:「是是,那就兩免了吧。」
侯四姑笑嘻嘻走進來說:「凌姑娘,我姐請各位留下午膳,嘗嘗我姐妹的手藝如何?」
凌曉玉正想和大家多親近,便一口答應下來,四姑歡歡喜喜做飯去了。
凌曉玉本有許多話要對東野焜說,但這樣多人卻是無法開口,只能說些閒話。
吃飯時,大家熱熱鬧鬧,十分愉快。
飯後,凌曉玉起身告辭,說日後再來。她沒有說自己的住址,別人也不好問。
回到綺香樓,鄭通匆匆來見。
「鄭師兄,有事麼?」她在樓下客室接見。
對江湖四傑她一向尊重,以「師兄」稱呼他們,以示禮遇。
「凌姑娘,出事了。屬下今早去潔香樓見陳劍書,卻聽到一個消息,昨夜五毒色鶚章玉春在大功坊作案,在牆上題了兩句話:『今夜姦殺一女,只為紫星紅梅!』落款是外號,這事已經傳開。」
凌曉玉一驚:「他找到京師來了?」
紫梅怒道:「這賊囚好大膽,該死!」
鄭通道:「他這樣做,為的是逼姑娘現身,這一招好狠毒!」
白梅道:「鄭師兄,何以見得?他並未留下地址,叫我們上哪裡找他?」
鄭通道:「他先作案驚動我們,再找尋機會留話約鬥,三天內必有消息。」
凌曉玉咬牙道:「不除此賊,天理難容!」
鄭通道:「屬下立即通知各地眼線,查找此賊蹤跡,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凌曉玉道:「黑鷹一家離開東野相公他們,自行上了京師,請鄭師兄設法找到他們。」
接著把黑鷹離開的原因說了。
鄭通道:「屬下定將他們找到。」
他走後,凌曉玉道:「走,我們上大功坊,找間茶室聽聽消息去。」
黃梅道:「那就上香蕊茶樓去,那兒人多,消息最靈通。」
五人於是再度出門,這香蕊茶樓正座落在大功坊的十字路口西邊一隅,是一家布設豪華的上等茶室。午後正是人多的時候,五人上樓,靠窗邊坐下。小二立即送來了蓋碗茶和幾碟瓜子松子果食。凌曉玉四處瞧瞧,人坐得不少,幾乎都在講昨夜的命案。不少人對「五毒色鶚」和「紫星紅梅」不熟悉,有那知曉的便加以解說。仔細聽來,有的竟把五毒色鶚和紫星紅梅說成一對情人,把凌曉玉氣得說不出話來。
紫梅要去教訓那人,她卻不讓動手,說何必與這些蠢人計較。
悶坐了一陣,聽不到什麼消息,滿樓坐的都是閒人,並無江湖客在內,正準備離去,卻見上來了四個年青公子,竟是梁公柏、伏正霆和虎威鏢局的張勁風、張勁竹兩兄弟。四個人並未注意她們,逕直向西頭的雅間走去。
紫梅何鳳嬌低聲道:「張家兄弟怎會和梁、伏二人湊到一起,莫不是張家父子下了水?」
白梅喬玉珠道:「哼!難說,我看姓梁的也不是好東西,張家兄弟只怕要上當!」
青梅楊杏道:「要不要去攪他們的局?」
黃梅湯燕道:「我們救過張家公子的命,去教訓他們幾句也是應該。」
凌曉玉道:「慌什麼,看看再說。」
五人朝西頭望去,只見四人在雅間就座,小二送了茶水果品後,四人也不讓關門,卻把四顆頭湊在一起,嘰嘰咕咕起來。
喬玉珠道:「如何,我沒說錯吧,八成是梁、伏二人要拉張家兄弟入伙,你們瞧瞧,交頭接耳、鬼鬼祟祟,能有好事麼?」
何鳳嬌道:「小姐,走吧,別讓他們得逞,我們去警告張家兄弟。」
凌曉玉道:「紫梅和我去,你們三人……」略一頓,改口道:「雅間裡還有一張桌,全都去吧,省得留下的人反惹人注意。」
於是凌曉玉打頭,四女帶了茶盞點心跟在後面,大大咧咧往雅間走去。
見有人來,梁公柏眉頭一皺,頭也不回:「各位,這雅間我們包了,另找地方吧!」
何鳳嬌嘴一撇:「喲,好大的口氣,我們偏要在這裡坐下,你們可以另找地方去!」
梁公柏大怒,倏地站了起來,這才仔細打量對方,何鳳嬌道:「喲,好凶啊,要吃人?」
梁公柏一愣,這不是四星女中的一位麼?他可是見過她們穿男裝的。這一喜非同小可,連忙放開笑臉,抱拳道:「原來是……」
紫梅一雙杏眼直瞪著他:「有了權勢,目中就無人啦,可是嫌我們寒傖……」
梁公柏趕緊賠罪:「不敢不敢,在下一時未能認出各位,因此……」
凌曉玉道:「進去說話,既然梁公子沒忘記我們,那就不必計較。」
伏正霆早已站了起來,客客氣氣請五女入座,張家兄弟卻不知她們是什麼人,坐著沒動。
梁公柏說把兩張桌子並成一張,便和伏正霆動起手來,不一會並成長桌,分別坐下。
凌曉玉道:「互稱公子,別讓我們出醜。」
張家兄弟莫名其妙,伏梁二人則稱是。
喬玉珠對著張家兄弟道:「怎麼,兩位少鏢主,不認識我們麼?」
張家兄弟更是驚奇,道:「不認識……」
梁公柏連忙小聲道:『紫星紅梅。」
張家兄弟又驚又喜,要站起來行禮,被凌曉玉止住,笑道:「大旭山一別年餘,令尊想來很好吧,鏢局生意大概也紅火。」
張勁風激動萬分,道:「不好不好,虎威鏢局去年出事,與小……」他想說小姐,又忙改了口,「與公子有關,家父早就想見到恩人,以證實人鏢是不是公子所獲。」
凌曉玉莫名其妙,道:「咦,張少鏢主說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什麼人鏢,怎麼與我有關?請少鏢主從頭說來。」
張勁風便將紫星紅梅薦華隆興來鏢局托人鏢等經過說了一遍,嚇得五女聳然動容。
何鳳嬌道:「我們根本就不認識什麼姓華的,你們上了當啦!」
凌曉玉道:「這人鏢失得太蹊蹺,又冒我的名托保,定是個大陰謀!」
張勁竹歎道:「公子說得不錯,我們確實上了惡當,後來也猜到他們冒了公子之名。」
喬玉珠道:「你們也真是的,若是我家公子有托,豈會找個陌生人上門?」
凌曉玉道:「說這些已晚,姓華的可是要訛詐鏢局麼?後來怎麼樣了?」
張家兄弟面面相覷,不敢回答。
凌曉玉一笑:「兩位不必為難,不方便說就不必說,在下並非要追根究底。」
兩兄弟大急,但又不知說什麼好。
凌曉玉換了話題,對著梁公柏、伏正霆道:「秦玉雄如今成了相爺義子,該稱秦公子了,兩位也必然春風得意了吧?」
梁公柏苦笑道:「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在下等非但不得意,只怕要下地獄啦!」
紫梅何鳳嬌瞅他一眼:「只怕是言不由衷吧!太湖之役、集賢莊之役,兩位不都立下汗馬功勞了麼?雖說不如秦玉雄這般榮耀,但也不會差到哪裡去,梁公子你說對麼?」
梁公柏滿面慚色,道:「集賢莊在下和伏兄去了,但我們只照看著受傷的秦玉雄,根本沒動手。至於太湖,我二人雖動了手,卻未傷人,只是自保,這是良心話!」
何鳳嬌不饒他,又逼著問:「杭州富豪張仁富滿門遭屠,有無二位的豐功偉績?」
梁公柏連聲歎氣:「在下以為是元奸,便和看家防院動上了手……唉,悔之不及呀!」
五女一聽,張仁富果然是金龍會幹的好事,以前雖有推論但得不到證實。
凌曉玉道:「兩位今日約兩位少鏢主到此,是不是邀他們為金龍會效命哪?」
梁、伏、張家兄弟大吃一驚:「咦,公子知道了金龍會?」
楊杏道:「那是自然,我家公子無所不知,金龍會猖狂如此,能瞞得住天下人麼?」
梁公柏道:「虎威鏢局已經入伙,我們四人今日出來,為的是商議對策,不瞞各位,在太湖我兄弟二人就想與公子聯絡,但苦無機會,今日有幸會面,真天助也!」
何鳳嬌聽了大喜,她原本就對梁公柏有好感,他若能改邪歸正,於公於私都好。但她裝作不信的樣子,道:「這話恐怕是哄人的吧,在太湖你二位果有棄暗投明之心,反戈一擊不就清白了麼?為何不當機立斷?」
梁公柏急了,道:「在下若有虛言,天打五雷轟,不得好……」
紫梅忙止住他,嗔道:「誰要你發什麼誓來,盡說些不吉利的話好聽麼?」
伏正霆道:「這事要怪在下,梁兄本有此意,在太湖倒戈,但在下以為,金龍會十分神秘,若過早反戈,想探查它的底細就太難了,故勸阻梁兄,且忍耐下去,慢慢再找機會與公子聯絡,因此在太湖就未倒戈。」
凌曉玉心想,此人陰沉,也不知他是真心還是有詐,須防著點兒,便道:「二位跟隨秦玉雄左右,對金龍會定有個七八成的瞭解,金龍會會主是誰,都有哪些高手,其宗旨如何?
兩位可否說個大概?」
伏正霆苦笑道:「說來各位只怕不信,我與梁兄雖然跟隨秦玉雄左右,但對金龍會的情形幾乎不知,莫說我們如此,就連秦玉雄也一樣。要是我們已查出會中底細,也就不會再留在秦玉雄身邊了。」
凌曉玉等人自然不信,喬玉珠嘴快,道:「這話難以叫人相信,伏公子怕是戲言吧?」
伏正霆歎道:「並非戲言,各位聽我慢慢道來。金龍會會主是無敵鷹爪關鈺,副會主有混天猴黃武傑、獨臂屠夫太叔罡,後來又增添了秦玉雄和幻龍筆畢震山,此人就是忠武堂堂主,冒公子之名到虎威鏢局托人鏢的華隆興。但金龍會會主並無實權,金龍令並不由會主發出,大概操在相爺府中的護衛堂中。護衛堂究竟有哪些人坐鎮,連秦玉雄也不知道。此次下太湖,原定由畢震山率忠武堂,秦玉雄率仁勇堂前往,旨在將紫星紅梅一班人一網打盡,故將金龍令時限放寬。並在三十歲末動手,哪知我等出發之後,在無錫城內又接到總壇之命,說太湖之役事關重大,由護衛堂主持其事,但護衛堂什麼人來指揮,我等全然不知。」
梁公柏道:「伏兄所言,句句真實,金龍會的秘密不在總舵,卻在護衛堂。秦玉雄也發現總壇不過是個虛架子,便拚命謀劃增強仁勇堂實力,否則他雖為相爺義子,地位極高,但卻不如畢震山的份量重,蓋因忠武堂高手甚多。至於說到宗旨,入會時關鈺是這麼說的,元朝雖亡,但元太子愛猷識理達臘並不死心,還有大批親信散在各地,以待時機,金龍會便以剷除元奸為己任。在下當時糊塗,就……」
伏正霆道:「在下與梁兄確有苦衷,受金龍會蒙蔽,一旦上了賊船,想脫身不易。今日能與公子聯絡,我等可為內應,一旦時機到來,方能與之決一死戰!」
凌曉玉等人聽得聳然動容,原來金龍會這般神秘,那幕後的操縱者,定是極厲害的人。
「秦玉雄有無反戈之意?」凌曉玉問。
伏、梁二人大搖其頭。
伏正霆道:「此人追名逐利,死心塌地效命金龍會,不會回頭!」
梁公柏憤憤然道:「在下與他爭吵過多次,他對在下已棄如敝履,若不是伏兄力勸在下,在下早就離開秦玉雄!」
伏正霆道:「金龍會決不放過叛會之人,若是負氣出走,不過白白送命。恕在下直言,光憑你我現有之力,決不是金龍會的對手。太湖之役就是證明。況且護衛堂高手還未盡出。
公子一干人已成為金龍會首要對頭,時下已猜疑公子就在京師,正全力查找,望公子千萬小心!」
梁公柏道:「昨夜命案,系大淫賊章玉春所為。章玉春曾與秦玉雄相識交談,據他說畢震山也與章玉春相熟,此賊上京師作案不知為何要將公子拉扯上,公子千萬小心!」
凌曉玉道:「兩位少鏢主又是怎麼上了賊船的?京師鏢局入伙的是否隻虎威鏢局一家?」
張勁風從失鏢之後說起,被華隆興,也就是幻龍筆畢震山所逼,找秦玉雄相助,被秦玉雄誘上了賊船,後來才聽伏梁說,秦玉雄與畢震山同屬一夥,只不過相互爭權對立而已,方知上了惡當,後悔已經來不及。伏、梁不甘就此俯首貼耳,便彼此聯絡抱作一團,以保全自身,並尋找紫星紅梅,對抗金龍會云云。
至此,凌曉玉已相信了他們的話。
伏正霆又道:「情勢險惡,我等與公子該有個隱密的聯絡之處,今後由兩位少鏢主出面,在下與梁兄和秦玉雄住在一起,十分不便。」
凌曉玉略一思忖,道:「慈恩寺廣場怡和巷第五家是鐵掌沈志武老前輩私宅,那裡有金龍會前任會主螳螂神拳張瑾的寡妻和侯三娘,有樑上鼠馮二狗、三臂猴吳小東,這兩位心機多,你們可與他們聯絡。還有一位叫東野焜,武功之高,令人敬服,今後對付金龍會強敵,非以他為龍頭不可。但沈宅已被金龍會知曉,不是長住之地,待找到合適的地方就搬,幾位先去結識他們,若有危難,就投奔過去。」
伏正霆道:「東野焜是位隱世高人麼?」
湯燕笑道:「也算是吧,只是年歲小些。」
梁公柏道:「江湖上不聞其名……」
何鳳嬌搶過話道:「聽說過青衫客麼?」
梁公柏驚道:「是他?此次太湖一戰,聽說了此人,武功果然高強。」
何鳳嬌道:「豈止高強?是稀世高手!」
梁公柏道:「聽秦玉雄說,他以絕招傷了青衫客。兩人動手時他並不知對手是青衫客,後來才聽別人告訴他。青衫客不用兵刃,兩時套著護腕,忠武堂有多人吃過他的虧,但秦玉雄卻未將青衫客放在眼內,他說從一動上手,青衫客就沒有還手之力,被他砍中兩刀。」
「胡說八道,你們東嶽三君子都被東野公子打跑,一個秦玉雄算得了什麼?」
伏梁等人大吃一驚:「東嶽三君子?他們三位也是金龍會中的人?」
這回輪到凌曉玉等人吃驚了:「什麼?你們自己反而不知道?」
伏正霆道:「神神鬼鬼,這就是金龍會的高明之處,我們並不知有他們三位高人。」
凌曉玉道:「我們是從武功上推測的,是也不是,只有以後證實。」
梁公柏吃何鳳嬌搶白了一頓,心頭不服,道:「青衫客不是秦玉雄的對手,那是秦玉雄自己說的,在下未敢妄自添加。」
凌曉玉道:「這個不必再說,金龍會還有些什麼諸位沒講的,請快講。」
梁公柏又把知道的人名說了,還說了分等級之事以及總壇的情況。
伏正霆道:「我二人出來不能太久,先行告退,望公子經常聯絡是幸!」
凌曉玉道:「各位深明大義,願留虎穴臥底,在下十分欽佩,還望各位務必小心,多多保重,聯絡之事在下定有安排,且請放心!」
伏、梁二人匆匆離去,過了一會,張氏兄弟才走。
凌曉玉等把聽來的種種情形又議論了一番,這才往怡和巷去,把伏梁張氏兄弟甘願臥底的事說了,暫以沈宅為聯絡點。
正事說完,何鳳嬌忍不住問東野焜:「秦玉雄說那日在太湖你與他交手,結果你被他砍中兩刀,果有其事麼?」
東野焜道:「是的,他劃破了我的衣服。」
「如此說來,你也抵擋不住風火刀法?」
「是的,風火刀法是天下第一刀法。」
四女齊叫起來:「哎喲,真糟!」
馮二狗笑道:「四位姑娘別上當,東野兄弟向著他師兄,故爾不說真話。」
四女莫名其妙:「誰是他師兄?」
「秦玉雄呀,各位難道不信,秦玉雄是東野老弟的師兄麼?」
凌曉玉等人不禁目瞪口呆:「瞎說!」
東野焜道:「是真的,他是我師兄!」
「那你也會風火刀法?」喬玉珠忙問。
「不會,趙師傅未教我。」
凌曉玉也糊塗了:「秦玉雄也是寂空大師的徒弟?你說清楚呀!」
如澄笑道:「阿彌陀佛,事因老衲而起,還是由老衲告訴諸位吧!」
聽完這段往事,眾女都舒了一口氣。
凌曉玉道:「原來如此,真沒想到你兩人還有同門五年之誼。東野兄與令師兄南轅北轍,各走各的道,真叫人感慨啊!」
何鳳嬌道:「東野相公,下次見到令師兄,可不能再講私情呀!」
東野焜支吾道:「這個麼,以後……」
喬玉珠道:「以後什麼,講呀!」
湯燕道:「你已讓他一次,還不夠麼?」
楊杏道:「他仗著風火刀法橫行霸道,你就該為趙師傅清理門戶!」
東野焜道:「待在下到雁蕩山一行,拜見趙師傅,請他老人家規勸秦師兄,改邪歸正。」
喬玉珠首先叫起來:「哎呀,說你是傻相公,你果然笨得很,秦玉雄已當了金龍會都爺副會主,又是相爺的義子,能回頭麼?」
其餘三女也跟著嚷嚷,說他呆傻。
凌曉玉見東野焜窘得瞼紅,便道:「你們嚷嚷些什麼?大義滅親,東野相公還會不知麼?
要你們操哪門子的心!」
東野焜忙道:「是是是,在下決不袖手旁觀,看著師兄作惡。」
何鳳嬌道:「他要是把刀朝我們,朝我家小姐身上招呼,你是不是不好架樑?」
喬玉珠道:「那當然了,我們是外人,人家是師兄弟,師兄要殺我們,他還能管麼?」
湯燕道:「殺我們四星女,人家自然不管,要殺我家小姐,只怕傻相公還是要管的。」
楊杏道:「真偏心呀,我家小姐……」
東野焜急得面紅耳赤,忙道:「只要在下有口氣在,決不讓五位小姐被秦師兄所傷!」
四星女一起朝她嚷:「真的麼?」
東野焜一急,指天發誓:「皇天在上……」
凌曉玉芳心大悅,笑道:「又要立誓,你別當真,這些丫頭是和你說著玩的。」
何鳳嬌道:「除了秦玉雄,金龍會裡還有更厲害的魔頭,你就不管了?」
東野焜道:「管他什麼人,在下都不許他們傷了五位,要是真有人敢這麼做,在下決不會饒過了他,定為五位討還公道!」
四星女大笑起來,誇他是個「好相公」。
何鳳嬌又道:「你不使兵刃麼?」
東野焜道:「是的,師傅不讓使。」
喬玉珠道:「你腕肘上套著什麼寶物,敢擋架兵刃,拿出來瞧瞧,捨得麼?」
「我沒有寶物。」
湯燕道:「是皮套,對麼?不妨瞧瞧!」。
「沒有皮套,什麼都沒有。」
何鳳嬌嘴一撇:「小氣,不給我們看,總得給我家小姐看吧!」
凌曉玉道:「東野兄若有不便,不看也罷,你們別糾纏相公。」
東野焜捲起衣袖,露出兩條曬黑的臂膀,道:「喏,真的沒有。」
楊杏道:「我砍一劍試試,敢不敢?」
凌曉玉道:「死丫頭,你少放刁!」
東野焜道:「不妨事,姑娘你砍吧!」
楊杏好奇心大起,「嗖」一聲抽出長劍,嚇唬他道:「我真要砍羅,你還不縮回肘去!」
何鳳嬌道:「到院子裡去,我真不信那麼神,今天非試試不可!」
東野焜毫不猶豫,走到天井裡站著。
三娘四姑也從廚房裡出來看熱鬧。
凌曉玉也想開開眼界,道:「東野兄,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真的赤臂架刀劍?」
「放心,一點不假!」
楊杏揮劍比了比,見東野焜把手伸著,臉不變色,毫不在意,咬咬牙舉起劍,但又往後一跳,叫道:「我不敢我不敢,要是一劍剁下了傻相公的手臂,小姐非吃了我不可!」
凌曉玉聽她語帶雙關,臉紅了起來,但又不好發作,便道:「你輕輕砍吧。」
馮二狗來了勁,道:「我來我來。」
他抽出一把二尺餘短刀,道:「小兄弟,我來砍,你真的不怕?」
「砍吧,沒事的。」
眾人只見白光一閃,他真的一刀砍下,東野焜自動舉臂迎上,架開了一刀。
「咦,當真是呀!」眾女歡叫起來。
楊杏高興已極,叫道:「看劍!」施出了招式,一把劍功力非凡,罡風直響。
東野焜以兩臂擋架,果然不傷皮毛。
凌曉玉看出,只要他還手,一兩招就能制住楊杏,對他的功夫才算有了更多的瞭解,不禁芳心大悅,倍感欣慰。有了他作依靠,何愁不能渡過難關,化凶為吉!
楊杏突然收了招,道:「服了服了,你這是什麼功夫,刀槍不入的金鐘罩鐵布衫麼?」
東野焜道:「不是,我身上可擋不住刀劍,師傅說這功夫叫韋陀金剛杵。」
如澄道:「寂空師伯有此絕技,老衲一點不知,武林只怕也無人識得!」
如愚道:「小師弟有此絕技,何愁妖邪不除,此乃寂空師伯濟世之心也!」
看看時候不早,五女想回去,又被眾人留下晚膳。回到綺香樓,天已完全黑下來。
凌曉玉十分興奮,慶幸能與東野焜相識,若得他鼎力相助,前景似現一線光明。
這一夜她睡了個好覺,起床時晨光微亮,便到庭院中練劍。自從東野焜以內力替她祛毒後,她自覺內力增長甚多。在太湖一戰中,她把星梅劍法發揮得淋漓盡致,抵住了蒙面高手兩三人的圍攻。要是過去,她只怕早巳力盡。
隨著功力增長,劍法上的奧妙才能一一使出,使她對自己增強了信心。
不一會,四星女也來了,大家練了個痛快,回屋去用早餐。剛端起碗來,鄭通出現在門口,滿臉憤怒之色。
「鄭師兄,出什麼事啦?」何鳳嬌問。
凌曉玉吩咐楊杏,叫侍女再端份早點來。
鄭通氣哼哼坐下,道:「小姐,昨夜五毒色鶚又作了案,牆上題辭仍是那兩句話!」
凌曉玉氣得粉面通紅:「這個畜牲落腳何處,沒有查到他的蹤跡麼?」
「沒有。昨夜命案已轟動京師,衙門捕快和五城兵馬司已加強人手破案。」
「黑鷹一家有消息麼?」
「還未找到他們,也許還未到京師。」
「速令眼線加速查明章玉春的蹤跡!」
「屬下已經這樣做了。」
「請羊老爺子與其他幾位師兄過來議事。」
鄭通匆匆吃畢,自去叫人。
不一會,四傑等人到齊。
凌曉玉將金龍會及伏梁張家兄弟的情形說了,羊操和四傑都十分驚詫。
羊操道:「金龍會果然難鬥,相府內必藏有異人,否則難以駕馭黑白兩道高手,老夫當初低估了金龍會。照目前探明的情形看來,金龍會實力已大大強於我們,小姐此後外出應多加小心,以防不測。」
凌曉玉道:「多謝羊爺,曉玉自會謹慎。五毒色鶚到京師作案,請四位師兄分赴四城區查訪,務必盡快將其除去!」
四傑遂起身而去,各自奔赴東南西北四個城門片區。
凌曉玉又命四女換妝,去怡和巷。
沈家小天井裡,眾人正在練功。一個人在天井裡練,其餘人則在一邊觀看。
一見五女來,連忙請她們上客室就座。
凌曉玉說明來意,請大家查找五毒色鶚蹤跡,為民除害,眾人當即答應。五女有事,告辭而去。眾人議起此事。
馮二狗道:「章玉春可不好惹,手上的功夫一流,使毒的本領略輸於百毒精司徒老怪,叫人防不勝防,要想捉他難上加難!」
東野焜道:「我與他交過手,還不止一次呢,早知他這般壞,該把他除去!」
二狗一驚:「什麼?你與他交過手?那是什麼時候的事,說來聽聽。」
東野焜不願說自己兩度救了凌曉玉,便道:「去年的事,他施毒暗算人,我路過恰好看見,就和他動了手。」
「說詳細些不成麼?在何時何地遇見何人?」
「過去的事不必再提,快說查訪這傢伙的事吧,人命關天,別讓他再害人!」
二狗無奈,道:「好吧,你不說也無法,找章玉春的事,我和小東去查就是了。」
如澄大師道:「此人殘害人命甚多,早該將他除去,望二位費些心思,務必查到。」
吳小東道:「大師放心,包在我二人身上就是了,不出三天,定有佳音。」
兩人去了一天,至晚方歸,卻無收穫。
第二天,兩人一早便出了門。三娘四姑在菜市上聽說,昨夜又是一條命案,似是章玉春所為,回來後告訴了東野焜等人。
東野焜憤然道:「這人該死,我悔不該心懷仁念,放他生路,他卻是這般來害人!」
如愚道:「此賊作案,旨在引出凌女俠,其用心十分惡毒,罪不該赦!」
如澄道:「他欲引出凌女俠,自己也非露面不可,這叫自己歷劫,飛蛾投火!」
傍晚,華燈初放,馮二狗、吳小東興沖沖回來,大家忙問是不是有消息了。
二人走得熱了,坐下來嚷口渴。
四姑送了兩碗涼茶來,道:「準是在酒樓灌滿了黃湯,所以才叫渴!」
兩人抬起茶碗,一氣喝個碗底朝天,四姑便提了一壺來,擱在兩人跟前。
二狗笑嘻嘻道:「四姑真好,多謝多謝!」
四姑杏眼一瞪:「還不快說正經事!」
小東道:「我來說我來說,今天下午在梅妍酒樓見到這採花大盜了!」
眾人忙問:「真的?」
馮二狗趕忙接嘴道:「一點不假,正是貨真假實的五毒色鶚……」
剛說到這裡,有人敲門,四姑飛快地去開門,卻是凌曉玉和四星女,來打聽消息。
等大家坐定,馮二狗又開始講述經過。
「章玉春此來,為的是引出凌小姐,他說他要……唉,凌小姐,以下的話難以啟齒。」
凌曉玉道:「有什麼只管說。」
吳小東接嘴道:「我二人跑了一天,沒有打聽到什麼消息,商議到梅妍酒樓喝酒,那裡人多,說不定會聽到點什麼。上樓後,客人已上滿了九成,我二人總算還找得著個座位。點了酒菜,我二人便慢慢吃喝,把耳朵豎起。樓面人聲嘈雜,喝五吆六,大多是議論三天來五毒色鶚做下的案子……」
馮二狗趁他歇氣,搶過話來,道:「忽然?梯口出現一個三十多歲的俊逸書生,額頭上有個紫色胎記,一雙眼睛邪氣極重,我一眼就看出,此人正是五毒色鶚章玉春。此賊極善易容,有時一天三變,叫你難以分辨。我見他以本來面目大模大樣亮相,心想這傢伙膽子不小,京師裡的捕快全然不放在心上。他上樓後,拿眼一掃樓面,皺了皺眉,正好有個小二要下樓抬菜,被他攔住道:『小二,大爺要個雅座間,快快前頭帶路!』小二道:『客官,三個雅座間都已經有客,待小的另找地方……』章玉春道:『你把裡面的人趕走,空出雅間來!』小二道:『客官,敝店不能趕客……』章玉春把手中折扇朝小二腮幫子上敲了一下,小二痛得怪叫一聲,口中流血,驚動了樓面上的客人,都把眼來望著他。只聽他斥道:『混帳東西,大爺要用雅座,你就得把雅間空出來!』小二摀住嘴退開,道:『客官,你要惹事麼,敝店是誰開的,你也該打聽打聽!』章玉春冷笑道:『是閻王開的大爺也不怕,你小子找死!』此時有兩個店伙衝過來,還沒開口,章玉春身形一晃就到了三人面前,折扇朝三人分別一點,三人殺豬般大叫起來,一個個滾倒在地板上。這行為太過於霸道,食客中出來了六個會家子,大罵他蠻橫不講理,被他一人敲了一記折扇,六條大漢通統躺倒在地。這一來,沒人再敢出頭。此時樓下掌櫃聽見樓上鬧騰,帶了三個壯漢跑上樓來,一見這情形,心中明白了幾分道:
『客官,是小二招待不同麼?』章玉春道:『不錯,大爺要用雅座,小二膽敢不讓,你是掌櫃,大爺就向你要吧!』小二躺在地上哼哼著道:『掌櫃,他要小的把雅間客人趕走,小的不依,他就動手打人。』掌櫃的面孔一板:『客官,從未聽說過有店家趕走客人的,何況梅妍樓的主顧,都是有身份的人物。你閣下今日不是來用膳的,分明是來鬧事尋釁。朋友,亮出萬兒來,讓在下掂量掂量!』章玉春道:『你要聽我的萬兒麼?好得很,你豎起耳朵聽清了,大爺姓章,名玉春,江湖朋友抬愛,贈了個雅號叫五毒色鶚,掌櫃的你聽沒聽到過?』這話一出,不唯掌櫃的,就是整個樓面的人都驚訝萬分。掌櫃的知道惹不起,立即換了副笑臉,道:『原來是章爺,久仰久仰!』章玉春道:『你還要不要動武?』掌櫃的忙道:『不敢不敢,請章爺稍待,在下命人立即騰出雅間。』章玉春一笑:『掌櫃的既是知趣,大爺也不為難你,就在外間找個座位吧!』掌櫃的喏喏連聲,喝令三個小二起來,收拾桌子。趁這空兒,章玉春道:『掌櫃的,京師地面你人熟,知道有個女俠叫紫星紅梅的麼?』掌櫃的道:
『聽人說起過,但在下並不相識。』章玉春道:『掌櫃,大爺接連三晚姦殺了三名大姑娘,就是為了逼紫星紅梅……』酒樓客人都知曉京師出了命案,因作案人膽大包天,居然在牆上題辭,原來就是他幹的,不禁驚叫出聲。喧嘩起來。章玉春一聲大喝,道:『你們給我住嘴!
大爺在說話,不准你們出聲!』於是,大家安靜下來。章玉春續道:『大爺一生獨愛珠寶美色,這紫星紅梅長得千嬌百媚,大爺一眼就看上了她。上次上京師來,她卻躲得沒了影兒。
無奈,大爺只好出此下策,她要是再不現身,大爺就每夜姦殺一名女子,這個帳應記在她頭上,因為是她害的。她要是現身出來乖乖兒跟大爺過日子去,大爺從此收心,不再拈花惹草,她要是躲著不出來,大爺就天天殺人!』」
「該死的畜牲!」四星女氣得跳起來。
馮二狗道:「哎,各位別瞪著我,我只是重複章玉春的話。」
凌曉玉也氣得發抖,但她克制著自己,擺擺手,道:「你們坐下來,聽二狗講下去。」
四星女憤憤然歸了座,馮二狗繼續講:「章玉春又對大家說:『大爺的話,你們都聽見了?大爺借你們一張鳥嘴,替大爺四處傳播,大爺約她兩日後天黑,在麒麟門外的湯山腳下會面,她若是不敢來,大爺每天殺兩女出氣!你們若是想報官領賞,就自管報去,大爺兩日後在麒麟門外若是發現衙門捕快,大爺就見一個殺一個。若是發現兵丁士卒,大爺就返回城中殺人放火,鬧他個雞犬不寧,叫當官的丟了烏紗!若是當官的不知趣死來糾纏,大爺就闖進皇城作案,叫當官的吃不了兜著走!大爺此次來京師早就橫下一條心,不把紫星紅梅弄到手決不罷休!』話說完,酒樓上滿座皆驚,一個個噤若寒蟬。這傢伙被掌櫃的請到桌前坐下,小二立馬就送來了酒菜。嘿,真是樹的影兒,人的名兒,章玉春這傢伙洋洋得意大吃大喝,可沒人敢去招惹。我二狗瞧著這場面實在生氣,但合小東與我之力,也不是這傢伙的對手,只好縮著脖子讓人家擺威風……」
牛安早就怒氣沖沖,罵道:「你兩個怕死保命,還有臉說出口!」
凌曉玉道:「說完了?」
吳小東接口道:「那廝吃喝一陣,摸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扔到桌上,掌櫃不收,說是由他請客。這傢伙嚷道:『大爺何等身份,要你佈施一頓酒飯麼?你把大爺看成什麼了?訛吃訛喝的無賴麼?惹得大爺興起,撒一把毒藥,叫你生意做不成!快收了銀兩,不用找補,賞給那三個挨打的小二吧!』掌櫃的不敢多言,便收起了銀兩。章玉春見滿樓客人都瞧著他,不吃不喝,笑道:『你們幹麼不吃喝,瞻仰大爺的風采麼?那就好好記住大爺的模樣,有那想告官的,大爺放下句話,只要衙役捕快來找大爺糾纏,大爺就到府台衙門去放毒,叫他有水飲不成,有飯不敢吃,不信就試試看!』說完大搖大擺往梯口走去,在樓梯口又道:『你們把大爺約鬥紫星紅梅的事在大街上宣揚,讓小妮子乖乖來見大爺!』說完哈哈一笑,下樓而去。我與二狗連忙付了帳,有五六個練家子模樣的人也匆匆給了銀兩下樓。看樣子,這班人也是跟蹤章玉春的。我二人不跟他們嚕嗦,自走一邊,眼睛盯著章玉春的背影。二狗說:
『天下敢躡章玉春蹤跡的,只怕無有幾人。這可是提,著腦袋玩命的差使,你我二人別的不說,光憑這份勇氣,也可以在武林留下一段佳話!留給後人去敬仰倣傚,你說是不是?』……」
侯四姑忍不住罵道:「真不害臊!」
二狗道:「咦,這是真的嘛,我又沒吹!」
四姑嗔道:「得、得,羊圈裡的驢糞蛋,數你大,數你了不起,行了麼?」
吳小東道:「別慌,精采的還在後頭呢,二狗話剛說完,那踩蹤的六人忽然加快步子走到我們前面,一字兒排開,遮住了我兩人的視線。我二人好不氣惱,便想閃開繞著走。哪知六人突然轉過身把我們截住。一個道:『朋友,哪條道上的?為何跟蹤弟兄一夥!』我道:
『各走各的路,誰又跟著你了?』另一人道:『誤會誤會,老二,走吧,別耽擱時間!』六人又轉回身去,沿岔街轉走了。我們再看前邊的章玉春,哪裡還有影兒!」
四姑道:「什麼?你們把人丟失了?」
馮二狗道:「都是那六個傢伙給攪亂的,過後方才明白,這六人與章玉春一夥,給他打掩護的,我們上了他們的惡當!」
四姑冷笑道:「虧你是老江湖,真沒用!」
馮二狗道:「怎麼沒用?兩天後去湯山捉這個王八就是了!」
凌曉玉恨聲道:「可惡!他竟敢在京師肆無忌憚滿口胡言,不把他捉住怎能安生?」
東野焜聽得滿肚子火,這淫賊打的是如意算盤,竟敢當眾宣稱要凌曉玉跟他去,不禁一拍桌子罵道:「該死!無恥的東西!」
眾人被他嚇了一跳,齊把目光對準了他,只見他滿臉通紅,雙目圓睜,自有一股威勢。
紫梅何鳳嬌先叫出聲來:『『喲,傻相公發起怒來,還真夠嚇人的!」
馮二狗笑道:「那日在麵攤上你要是這般發威,我準保不敢尋你的開心。」
凌曉玉瞧著他,心裡暗忖,他要是為我發怒,倒是件好事,只不知是也不是。
喬玉珠道:「東野相公,你這回再見到章玉春那廝,不會放過他了吧?」
東野焜恨恨道:「他來京師濫殺,又當眾玷辱凌小姐,我非把他一杵搗死不可!」
凌曉玉聽他果為自己發怒,芳心大悅,正要說話,又聽敲門聲,便住了口。
那四姑跑去開門,就聽有人問:「請問東野焜住這兒麼?」
四姑道:「你們是誰?」
「在下從虎威鏢局來,姓張,名勁風。」
四姑道:「原來是少鏢頭,請進!」
遂見四姑引張勁風張勁竹來到,兄弟倆一見五女也在,不禁大喜過望。
張勁風道:「原來公子也在,正好想請東野兄傳話呢,這下當面說更好!」
凌曉玉道:「我先把主人引薦給兩位。」
凌曉玉指著眾人,一一引薦。張家兄弟見東野焜這般年青,心中微感詫異。
落座後,凌曉玉道:「兩位有事請說。」
張勁風道:「今日伏正霆、梁公柏兩位來到鏢局,讓我二人傳話。據秦玉雄說,章玉春來京師,旨在找到公子。金龍會忠武堂堂主畢震山也想借章玉春之力除掉公子,便答應助他一臂之力。雙方約定,要活捉公子,廢了武功,人由章玉春帶去。公子手下人,則不留活口。
秦玉雄起初並不知曉畢震山與章玉春有約,直到昨天晚上章玉春突然來找他時才知曉。秦玉雄十分惱火,不願公子落入章玉春之手,因為他對公子也早有非份之想,但他無法阻止章玉春和畢震山。他今早對伏、梁二人說,要不是總壇懷疑公子是朝廷欽探,定要除掉公子,他就要出面阻止章玉春……」
這話使四星女一驚,但凌曉玉卻不動聲色,聽張勁風一直講下去,四女遂恢復鎮定。
「……秦玉雄唉聲歎氣一陣,問其親信玉面虎陳志鳴、冷面金剛陸望,還有伏、梁二兄,有無辦法將紫星紅梅從章玉春手中救出,不等四人回答,又道:『大丈夫不能為一女子毀了前程。相府裡的歌妓袁牡丹,真是艷如牡丹,可以向相爺討來做偏房,足可替代紫星紅梅。
只是這樣一個大美人白白讓章玉春撿了便宜去,心實不甘。秦玉雄對章玉春說:『章兄,你可見過紫星紅梅的真面目?』章說:『自然見過,否則愚兄豈會此等癡迷?』秦說:『章兄,小弟於去年在西子湖畔見過她,自打那以後,小弟就下了個決心,正房非她莫屬?』章玉春笑了笑,說:『這樣的美人,誰見了不愛,賢弟動心,也是自然。』秦說:『如今章兄捷足先登,小弟我心中該是一種什麼滋味?』章笑道:『酸溜溜,火辣辣,賢弟你當然不好受。』秦道:『對啊,不過小弟不與章兄爭艷,小弟願成人之美,只是有個條件。』他道:『什麼條件?』秦道:『小弟讓美,章兄便入金龍會,委屈做我仁勇堂副堂主,不知意下如何?』章玉春微微一笑:『要是愚兄不願意呢?』章道:『章兄與小弟聯手,共創大業,又為何不願呢?』章道:『一來受人約束,二來愚兄美人在抱,又何必去打打殺殺?愚兄只想覓個清靜去處,與美人廝守。』秦道:『小弟不信畢震山不拉兄台入伙?』章道:『畢震山確實勸過我入會,但我告訴他不願,他未再多說。』秦道:『章兄要得美人小弟依從了你,入會的事望章兄斟酌。』章略一沉吟,道:『好,既是兄弟盛情相邀,待愚兄成就好事後定來入伙就是!』秦道:『好極好極,小弟等候佳音!』說到這裡,秦玉雄略一頓,又道:『捨去一個美人,換來一員大將,你們說值不值?』伏、梁二兄故意說,紫星紅梅非等閒之輩,手下又有好幾位高手,章玉春只怕難以如願!秦玉雄道:『有忠武堂的人相助,只怕不難,別忘了章玉春是使毒的高手。』稍停,秦玉雄又道:『雖說捨美人而得英雄,我其實心中不甘,但願他們明晚鎩羽而歸,把美人留著,以後做本公子的夫人。』對不住,在下把所有的話都如實講出,有辱公子處,還請公子鑒諒是幸!」張勁風對凌曉玉抱拳一禮。
凌曉玉粉面含嗔,道:「不關少鏢主的事,這秦玉雄也這般無恥,倒出人意外!」說時把眼去看著東野焜,看他怎麼說。
東野焜皺起了眉,怏怏不樂地說道:「想不到師兄這般墮落,趙師傅要是知道了,豈不傷心!白花費了一番心血。」
張勁風張勁竹大驚:「什麼?兄台是秦玉雄的師弟?」說完狐疑地注視著凌曉玉。
凌曉玉道:「東野兄小時與秦玉雄同過五年師,後東野兄另投了前輩高人為師,也可以不算師兄弟,因為他們的武功路子根本不同。」
何鳳嬌瞅了東野焜一眼,道:「相公,秦玉雄長著一個壞心眼,你總算看清了吧,以後再碰上,你還要姑息養奸麼?」
東野焜沉默不語,只苦著個臉。
喬玉珠道:「怎麼?你還要念同門之誼?」
凌曉玉道:「師門之誼,一時如何能忘。」
東野焜歎了口氣,道:「小姐,並非我與他有多少舊情,只是看在趙師傅份上,趙師傅異常鍾愛秦師兄,把他當衣缽弟子,我……」
如澄見他說不下去,便道:「小師弟,你記得愚師兄離山時師伯說的話麼?那時師伯就預料到秦玉雄將來不走正道,要愚師兄督促小師弟,不講同門之誼,要為民除害!」
張勁風張勁竹又吃了一驚,鼎鼎大名的如澄大師,居然與這位東野兄以師兄弟相稱,足見這位老兄之不凡,因而更加注意著他。
東野焜道:「恩師的囑咐,愚師弟怎敢遺忘。請師兄放心,秦玉雄若是有悖天理,助紂為虐不思悔改,小弟決不寬容!」
湯燕故意問道:「相公,秦玉雄的風火刀法當世無匹,你不是被劃了兩刀麼,動起手來你又治不住他,只能讓他橫行霸道羅!」
東野焜為尊重趙師傅,所以對風火刀法從來只加讚揚,此時他心事重重,忘了這一點,話就脫口而出:「風火刀法並非無破綻可尋,他那最後八刀雖然兇猛,但卻傷不了我,我只要還擊一招兩招,他就難以招架。這個請湯姑娘放心,真到那一天,我只好替趙師傅清理師門,決不容情!」
凌曉玉和四女大大鬆了口氣,原來他早就成竹在胸,只是不說出來而已。
何鳳嬌念頭一轉,道:「我家小姐曾與秦玉雄比過武,這事外間並不知道……」
東野焜訝然去看凌曉玉,其餘人也很驚詫。
凌曉玉點了點頭,怕他誤會,便道:「那是去年的事,秦玉雄在京師揚名,引起了我的注意,想試試這風火刀法究竟如何,於是派人出柬邀他夜間在小教場一搏。我與他戰了平手,但他施出了一招絕技,一氣攻出八刀,我只能擋住六刀,有兩刀他手下留情,表面上算個平局,實則我輸了,故爾上黃山去見師傅,以求破解之道。我從秦玉雄的種種行為判斷,他今後將是我的大敵。但師傅棄山而去,我空跑了一趟。至今,我仍未想出破解之法。」
東野焜這才明白他在黃山遇見她的真正原因,於是道:「小姐放心,以小姐的武功,不難對付這八刀……」。
喬玉珠搶話道:「秦玉雄對我家小姐心有邪念,你既然有破解之法,為何不早早教給我家小姐?你難道要我家小姐傷在他刀下?」
其餘三女一個個伸出個指兒指著他叫:「對啊,你為何不早教小姐,你護著師兄是不是?
你把師兄看成什麼人,我家小姐不如他麼?」
三女亂叫一氣,慌得東野焜把手亂搖:「哎、哎,不是不是,……請聽在下一言……」
四女住了聲,道:「好,聽你說!」
「自從一別,在下就未見到小姐。集賢莊重逢,成天又忙著趕路,沒空說話兒。這不,剛到京師,與小姐和四位姑娘連今晚共見了三次,各位從未提起這事,在下也就忘了……」
「呀,這麼大的事能忘了麼?」紫梅叫道。
「見面三次,你就該說的!」白梅嚷嚷。
黃梅教訓道:「我家小姐隨時可碰上對頭,秦玉雄又是金龍會的首腦,你一點不為小姐的安全著想麼?還有理哩!」
青梅嗔道:「錯就錯了,還不認帳!」
東野焜想想也是,便承認道:「是是,在下錯了,這事不該忘了的,都怪我糊塗!」
四星女本是捉弄他的,見他真的認錯,不禁開心地大笑起來,連如澄如愚也不禁莞爾。
凌曉玉存心任由四星女胡鬧,看東野焜如何對付,此外她也真想學到對付秦玉雄的辦法。
見東野焜老老實實認了錯,不禁又好笑又好氣,這人當真夠傻的,他明明不錯嘛!
馮二狗笑道:「四位姑奶奶真夠厲害的,東野兄被殺得大敗,只好屈膝投降!」
張氏兄弟不敢久留,臨走時請凌曉玉小心,若有消息,他二人定來此傳送。
二人走後,四星女要東野焜說出破解秦玉雄絕招的方法。
東野焜先請凌曉玉使出自己的劍法,凌曉玉含笑在小天井里拉開架式,使出了八十五招星梅劍法,看得眾人無不交口稱讚,連如澄如愚都十分讚賞。
東野焜眉飛色舞,連聲喊好,等凌曉玉收了式,由衷羨慕道:「好劍法,可惜在下不得使兵刃,只會舉著兩個肉拳頭,難看得很!」
凌曉玉嫣然一笑:「只要能克敵,何在乎好看難看?你那兩個拳頭才是絕技呢!」
東野焜一笑,忽然閉住了雙眼,聚精會神思索劍法和風火刀法的異同處。
凌曉玉見狀,比手勢讓大家噤聲,以免打擾他。
盞茶功夫,東野焜睜開眼睛,道:「小姐還能記起抵擋那八刀的招術麼?」
凌曉玉道:「我時時思破解之法,因此對當時自己使用的招式記得一清二楚。」
「那好,小姐擋第一刀時,是不是用的『插花蓋頂』?再接『蘇秦背劍』?然後是……
這一招我不知名稱,只能比劃出來看。」
凌曉玉驚得睜大了眼,話都說不出來。東野焜竟然能把她當時抵擋那八刀的招式,是模是樣地比劃出來,而他只看她演了一遍星梅劍法,其記憶之法,太也嚇人。
東野焜比劃完,見凌曉玉呆望著他不出聲,以為自己錯了,便道:「不對了麼?」
凌曉玉回過神來:「正是如此,說對了。」
「如果小姐使的是這幾招,把這幾招聯成一氣,就可阻其刀路,延緩刀勢……」東野焜邊說邊比劃,使的全是星梅劍法中的招式,把四星女也看得呆了,一個個佩服得五體投地。
凌曉玉自是熟知自己劍法,一點就透。
東野焜又向張逸鵬要來柳葉刀,把風火刀法中那一氣八刀的絕技緩緩使出來,讓凌曉玉按他組成的幾式劍招來招架,一邊比一邊解說,果然破了這絕招。
凌曉玉大喜過望,對個郎的才華欽佩不已,愛慕之情不禁加深,但她嘴裡只是道謝一番,當著這許多人,她還能說別的麼?
練完功,大家又商討後日對付章玉春的辦法。章玉春要想擄獲凌曉玉,自是要用毒,這一點實難對付。
金龍會則借此機會,要全殲她手下的人馬,因此必須認真對付。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有了一番謀劃,凌曉玉和四星女才告辭回家。
之後的兩天裡,大家都不出門,也未聽見章玉春再作案。
第三天天黑,依謀劃行動。
凌曉玉園中有三輛一模一樣的馬車,有紫星紅梅徽號的只有一輛,曉玉命人將另一輛馬車也漆上紫星紅梅標誌,使兩輛車外觀一樣。
天一黑,宣瓊玉、陳劍書等人已到門外等候,鄭通羊操把馬車趕出門,凌曉玉和四星女上了一輛車,馭手是袁勳、崔干。羊操那輛車,坐的卻是宣瓊玉、宣如玉、史錦蓮。江湖四傑一如既往,跟這輛車,陳劍書等人則跟第二輛車。這樣做,在於迷惑對手。
上車後,兩輛馬車一先一後朝東門駛去。
凌曉玉坐在第二輛車,表面十分鎮靜,心裡卻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昨日下午,她正與四星女四星衛議事,一個高挑身材的美貌丫頭走了進來,朝她行個萬福,道:「婆婆有請!」
四星女、四星衛立即站了起來,各自行禮道:「見過金花姑娘!」
金花略一點頭:「各位請坐。」
她只好讓四星衛退去,跟著金花去中間的郁香樓見婆婆。
她問金花:「金花姐,有什麼事?」
金花道:「不知何事,婆婆沒有說,不過臉色可不大好,你可要小心了。」
她暗暗一驚,不再說話,須臾到了郁香樓,金花讓她在客室等候,自己上樓通報。不一會出現樓梯拐角上,道:「婆婆有請!」
她便上了樓,走廊上站著玉花銀花兩個侍婢,彼此點點頭,進了客室。不知為什麼,她每次被婆婆召見都感到惴惴不安。
婆婆端坐在太師椅上,後面立著金花、寶花。
她深深行個萬福:「參見婆婆。」
婆婆滿頭青絲,並不太老,身板兒挺直,目光銳利,盯住人準叫你不自在。不知為什麼,她喜歡讓人叫婆婆,不讓稱夫人。
她行完禮,婆婆沒叫坐,只好站著。
「湯山之約,你為何不來稟告?」
「啟稟婆婆,屬下並未與人相約,只是傳聞而已,正與四星衛商議此事。」
「你準備如何處置?」
「章玉春在京師作案,罪不容赦,屬下決定赴湯山之約,誅除此賊!」
「你知道章玉春的能耐麼?」
「略知一二,此人武功極高,又善使毒。」
「知道就好,此人太過張狂,在京師如入無人之境,那班捕快自是些酒囊飯袋,但你卻不能及時查到他的行蹤將他除去,你手下那班人莫非也是些酒囊飯袋?湯山之約,你一定要去,不能讓章玉春跑了。」
「章玉春此次並非一人挑戰,有金龍會高手相助,除了曉玉,他們欲將四傑等人一網打盡,為此請求婆婆,調派大內高手……」
話未完,婆婆斥道:「你身邊連你十人,再有宣瓊玉夫婦等人,難道還不夠麼?動不動就要老身去宮請調大內高手,這不是讓老身在宮中丟臉麼?虧你想得出來!」
「那麼,曉玉要調用京師裡的暗樁……」
「不准!你一動用他們,身份也就暴露。」
「曉玉以江湖同道約請,就……」
「老身已說過不准,你以現有之力足夠應付,別的不要再說,老身等候佳音,若是不能取章玉春首級,你就要受到制裁!」
回到綺香樓,她百思不解,婆婆為何不准調派人手,而且這般嚴厲,不殺了章玉春就要制裁她,這不是太過份了麼?
金龍會高手如雲,實力強大,己方人手不多,縱有東野焜等人相助,也恐難操勝算。金龍會為除掉自己,頗費心機,太湖一役本能成功,卻意外地被東野焜等人攪了局。此次利用章玉春作餌誘自己出馬,必然會傾注全力,周密謀劃,要戰勝他們豈是易事,為保大家平安,多調集些人手又有什麼錯?
看來,把東野焜等人拖進來實是不該。章玉春使毒手段防不勝防,若是百毒精司徒陽也來參與其事,己方就無什麼勝算。與其大家遭殃,不如就由她自己率手下去冒險。要是殺不了章玉春,她自己就會被殺,捨此別無他途。
思來想去,她把想法對四星女說了。四星女都不贊成她的想法,說只有依靠東野相公他們,才有一二成勝算,否則大家縱死無益。
她雖猶豫,但還是採納了眾議。
此刻,她已在赴約路上,今夜一戰到底如何,她實在是毫無把握,心中難免忐忑。
頓飯功夫,車已出麒麟門,到了東郊。
這一路上,見不到多少行人,來到郊外,便無人蹤,那些膽大的武林人似乎也沒有看熱鬧的興致。凌曉玉掛念著東野焜等人,他們白天就到湯山腳下設伏,這會兒怎不見來聯絡呢,莫不是出了什麼意外吧?
忽然,前面的馬車停了下來,第二輛車也相繼停下,只聽前面有人說話。
鄭通的聲音道:「你是何人,為何攔路?」
一個老人的嘶啞聲音道:「小老兒是莊稼人,有位姓章的大爺,賞小老兒一兩銀子,囑小老兒在此等候一輛馬車,說有位叫紫星紅梅的小姐要來此地成親,命小老兒面交一封書信給小姐,說成親換了地點,這信上說得明白,小老兒守候了一個時辰,卻見來了兩輛馬車,吃不準是不是紫星紅梅小姐的車,故斗膽攔車詢問,請大爺千萬不要見怪!」
「把書信拿來。」
「對不住,小老兒的信交紫星紅梅小姐……」
「少嚕嗦,你要找的小姐就在車上。」
「是是,小老兒這就交了書信。」
「姓章的上哪兒去了?」
「章大爺將書信交給小老兒就回城去了,那時天還沒有黑呢。小老兒巴巴地站在路邊,直盼馬車快來,小老兒交了書信好回家睡覺,明天一大早,小老兒還要幹活……」
「好了好了,你回家去吧!」
鄭通見老兒佝僂著腰,順著旁野地走了,便把書信送到第二輛車上來。
凌曉玉問:「離湯山還有多遠?」
鄭通道:「忘了問老夫,大概不遠了吧。」
凌曉玉接過信罵道:「好狡猾,他莫非不在湯山,換了地點?」
紫梅把車廂裡的燈點亮,凌曉玉看信被一層紙包著,撕開紙取出信函,只見龍飛鳳舞,字跡寫得不錯。仔細看去,信上寫道:
小姐台鑒:
自黃山邂逅,余為小姐之美貌傾倒,甘作裙下不貳之臣。自那時起,魂牽夢縈,不能自己,因而千里迢迢,至京師查訪芳蹤。無奈小姐藏匿極深,杳無音訊,萬不得已,作案驚動小姐,以期會晤。余平生素好女色,尋花問柳,放蕩不羈,但只要與小姐成就姻緣,余立誓不再玩妓狎女,從此改邪歸正,與小姐雙宿雙飛,白頭偕老。余知小姐非言語所能打動,故略施小計,將化力散和香粉摻合,撒在書信上,小姐閱信時不僅雙手沾有毒粉鼻中亦吸去不少矣!此毒若不於十二時辰內解除,小姐功力將從此廢去。若想索取解藥,明日上午在下至牛首山恭候玉駕。小姐須獨自一人赴約,否則拒不相見,望小姐慎重處之,千萬莫意氣用事,誤了性命,余心痛矣!出此下策,只為與小姐成就姻緣,望乞鑒諒是幸!
章玉春頓首
凌曉玉將書信匆匆閱完,不禁又驚又怒,急忙將書信就著燈火點燃,拋出窗外。
紫梅何鳳嬌道:「小姐,信上說什麼?」
凌曉玉把人都叫攏,將書信大意說了一遍,眾人大驚,忙叫凌曉玉提氣一試。
凌曉玉一運功,真氣提不起來,驚得玉容失色:「不好,我功力已失!」
羊操道:「我等上當,那農夫定是章玉春易容改扮,解藥在他手裡,快追!」
鄭通道:「只怕追不上了,不如回城!」
話音剛落,忽聽前頭有人長嘯,接著來路有人長嘯呼應,他們已無退路。
凌曉玉道:「不好,中計了,快下車!」
紫梅道:「青梅留在車旁照看小姐!」說聲中已率先出了馬車。
車轅上的袁勳、崔平也慌忙下車,亮出兵刃。
跟在車後的陳劍書、薛峰已下馬擋在車前,只見來路上站滿了人,不下二三十人之多。
「殺!」有個蒼老的聲音大叫。
四星女和四星衛等人立即迎戰,所有人都遇上了勁敵,一時間喝斥聲、兵器鏗鏘聲響成一片。凌曉玉費力地把身子坐正,運起內功心法,努力把散在穴道裡的真氣聚集起來。自東野焜以內力替她祛毒後,內力有了增長,此時強忍錐心疼痛,行功療傷,但她無法斂集真氣,章玉春的化力散非同尋常,毒性很大。耳聽車外打鬥激烈,她不禁心急如焚,盼望東野焜等人急速來救,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此時在車廂外迎敵的羊操,與在太湖一樣,碰上了強硬的對手。這幾年他隨同凌曉玉闖蕩江湖,一向高坐馭手座上,很少出手,近兩次都連逢勁敵,心中十分驚異。他的兵刃就是趕車的鞭桿,為熟銅所製,時而以皮鞭傷人,時而以鞭桿打穴。與他對陣的兩個蒙面人並不使兵刃,他們十指成爪,每一爪抓出,都有五股陰寒罡氣發出。羊操不禁一懍,知道了對手是誰,便冷笑道:「幽冥三凶是扛湖上叫字號的人物,又何必藏頭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兩個蒙面人一把抓下面巾,其中一人厲聲道:「不錯,老夫正是施震,你既知幽冥三凶在此,還不棄械投降?」
羊操大罵道:「兩個惡鬼好不要臉,有種的一對一,以多勝少算什麼好漢?」
施震喝道:「老畜牲,今日並非比武,說什麼多少,納命來吧!」
羊操情知不妙,對方人多,又處心積慮要全殲自己一班人,若東野焜等人不及時來援,凌曉玉又中了毒不能突圍逃走,就只好拚力死戰,直到倒下為止,不如使出全力,傷敵一人少一人。於是提起八成功力,狠狠攻向對手。
凌曉玉無法運功祛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心中念叨著東野焜,為何還不現身。
突然,一聲吆喝,馭座上有人甩鞭,馬車立即動了起來,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旋聽紫梅尖叫:「小姐被人劫走了,快攔馬車!」
凌曉玉驚得魂飛天外,她想從馬車裡往外跳,但渾身無力、四肢發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急得眼淚直流,心中念著東野焜的名字,盼他及時來救。
突然,只聽一個雄渾的嗓音喝道:「黑鷹在此,金龍會的鼠輩,償命來!」又聽一個啞澀的聲音大叫:「斷魂婆婆重入江湖,為集賢莊討回公道,金龍會的妖孽,納命來!」
凌曉玉大喜,有他們來救,可挽回頹勢,可為什麼馬車還在飛奔,沒人來救自己呢?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車裡的掛燈搖晃劇烈,馬車越跑越快,喝斥打鬥聲越來越小,漸漸什麼也聽不見了,凌曉玉急得又流出了眼淚,心如火燒。
終於,馬車漸漸慢了下來,又過了一會便停住了.她驚恐地睜大淚眼,注視著車門,用盡全力把劍一點一點地抽出來。
此時,車門一開,燈光照出了章玉春那張白臉,額頭上的胎記十分刺目,他淫邪地嘻嘻笑著看她,道:「小姐,章某今日終於如願以償,真是天從人願!在下與小姐稱得上是男才女貌、珠聯璧合的一對……」
「無恥,滾開!滾……」
「哈哈哈,滾,滾到哪兒去?滾到小姐懷中去麼?在下正求之不得呢!」
「賊囚,你死!」她咬牙拚命刺出一劍。
章玉春用兩個指頭夾住,笑道:「喲,失了功力還那麼凶,當心累壞了身子,我心痛著呢,哈哈哈哈哈!」說著上了車,又道:「小姐,在下對你十分渴慕,想你想得如癡如迷,你只要與我終身相伴,我定然改邪歸正……」
「做夢,你無恥已極,快滾開!」
「嘿嘿嘿,我已把你擄掠到此,無人會來救你,你手下那班人今日一個也休想活命,就是搭上什麼黑鷹什麼斷魂婆婆也無用,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像你這樣的大美人,又何苦在江湖上奔波玩命?嫁給我章某,並不辱沒於你,你要是乖些兒,我便不廢你的武功……」
「拿解藥來,有本事憑真功夫拚個死活!」
「啊喲喲,我章爺有那麼笨麼?你要是不從,那也不要緊,廢了你武功,看你還凶……」
正說著,「撲」一聲響,燈罩兒被什麼物什打穿了,燈火一滅,車廂裡黑了下來。
章玉春吃了一驚,飛快從車上躍下,雙足剛落地,便四下裡打量,與此同時,馬車忽然動了起來,疾駛而去。
章玉春大怒,施展輕功猛追,大喝道:「什麼人敢攪你章大爺的好事,章大爺非把你碎屍萬段不可!你小子休想逃掉!」
他的輕功本來十分高超,片刻就追上了馬車,使他吃驚的是,馭座上根本沒有車伕。他一個縱躍躥到馬身旁,抓住了韁繩,停了車。
他繞車一周探查,並沒有人,於是放下了心,準是馬兒.自己跑動起來,虛驚一場,便咒道:「該死的瘟馬,大爺斬了你的頭!」
他走近車廂,道:「美人兒,情郎來也!」遂打開車門,探手去抓,卻沒摸到人。他連忙引著火,把燈點上,紫星紅梅已沒了影兒。
這一驚,非同小可。難道她自己跳下車了?於是快步往回走,她功力已失,下了車也走不了幾步。他邊走邊打量四周,只見道路荒涼,坑坑凹凹,又有小片林子,藏個人挺容易。
不管怎樣,他決不放過到口的肥肉,今夜就是掘地三尺,挖也要將她挖出來!
忽然,車輪響,回頭看,馬車又朝前駛去,這真是怪事!莫非是馬兒自己跑動的?暫且不管它。他快步走到原先停車的地方,四處找遍,哪裡有紫星紅梅的影兒?
他氣得發狂!準是有人捉弄了他。他立即回過身,朝前猛追馬車。
黑夜沉沉,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馬車已沒了蹤影,也聽不到車輪的滾動聲。他一氣追出四五里地,仍然見不到馬車。
這一帶的路繞山而過,路邊有大片林子。
他略一思忖,猜出有人把馬車趕進林子藏匿起來,之所以偷偷摸摸玩弄詭計,是因為不敢和自己交鋒。再說把紫星紅梅救了去又有何用?她身中奇毒沒解藥不行,而解藥在自己身上,誰也沒本事奪了去。看來此人頗有心計,他是想冷不防朝自己下手,這樣做最好的地方就是樹林裡。哼哼,想誘大爺進林子麼?大爺就遂你的願,今天非把紫星紅梅找出來不可,不找出來誓不罷休!
他恨得咬牙,怒得發狂,像頭瘋虎,咆哮著衝進林子,躲在一株大樹後罵道:「小子,你有種就出來,你吃了豹子膽,老虎心,敢管章大爺的事,你小子死定了!大爺要將你活捉,把你抽筋剝皮,讓你受盡刑罰,最後用化骨丹將你化成.水!讓你屍骨無存,永遠不得超生!」他邊說邊換地方,小心地探查著動靜。
漸漸,他已深入林子五六丈。突然,他又聽到了車輪響動聲,氣得他趕緊躥了回來,仔細一聽,馬車正往來路上奔。
他飛快地猛追上去,發現馬車正飛快地奔馳,要追上馬車還真不是易事。
紫星紅梅的套車轅馬,卻是大宛名駒,跑起來四蹄騰空,兩耳生風,十分快速。
章玉春全力追趕,沒料到馬車突然慢了下來,又忽然停住。他趕緊控身收功,才沒撞到車廂上去。他繞到馬前一看,馭座上仍是無人。這回他不敢大意,側身猛打車門,車內一聲嬌喝:「打!」只見寒光一閃,什麼暗器飛了出來。
他驚得把身貼在車轅上,才免於一死。
緊接著車廂裡躥出一個嬌小的身影,手持三尺青鋒,斥道:「無恥惡賊,納命來!」
章玉春驚得「咦」了一聲,這不是紫星紅梅麼?她身上的毒莫非解了不成!
又聽車廂那一邊有人笑道:「章玉春,你自鳴得意設計害人,可又被我樑上鼠把你耍得來回奔馳,疲於奔命,到頭來白辛苦了一場!」
章玉春恨得咬牙切齒:「樑上鼠,你死定了,大爺要剝你的皮!」
凌曉玉恨透了他,躍過來一劍刺出,章玉春將二人奪往上一擋,發覺對方勁力十足,嚇得他趕忙往後躍出四丈,驚駭莫名地叫道:「你中了我的化力散,為何恢復了功力?」
馮二狗此時坐到了馬車頂上去,接腔道:「有了解藥,小姐的毒自然解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虧你還是個老江湖!」
章玉春冷笑道:「你有解藥?胡說八道!」
二狗道:「大爺不缺德,自然不會用毒害人,要解藥作甚?這解藥是從你小子身上取來的,你該知道樑上鼠的厲害了吧!」
章五春嘿嘿一笑:「鼠輩,說大話……」
二狗罵道:「死囚,不信你摸摸口袋!」
章玉春起了疑心,把手伸進衣袋一摸,果然空空如也。幾顆毒藥和解藥包在一個綢包裡,綢包不翼而飛,驚得他憤火燒心。
他獰笑道:「好個樑上鼠,大爺算和你結上梁子了,我問你,你何時從大爺懷裡偷去解藥的,說出來聽聽。」
馮二狗對凌曉玉道:「小姐,讓二狗把話對他說明,讓他死得瞑目,好麼?」
凌曉玉道:「這惡賊插翅難飛,早一刻死晚一刻死倒也無妨,你喜歡說就說吧!」
章玉春大怒:「就憑你們兩個,能留得下大爺?真是白日做夢!」
車轅上有人應道:「死囚,還有我三臂猴吳小東吳爺爺在此呢,你狂什麼?」
章玉春呵呵一笑:「我當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卻原來儘是偷雞摸狗的市井之徒!我說小姐,這兩個猴鼠怎能保你的玉駕呢?」
馮二狗喝道:「章玉春,你今日死定了,還是聽二狗爺爺把話說清,好讓你死得安心!
車廂裡的燈被打滅時,你小子不是往車門外跳下去麼,這時候二狗爺爺從車廂底下翻出來,鑽進了車裡,你小子萬沒料到,吳爺爺在馭座上把車趕來,一位高人已把小姐救出。等你追上馬車,擦亮火點燈時,二狗爺爺以高超技藝從你懷中掏走了一包雜物……」
章玉春氣得七竅生煙:「馮二狗,你活膩了,大爺今日活劈了你!」
他身子一晃,向坐在車廂頂上的二狗撲去,二狗哈哈一笑,從車廂頂上翻滾出去。
與此同時,凌曉玉已攻向章玉春後背,他不得不轉身迎敵。斗了五個回合,雙方都知道遇上了勁敵,一點不敢大意。
馮二狗道:「吳老弟,併肩子上,廢了這大淫賊,為民除害!」
吳小東應道:「好,讓他嘗嘗大爺的厲害,大爺先賞他幾粒鐵蓮子!」
話音一落,他從馭手座上跳下來,左右手齊揚,只聽「嗖嗖嗖」暗器破空聲驟響,五粒鐵蓮子、三支袖箭直奔章上下三路,章玉春冷笑一聲,騰空躍起避開,向吳小東撲去。
吳小東抽出一把二尺餘長的牛耳尖刀,大喝一聲一刀刺出,被章玉春以銅棍架開。此時馮二狗已躥了過來,抽出鬼頭刀當頭劈下。他的鬼頭刀比常見的鬼頭刀要小些短些窄些,使起來靈活多變。章玉春又以二人奪架開,但凌曉玉已緊跟過來,劍招一招接一招往他身上招呼。這一來,章玉春有些吃不消了,只得把二人奪的窄葉刀抽了出來,右手拿刀,左手拿銅棍,和三人拚死相鬥。
凌曉玉武功並不弱於他多少,只是懼他使毒,所以處處小心,未能全力攻敵。如今有馮吳二人相助,膽壯了許多,因此能盡展技藝,迫得章玉春左封右架,守多攻少。但他畢竟身經百戰,武功又確實奇高,竟能在三人的猛攻下支持了二十招,漸漸摸熟了曉玉的劍路,因此能穩住陣腳,三人一時間奈何不了他。
「嘿嘿,小姐,憑你三人,不是在下對手,待在下先宰了一猴一狗,再把小姐生擒,放眼天下,誰能插手管大爺的閒事?你我這段姻緣非成不可,不信就試試看!」章玉春笑道。
凌曉玉恨極,叱道:「賊囚,你死吧!」
章玉春哈哈一笑,突向馮二狗猛攻了過去,馮二狗哪裡抵擋得住,連忙向後跳開。
凌曉玉嬌叱一聲,連忙出招去纏住他,但他臨敵經驗太豐,身形一晃,攻向了吳小東,把吳小東殺得連連後退。
馮二狗大罵道:「死囚,二狗爺爺再施出些手段讓你開開眼界!」話聲中他突然矮下一頭,變成了個孩童一般,「嗖」地躥了過來,直朝章玉春下腹和腿上砍。
章玉春、凌曉玉都吃了一驚,原來這馮二狗會縮骨功這門絕技,難怪他藏在車上難以發現。章玉春被攻得防不勝防,只好施展輕功游鬥。這一來,四人在曠地上追逐,章玉春又扳回了劣勢。他輕功極好,只管追逐吳小東、馮二狗,而凌曉玉又拚命去追他,吃他突然一擊,險象頓生。
馮吳二人輕功也好,但卻困不住章玉春,因此看起來是他們吃虧。
四人走馬燈似地你追我趕,漸漸被章玉春佔了上風。凌曉玉等三人合力鬥他,他自然佔不了便宜,但一跑動起來,就成了一對一,等其他二人趕到,章玉春就跑開了去,然後抓住一人全力一擊,使對方難以招架。
馮二狗最先沉不住氣,叫道:「老弟,老弟,這死囚詭計多端,還是你出手吧!」
馬車上有人應道:「小姐,要我動手麼?」
凌曉玉也感到力不從心,便道:「來吧!」
章玉春一聽,他們還有個幫手,哪裡放在心上,笑道:「什麼人,滾出來讓大爺見識見識,大爺豈在乎你們多個小輩助戰!」
話聲一落,遂見一個黑影從車上過來。
凌曉玉道:「焜哥,要一起上麼?」
東野焜道:「不必,由我和他斗吧!」
章玉春一聽凌曉玉叫得這般親熱,不禁醋性大發,喝道:「好大口氣,你是何人?」
東野焜走過來:「我是何人你不認識?」
凌曉玉馮二狗吳小東退到一邊站下,提防章玉春逃跑,凌曉玉還扣了三把小飛刀在手,到危急時好幫東野焜一把。
章玉春打量了一下東野焜,見是個相貌英俊的年青人,心中燃起了妒火,朝凌曉玉叫道:
「他是什麼人,你這般稱呼他?」
凌曉玉故意要氣他,便道:「他是我焜哥,武功比你不知高出多少,你決不是對手!」
章玉春氣得七竅生煙,破口大罵:「好賤人,原來你搭上了他!今日章大爺把他剁成幾塊,好讓你賤人開心!」
東野焜大怒,喝道:「住口!不准辱罵凌小姐,你再敢……」
章玉春吼道:「小輩,你休想活命!這賤人大爺要定,你敢來攪局,大爺叫你慘死!」
東野焜罵道:「無恥!你這人作孽太多,今日決不讓你生離此地!」
「好小子,你敢誇這般海口,報上名來!」
「姓章的,在黃山、去京師路上,在下早就領教過你,在下東野焜,讓你死個明白!」
凌曉玉見東野焜為她發了火,心中十分高興,道:「焜哥,你為民除害,把他斃了!」
章玉春一懍:「什麼?黃山上是你小子壞了大爺的事?京師路上又是你小子偷襲大爺,好、好、好,今日大爺正好和你算總帳!」他邊說邊抖手袖,就像是氣憤中甩手,神不知鬼不覺已施放出迷魂散。
東野焜江湖經驗太差,未料他已做了手腳。凌曉玉等人又離得稍遠,暗夜中也看不到他那微小的動作,所以不曾疑心他放毒。
此時東野焜道:「那好,動手吧!」
章玉春突然哈哈一笑,身形晃動,叫道:「小子,你已中了大爺迷魂粉,等死吧!」叫聲中他已騰身而起,掠向凌曉玉、馮吳二人立身處,大袖一揮,迷魂粉已罩向三人。
凌曉玉等聽他說什麼迷魂粉,又見他向自己立身處躥來,知道這傢伙又施詭計,便急忙舞起長劍朝後躍出兩丈。馮吳二人是老江湖,不須人招呼,立即向兩邊躍開,但他們都嗅到了一股腥味,頓時頭昏起來。
章玉春一落地,得意地笑道:「如何?你們已中了大爺的迷魂粉,看你們逃得出大爺的手掌心?哈哈哈,美人兒,這回還有人救你麼?大爺早說過,這天下無人能管大爺的閒事!」
馮二狗手腳已軟,嚇得魂飛天外,大叫道:「不要臉,你不敢憑本事……」嘴上說著,手卻趕緊往懷裡摸解藥,「與大爺較量,卻偷偷摸摸施毒,你比個下三濫都不如!」
章玉春喝道:「先前大爺以一敵三,不放毒散,你們照樣不是對手,現大爺急於成親,懶得和你們糾纏,耽誤了大爺.的良辰美景。馮二狗,大爺先宰了你,看你怎麼拿解藥!」
他朝前一躥,一刀向馮二狗砍去。二狗只好朝地下一坐閃開,也未來及去摸解藥。
這時只聽凌曉玉慘然叫道:「焜哥,小妹寧死不受辱,要先走一步了!」
章玉春大驚,美人兒要自殺,如果死了她豈不是白忙一場,連忙放過馮二狗,要去抓凌曉玉,果見她已把劍架在粉頸之上,急得剛要出聲,卻聽那個東野焜道:「小姐休慌,我來了!」只見黑影一晃,凌曉玉身前多了個人,凌曉玉淚流滿面,哽咽道:「焜哥,你不是中毒了麼?讓小妹先死吧!」說著情不自禁,倚在東野焜身上,她頭昏腳軟,已支持不住。
東野焜慌了,連忙用兩手扶住凌曉玉雙肩,讓她坐下來,道:「我沒事……」
言未了,章玉春已經來到,只聽他大喝道:「放開你的髒手,你這個畜牲!」喝聲中一刀夾著罡風劈下,力道之猛,煞是嚇人。
東野焜舉臂一架,人也站了起來,另一隻手一拳搗了過去,把章玉春逼退一步。
東野棍此時動了真火,兩隻手臂不斷飛舞出拳,有時橫掃,有時直砸,招式極怪,渾不同普通拳法,而且無論是銅棍也好,刀也好,他都以兩臂架開,使章玉春大為驚駭。
馮二狗見狀,急忙找出解藥服下,運氣一周天便已恢復不少,趕緊走過去讓凌曉玉服藥,然後再給吳小東。三人服藥後精神大振,注視著場中兩人的狠鬥。
只見東野焜兩隻手臂像兩節鐵棍一般,揮來掃去,能屈能伸,十個回合就把章玉春逼得手忙腳亂,一個個這才放了心。
馮二狗叫道:「老弟,打死他!」
吳小東叫道:「小心他又施毒!」
東野焜道:「使毒不怕,不必擔心!」
凌曉玉精神好了許多,道:「此賊不除,不知有多少人遭殃,焜哥,快下手吧!」
東野焜未及回答,章玉春大罵道:「賤人,你敢背夫,大爺要狠狠懲治你這個小淫婦!」
東野焜大怒,喝道:「找死!」
「死」字一出口,他左臂擋開一刀,右拳直搗對方脅下,拳未沾身,發出阿難神功強勁的陰柔內力,把章玉春打得「啊喲」一聲,內腑俱碎,一個身子飛出丈外,「叭噠」一聲摔在地上,再也不會動一動。
凌曉玉等三人大聲歡呼起來,她這是頭一次目睹個郎與人交手,武功之高超出她的估計之外。以章玉春這等高明的身手,竟然在他手上只走了十二招!她今後完全可以依靠於他,只有他才能幫助自己脫出困境,將來的結局也許就不會那樣糟。這樣一想,芳心大悅。
馮二狗跳了起來,跑到章玉春身邊,狠狠踢了兩腳,罵道:「該死的惡賊,你也有今天!
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小東,過來看!」
吳小東笑道:「啊喲喲,東野老弟,了不得了不得,江湖上多少正道俠士要除去這淫賊,卻被他害了性命,卻被你三下五除二就送進了地獄,要是傳出江湖去,只怕無人相信哩!」
凌曉玉也站了起來:「焜哥,今夜多虧了你,要不是你,小妹只有一命歸陰啦!」
東野焜道:「小姐,這都是二狗兄、小東兄謀劃得好,要不我……」
凌曉玉道:「我也感謝兩位大哥!……」略一頓,低聲道:「不准你叫我小姐,叫我玉妹,你再叫小姐,我就不理你!」
東野焜心中高興已極,道:「好,我叫小姐玉妹,只是這樣稱呼不委屈小姐麼?」
凌曉玉嗔道:「你怎麼又小姐小姐的了?」
東野焜忙道:「是是是,小兄這就改過。」
馮二狗吳小東走回來道:「老兄,你不是也中了毒的麼?怎麼忽然間就沒事了?」
東野焜道:「我先未防範,吸進了毒粉,後來趁此賊去找二狗兄麻煩,便運功祛了毒!」
小東道:「奇怪,你不怕毒?」
「師傅說,我不必怕毒。」
凌曉玉十分驚奇:「啊喲,原來焜哥百毒不侵,這太好啦,以後能對付百毒精了!」
正說著,忽聽道上車輪馬蹄響,四人便禁了聲,朝道上看去,只見不少人騎馬而來,還有一輛馬車。片刻就來到跟前。
凌曉玉叫道:「紫梅,是你們麼?」
「啊喲,小姐在此,謝天謝地!」紫梅的聲音傳了過來。
剎那時,歡聲笑語一片,眾人紛紛下馬。
凌曉玉問道:「大家都好麼,有沒有人受傷?羊老爺子呢?」
羊操笑呵呵應聲道:「今日情勢本不妙,幽冥三凶現身,幸而嚴老弟、施大娘一家趕來,如澄、如愚兩位大師和沈老弟等人又隨後趕到,反把他們殺得落荒而逃!」
東野焜聽說黑鷹一家來了,十分高興,大家相互見禮,人人興高采烈。
凌曉玉向來援的黑鷹一家道謝,並向大家講述了擊斃章玉春的經過,眾人讚歎不已。
紫梅問馮二狗:「你們怎知小姐被擄去?」
馮二狗說了經過,原來,他們早就到山腳下林子藏身,天黑後還不見金龍會的人來,情知不妙,便商議往回趕。為同全起見,東野焜、馮、吳三人先走,如澄大師等後來。
三人施展輕功猛跑一陣,便聽到了廝殺聲,於是棄了官道,沿路邊悄悄來到鬥場。這才發現凌曉玉等已陷入包圍,正在苦鬥。他們正欲出面援助,發現有個人躍上了後面一輛車的馭手座上,把馬車往前趕。又聽見紫梅喊叫小姐被劫走,知道凌曉玉定是中了毒,便和二狗、小東去追馬車。
東野焜讓吳小東先趕去招呼如澄大師,他們快來營救眾人,不必攔截馬車。此時馬車跑得並不快,東野焜、馮二狗不一會一個上了車頂,一個上了車廂後。吳小東從道旁跑到了馬車前,遇上了如澄大師等人,便讓他們稍候,等馬車過了之後,吳小東上了車尾,如澄大師等人則趕去救援。吳小東、馮二狗在車後想出了主意,把東野焜從車廂頂上叫過來,告訴他暫不能出手,先把解藥取到再說。於是,三人依計而行。東野焜仍然上車頂,馮、吳二人則鑽到車廂下面。就這樣,他們戲耍了章玉春,直等凌曉玉服了解藥,才和章玉春動手。
他講得繪聲繪色,大家聽得笑聲不斷。
東野焜拉著嚴仁君的手道:「請令尊令堂還有婆婆和我們住在一起如何?」
凌曉玉道:「沈老院子不大,再說此宅已被金龍會的人知曉,小妹的意思,請嚴前輩一家暫住大中橋潔香樓後院,等我找到合適的房子,大家再住到一起如何?」
東野焜道:「如此也好,嚴前輩意下如何?今後大家相聚,方能對付金龍會。」
嚴壯行道:「老夫受冤,本欲到金龍會總壇拚個魚死網破,以明心志。但婆婆力阻此意,不願仁君跟著搭上一條小命,要為嚴家留下一點骨血。忽聽章玉春湯山之約,便決定先助小姐除此惡賊。不料趕到現場時,發現又是許多蒙面人,從中又找出了幾個老對手,如魔手秀士應天華、追命雙鉤龔強等人,便知是金龍會在此興風作浪,哪裡還能忍受,就殺了出來。
想不到如澄大師等隨後趕來,大家又相聚一處,今後聯手對敵,自是不該再分開。」
凌曉玉極是高興,又添了幾名高手,當下請嚴壯行一家隨陳劍書等人回大中橋,又命將章玉春就此掩埋,和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回城。